嗯...
“因为你不在我的光年之外,就在我的身旁,所以我想珍惜眼前的你”?
...不行不行!这句太不明所以了,如果没法让人搞懂是什么意思,岂不是完全的失败了吗?
...“你是我的太阳”?
哇...这也太老土了吧?恐怕十几年前的恋爱特刊上都不这么写了。
那“月色真美”呢?
...这个也不行。引用名人名言,会有种显得自己太敷衍、像是懒得遣词造句似的...的那种感觉。
...那到底怎样才好呢?
我叹了口气,把以上几句全部划掉了。
课间休息时,我悄悄看向了齐恬。此时,她的桌边正围着几位同学,似乎是在请教她几道难懂的练习题。在齐恬不厌其烦地解答了那些题目后,那几位同学又发出了邀请,大概是在问她放学之后有没有安排,要不要跟她们一起去什么地方。
啊啊,差点忘记了...应该是在齐恬变得稍微有了些人性之后,她就渐渐地在班级里有人气了起来。这也难怪——毕竟她外表很惹人注目,头脑也很聪明,成绩优异,只不过以往她总是给人一种生硬、格格不入的感觉,就像是道路上突兀出现的雕塑那样,尽管很漂亮,但却只会令人侧目着绕道而行。但现在情况又有所不同,她在人类社会生活了一段时间后,仿佛一块融化的坚冰,性情变得更加柔和了,只剩下那些突出的优点,因此也就教人逐渐地被她所吸引。
...真好啊,她开始慢慢地融入团体了呢。我由衷地为齐恬感到高兴,但与此同时,心底却暗暗滋生着失去了某种特别的事物的感受。我想,这大概是因为再这样下去,我或许就不再是齐恬的唯一、也不再是她的特别...如果事情变成那样,我会有种像是被孤立了的感受。
虽然我知道,那种情况并不会发生,这只不过是自己的占有欲再次作祟了而已。
齐恬曾多次亲口承认、或者用行动表明,我是对她来说很特别的存在,但我更希望她的心中只有我——我先前以为这是因为原本只活在自己世界里的我没什么值得珍重的事,除了自己本身...而现在,“特别在意的人与事”的清单上多了一项,那就是齐恬。我只是想她也将我视为唯一在意的人,以此来达成某种令我安心的平衡——
——但以上这些想法,实际上就是在避重就轻。在一般的交往层面上,我并不是没有在意的同伴:叶惜凉、侯欣然,甚至姜尚,都可以算得上是跟我很要好的朋友。但在我心里,齐恬是独一档的存在。我并不是想与她达成平衡,只是想在我以自己的方式向她索取情感的同时、她也按照她的步调,来同样地向我提出要求。这比起两人以平等的方式互帮互助,更像是某种不同的生物间共生的模式。
毕竟,要我像齐恬那样,做到完全一心一意地、每一个举动都朝着她的方向靠拢,说实话...我并没有能够做到那种事的信心。因为做不到,所以我逃避着相应的责任;也正因为做不到,所以我钦佩着、仰慕着能够做到这种事的她。
我想像全身心爱着我的齐恬那样,也对她付出等同的心意,但我不行。因为她有着这样我所不具备的才能,所以,我才对她如此着迷。
“...抱歉,我放学后还有些安排,失陪了。”
...我回过神来,听到齐恬在应付了那几位同学几句后,果断地拒绝了她们——实际上她放学后并没有什么事要做,还是会像往常一样与我一起回家,但她没有答应她们的邀约。我想,这或许是对她们没有兴趣的表现,先前帮她们解答疑问应该也只是出于礼貌...想到这里,我有种像是确认了某片独属于我的空间依旧存在、并没有把我拒之门外那样,于失落之后又感到窃喜这种大起大落的情绪。同样地,我也有些惭愧:自己的情思与想法总是伴有独占的污水,本质上既肮脏又丑陋...不像齐恬那样纯粹。
“怎么了,不语?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看这边?”
齐恬冷不丁地转过头来,向面对着她那个方向发着呆的我提问。我顿时慌了神,眼神不安分地动摇着:总不能如实回答她,我在看她有没有跟别人交朋友吧?那样也太阴暗了...慌忙之下,我匆忙地从几个可以作为搪塞的理由中选取了一个看上去像样些的。
“呃...我,我是在看齐恬啦...我在想,齐恬,你、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
实话说,这其实并不算是搪塞——毕竟我本身就对齐恬究竟有什么喜欢的事物这件事感到很好奇。如果我主动发问,她或许会偶尔表达自己的诉求也说不定...?
齐恬被我这么一问,看上去有些意外...这也难免,毕竟这问题提出的时机的确是有些突兀。
“我?想要的东西?...为什么突然这么问?”
“那个...毕竟前阵子补物理作业的时候,给齐恬带来了不少麻烦...不仅要你辅导我,还让你帮我按摩了...我想报答你,于是就想着给你买点礼物...”
这样说或许有些显得生分了...但我的确很感谢她前些天帮了我这些忙,如果完全不报答她也太厚脸皮了。我有些忐忑地看着齐恬,期待着她对我提出些要求。拜托你了...!就算是些比较过分的要求也没问题的...倒不如说如果她提出那样的要求,我反而会很高兴。咦,我为什么会高兴呢?
我有些不安地搔了搔掌心,感到脸颊微微发烫...大概是因为那样,一直以来亏欠齐恬的心情就可以稍稍得到平复吧。这样的解释或许能说得通。
齐恬听到我作此解释后,眼神朝上瞟了瞟,发出了“嗯——”的沉吟声,看得出来正在进行着充分的思考。看起来有戏吗...就在我盯着她薄薄的嘴唇看到有些入神了的时候,她终于像是打定了主意那样,浅笑着说道:
“嗯...我没什么想要的。只要不语可以多陪陪我,我就很高兴了。”
“啊?...这,这样吗...嘿嘿...”
我摸了摸嘴唇,一不留神就控制不住地发出了有些诡异的笑声。竟然说要我多陪陪齐恬...什么的。真教人难为情...我感到呼吸稍稍变得有些急促了。看来,齐恬无论再怎么变化,想要与我接近、只想要我的想法,都是不会发生改变的。想到这里,我就有种心痒痒的感觉。
...我真的好喜欢这样的齐恬。喜欢到想要立刻上前去抱住她,感受她的体温与肌肤的触感...喜欢到想要向她告白、与她交往。
...对了,我还没有选择好用于告白的语句呢。
我看向了平时没有用来记过任何课堂笔记的练习本,那上面写了几句我原本想出的、我自认为比较浪漫的句子,不过全都被我以各种各样的原因否决了。得赶快想出一个完美的句子才行...我低下头,再次忖度起了适合告白的语句。
原本,我还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而犹豫着——我害怕交往后的生活不遂人意,害怕有可能会没办法回到现在这种令人舒适的状态...但前几天,伪装成我们班级物理老师的超自然组织成员文书,在天台上告诉了我:如果我特别想做某件事,那就应该放开手脚,付诸全身心的努力去做才对。明白了这样的道理后,我就立刻把目光放到了向齐恬告白的这件事上。
我无时无刻在想着,马上跨过重重阻碍,前去与她相拥...即使现实或是对失败的担忧会蔓延而出、牵绊住我的脚踝,我也要奋力挣脱它们。为此,我要将我的心意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我想在未来的画布上,涂满齐恬的色彩。
未来总是充满着令人不安的词汇,今天过后明天该怎么办?后天、大后天呢?...无止尽地想下去,就会陷入疲惫与奔波中。但一想到能和齐恬以那样的关系共同迎来第二天的清晨,我就感受不到任何对于未来的恐惧了。
那么,我该如何向她告白呢?这就又绕回我刚才正在苦恼着的问题了。似乎我平时常用的花言巧语到这时候都变得失去了作用,派不上用场,有各种各样不适宜、不合我心意的地方。难道是我把这件事想得过于复杂了吗?
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说到底,告白的要点在于向对方表达自己对于这段关系的诉求,以及作出对维护这段关系所能做到的事的相关承诺...应该是这样的。
那么,仔细想想,我对齐恬的诉求是什么?仅仅是考虑这个问题,一时间得不到一个明确的答案...可能要追溯到我动起想跟齐恬交往这个念头的瞬间。那是在我和她拥抱过后,想到成为恋人关系,就能随时随地、在任何场合拥抱了。我并不是单纯地想要跟她亲热,只是想拥有更加稳定的关系——再结合上我时不时会产生的、对齐恬的占有欲,似乎我对于她的渴求的真面目就在这一刻浮出了水面。
...我向齐恬追寻的,是“随时能够拥抱”以及“只属于我”的稳定与安全感。我希望她能在与我成为恋人后给予我这样的事物。
也就是说,我需要在告白的语句中加入这样的需求吗?像是“请你永远只留在我身边”...什么的?呜哇,这种话简直肉眼可见的沉重啊!自己到时候会说这么肉麻的话吗?想到这里,皮肤就有种莫名的瘙痒感。姑、姑且先纳入考虑吧...
那么,该如何向她作出自己的承诺呢?老实说,齐恬对我除了“陪在她身边”以外几乎可以说是无欲无求,我连自己该做些什么都不甚清晰,所以到时候就只用说“我会对你不离不弃”就行了吗?总感觉有些过于轻飘飘了,像是那种很轻浮的人才会说的话...或许可以顺带着问一下,我们成为恋人之后,她会对我有什么要求。虽然她大概率会说没有...要是有的话就好了呢,这样当时我们的立场就不会显得那么不对等了。
几番思索下来,我对于具体告白时要说的话语稍稍有了些眉目,虽然这并不意味着万事大吉了...毕竟要考虑的除了话语,还有地点、时机之类的事情——在不同的环境、氛围下,说出的话的分量自然也会变得不同。这样一想,就未免觉得有些麻烦了。于是我决定偷个懒,将这一举动美其名曰集思广益。
首先要请教的就是侯欣然。
“...欣然,你觉得,这一带附近有没有什么氛围适合告白的地方?”
我以闲聊的态度似不经意地向侯欣然提起这件事。没想到,她听到我这么问先是一愣,随后相当刻意地看了一眼齐恬,紧接着微微后仰,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喂,这什么反应?难道说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了?我愕然地回想着自己有没有用学校的广播站说过自己要跟齐恬告白这件事,而答案当然是没有。既然如此,那她怎么发现的?有这么明显吗?
“嗯...最好要选在能让两个人独处的地方吧。诶,对了,不语还记得市里那个商场顶楼的摩天轮吗?我们还去坐过呢,也许那里正合适?”
听了她的建议后,我突然有了些灵感,皱起眉头沉思了起来。而侯欣然还在继续说着:
“...那里能看到夜景,而且底下就是商场,回去也比较方便...”
“...欣然,你说得对!我想到了...”
有了想法后,我决定立刻将其付诸实践,向欣然道谢后便转过身去,离开了教室。她见我走了便也不再说什么,在我背后大喊着“加油啊——!”
...按照她的说法,在摩天轮上因为是两人独处,而且在夜景的衬托下会显得更加浪漫一点——而这样的场合在我的印象里还有一个,那就是我和文书谈话时上到的学校顶楼天台。
在方才对话时,我就考虑到,学校的天台有可能在平时不对一般学生开放——所以要去实地考察一下,究竟是不是这样。如果开放的话就最好了,要是没有在开放,就得另想办法...比如像是弄到钥匙,或者特意选在开放的时间段上去之类的。实在不行就换成其他场合吧...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决定现在就去一趟学校天台。
但我没料到的是,走出教室后,还没迈出几步,我就突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就在刚刚,一抹无比熟悉的身影,从我视野的边界处一闪而过。
对方大概也认出了我,同样地止住了脚步,转过头来讶异地看向了我。
我们不约而同地开口,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林不语?”
“浮月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