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蒙睁开惺忪的睡眼,不远处的荧幕上闪烁着扬起沙尘的画面。制作人的名单从下向上滚去这样的画面浮现时,曦汐就意识到电影已经结束了。
也许是一下午的连续逛街使得长久没有运动过的身体觉有疲惫吧,在看电影的时候自己居然睡着了。
醒来时,手中还紧紧攥着去西藏时拍的相片,棕发少女坐在我身旁。黄沙,相片,以及电影开始前就坐在那里的少女,曦汐恍惚间出现一种大梦未醒的错觉。
说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和她一起看电影?也许是以为刚刚睡醒的头脑还在犯迷糊,曦汐扶着脑袋,开始回忆起出门的前因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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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烁的阳光为黑夜送来终结,晨光穿过窗户,以斜角洒在地上,为略显寂静的客厅填上一丝暖意。
也许是打算从今天开始好好生活,曦汐在早餐之后打算将房间彻底收拾一通。
一开始感觉应该很快就可以结束,结果要收拾的东西却超乎曦汐的预料,时间也在瞬息推移到了下午一点。
是因为一直呆在家里,缺乏能消耗能量的劳动吗?早饭和午饭都没有吃,身体仍没有感到饥饿,曦汐也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状况。
每天只有一到两餐状况使得长久没有劳动的曦汐并未变胖,相反、这样的生活反而使她的体重下降不少。如果说半年之前她总以上给人匀称健康的感觉,那么现在的消瘦反而有些病怏怏的意味。
今天大概也不吃午饭,仍在清扫的曦汐收拾起床头的杂物。
不打算像之前那样颓废下去,曦汐决心振作起来好好生活,至少不能让那个每天看着我生活的人失望。
不久之后,自己也要重新参加工作了。
正当曦汐一面做这样的思考,一面清理床头柜中积压的杂物时,压在某个盒子底下的一本薄相册引起了她的注意。
“咦?”
挪开盒子,曦汐仔细端详那本被雪藏已久的,承载着回忆的小册子。
翻开牛皮裹的硬封面时,里面的照片已经有些泛黄褪色。大概是被压在抽屉底下太久了吧,脑袋一边无谓的想着,一边翻动着这本被埋葬在时沙之海中许久的薄册。
坐在床沿时,曦汐习惯性的朝身后一躺,眨动乌黑的眼眸,随手翻过的书页如相机中的胶片般,一张张倒映在她的眼底。
很喜欢的某座公园,在学校时经常去的后巷小吃街,从宿舍去往图书馆、盛开着牵牛花的长廊。一张张褪色的照片经过记忆的润色,一点一滴被还原成原本的模样。这些景色从我的回忆里扒出来时,我才蓦然意识到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见到心仪的景色时,曦汐将其拍了下来。
将这些景色记录下来,到了未来,忘记了第一次见到这份景色的悸动时,就将照片翻出来看看吧。翻出照片时,曦汐蓦地回忆起自己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拍下这些照片。
保留开心的事情,忘却悲伤的事情,记忆被一步步过滤,因此凡事到了只烙印在回忆中的这一阶段,总会美好的像假的一样。
照片拍摄的时间零零散散,但都来自大一到工作这一时段。
起因是某次照了很有纪念意义的照片,去冲洗的时候干脆连带曾经拍摄过的相片一起冲洗出来,最后汇聚成了这本相册。
公园现在还像曾经那样幽静吗?我最喜欢的那家店铺还在营业吗?去往图书馆时还可以再看到缠络在长廊间的紫色牵牛花吗?
那些发生在另一座城市的事已不得而知,也许公园因为被更多人发现而变得热闹,店铺因为经营不善而关门,牵牛花也因为一些小小的意外而不再盛开;那些事早已埋葬在了过往,无论它们得到了何种结局,都与自己再无关系。
参与工作初期,自己偶尔也会有驾车回到学校附近看看的想法。可每当自己拖着那具疲惫的身体回到家中时,那样的想法就跟着烟消云散了。
复杂的思绪之间,书页继续翻动,一幕幕过去的画面重新浮现在眼前。
那些画面走马灯般流过,直到相册越来越薄。
直到翻到最后一张照片时,她的心里才像是打翻五味陈杂般,那阵复杂的心绪占据了曦汐的头脑。
那是结婚不久之后在西藏拍摄的,他开心的笑着,搂住曦汐的肩,比出一个V字手。而站在一旁的曦汐,古井无波的脸色找不到任何表情。
不知不觉间,曦汐将最后一张照片单独抽出来。
当出现“自己已经结婚了”这件事的实感时,我的梦就结束了——
咚,敲门的声响打断曦汐的思绪。
“午安,曦汐姐,看来今天气色好了很多。”
突然出现在门前的访客依旧维持着平常的表情,略显淡漠的寒暄着。
“托你的福。要进来坐一坐吗?”
上次彼此已经交换了姓名,不过少女似乎没有对曦汐透露出自己真实的姓名,只是让曦汐用“秋”这个名字来称呼她。
挡在门前的曦汐让出半个身位,邀请秋来家里坐一会,不过昨天还顺着客套话来曦汐家喝茶的她,回绝了曦汐的请求。
“不必了”,说着拒绝的话,秋摆了摆手,话锋立刻一转:“今天要一起出去吗?”
“欸?”
突如其来的提议令曦汐始料未及,二人只是在昨天打了个照面,今天她就邀请自己一起出门,关系进展的速度使得曦汐呆呆地望着她一成不变的严肃模样,眨了眨乌黑的眼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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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来的时候,情况就已经变成了眼前这样。
途中,曦汐也问过她为什么要突然一起出门,而秋的回答是要回报自己上次请她来家里做客。
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对她的目的,曦汐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想。
巨大荧幕上转动的制作人名单与悲怆的片尾曲平静的述说着电影已经结束的事实,周围的人也开始陆续离席。
待到离席的噪音渐渐平息,二人还是没有挪动位置,静寂的黑暗中,她们继续盯着眼前的大屏幕。
“说起来”,秋头也不回的突然说道:“为什么看电影会是约会的必备项目呢?这么一想,在电影院里不是必须保持安静,根本连话都说不了吗?”
“就算说不了话,也有其他项目可以选择啊?比方说拉手,耳语,到电影高潮时还可以感受彼此的感情。”
“就算不来电影院不也可以做这些事吗?”
“因为在黑暗的环境里会更有氛围吧,大概——等一下!我们两个有在约会吗?”
发觉到自己差点被秋绕进去,曦汐蓦地发觉这一点之后猛地扭头看向身旁的她。
“应该没有吧,不然我的第一次约会交代在这里就太衰了。”
这么说完之后,秋离开席位,曦汐跟了上去。
“等一下,‘太衰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啊?要是我的第一次约会交代在这里,你可是要负责的。”
“哈?”
当她吐出这句话的时候,曦汐呆了一下。
这算是表白吗?曦汐回过味来后,脸色浮出无奈的表情。
没有异性缘就算了。小玲也好,这家伙也罢,为什么向我表白的人尽是同性啊?!我的同性缘有这么好吗!可是自己毫无疑问是直的啊!
毫无疑问是直的,吗?
那个思绪刚一露头,曦汐就不由做了更多联想。比方说——
如果对讲另一边的那个人是女生的话,自己真的还能堂而皇之的说出“我是直的”这句话吗?
啊啊啊!这么一想反而让脑袋更加混乱了!
混乱的思绪在脑海猪突猛进时,曦汐的表情也跟着别扭起来。
谁会板着那副冷静的面容开玩笑啊!这样不就完全分辨不出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讲心里话了吗!而且回想起来,她是那种会开玩笑的人设吗?!
“还好吗?曦汐姐?从刚才开始好像你就在动摇啊。”
当然在动摇!被莫名其妙而且突如其来的表白当然会动摇啊!动摇到没边,连人设都走样了!
“我没问题的,一起出去吧。”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离开席位后向外走去。
从影院出来时,迎接二人的是属于都市的吵闹,汽车和行人的声音,霓虹灯与信号灯的光彩交织成一张错综复杂的画。
总感觉已经很久没有到过这些热闹的地方了。
从自己回到这座小城,开始自暴自弃的生活后,自己就再没向都市圈靠拢过。因此再重新见到曾经每天上下班时,早已看惯的都市景色,曦汐竟久违的感到一阵怀念。
“今天玩的开心吗?”
并肩行到河滩公园时,秋突然这样问。
“嗯,很开心,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过了”,平淡回应秋的疑问,曦汐将视线投给身旁的少女,她依旧盯着前方的小路。
“开心就好。”
得到曦汐的回应之后,秋一向冷淡的表情间闪出一阵满足,曦汐的胸口也涌来一阵宽慰。
说是要报答自己上次请她来家里做客,其实曦汐看得出来,这种话只是藉口。在昨天见到卧室的吊绳之后,她就一直在意着。
因为放心不下,她才会在今天中午来找自己。这一推论的证据是门口相遇的时候,她有意无意的看向我卧室的那个方向,见到吊绳已经被拆除才松了口气。
明明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却因为见到卧室的吊绳而在意起自己,这份善良令曦汐也讶异了一阵子。
“对了,下周六是我的生日,到时候要来吗?”
实际上,被收养的曦汐不晓得她真正的生日在哪一天,养父母捡到她的那天就一直被当作是她的生日。
不过自从曦汐上大学以来,她就再没有过过生日。不过也许是因为重拾了希望,曦汐破天荒的打算去来过今年的生日。
“下周六?六月四日吗?抱歉,那天我有其他事要办。”
六月四日,就跟命运的安排一样,巧的有些过头了。
秋在心底暗道。
两人并排漫步到江边,水面倒映出灯火通明的都市,一幢接一幢的大厦俨然聚合成一座钢铁丛林。望着对岸涌动的喧嚣,曦汐突然觉得身后公园中的宁静这样难能可贵。
夏夜微风吹过,趴在护栏边曦汐将散乱的发丝撩到耳后,仰头凝目今晚晴朗的天空;而双手插兜的秋则静静站在曦汐身旁,任由散乱的长发拂过她的脸颊,垂头看向映出这片色彩斑斓城市的湖面。
“那张照片,今天看你一直拿着,可以给我看看吗?”
彼此的凝望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秋突然这样说。
“可以啊”,递给秋之后,她低头端详起那张照片,而曦汐则望向秋的侧颜,看她接下来会有什么反应。
五年的时光没在曦汐脸色留下什么痕迹,现在曦汐回看那时的自己,唯一的差距就是看上去更成熟了一些。
不晓得秋会怎样评价,曦汐隐隐期待起来——
“曦汐姐,为什么照相时不笑一下呢?”
秋握住照片,端详了将近一分钟的时间后,她如是说。听到这句话,曦汐呆了一下,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冷静的模样:
“很久之前,我的丈夫跟我说过相同的话。”
“是吗?”
一边意义不明的应了一声,秋一边将照片递还给曦汐。也许秋不知道曦汐经历了什么,但了解曦汐眼下生活状况,听从了直觉的她没有让这个话题继续下去。
当秋还在思考自己有没有戳到曦汐痛处时,曦汐吐气的声音将她的思绪中断了。
“不过如今的我已经打算放下过往,迈步前进了。谢谢你的关心,你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善良吗?”
我倒觉得我是个人渣。
说出前半句时,后半句几乎也要脱口而出——可秋还是将后半句话抑制下来,别过视线,不再去看曦汐。
“呼”,曦汐长出一口气,这口气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长,仿似要将半年间一切堕落与怨气一并吐出。当最后一息从胸腔排出时,曦汐攥紧那张照片。
随后。
她翻起手腕,将相片扔向江水,好似扔小时折出方形的洋牌般,四方的照片旋转着,顺着风起承转合,向天空舞动,飞向再看不到的远方,只有落在江面泛起的波纹证明它曾存在过。
“再见了”,望着微弱的波纹,曦汐真心为它送别。
直到这一刻,她才真的微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