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物语》,那是那是一个用如今的眼光来看,俗套到不能再俗套,地球的女孩与异星的王子的恋爱故事。
只余下自己孤身一人的黑暗中,晶莹的泪珠溢出眼眶。
遥远的王子用独特的电波,向女孩子传达出爱的讯息。
希望能见到星星的每个夜晚,我都能记起你。
哪怕彼此的声音一次次被宇宙吞没,但谁也没有放弃过。
但这甜美的梦境已经抵达尽头,醒来的梦境也无法延续下去。
‘你好,王子大人’,‘谢谢你’,初次相遇的时候,彼此这样说着。
至少在这梦的最后,我能听到她的声音——
王子的电波是明亮的月,少女的回应是闪耀的星。
像我曾说的那样,这样就好,维持现状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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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下花坛的六月菊开放了。
不知道为什么,平日从不在意这些细节的冬夏突然意识到了这件事。
可人的小精灵们在淅淅沥沥的小雨中傲然挺立,向天空展现自己红色的笑颜。
不过在这片广袤的花园中,它只是堪堪占有一片微小的领土,挤在周围大片盛放的花朵之间,可它依旧傲人的绽放着,那副傲然自信的姿态俨然像个保家卫国的小国骑士。
距冬夏和曦汐的关系更进一步,已经过去了一个星期。在这期间,两人每天做的事还是与之前一样,曦汐讲述她的故事,而冬夏一言不发的静静聆听。
只是二人更加心照不宣。冬夏的无人机不再隐藏,当它从曦汐眼前大摇大摆的飞过时,曦汐微笑着向冬夏摆了摆手。
那笑容仿若一支利箭,直直穿进冬夏心中。
大概在三四天之前,曦汐找到了工作。虽然这样就不能随时随地看到她,令冬夏略有不满,可转念想到她已经走出了阴影,提起勇气,重新开始生活,冬夏还是由衷祝福起她。
如果自己自己也能提起勇气,迈出第一步的话,也许此刻我已能同她分享这份喜悦?
但这道想法最终只能停留在脑海里。如果自己真的可以凝聚打破现状的勇气,就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
至于那天自己未能回应曦汐的原因,经由几天的思考,冬夏渐渐理解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最终,冬夏也只能在静默间痛恨自己的懦弱。
“说起来,六月菊的花语是……”
“小冬夏,我回来了!”
门外的声音打断了冬夏的思绪。赶在脑袋作出反应之前,冬夏的身体就已经离开房间,前去迎接下班的母亲。
“妈,今天回来的比平常早了?”
进入客厅,冬夏一如既往的望向玄关处母亲的面庞,可今天,她的视线却被其他东西飞快的转移走,转而盯着母亲提着的盒子。
“今天是小冬夏的生日,妈妈当然要提前回来啊。”
提着蛋糕盒,她和平时一样慈爱的笑着。将蛋糕放在餐桌上后,拉起冬夏的手。
体内流淌着相同的血,二人的手都很凉,冬夏纤细的手指又一次接触到母亲冰凉的手时,她抬起头,望着母亲与冰冷的手截然相反的温暖笑靥。
二人在餐桌旁落座,母亲拿出手机,递给冬夏。
“想吃什么点就可以了,相册里还有订餐菜单,想要什么礼物也可以告诉妈妈。”
这样的爱未免太过甜腻了。
就好像外出打工的父母在年关回家,见到一年未见的儿女,会自然而然的满足孩子的一切要求,哪怕要求有些任性。
一年以来积压的爱在短暂的时间内爆发,自然会变成那样的情况。
可若是那样的爱变为常态,就未免有些太过甜腻了。
生长在这种酿在蜂蜜中一般的溺爱中,冬夏有时会突然忘记——
她只是一只笼中的金丝雀罢了。
冬夏没有第一时间低头选择生日的晚餐或礼物,她盯着母亲的面庞,灰蒙蒙的眼眸中倒映着见惯的温和笑颜。
妈妈的笑容是那样温柔,以至于给了冬夏一种错觉,真的无论是什么,自己的母亲都会满足自己。
“将自己的愿望告诉妈妈吧”,正当她下定了决心,打算坦白一切时,这阵蓦然涌起的直觉劝说自己停下。
她的胸口猛然一紧。这种情况所表现出来,就是冬夏张了张嘴,仿佛是要说什么,可到了最后还是沉默下来。
“没关系,说吧,如果是你想要的,就是天上的星星,妈妈也为你摘下来。”
给予冬夏冲破束缚的最后一股力量,正是母亲的笑容。无论何时都能让冬夏觉得温暖的笑容变为冬夏的信心,使得她决心面对一切。
没错,这样爱着我的妈妈,一定可以理解我。
“妈妈,我只有一个请求。”
哪怕是带有一定自我催眠意味的为自己鼓劲,冬夏还是拼尽全身的力气深吸一口气,抬头目视早已见惯的笑靥。
“可以让我出门一次吗?”
用尽残存的所有勇气,冬夏合上眼睛,勉强说出这句话。
仿佛是将一切压力尽数排出,冬夏按住还在砰砰跳个不听的心脏。
她一定可以理解我,一定可以理解我才对。在睁开眼睛之前,冬夏是如此笃信着。
可是如果真的如她所想的那样,那么眼前的景象又算是什么呢?
空气沉凝下来。
突如其来的压力好似一座山,直挺挺压在冬夏的心头。
这时,冬夏顿感自己就像是一个被抓了现行的小偷,将要迎来失主的审判。正因如此,冬夏才会垂下头颅,以避开母亲的视线——
“可以。”
良久,沉默被打破了。
“欸?”
从地狱来到天堂般的感受迫使冬夏重新与母亲对视,可刚刚来到天堂一步的她又立刻坠入了地狱——
母亲的脸上,此刻正绽着一种怎样的表情?
冬夏目视母亲的面孔,亲眼看着她的微笑渐渐消散为面无表情,之后又向着另一个极端进发,由见不到表情的面容走向扭曲。
没错,扭曲。
面无表情的她死死盯着冬夏,随后她的嘴角扬起,弧度比平时大了少许。如果只看这一点,也许会错以为她是在笑,可视线继续向上、看向她扭作一团的眉间时,这种对立的冲突感才会让人感觉到她的“扭曲”。
“如果你要像你那个混蛋父亲一样背叛我,那你就去吧。”
冬夏从没见过母亲用这副表情来面对她。
母亲用平淡的声音这么说着,好似一场山雨欲来时那阵闷热的平静。
闪电已经落下,冬夏理解雷声也会随后而至,但是,正因为理解雷声一定会传来,在等待雷声降临的时间里才会提心吊胆。
冬夏提起肩膀,缩紧了身子,宛似暴露在风雨中的小鸟般。
“为什么你不理解,那些人只会一次又一次的伤害你!那个人渣老师,还有为了利益接近你的人!
他们会用画在脸皮上的善良来面对你,待到你放下戒心的时候,他们就会露出獠牙,这世界上愿意真心爱你的只有妈妈一个!”
小时就已经听惯了的话再次出现。冬夏一直都将这句话作为信条,这句话俨然成为一座压在冬夏背上的五指山,一生的记忆都被这道弥天的阴影所覆盖。
气势汹汹的母亲面前,冬夏的百合耳饰摇摇欲坠——
冬夏垂下脑袋,来源于雀鸟对于鹰隼天生的恐惧,她的肩膀微微颤抖着。
“不对。”
用细若蚊呐的声音,冬夏轻吟。
……那天自己未能回应曦汐,原因也许并不是懦弱,而是冬夏惧怕着自己的贪婪,惧怕自己在回应曦汐之后就会再控制不住“想要见她”的愿望。
二人之间相隔的是一道银河,对于这点,冬夏早已了然于心,但若将二人的距离比作银河,母亲是否就是拔出金簪的西王母呢?
那道银河由她一人化成,所以今天,在见到了能跨过这道银河的希望时,冬夏才能一反常态的凝聚勇气——
对不起,妈妈。
一生中从没有忤逆过母亲行为的冬夏,今天第一次否定了她:“我相信着,除了妈妈之外一定还有其他可以信任的人!”
她终于从怯懦中走出来,向来只给人“想要怜惜”这一印象的眼眸,此刻正目光如炬的正视母亲。
“为什么要瞒着我?一直以来,妈妈把你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任何想要的东西,妈妈都可以给你,可为什么你还是要背叛我?”
背叛?
母亲无视了冬夏凝起全身勇气才勉强得以站在她面前的气势,只是阴仄的呢喃道。
不理解母亲到底是什么意思,冬夏也弄不清楚该怎样接下她的话茬,因此冬夏只是静静的盯着。
“你只要一直听妈妈的话,重视妈妈就够了。就算有来自外面的善意,断然拒绝就好,你不需要那些不纯,虚伪的善意!还是说你是被什么人教唆才会冲妈妈这样喊?”
“请不要再忽视我的意志了!”
啪!当这个声音奏鸣的时候,就连冬夏自己都吓了一跳。在母亲面前拍案而起,自己真的做到了?
直到现在,冬夏还是对自己所作之事仍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战逃反应的加持下,冬夏的心脏砰砰跃动,四肢抖个不停,可她还是站在母亲的面前,倾诉自己的想法:
“这想法来自我自己的意志,绝不是被什么人教唆了!”
妈妈慢慢挪开椅子,站了起来。凝望她的身形,分明只比我高上少许,却莫名带着一阵寒冷的感觉。那阵感觉犹如一把锥子,直挺挺的扎进我的腹部,脑海中所想的,能与她对抗的话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那为了你的意志,就算你要永远失去妈妈?”
她依旧是平淡地说着。
“我……”
她迫切希望去见到曦汐这一愿望可以实现,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但若代价是抛弃从小养育自己的母亲,冬夏还是犹豫了。
噗,这句平淡的言语仿佛一盆冷水,浇灭了冬夏眼中炬火,她的眼神游离起来,不敢正视母亲的面庞。
“对讲另一边的人都教唆你什么?”
“妈,你?!”
从她的语言中听到自己一直以来隐瞒的事,冬夏胸口骤然一阵动摇。
“不要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清楚的很。她都跟你说了什么,才把我的乖女儿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寒冷的言语仿佛寒冷的刀子,在映射的寒芒面前,我有如刮起风暴的海面上,一只无依无靠的小帆船罢了。我还想再说什么,可这阵寒冷仿佛连说话的余裕也一并冻住,令已经到了胸腔的语言回到腹中。
“她,只是讲述她的故事而已,我们连一句话也没有说过。”
所以,我只能一五一十的告诉她。
“撒谎,这是你今天第二次对妈妈撒谎了。”
“我没有!我真的……”
啪!
“————”
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冬夏的脑袋一下子断了片。
除了痛之外,还有种火辣辣的感觉。脑袋没有理解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冬夏已经捂住脸颊,第一次感受这种痛楚。
痛楚的来源是什么?处在断片状态,冬夏几乎连最基础的思考能力都失去了,她只是侧过脸颊,转动眼眸,望向停在二人面前的巴掌。
“你知道对讲机另一边的那个人是抱着什么目的来接近你的吗?”
因为我是富家大小姐,她是看上了我家的财富与地位才会接近我?如果是曾经,我只会说出这个母亲最希望听到的答案,可这次我却沉默下来——
“就像以往一样,她是为了财富与地位才会接近你。”
你放屁!冬夏想坚决的讲这句话砸在她的脸上,可直到现在,她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不理解吗?那就听好了——你爹不止背叛了你我,还希望再让她的骨血来接近你,夺走我们所拥有的一切!”
那个女的,那个叫南曦汐的贱人,是你同父异母的姐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