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列车……

仍在前进着。

广播里传来了令人毛骨悚然的声响，播报的内容似乎并不稀松平常。

前方的车厢那叮叮当当的响声中，混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

犹如匍匐前进般，低矮的人类，像是怪物一样，直盯着自己。

我想，这一定是个噩梦——

一个不会醒来的噩梦。

……

002

人类，是无法脱离现代科技设备而存活下去的。

“……”

原本是想以这样的主题展开。

“唔……”

其实，我是想买个手机——

因为某些原因，产生了这样的想法的我，正在店铺里犹豫着。

或者说，是站在了柜台前，十分夸张地“犹豫”着。

夸张到……可以说是柜台前的服务员看了都会忍不住凑上前来问个没完没了的这种程度。

实际上我有着轻微的选择困难症。

以及，我并不是很擅长应对服务员们的那种话术。

除了轻松就能夺去他人性命以外，我什么都不会——

什么都做不好——

“嗯……”

手机的话，感觉哪一款都可以选，因为每一款都各有优缺点。想要做到各方面都是最优的话，那样的手机是不存在的。

否则的话，其他品牌的手机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有什么喜欢的品牌吗？”

大概是看我在柜台前站了差不多有十来分钟吧，冒着冷汗的服务员小姐姐终于忍不住凑上来向我搭话了。

因为我个人的一些特殊缘故，一般的普通人都不太会主动靠近我……

但她却克服了这种“不知来由”的恐惧，向我搭话了。

——看来我的选择困难症的确有些过分夸张了。

“唔……抱歉，我不太清楚这方面的东西。”

我并不是某个品牌的死忠粉，也不知道不同品牌的特色，和它们之间的差别。

“那……您一般都会使用哪些功能呢？”

“啊……打、打电话……吧？”

“……”

如果只是能够用作拨号的手机，那当然每一款手机都是能做到的。

不是因为我的要求太高，反而是因为要求太低……但这样是没办法筛选出合适的手机的。

我想服务员小姐她一定也十分头疼吧。

“平时会用LINE吗？或者Twit——”

“——阿冥。”

一个声音打断了服务员小姐的问询。

而声音的主人是一名身材高挑的女性，她远远地站在店铺的门口处。

“……优子姐？”

——那是我的熟人。

虽然我没有几个熟人，而且和她其实也不算很熟。

我该如何介绍她呢……

根据她的某种“特性”，每个人眼中她的样貌都有所不同。不过在大部分情况下，她的样貌变化都会倾向于她自己所喜欢的类型。

同样的，她也并不是普通的人类。

如果让我用英文来形容的话——

『She⠀is⠀DREAM.』

003

没错，就像是“睡魔”那样的存在。

也被称之为……“梦神”。

毕竟我之前还被一个小姑娘称作“死神”。

这样一来的话，“无尽家族”就算是成立了。

嘛，当然还是有些不太一样的，这里的“职责”要分得更开一些，而且严格意义上讲，也并没有像是“父母”这样的存在。

“你怎么会在这？”

“来看看我亲爱的小妹。”

“……少来。”

她或许也是个经常谎话连篇的家伙？

“前几天的你，有个不错的经历嘛？”

“……”

她指的自然是如月駅的事情，而那件事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了。

没有在如月駅中迷失的人们，在醒来之后只会感觉是自己在列车上睡了一觉，所以也算是另一种形式的梦境。

而优子姐能够窥视些许的梦境。

既然优子姐会出现在这里，那就一定是和梦境有关的事情。

“如月駅是想要死亡的愿望”，因此才会将我和幸一同卷入进去。

那么此时困扰着优子姐的就应该是——

“会死亡的梦境吗……”

“咦？我还什么都没说呢……”

“……”

那么看来也的确是这样了。

“阿冥变聪明了！”

“这种说法会显得我之前很愚笨。”

“难道不是吗？”

“唔……”

她那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令我哑口无言。

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算是我的“亲戚”，所以这应该也只是开玩笑的程度——

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不过比起“亲戚”，我们之间的关系，更像是“同类”。

“嘿。”

她拍了拍我的肩膀，

“你就这样把人家小姐姐晾在一边？”

她指的是那名上前问话的服务员。

但当我又回头看过去的时候，服务员小姐却已经坐在自己的座位上睡着了。

“……”

现在明明是上班时间吧？

这样的工作态度有可能会被扣薪水的哦？

甚至还能够从她那略显凝重的神情看出来，她所做的是某种噩梦。

“难道……你要找的，就是她？”

“没错。”

“那为什么我会——”

“巧合吧？”

“……”

我会出现在这里，只是巧合吗？

这又会是谁的谎言呢……

“她做的是什么样的梦？”

“啊哈，就等你问这个了！”

优伸出手，优雅地打了个响指。

随后，整栋商场大楼，都陷入了一片黑暗。

004

“看不见了诶……呜哇啊——”

被抱起来了。

这个月已经是第二次了。

看来本月运势不顺呢……

不过好在附近没什么人看见。

并不是太黑了看不见人，而是周围的人都莫名其妙地“消失”了。

“看来……这家伙的梦境里，没有什么人啊……”

“嗯……”

优能够进入别人的梦境，不过更多时候只是在“窥探”。

毕竟她是相当于“掌管梦境的神”那样的存在。

“等、等等……为什么又要抱着我？”

“又？”

“不……我是在问原因。”

“因为我觉得，你会害怕那种东西。”

“那种……东西？”

伴随着话语声所响起的，是广播播报的声音。

『下一站，活切拼盘、活切拼盘(生き作り)。』

“……”

但那声音时而尖锐，又时而沙哑，像是设备因损坏而发出的失真的电子音。

却又像是动物会发出的、模仿人类的嗓音。

总之，播报员的声音，听着不像是人类所能发出的声音。

——是怪异，怪异的声音。

而随着播报声“进站”的，是一辆列车。

“如果是列车的话，我才不怕那种东西……”

“不，我说的，是在列车里面的东西。”

“……”

那里面存在着的，是矮小的“人类”。

如果有幸能看过那些脍炙人口的童话故事的话，自然一眼就能认出——

那是“矮人”。

是“矮小的人类”。

但是，现实中可不会存在这种叫做“矮人”的种族，严格意义上来讲，它们并不算是人类。

所以——是怪物。

是伴随着都市传说而出现的怪物。

我原本就有些害怕爬行类的动物。

而它们那……像是紧贴地面匍匐爬行的身姿，以及异常飞快的移动速度，不禁令我将它们与我印象中恐怖的爬行生物产生了联想。

“唔……呃——”

我的胃中一阵翻涌。

这玩意在我的认知中，是彻彻底底的排在怪物的行列中的。

所以我的确会有些害怕这种东西。

更正——不仅仅只是“有些”的程度。

单单是听见那种声音——它们移动的声音——像是硬质骨骼碰撞时发出的“嗒嗒嗒”的声响，就足以让我退避七尺。

“请……请、请救救我……”

——但那儿还有着别的声音。

坐在列车座位上的，是那位服务员小姐。

除了她以外，车厢里还有其他人，不过那些人我一个也不认识。

“请把我从这里救出去——”

她挣扎着，大喊着，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在了座位上。

“拜托了……请让我——从这个噩梦中醒来——”

“……”

005

她……居然知道自己是在做梦？

这一点令我感到诧异。

但还容不得我多想，从列车的后方传来了一声惨叫。

那些矮人的手里，拿着像是锯子或是刀片一样的东西，正对一名乘客进行着——

“……”

“咕呕——”

令人作呕。

浓郁的腥味是如此刺鼻。

我并不想花费笔墨来描写那样的场面，即便是以讲述的口吻——

就像是制作生鱼片一样，但它们要制作的，是以人为底料的……“生人片”。

那是个活人——

至少在上一秒的时候还是。

或者在这一秒时也还算是。

被活生生切开的人类，生命已不会再在他的体内继续停留。

……不，不对。

我感受不到他身体里存在着生命，刚才的似乎只是一种错觉。

是这趟列车强加于我的一种错觉。

那具尸体——

他原本的打扮像是个普通的上班族，但很快在反复的切割之下，变得不成人形。

我想那大概是我见过，最血腥的场面了……

不由得让我怀疑起，童话故事中所谓的“美好”是否仍然存在。

——那里面的小矮人，至少不会像是现在这样邪恶。

“……”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

优也无动于衷。

不过令我庆幸的是，梦境很快就结束了。

就只是进行到了这一步便结束了。

回过神来，我仍站在商场里，那个玻璃柜台之前，犹豫地挑选着手机。

“呼……呼……”

服务员小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抱、抱歉，客人……”

“……”

她的脸上布满了汗水。

“是我的失职……失陪了！”

“……”

她奔向了洗手间的方向。

我猜她大概在怀疑着刚才发生的事情。

哪怕只是个梦，对于现实而言只是短短一瞬间的事情。

而趁着这个空隙，我快步离开了店铺，然后重新在门口的位置邂逅了优子姐。

她就在门口拐角处不远，似乎也早有预谋地在这等着了。

这也足以证明，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并不是错觉而已。

“……你刚才，没办法让她醒过来吗？”

我并没有察觉到生硬的衔接，所以梦境应该是自然结束的。

“都市传说有着都市传说的规则，我作为观察者，并没有那么强硬的手段。”

……刚才那个果然是都市传说。

但我对这方面的东西并不了解。

我所擅长的东西就只有撒谎，和杀人。

“所以……看样子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

当时在列车上所看见的，可不只有服务员小姐一个乘客。

“嗯——”

优子姐掰着手指头数了数，

“她先前已经经历过一次了……这应该是第二次。如果解决不掉的话，到了大概第四次左右，她就会在梦中‘死去’。”

“这就是你找我的原因吗？”

这样的话，她的结局只有两个——死在都市传说里，或者……被我杀掉。

“我觉得你应该挺擅长这个的。”

“……如果你指的是列车的话。”

当然，我也知道，我擅长的并不是列车。

……

006

“这个都市传说，有名字吗？”

“猿梦。”

优指了指头顶的小型显示屏。

商场内到处都是这样大小的显示屏，它们大都是些监控画面，但少数显示屏里偶尔还会播放一些卡通动画。

就比如高悬在我们头顶上方的这一个，在儿童区里经常能看见的。

看内容大概是将某个动物园里的动物拟人化的动画片，里面不乏有像是大象和猴子之类的角色。

但是正常的动画片，并不会令人感到恐惧。

“……猿？为什么？”

“可能——因为那些东西，比起矮人，更像是猿猴吧。”

“……”

不管它们是什么，总之长得很不讨喜就是了。

所以，那些果然是梦吗……

但，那是无法醒来的梦。

“最后不还是醒来了吗？”

“它的规则比较特殊，那些猴子们，一次只会‘制作’一盘‘餐点’。”

它们居然将那玩意称为……餐点。

真是令人作呕的形容，

“所以其实重点是——无法醒来吗？”

“没错，明明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还是无法从梦中醒来。”

做梦的人知道自己处于梦中，人们将这类梦称作——清醒梦。

但是按理说，梦境的主人知道自己是在做梦的话，应该会具有一定的主导权才对吧？

“所以解法就是……想办法从梦中醒来，对吧？”

“没错，但你也知道了，这是清醒梦。”

——能够意识到自己正在做梦，而且能够操控梦境的清醒梦。

而梦因为不符合常理，也毫无逻辑，进而有可能让正在做梦的人意识到这一点。

但“猿梦”似乎不太一样，因为声音和气味、甚至包括触感在内，这些反馈给人的感觉太过于真实，反倒没有正在做梦的感觉。

啊——

这里再提一嘴。

之所以被称作是“猿梦”，实际上是因为，迎面开过来的，是一辆“猴子列车”。

——因为列车长是猴子嘛。

只是从那列车的损坏程度来看，不像是能够正常行驶的样子。

但梦境的周围没有参照物，所以也不好判断那玩意是否有在行驶。

做梦的家伙更是一开始就身处于列车之上，就梦境主人的角度来看，更加难以判断了……

所谓的“猴子列车”，充满了并不常见的卡通风格。

不过这种风格在游乐园里应该还挺常见的？

但很可惜我并没有去过游乐园，所以这方面的拓展就到此为止吧。

“……没有头绪。”

很遗憾，人类目前在梦境和脑科学方面的研究并没有什么进展。

甚至还不如科幻影视剧——

“难不成要像‘盗○空间’里那样摔落下来？”

“但那是电影里的设定吧——”

“如果能像‘红○椒’里那样，能在梦里自由探索就好了……”

但猿梦并不是由自己的主观意识而产生的，内容也与梦境主人的认知毫无关联，完全不受控制。

“……那不就比‘穆赫○道’还复杂了吗。”

“咦，优子姐看过后面这两部吗？”

“嗯，那是个不错的梦呢。”

在离开商场的路上，我们闲聊着与梦境有关的电影。

但还是没能从中找到能够从清醒梦中醒来的方法。

说到底，还是因为已经“醒”过一次了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就已经是一种“清醒”了。而出于一些其他的原因，做梦者并不希望自己真正醒来，所以选择留在了梦中。

在这种情况下要想再醒来第二次，也只会更加困难。

而猿梦则是在那之上，将原本的梦境又“嵌套”进了一层更深层的梦境空间，摆明了就没有打算让人那么轻易地醒过来。

但，也不是没有那样的方法——

007

“咔——”

优子姐打开了房间的灯。

整个房间的布局也随之清晰地展现在我的面前。

尽管这只是一家宾馆，但优子姐平日里就是住在这种地方——

空间倒是蛮大的，塞下三四张床都绰绰有余……

“我还以为你不会睡觉的呢。”

大概是看见了我那略有些“崇拜”的眼神，优子姐如此打趣道。

而她身为“梦境之神”，同样很少会有睡眠的时候。

“哼，”

我则发出了像是不屑的轻哼声，

“睡觉可是人类珍贵的宝藏之一。”

语气很是骄傲，只是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在骄傲些什么……

我一开始也没有想到，优子姐居然会带我来这样的地方。

她的包放在床头柜上，房间里到处是她换下来的衣物，这些在我们进来之前就已经是这样了……

看得出来她在这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房间里到处都是长期生活过的痕迹。

“……”

说是“长期”，估算下来也不过三四个月左右的时间。

“说到做梦，果然就应该是睡觉吧！”

“你不是能直接进入他人的梦境中吗，这种‘仪式感’完全没有必要的吧……”

我还是第一次被人带来这样的地方。

——被人带到了宾馆。

虽然这样的说法听上去有些歧义，我也搞不懂她的脑子里倒底在想些什么。

“阿冥你，没有梦境吧。”

“……”

只有活物才会做梦。

但我是死物——

是死物的集合体。

人体内睡眠状态下所残余的活跃脑细胞，才会催生出梦境。

——当代的科学家是这样推测的。

显然我并不满足这些条件。

也只有在极少数特殊情况下，我才会拥有短暂的梦境。

“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一般是没有梦境的。”

“所以才需要这样做——这样我才能帮助你进入梦境。”

“像之前那样进入其他人的梦境不就可以了……打个响指就能做到的吧，为什么还要……特地把我带到这里来？”

意图不明——

图谋不轨——

“……”

“只是……想你了。”

优靠在了我的左肩上。

其实我没有感受到多少重量，毕竟梦本身就是没有实体的……只是意识的集合体。

“我……前阵子见到大姐了。”

她凑在我的耳旁轻声说道。

“……”

“咦？诶？谁？艾姐吗？”

……令人吃惊。

明明那个人很少出现的才对。

“我还以为你也见到她了……”

“没、没有，她没来找过我。”

我口中的艾姐——也就是我的“大姐”。

如果按照那样的顺位排序的话，我大概排在第五。

大姐、二姐和三姐，还有我面前的这位四姐，如果是按数量来看的话，这个“家族”的成员还蛮多的。

“明明五妹才是最可爱……最应该看看的那个，大姐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优子姐紧紧地抱住了我，出现了像是有些过呼吸那样的症状。

但如果这样就能让她感到放松些的话，也未尝不可……

“可能……可能大姐她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忙吧，反正平时就没怎么见到过她。”

“平时没怎么见到过的是你吧——”

优的面庞紧贴上来，直直地盯着我，语气也像是在质问似的。

“……”

“真的是过了好久好久好久——才难得见到你一次。你又很少会有梦境，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找你。”

“没有那种必要。”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离我远些会比较好——

只是这样的话语，我终是没能说出口来。

008

“噢，那家伙开始做梦了！”

优突然眨了眨眼。

就像是闻到了气味的犬科动物一样。

动物界脊索动物门哺乳纲食肉目的犬科动物。

仿佛空气中真的存在着某种“梦的气味”似的，她在空间中追寻着某种我所无法看见的事物。

似乎是真的通过嗅觉确认了某种联系。

如果真要做个分类的话，我想她应该也和幸一样，都属于犬系的女生。

——只是我单方面的感觉而已。

“来吧。”

她回过头，朝我伸出了双手。

“该入眠了。”

随后将我揽入怀中，向着后方直直倒去。

原本应当是床铺的地方，中间的部分像是被挖空了一样。

我们坠入了白色的被褥之中，随后被紧紧包裹着，继续向下坠落。

直至坠入黑暗——

009

“……”

“所以……其实……根本就没有去宾馆的必要吧……”

“仪式感——仪式感是很重要的！”

“唉……”

我看了看周围，仍旧是一片漆黑。

对于这般十分“做作”的行为，我或许应该试着去习惯了才对。

貌似也已经不是第一次经历这种事情了吧……

『下一站，生剜，生剜(えぐり出し)。』

依旧是那怪异的播报声。

宣告着人们本次死亡的方式。

“这一次是生剜吗……”

到底是什么样的恶趣味，才会创造出这样一个都市传说，一次又一次地折磨着人们的精神……

因为是清醒梦的缘故，醒来之后仍会记得。

因为是清醒梦的缘故，梦里的所见所闻，所触所感，都是那样逼真。

——我们站在列车上，无动于衷。

“关于这个都市传说，你想到了什么？”

“……像是游乐园里，给小孩子坐的那种游园车、会产生心理恐惧的猴子玩偶……还有——回转寿司。”

把这些元素结合在一起，就变成了这样一个——会“吃人”的猴子列车。

回转的并不是寿司，而是人类。

人类替代了寿司的位置，在运输带上被“制作”了出来。

然后由列车将其运往不知名的地方。

“……”

先前的如月列车看不见列车长，但这辆“猿梦列车”的列车长，是个有着猴子外观的“玩偶”。

——“活着”的玩偶。

先前的如月车站，是所谓的“异空间”，但猿梦却是货真价实的……梦。

梦有“货真价实”这一说吗？

梦……有分真假吗？

至少在梦中分不清真假。

“……”

“那么，你要怎么救她呢？”

优子姐坐在了其中一个座位上。

那是最开始制作“活切拼盘”的时候，那个男人所坐的位置……但是那里现在空无一人，优丝毫不在意地坐在了那儿。

“她？”

我……只能救她一个人吗？

这里不是还有着其他——

“……”

等等……其他人？

——没有脸。

——看不清脸。

它们的面庞上像是被打上了一层马赛克，或是被类似马克笔涂鸦的污渍给掩盖了。

我甚至没办法碰到这些人。

上一次并没有做这样的尝试，也根本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我将手伸向那些乘客的时候，它们像是烟幕一样被我拍散，但很快又重新聚集了起来，再次变成了人的模样。

“……对啊，这里……是梦。”

除了我和优两个“闯入者”，以及梦境原本的主人以外，这儿的其他人都是虚假的存在。

——它们都是梦境的造物。

所以我才感受不到，它们的身体里并不存在有生命，自然也不会有死亡。

除了梦境的主人，其他的一切都是虚假的。

就连驶来的猿猴列车，也是借由梦境所催生出的，虚假的造物。

那个服务员小姐此时也还坐在椅子上，明明没有被绳子捆着，座位上也没有被涂上胶水，但她却在原地挣扎着想要逃离，就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限制了她的行动。

虽说这一次也还没有轮到她，但眼睁睁看着别人在自己面前被做成生肉拼盘，未免也太残忍了……

“小——”

“——嘘。”

我本想上前安抚，但优制止了我。

“勿听，勿视，勿言。”

——意思是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这也是个和猴子有关的故事，用在这里的确很合适。

目前来看，虽然我们闯入了别人的梦境，但在那家伙看来，我们还未真正出现在她的面前。既没听见声音，也没看见画面。

就只是……过客而已。

“难道又要什么也不做吗？”

“那你又打算做些什么呢？”

“……”

我……又能够做些什么呢……

010

答案就是，我什么也做不了。

“她”会在梦中迎来死亡，而这也是优会和我在这相聚的原因——

这是一个面对死亡的梦。

“……”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你还要来找我呢？”

“就只是单纯的路过啦。”

优翘着腿，朝两旁摆了摆手。

“……”

——谎言。

语气、神态，无论从哪都能很轻易看得出来。

她的话语，是“货真价实”的谎言。

“——是大姐让你来的吧？”

“啊……这个嘛……”

优并不擅长撒谎。

只是稍微质疑了一下，她便露出了马脚。

但一声惨叫打断了我们的谈话。

虽然那只是出现在梦境中的“虚影”，可“活”人被生剜的场景，无论是对于成年人还是未成年人来说，都有些过于血腥了。

这样的环境当然是不适合聊天的，优子姐她应该也是这么想的吧……

她似乎打算回到自己的“国度”——

但在那之前，这个梦境也就到此结束了。

“……”

可……我真的什么都做不了吗？

“别担心，放任不管就可以了。”

“但……”

“嘘——”

她将指尖轻贴于我唇上。

列车在身后疾驰而去。

像是受到了尾流的影响，周围空间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

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象了，但以往的每一次都会伴随着意识的逐渐模糊。而这一次有所不同，我能够睁大眼睛，十分清醒地望着这一切。

色彩就像是浸泡在了水中，原本间隔分明的颜色，越过了边界线，向着四周渗透开来。

优的身形也和背景一样逐渐模糊，她的身体甚至化作了一群蝴蝶，在无来由的风吹拂之下四散纷飞，将我的视线扰乱。

那些翠绿色的蝴蝶飞舞着，在空气中硬生生扯开了一个口子。

那些光芒迫不及待地想要涌入这个充满了黑暗的世界，如同奔涌而来的潮水将我淹没。

在那光芒之后浮现出的，是名为“梦”的世界——

011

“欢迎来到——地狱。”

“……”

“……”

“……”

优的玩笑话令我沉默半响，但又不得不开口吐槽：

“你……是笨蛋吗。”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看上去很开心，爽朗的笑声盖过了我的沉默。

在看见我那愈发苦闷的表情之后，才逐渐停了下来。

“抱歉抱歉，早就想试一下这样的台词了……因为感觉听上去会很帅呢。”

“……”

的确是挺帅气的——

但是我无法夸出口，因为我不想让她显得更加得意。

“这里是Limbo——是现实的边界。”

是拉丁语中“limbus”的意思，在天主教中被用于形容地狱的最边缘。

就这方面的含义而言，说是地狱也没关系。

但这里看上去更像是天堂。

这是梦境的集合体——

梦的国度——

一切美好与不美好的起源地——

但不管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和“地狱”一词搭上边的存在……当然，噩梦除外。

“怎么样，和你的‘领地’不一样吧？”

“我的……‘领地’？”

“诶？”

她发出了……不像是她能发出的声音。

很可爱的一声“诶”。

大概是在表达自己的惊讶吧。

“你、你没有‘领地’吗？像是……死者的国度？或者——冥界……之类的？”

“不需要那种东西，也没有那个必要。”

我可不止是“死亡”。

如果说死去的人们仍能够以另一种方式继续存在着的话，这个世界多半要乱套了……

所以，所谓的“冥界”是不存在在，“死神”也只不过是一种戏称而已。

“那你平时……一直都是一个人，在那样黑暗……且空无一物的地方吗？”

“也……不全是。”

她这样的描述，就连我自己听着都快要哭出来了。

但我并不觉得有多孤独。

——大概。

“……”

“不要撒谎骗我哦？觉得寂寞的话就说出来，姐姐们都很想照顾你的。”

“哦。所以，大姐想让你传什么话吗？”

我借机将话题拉回正轨。

“她……她让我……看着你。”

优并没有回避这个话题，同时也承认了她的目的。

她“恶狠狠”地回答着。

而就在她这样说着的同时，冰冷的铁链已经披在了我的肩上，随即缠绕了一圈又一圈。就连手腕和脚腕上，也都被戴上了厚重的镣铐。

甚至就连那远望不见的尽头处，黑暗仿佛又重新袭来。

但……那是比黑暗更加黑暗的东西。

“……”

我当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想把我……“放逐”在这虚无之地。

012

漆黑，寒冷，无法动弹。

但并不是空无一物。

——这可比空无一物好得多了。

漆黑……并不代表看不见，只不过看见的是一种名为“黑色”的色彩。

这里有视觉、听觉、触觉和嗅觉，这可不是什么都没有啊——

这可比纯粹的虚无有趣多了。

这只不过是对虚空的拙劣模仿。

如果是想将我放逐于此，我倒是也能接受。

“但是很抱歉……嗯，我可接受不了。”

在我耳旁的另一个声音，这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