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铁链……消失了？”
“不是消失，而是终结。”
万事万物都有终结。
“死亡”也不过是生命的终结。
——氧化生锈，然后化作碎渣。
——这是人们脑海中所构想出的，铁的“终结”。
“……阿冥？”
不对，那不是我……
“怎么了，我的姐姐？”
有着一个一模一样我，站在了我的身前。
留着像是橙色的挑染，穿着宽厚的黑色外套，本该死气沉沉的双眼中，却流露出了某种难以言说的……狂热？
“不对……你不是冥河。”
“……”
听见了这样的话语，“她”的表情变得更加地……痴狂。
如果是我的话，是绝对不会露出那样的表情的……那只是因为我不愿意做，并不代表我做不到。
我又不是面瘫。
——但是她可以，而且很轻易地就将表情流露在外。
“但是……为什么会有两个阿冥？”
“你觉得呢？”
“她”的手上停了一只鸟儿，那是从优身后，那遥远的梦境国度中飞出来的……
这儿也不知何时，又变成了一个看不到边界的纯白色空间，或许最初是为了“放逐”我而准备的。
如果说，黑色的空间像是牢笼。
那白色的空间，更像是——一间关押精神病人的医院房间。
“……”
鸟儿一动不动地停在了她的手上。
那是一只红腹灰雀，但只是学名叫做红腹灰雀。
鸟儿的通体呈灰色，背部带有些许棕色的羽毛，而瞳孔……或者说虹膜，是和我一样的赤褐色。
“是一只鸴，不觉得……很像你吗？”
“她”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
“……”
鸴，或者说……鷽，其实也就是红腹灰雀。
这种鸟类大多在日本的本州中部以北的区域繁殖，在日语里的发音是うそ。
而谎言的日语发音，正是うそ（uso）。
『没错，她是因我的谎言而生的。』
“你觉得……是叫鸴好听，还是叫莺好听？”
她像是在和鸟儿说话，而那鸟儿也很“识趣”地回应了几声。
“好吧，那就叫莺吧。”
“……”
这样的行为，在外人看来，和疯子没什么两样吧……
另一个我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存在，真是难以置信。
虽说我一早就知道有这么一回事，毕竟这是因为我自己的原因才诞生的……
“怪不得大姐让我做这种事情……”
优咬了咬牙，似乎有所犹豫。
“……”
艾姐？艾姐她知道这件事？
如果艾姐知道这件事的话，那么她会指使优来做这样的事情，应该是为了把这另一个我给“逼”出来……
拥有着和我一样能力的存在，却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格。对于她们而言，这无疑是一种威胁。
所以才让优来——
所以，来的才会是优。
“你——”
“我叫莺。”
“好吧，莺……我需要确认一件事。”
优子姐警惕着那个自称“莺”的我，
“你——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而诞生的？”
“这个问题，你不觉得……直接问本人会比较快吗？”
莺——我想我现在大概可以这样称呼她。
她直接捏着我的下巴，将脸贴了上来。
随后我便像是甲级战犯被推上了军事法庭那样——
我被推到了优的面前。
周围的景色，也真的变成了……审判庭一样的环境，仿佛这里的一切都会随着人的思想而改变。
“是——因为谎言。”
我如实回答道。
因为这并不是什么需要隐瞒的事情。
“她是因为我的谎言而生的。”
014
“谎言？”
优的脸上写满了惊讶，
“谁……不对，你……要欺骗什么？”
她很是不解。
甚至显得有些惊慌失措。
我也从未见过她的脸上挂起过那样的表情。
只是，这样的事情，我不知道该从何讲起。
我并不是擅长讲述的那一类人，但我还是不得不开口解释。
“优子姐，你有想过，为何我们会以人类的姿态出现吗？”
“……”
“我认为，‘人’与‘概念’的区别就在于，概念是没有生命的，而人有。”
而生命，是会死亡的——
人，是会死亡的——
即使是身为“死亡”这一概念本身，以人类的形式出现的话，也必然会有着某种能够死亡的方式。
无论是哪种意义的死亡。
无论是哪种程度的死亡。
至少有着那样的可能性存在。
“所以你，在寻找……能够死去的方法？”
她似乎理解了我想要表达的意思。
我自认为我的表述听上去还是挺浅显易懂的。
但——
身为“死亡”，却想要自杀，这听上去可不止是荒谬。
“我知道这行不通，所以我尝试去“欺骗”死亡，也就是——欺骗自己。”
“听起来像是你会做的傻事。”
“呜……嗯……呃。”
优子姐这毫不留情的吐槽，令我有些无地自容。
“这不是蛮成功的嘛！”
莺把手架在了我的肩上，笑得是那么地开心。
我可不像她那样，能够开心得笑出来。
毕竟她就是这份谎言的产物，通过欺骗死亡而得到的产物。
——作为人类而言不会死亡的产物。
间接地创造出了另一个自己……听上去似乎更加荒诞了。
“也就是说——莺，我可以这么称呼你吧？”
“当然了，我的姐姐。”
她十分自然地回应着优。
“那么——”
优双手合十，轻轻一拍。
周遭的景色快速变化着，那些事物的色彩不断褪去，象征着界限的线条也变得模糊不清。
“我将在此，将你，放逐——”
“哦？/（诶？）”
我那表达疑惑的话音还未完全落下，黑暗就已将我吞噬殆尽。
015
“唉喏，真是可悲的谎言啊——”
莺发出了这样的自嘲。
从外貌来看，她明明和我长得一模一样，性格却是天差地别。
或许正是因为“谎言”的缘故，才形成了这样几乎相反的存在。
因为“谎言”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与“真相”背道而驰的事物。
“……”
如果说，我什么都不懂的话，那么反过来，她就应该什么都知道才对——
既然是与“真相”背道而驰的事物，那么反过来，只要知晓了谎言，也理应可以推导出“真相”才对。
“你知道出去的方法吗？”
虽然我并不是很想从这里出去，但我还是开口询问道。
“你啊，已经被固有思维影响了吧？”
但得到的却是这样的回答。
“……固有思维？”
“那，你会觉得这儿会是哪呢？”
她望着周围无边无际的黑暗，提出了这样的问题。
“呃……既然是被放逐的话，这里应该是——”
咦？
——是哪？
既不是什么牢笼，也不是某个监狱，只是在梦境国度的某个地方……
“就只是个梦而已——”
莺说出了我即将得到的答案。
“这种程度的误导，也就骗骗你这样的老实孩子了……她让你以为自己被放逐在了某个一片虚无的地方。但很可惜，这样的谎言在我面前形同虚设。”
她以一种十分自然的姿势侧躺在空中，像是漂浮起来了一样。
“这里是梦境……正常来讲，做梦的人，是有着操控梦境的权利的。但是优子她却有着比我们优先级更高的权限……你，还记得现实里的情况吗？”
她直接称呼其为“优子”，甚至没有再加个“姐”字。
“现实里……没弄错的话，我和优子姐应该还在宾馆里吧？”
“嗯……不全对，但你的确应该担心现实的问题。如果我们就这样直接从梦中醒过来的话，还是会被她紧紧盯着。”
“那要怎么办？”
优子姐忌惮着我的能力——或者说，忌惮着莺的能力，所以才没有选择直接与之对垒，而是利用整个梦境国度制造出了将我放逐的假象。而我只要一从自己的梦中醒来，就会处在她的监测范围里……
而且我也不想伤害优子姐。
但是要想逃跑的话，又该怎么样做呢——
“我猜，你已经想到了。”
“嗯……”
没错，就用那个——
“那个与现实关联紧密，同样也与死亡和梦境都关联紧密的梦——”
“面临死亡的梦——”
绕了一圈，结果还是回到了这里，本次作为压轴戏的主题——
那个宛若现实一般，却无法从中醒来的——
象征着恐惧与死亡的，将人生吞活剥的——
“猿梦。”
“……”
在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列车的声音，缓缓靠近。
016
“结果，又回到了这里……”
就像是命运的嘲弄那般。
我们再次回到了猿梦之中。
令人生寒的刺耳噪音从黑暗中传来，再次睁开眼睛，自己已经坐在了列车的座位上。
『下一站，活切拼盘、活切拼盘。(生き作り)』
像这样的播报声即使已经听过两次，再次听见的时候还是会被吓到……
“但为什么是……”
“——是模拟。”
莺似笑非笑地坐在了我旁边的座位上，
“你现在还没想到解决的办法吧？”
“唔……”
“在面对真正的猿梦之前，你或许还有两次机会……哦，也可能是一次？”
她利用了梦境的“可塑性”，来进行模拟……
真亏这家伙能想到用这种方式。
“那也不用真的把我‘绑’在椅子上吧——”
“那就请你努力思考吧——”
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尽管那声音听上去更像是某种爬虫动物，用着它那令人恐惧的细长节肢，在地上移动时所发出的声响。
身后很快便传来了惨叫。
那撕心裂肺的惨叫，远比我在如月列车上听到过的尖锐得多。
不知道是哪位“乘客”，正被它们的刀刃所切割着。
尽管知道是梦境，但那样震耳欲聋的惨叫声，仍会令人发自内心地感到恐惧……
那样的恐惧，通过“共情感”得到了放大。
毕竟接下来，我也会和它一样，被制作成猿猴们的“餐点”的吧……
017
我虽也坐在座位上。
但始终无法动弹——
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
呃，就像是——“鬼压床”那样？
是有什么东西压在我的腿上吗？
当然不是这样——
那些像是爬虫一样的矮小怪物，龇牙咧嘴地像是在嘲笑着我。它们低头啃食着肉块，一边还发出奇怪的“呼呼”声。
浓郁的腥味立刻在车厢里蔓延开来……
无论是我还是那些碎肉，对于它们而言，同样都是香甜美味的食物。
它们的眼神狂热而贪婪，似乎永远都得不到满足。
血液不断流出，顺着地面向四周蔓延，甚至有着特意要向我所在的方向流淌而来的趋势。
被浸泡着的底板像是已经生锈似的，染上了浅浅的棕色，液体的表层也不知为何在冒着气泡。
令人作呕……
刺耳的啃食声和犹如昆虫震动翅膀那般清脆的声响，持续不断地传入耳中。
尽管知道这景象是所谓的梦境，而不是我在发疯，但焦虑和恐惧还是险些将我击垮——
人类竟是这样脆弱的存在……我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大概也是因为梦境的缘故，那些低矮匍匐的生物，逐渐与我所惧怕的——爬虫类动物的身姿重叠在了一起。
它们的背脊长出了复翼，手足变得扭曲而尖锐，数量更是逐渐堆满了半截车厢，甚至一度引发了我的密集恐惧症……
所幸就在它们朝我铺天盖地地涌来之前，梦，已经醒了。
018
当然，我仍在做梦。
但是这样的梦中梦，令人感到晕眩。
那是一种用言语难以形容的怪奇感，但那样“切实”存在着的“迷幻感”，反而更会令人感到违和。
梦境的解法……是什么呢？
是“现实”吗？
但梦境也是现实的一部分。
或者说，梦境与现实实际上并不冲突。
经历了第一次令人作呕的噩梦之后，我并没有找到答案。甚至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因为在这里很难用正常的逻辑来思考。
“你进入了一个误区。”
莺踮起脚，把自己“挂”在这个类似站台一样的边缘。
“并不是只要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就可以从梦里醒过来的。”
“……”
“没错，就像现在一样。”
莺用力挺起身，然后顺势翻越了下去，就在她落地前的一瞬间，原本是铁轨的地面变成了水面。
月台也……变成了泳池。
——一个只有泳池的地方。
像是个巨大的游泳馆，但并没有看见那种休息用的更衣间，就连洗手间也没有，从门口出去之后，是另一个泳池。
“你觉得，醒来之后，我们还会在那间宾馆里吗？”
她抛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
似乎答案十分明显。
但我还未作答，莺便已经用着她那宛若嘲笑一般的表情看着我。
如果我只是按照原本的想法回答的话，就势必会被她嘲笑的。
犹豫再三，我并没有选择作答。
“……难道……不是那样吗？”
“你也太想当然了吧……”
“……”
顺着莺的话语，我开始回忆。
回忆着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
陷入这庞大而又繁杂的梦境的——
019
如果真要动脑去想的话，这个问题的答案，其实很简单。
那就是从一开始——
从见到优子姐的时候开始。
毕竟，她代表着梦境。
虽说会以人类的姿态现身，但她的到来也就意味着梦境的到来。
而且“潜入”梦境需要一个契机——
何为“契机”呢？
请容许我插入一个前提——
梦境，是难以形容、难以理解，且毫无逻辑可言的。
打断现实进入梦境，也就意味着现实原本的连贯性将不复存在。
而这个所谓的契机，或许是某个声音、或者某个动作。
足以打断你当前的所见所闻——打断你当下的脑内思维，达到这种程度的行为，都能作为“切入”梦境的契机。
就像是电影画面之间切换时的一个转场。
——而在那时，优她，喊了我的名字。
在一阵闲聊过后，又将我的注意力，重新引向了那个前台的小姐姐。
“……”
其实之后发生的事情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她打断了我。
让我从思考和犹豫的状况中脱离出来。
——十分生硬地切入了进来。
但我并没有注意到。
所以，在那个时候，我就已经陷入梦境的国度之中了……
020
“看来，你理清楚了。”
莺仰面漂浮在水面上。
然后顺着水流，漂向了泳池的另一侧，这是个向下流动的入口。
但我不会游泳，所以并没有踏入泳池中。
尽管这里水池的深度看上去并不算太深，但我并不相信我此时的所见所闻，也不相信我自己的判断，更何况这还是在梦境之中。
我只是在泳池边上跟着走着，随后进入了下一个房间。
021
“所以之后那个打响指的动作，只是一种佯装吗？”
“她的‘自我’，喜欢帅气的东西吧？那样做看起来很帅气，就像是念出那句‘来自地狱’的台词时一样。”
“……”
是“来到”。
不过那无所谓。
反正那是她的梦境，她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咦？”
所以一开始我所进入的，就是优子的梦境国度吗？
通过梦境国度再进入那个“猿梦”——从一开始解法就已经明了了。
“你不会真的觉得，都市传说，会有解法吧？”
“……”
莺那像是嘲笑一般的语气，令人有些……窒息。
明明是和我一样的外貌，明明是和我一样的声音。
仿佛她才是死神那般，说出的话语令人感到一阵恶寒。
“所以猿梦……是‘必死’的吗？”
“嗯哼。”
没错——
她的语气听起来就是那个意思。
“……”
但——
这种答案还真是令人不快。
022
“唔……”
莺向我泼洒着凉水，从她的表情上看不到一丝不愉快。
她此时甚至还有闲心玩闹……
当我擦干脸上的水之后，便看见她在水下，朝我伸出了手。
水池此时就像是面镜子。
而我的“分身”——莺，她在这“镜子”的另一面，像是在求救那般，向着镜面伸出了手。
我下意识地也将手伸了过去。
但她却抓住我的手腕，将我拉了下去——
伴随着失重感，我向下坠去。
我因为害怕而闭上了双眼，但我并没有如同预想中那般落入水中。
甚至在失重感消失之后，睁开眼睛的那一刻，我才发现自己是坐着的。
坐在了——列车之上。
023
『下一站，绞肉，绞肉(挽肉)。』
那个怪异的电子音又在播报着。
“……”
不对——
绞肉……是第三次。
猿梦的三次播报，分别是活切拼盘、生剜和绞肉。
“谎言……”
这是莺的谎言，这并不是模拟——
因为此时那个坐在座位上的并不是我，而是那个服务员小姐。
当然，她也没说过这一次是模拟。
“喂，这里——”
“……咦？”
莺……她，不见了。
而我正坐在那位小姐姐的正后方。
这里原本是上一位乘客的座位，但他之前就已经被生剜至死了。
虽然没有尸体，但血流得满地都是……原本银白色的座位也被染成了鲜红。
而我现在正坐在这样的座位上——
如果自己现在穿的不是短裤就好了……
不过好在血液已经干涸了，变成了一种像是深褐色的颜色……但好像看上去更加令人作呕了。
而且——
血液会凝固。
也就是说，这里的时间是会流动的。
与现实的时间流动相当——
而在现实中，人是不可能一睡不醒的。
所以这样的梦境，是可以通过外力干扰让其醒过来的——
此时的我才注意到，这便是猿梦的解法。
没错。
通过——外力。
024
通过“外力”作用，让人从梦境中醒来。
但那样有一个前提——
我必须得回到现实，才能作为梦境的“外力”将她叫醒。
但如果不通过这个梦境的话，我便无法从梦境国度回到现实。
因此，形成了一个矛盾。
“……”
怎么会……
所以还是无解……吗？
“这种时候就应该祈祷啊，祈祷——”
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耳旁响起。
但那是以一只鸟的外形，立足于座位的靠背上。
我对鸟类没有研究，看不出来那究竟是燕还是雀亦或是什么其他的类别。
“是乌鸦、乌鸦——”
“……”
“因为刚好这家伙又在做梦，所以只能直接来这儿了。”
“看来上班真的很累呢，这家伙连着睡着了好几次——”
“所以我们就模拟结束，直接进入‘实战’咯？”
“……”
虽说是“实战”，但我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做些什么……
不对，我……有能做的事情。
像是下定了决心那般，我一个助跑，将人从座位上带起——
将服务员小姐，从座椅上拉了起来。
至少现在我还算是个“外力”——对于她的梦境而言。
025
但其实也不需要助跑，毕竟人并没有真的被什么胶水之类的东西黏在椅子上。
“猿梦”的解法是借助外力，而身为她梦境“闯入者”的我，同样也属于这种“外力”因素。
虽然因为被困于梦境国度的原因，我没办法真正地从外部让她强制醒来，但做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也是绰绰有余……
“跑！”
在那些如同猿猴一样的怪物们袭来之前——
“快跑——”
从列车的另一头传来了琐碎的碰撞声。
在阴影中黑压压的一片，像是影视剧里的丧尸军团一样，给人以窒息般的压迫感。
“……”
跑起来……
必须跑起来才行——
“往后跑——”
否则的话……会死。
会被它们“杀死”。
026
就像是在逃避丧尸群一样，但那些玩意可要比丧尸要恐怖得多。
车厢与车厢之间所连接的门，并没有被特意锁上。
倒像是被特意打开了似的，用来逃跑再合适不过了……
得益于流传的“猿梦”也有着许多不同的版本，我们不断地在车厢中穿行着，但这里似乎根本没有尽头……
而且人类的体力是有极限的。
我的运动量完全不足以支撑我一直跑下去，比起一个正常健康的成年人来说还是差得太远了。
如果没有人从外部将她弄醒的话，我所做的这些拖延时间的行为，也只是徒劳而已……
“呼、呼……”
很快，我便跑不动了。
只是从座位上离开了……大概不到半分钟的样子。
“你……你没事吧？”
就连她也停下了脚步，蹲下身来关心着我。
但我要救她——
我可以停下来，但她不行。
“你快走。”
“……没用的。”
她看上去像是接受了自己的命运那般，
“这个梦是没办法逃避的……”
尽管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没办法从中醒来。
她已经经历了三次这样的情况，也远比我清楚，这件事会是怎么样的一个结局。
转眼间，那些怪物已经围了上来。
但也仅限将我们围起，并没有再更进一步。
就像是在一旁观望着，但它们那空洞般的眼神令人感到恐惧。
“……”
它们什么也没做，就像是……
在等待着什么。
“它们的手里可什么都没有哦。”
耳旁响起了这样的声音。
那是来自莺的……令人厌恶的声音。
027
是一只盘踞在座椅上的黑色猫咪，发出了莺的声音。
“……”
是的，那些怪物的手中什么也没有。
没有刀，也没有锯。
手上没有任何工具。
活切和生剜，所用到的对应的道具，先前是被它们紧握在手中的。像那样的血腥场景，我也已经见识过好几次了。
但这次它们什么也没拿。
如果是绞肉的话，会用到的当然是——
绞肉机……吧？
那种大小的东西，应该不适合拿在手里吧？
足够把整个人塞进去的话，那应该是个蛮大的机器才对，绝不是这种矮小的怪物所能轻易举起携带的。
倒也不排除它们有着恐怖怪力的可能性——
而且，它们并没有像是食人族搬运食材那样将我们抬起，就只是待在原地看着。
仿佛——
仿佛这道菜最后的工艺即将完成。
它们无需再做任何事情，除了等待。
因此，我也知晓了一件事——
我们此刻正处于被送往绞肉机的路上。
而运送的道具，正是这趟列车。
——这辆猿猴列车。
028
金属所发出的尖锐声响，从铁轨以外的地方传来。
就像是游园的列车一样，它也有着驶向的目的地。
那一座巨大的钢铁工厂，正等待着食材驶入其中。
尖锐的刀与锯纵横交错，连粘着的血液缓缓滴落。
它犹如钢铁的巨兽那般，张着那猩红的血盆大口。
任何落入其中的受害者，都将化作血与肉的烂泥。
真正的死亡，等待在了轨道尽头，猿猴的终点站——
029
“逃……”
逃不出去。
只要还留在这趟列车上，结局就只有死亡。
这可是名副其实的，驶向死亡——驶向地狱的列车。
“通往车厢之外的门……”
——打不开。
没有像是门把手这种给人使劲的地方，无论是推拉还是用撞的，它都纹丝不动，这样下去会先坏掉的只会是我的肩膀。
窗户自然也是一样。
仿佛整个车厢都一体化了那般，这种程度的“坚不可摧”，通通都会化作最后时刻的“绝望感”。
除非有……“外力”。
但是做不到。
在“内部”的我，对此无能为力。
030
“是做不到，还是不想去做？”
莺靠着座椅以半躺的姿势坐在最里边，脸上仍是那熟悉的、像是在嘲笑着我一般的表情。
“放轻松放轻松，人有虚伪的善良是很正常的事情，会对自身感到害怕也是常有的事情。”
“你知道如何让‘猿梦’迎来终结吧？那样做的话就可以从这里‘出去’了吧？还是说，你真的很想救这个家伙？”
“但是以你自己的能力是办不到的。”
“所以，求救吧。”
“向外，求救吧——”
她的手中，拿着一部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