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4

对于幸子来说，“神明”是存在的。

或者说，神明就是某种存在本身的一个代名词。

而“能够实现心愿”这一点，只是神明的其中一个能力。而幸子她，就是这一能力具象化的人形存在。

出于人类的想法而存在着的，像是我们这样的存在，似乎也和这样的力量脱不开关系。

掌管生命权能的“神”、掌管自然、掌管天空与大地的“神”、甚至是实现愿望的“神”。

这些能力，本身就是神明应当具有的能力。

但即使是我们，也并未见过那所谓的神。

以此来看的话，幸子她一直在做的，和人类“追根溯源”的行为别无二致。

思考人生和存在的意义——似乎这也是人类经常进行的行为之一。

像是我们这种概念的具象化表现，与人类是不同的。

而与这两者都不同的，便是所谓的……神明。

……

全知全能不老不死创造万物，被称之为神明的存在可以轻易做到上述这些事情。

虽然也有人把像我这样的概念具象化出的人形存在称之为“神”，也就是所谓的“死神”，但“功能”而言终不如那传说中的“神明”。

“——我在找怪异的源头，通过接触这些怪异的方式。”

“或者说，我在找那位，传说中的……‘神’。”

幸子她，这样说道。

025

“所以这次也是一无所获吗？”

“是的，看上去就是一桩普通的怪谈，也丝毫没有发现‘神’存在的痕迹。”

“……那我们要怎么……回去？”

“跳车。”

幸子的回答简单明了，异常粗暴。

但……

仔细想想倒也是，如果车门没法打开的话，的确应该试着从车窗着手。

而且关于幽灵列车的传闻中，那些回来了的幸存者们，也大多是通过跳车才逃离的。虽说他们并未完全登上过幽灵列车，但也不失为一种参考。

“这些车厢——”

“别乱走。”

“……”

幸子拉住了我的手腕，但力道明显有些过大了……我并没有真的要穿过这些车厢的打算，只是往门框边上靠了靠。

但她的反应赫然快我一步，甚至显得有些过激了。

不知为何，她这一次将我拉住的力道有些恐怖。

就连手腕都被勒得通红。

仿佛她也会害怕我的离去似的……

026

“你也看到了，这些无限连续的车厢，同样不遵循空间规律。只要不断往前走，车厢空间就会不断‘旧化’，我也不敢保证最后会发生什么。”

“那你还走得那么……决绝？这样一来，你以后可就见不到那个叫做米兰娜的姑娘了……”

“她的愿望也算是实现了，我的任务顺利完成，缘分也就到此为止咯。”

幸子耸了耸肩，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尽管很难辨别，但我想这应该也是谎言才对。

“真绝情……如果我也像你这样做的话，是不是立马就能摆脱许多束缚——”

……

似乎不小心将心里话讲了出来。

“那只是从一种‘不自由’，到另一种‘不自由’。”

有那么一瞬间，幸子的表情复杂到令我难以理解。

可她口中的“不自由”这一形容，却让我深有感触。

“你和我一样，都在寻求‘死亡’吧。”

幸子紧接着，说出了这样的话语。

“……”

这原本是我该说的。

我原本是打算这样问她的。

在与她相处的过程中，我也能很明显地感觉得出来。

毕竟——

没有人会无来由地接近我。

——除了寻求死亡的人。

实际上从一开始，在如月列车之上，她接近我的时候，我就应该判断出来这一点的。

因为如月车站，是由想要死亡的愿望而唤来的。

也正因如此，我和她才会在如月列车之上相遇。

“你……”

“但你自己做不到，对吧？”

幸子不知从哪掏出了一根棒球棍，挥舞着便将列车车厢的其中一块玻璃砸得粉碎，随后回头向我露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微笑。

但她所说的也的确如此，我没办法让身为“死亡”的自己迎来“死亡”，否则的话，也不会创造出名为“莺”的那个“谎言”了。

“但如果再加上我——”

“由我来实现你想要‘死亡’的愿望。”

“自己做不到的话，就试着去借助外力——”

就像猿梦那样，如果我能借助幸子的力量的话——

“可是你——”

“——嘘，现在先别说话。”

她打断了我的发言，

“来吧——”

并向我伸出了手。

她的一只脚踏在了窗坎上。

玻璃是被一整块敲碎的，所以那上面一点碎渣都没有留下。

即使掉进了窗外的“虚空”中，也是一点声响都没能发出。

而窗外仍旧是毫无生气的浓雾，底色也依然是那一片漆黑。

甚至听不见本该呼啸的风声，但两旁的窗帘却剧烈飘动着。

列车高速行驶着，这样“贸然”跳下去当然很危险。但我并不觉得这辆列车会随随便便就停下，而且身为“人类化”的“死亡”概念体，自然也不会这样轻易就死去。

“去探寻属于我们自己的‘死亡’。”

“……”

面对幸子的“盛情邀请”，我竟真的有些心动。

虽说我本就打算用跳车的方法逃离这里，但这和对她的这番邀请感到心动这一点并不冲突。

我走上前主动抓住了她的手。

虽不知窗外那等待着我的未知，究竟会如何“处置”我，但我仍义无反顾地踏出了这一步。

027

……

我想，雾是没有实体的。

在我跌入那浓雾之前，我始终都是如此认为。

我原以为我会摔落在地面，或——至少也在地面上翻滚个几圈，甚至十几圈？

但——

我也的确是翻滚了，只不过是在空中。那雾像是有实体似的，竟将我托起。

我们就这样悬浮在半空中，转了一圈又一圈。

——但我却没有任何的眩晕感。

甚至就连还在旋转的这个“感觉”也要逐渐体会不出，我也找不到能证明我们在旋转着的参照物。

所以我还不能妄下定论。

但就是有一种怪异而无法言说的感觉，像是这浓雾一样环绕着我，令我难以做出判断。

从一开始所丢失的“时间感”，到现在逐渐丢失的“空间感”，我想这就是幸子所说的，不按时空规律性发展的表现。

换而言之，幸子她所要寻找的某种特质，就存在于这片浓雾中……

028

但我们究竟“悬浮”了多久呢？

按理说，在跳车之后本应迎接我们的，是“地面”才对。

但在短短几秒、甚至十几秒之后，我们仍感受不到落地所带来的“厚实感”。

原本就逐渐淡薄了的时间观念，已经让我无法数出大致的秒数了，但我想距离我们跳车已经过去了不止十几秒了。

就算车窗外是某座高架桥，落地甚至落水都不会用上那么长时间，所以我才会觉得我们是悬浮在半空中的。

但这违背了物理法则，所以我假定这雾中有一股“力量”，将我们托起悬浮着。

不对，怪异之物是不会遵守传统的物理法则的。

跟那玩意将物理简直就是对牛弹琴。

“……”

可是……

“接下来要怎么办……”

“冥河，你相信命运吗？”

“……你是想说听天由命吧！”

“啊哈哈，看来你已经学会抢答了。”

幸子苦笑着，看起来她也对此无能为力。

我原本还想在呵斥些什么的，但一股无力感逐渐将我吞噬，拉扯着我的意识。

从那股无力感袭来，到眼睛不受控制地闭上，整个过程只有短短的一瞬，从感觉而言应该不超过三秒。

虽然很快就又睁开了眼睛，但我想在这期间，我一定是失去过一次所谓的自我意识了……

029

“……！”

似乎是想要抓紧些什么——

那是我在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个想法。而这样的想法在我醒来的第一时间，便付之于行动了。

但伸起的手碰到了木板上，在遭受到些许阻力之后，我将轻薄的木板推开。

这样一片巨大的薄木片将我盖在了底下。

掀开之后，泥土的香气扑面而来……呃，我想那并不是香气才对，而更像是某种东西腐烂衰败的味道。

周围是一片……像是经历过某种地震的废墟。

即便抬头高高望去，也找不出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光源。

是的，在那之上的并不是穹顶——并不是我所熟知的天空，而是类似山体那样凹凸不平的岩壁。

很显然，这是在某个山洞里。

但这样的判断，和“事实”不符……

我明明是和幸子一起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

“……幸、幸子？”

我的周围，空无一人。

我那细微的声音在街道的废墟上回荡着，很快便被游荡的风声嚼碎吞没。

想要利用手机拨通那家伙的电话号码的时候，我却注意到了另一件更加令我毛骨悚然的事情……

时间……变了。

或者说是日期，与我记忆中的并不相符。

“……”

030

『幽灵列车是行驶在不相近的空间与不连续的时间上的。』

如若真如幸子所说，那么列车的“行动”，便无需遵循正常的时间和空间规律，所以“下车”时所处的时间和地点，也是完全未知的。

只是我没想到，这份“未知”，竟包含了过去的“已知”。

我此时正位于几个月前的一个不知名的地方。

这里看上去像一座城市，但已是座荒废许久的城市。

但我认不出这儿究竟是哪，这样的建筑风格……我想我以前肯定没有来过这种地方。

“但你一定听说过这里。”

耳旁响起的声音吓了我一跳。

“……莺？”

“不……不对，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如果是几个月前的话，你应该——”

“……”

“我是从和你一样的时间过来的莺，当然，是被你‘拉’过来的。毕竟我们俩是‘一起’的嘛……”

莺摊了摊手，随后搭在了我的肩上。

但她却说，我听说过这里。

“……”

没错，我立刻就得出了这浅显易懂的答案。

“……这里是地底。”

“是位于莫斯科的……地底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