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Star的表演结束之后,酒吧又重新放起了爵士乐。随着餐吧区域的客人逐渐离开,有几个员工开始打扫。
Star也走到里面帮忙擦桌子。不时回到我坐的位置旁,像只小猫舔奶一样小口小口地喝着Martini。
这个逐渐变得愉快起来的夜晚也要结束了啊。我把头搭在桌子上,双手无力地垂下。额头顶在桌子边缘上有点痛,但也多亏了这点痛楚,我才没有睡着,睡着了的话可就麻烦了。
不得不面对现实啊……
讨厌啊——
别想了——
例如回家泡澡之后会清醒过来什么的。
例如回家可能懒得泡澡直接酒气熏天地睡着什么的。
例如明天起床的宿醉什么的。
不是说不想了嘛!
有点烦躁起来,我把剩下的Manhattan一饮而尽,扶着吧台的边缘离开。
刚好Star也回到吧台上,她把剩下的一小点Martini喝完,背起吉他小跑着跟上我。
“看起来很辛苦啊?”她说。
“只是有点走不稳而已。”
“不是而已吧。”她来到我身边,轻轻扶住我的胳膊,然后让我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我也没有能谢绝她这帮助的余地,只能道声谢谢,然后轻抚她的头发。
Star只比小堇小一岁,然而却给我一种可爱的小辈的感觉,嗯…就像亲戚家的乖巧小孩,她给我的就是那样的感觉。
混迹酒吧和偷东西的她其实算不上乖巧吧,尽管如此我还是能从她身上感觉到某种弥足珍贵的纯粹的某种东西。那东西的正体到底是什么,我还不清楚,我只知道那是自己身上没有、即使曾经有过也已经失却的东西。
“大姐姐的家离这里远吗?”出了酒吧之后,她问。
啊…远不远呢?
从公司步行到这里花的时间来判断是不远,但我有点记不得路,所以我想要走回去要花挺长时间。
“算远的吧。”
“需要我扶你回去吗?”
“我自己一个人可以。”
实在不好意思麻烦她到那种程度。
“那好吧。”她说着把我的手从她身上放下。没了Star的支撑,我走的有点艰难,但姑且还能走,一步、一步——
“呱!”跌了一跤的我发出了一声怪叫。
幸好及时用手支撑住了自己,脸没碰到地。手掌热辣辣的,看来擦伤了,膝盖也有点痛,裤子可能也破了。
“喂喂喂!这不是完全不可以嘛!”Star跑到我面前蹲下,双手撑着我的肩。
我忽然感觉胃部一阵翻腾,恶心感从胸口涌上喉咙,想要吐。我紧闭眼睛抵御着恶心,喉咙猛然抽搐了好几下,到底没吐出来,只是身体前倾,倒在了Star身上。我的头侧着搭在了Star的肩上,像刚刚长跑完一样大口喘着粗气。Star轻轻拍着我的背。
如此近距离之下,Star的汗味不可避免地进入了我的鼻腔……年轻女孩的汗味,啊——
老实说吧,我对自己不可救药这一点是有自知之明的,但对不可救药的程度却好像还是认识不到位。
我真的有点受不了此时此刻还能往那方面想的我…好想就那么一头撞到墙上结束自己的人生。但不管怎说,不合时宜的幻想和自责的心情似乎挤走了恶心感,我的呼吸平稳了起来。
“我住的地方就在这上面哦,总之先去歇会吧。”Star说。
逞强大概是没有好结果的,于是我依靠着她站起来,几乎是靠在她身上一样一步一步地朝着她的住处走去。
Star的家就在酒吧所在的巷子尽头的拐角处的二楼,确实是近得可以。
楼梯间很老旧,挂着一盏昏暗还不时闪烁的白炽灯,墙壁上的白漆已经褪去,露出了磨损的砖石。扶手上积满了尘,显然不再担任扶手的职责。万幸的是没有异味,或许只是自己身上酒味太重闻不到也说不定。
像历史遗留物一样的、充满年代感的建筑。
Star打开门,门后有半平米左右的空地,有一个台阶,台阶上方垂着一个中间对开的白色帘子。这片空地大概起着玄关的作用,没有鞋柜,Star把鞋子脱了放在台阶下,光着脚走了进去,我也把鞋脱了放在她的鞋旁边,跟着她进去。
帘子后面是一个铺着榻榻米的长方形盒子,盒子的一侧有一张床,床和另一侧之间一张桌子。只有这点家具,尽管如此还是没多少空地。在床对侧的墙壁上有两扇门,我猜可能是浴室和厨房,应该不是房间,毕竟床就在这里。
毕竟楼梯间是那种环境,所以房子会是蜗居也基本想象得出。
Star打开灯,把吉他放在墙角,拿来坐垫让我靠着床坐下。床很硬,头枕在床垫上也没什么舒适度可言,但毕竟不是可以抱怨的立场。
“想喝点水吗?”
“想啊。”
她小跑着离开了这个房子。
为什么不是去厨房啊?
过了一会,她拿着一个装着水的玻璃杯回来了,是酒吧里的杯子。
我道谢接过,喝了一口,凉水流进胃里,有种体内酒精被稀释的实感。我舒缓地长吁了一口气。Star去了浴室,水声响起。我听着淅淅沥沥的水声打了一会瞌睡。
再次醒来时,灯已经关了。我的脖子酸酸胀胀的,就像被拉长了没法复位。Star靠着墙壁坐在我对面,看着手机。借着窗外的月光,我勉强能看清她的样子,她穿着白色的吊带背心,右边的吊带松垮垮地垂在了手上,下身只穿着一条白色内裤,头发像之前大汗淋漓时一样滴着水。
“为什么不吹干头发呀?”我问,声音沙哑得厉害。
“没有吹风机那样的东西嘛。”
“那至少用毛巾裹住吸收点水分啊。”
“只有一条湿毛巾。”
物资好匮乏的生活!
我扶着床站起来,尝试性地走了几步,至少能走得稳了。
“大姐姐要走了吗?拜拜~!”
她大幅度地挥着右手,挥手的动作稍微提起了背心的下摆,我从中看到了一块青紫色的皮肤。
“这是什么?!”
那处皮肤就像洁白衬衫上的血迹一样,叫我的神经立马紧绷起来。
我快步走到她身边,掀开她的背心下摆,倒吸了一口凉气。她的肚子在月光照射下宛如白瓷般光滑白净,然而在那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分布着好几处淤青。
肚子上两块,胸部下方的肋骨处左边有一块,右边有两块。
不可能是意外,这明显是人为暴力造成的。看着她娇嫩的身躯上被施以暴行的痕迹,我不禁握紧了拳头。
“大姐姐真好色啊,这么想看我的身体吗?”
她笑着说,然而当我抚摸她身上淤青的部位时,她发出了一声呻吟。
“很痛吗?”
我轻轻按压了一下,抬头看着她,她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
“呜…痛、大姐姐,你有这方面的兴趣吗?”
“怎么弄成这样的?”无视掉她开的有色玩笑,我接着问。
“偷东西被逮到总要挨揍的嘛。”
虽然她说得好像偷东西挨打天经地义一样,但我还是觉得这里面有无法接受的地方。
“……我去买点东西,一会还回来的。”
“…哦。”
我离开她的家,听到门上锁的声音之后,我走下楼梯,用地图软件找了附近的便利店,没有大块的浴巾可卖,我买了两条毛巾。跟着去药店买了淤血凝胶和棉签。
回到她家的楼梯间,我就闻到一股浓浓的酒精味。
这些不会都是我留下的吧……
出门的时候根本没注意到,现在却闻出来了。
或许是一路上吸足了新鲜空气的原因吧。
“是我,开门吧。”我敲了敲Star家的门,她出来把门开了。
“买了些什么?”
“毛巾和药。”
我走进Star的家,依然是没有开灯的状态。该说是户型好吗?只是靠着窗外的月光也基本能看清楚,何况这个家没有多少东西。所以,我也没有去开灯。
我将购买的毛巾和药品放在床边的地上。
Star的眼神有些漫不经心,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她的头发仍然湿漉漉的,水珠从她的发梢滴落在地板上。
我拿起其中一条毛巾,轻步走近她,开始为她擦拭头发。
Star先是看着我,眼中闪烁着疑惑,似乎想说些什么又没有说出口,最后低下了眼睛。
在明显的大颗水珠都被擦干之后,我拿起另一条毛巾,包裹住她的头发,进一步吸去残留的水分。
“坐下吧。”
Star扶着毛巾坐到了床上。我去浴室接了一盆温水,顺便洗了摔倒时擦伤的手,凉水清洗伤口带来灼烧一般的刺痛。感受着这点痛楚,而Star所受的皮肉之苦是我的数倍,想到这一点,我愠怒起来。
回到Star身边,我把之前擦头发的毛巾用热水沾湿,拧掉多余的水分。接着,我掀开她的背心,露出她受伤的肌肤,用热毛巾轻轻触碰着淤血部位和周围的皮肤。
我小心翼翼地一处接一处地清洁。Star的身体微微颤抖,还发出了轻微的喘息,似乎每一次触碰都带来了疼痛。
接着,我打开凝胶和棉签包装,用棉签取出凝胶,先在她肚子上的一处伤口尝试性地涂抹了一点。
“会有不舒服的感觉吗?”我抬起头问她。
“凉凉的,但是没那么痛了。”她微微皱着眉,摇了摇头。
确认没有过敏和不适的症状之后,我开始给她涂上凝胶。
“一直以来都过这种生活吗?偷东西,然后挨打。”我一边给她处理伤口一边问。
“只有被女朋友妈妈赶出家门到被郁子姐捡到之前那一周是噢。”
她的回答信息量有点大,我有点后悔问这个问题。因为酒带来的昏昏沉沉的感觉还没消退,一旦试图集中精力想东西,脑袋开始作痛。
在女友家寄住,被赶出来之后无家可归,最后到了要偷东西来吃的地步吗?
……头好痛,没有余力细想。
我在她的一处伤口上均匀抹上凝胶之后,手指按在伤口周围的皮肤上,轻轻地按摩了一下。从嫩滑柔软的手感上我就能明白,她的肌肤并不是长期无家可归的孩子会有的状态。
“为什么不说话了呢?”Star用两根手指捧起我的一律刘海,然后用拇指夹住轻轻扯了一下。
“Star的身世有点复杂了,醉呼呼的脑袋处理不了那么多的信息。”我回答着,继续处理下一处伤口。
“哼……我叫星见子哦,星是姓氏,见子是名。”
“星见子。”我重复了一遍。
“就是能看见星星的人。我是这么理解的,爸爸妈妈怎么想我就不知道了。”
“很好的名字啊,”我处理完第二处伤口之后,把棉签放在桌子上,正坐着面对她说,“我是零乃姬子。”然后坐着朝她鞠了一躬。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笑点在哪,但我的自我介绍引得她一阵爆笑。
“姬子姐姐你也太正式了。”她一边笑,一边拍打着枕头,裹着头发的毛巾落在了床上。我把毛巾拎起放到桌子上,以免弄湿床单。
就算被说太正式了,但除此之外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做自我介绍了。
在公司是用这一套的,跟小堇认识的时候则是省略了这个环节。
除此之外也没有需要自我介绍的时候了。
她笑得倒在了床上,然后又重重地拍了一下床,整个人弹了起来。
“欸——!姬子、姬子不就是——”话说一半,她翻身下床,从床尾的书包里拿出来一本书,四肢着地爬到我面前,把书展示给我看,“这本书是你写的吗?!”
我看着熟悉的封面,点了点头。
“真的啊——!请给我签名!”她把书放在我面前,爬回书包前,掏出来一支笔递给我。
签名啊……
这感觉真奇妙,好像自己真的成了什么了不起的名人似的。
实际上包括见子在内,也只有两个人向我要过签名。另一个是小堇替她的朋友要的,据她说,她的朋友也是我的粉丝。
嘛,在公司的各种文件上倒是签过很多次名就是了。
我在书的内页签上名,连着笔一起还给她。
她欢欣鼓舞地抱着书在脸上蹭。我觉得她这反应多少有点夸张了,但自己一个签名就能让她这么兴奋,对我来说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坐回床上吧,还有伤口没处理。”
“好~”
“自己提着衣服可好?”
她双手各拎起背心的一个角,慢慢往上提。
总感觉这动作有点糟糕啊…
“有点像羞耻的露出play呢~”在我联想到之前,她先说出来了。
“别老是开黄腔,求你了。”我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啪”。
“那太没有摇滚精神了呀!姬子姐姐,连黄腔都不敢开又怎能成为Rock Star了?”
困意向我袭来,一种令人几欲昏倒的疲劳感和醉意袭上心头。我转过头打了一个哈欠,睁开眼睛时都感觉有点发涩。没有接她的话,我给她剩下的三处伤口也涂上凝胶,最后再次在她伤口周围按摩,促进凝胶的吸收。见子轻轻扶着我的手,时不时发出微妙的呻吟,每次发出声音时就会捏我。
“很痛?”我停下来,问。
“不是痛,是痒。”
“继续咯?”
“嗯。”
我继续按摩她每一寸受伤的肌肤,双手扶着她的腰,两手的拇指分别在她肚子上的两处伤口上划着圈。手指碰到她光洁的健康肌肤,又碰到轻微腐烂、皱皱的肌肤,这手感上的差异,让我又一次恼火起来。
我拉开了一点距离,看着她受伤的躯体。淤青和瘀伤在她洁白柔嫩的肌肤上格外显眼。仿佛目睹了一卷名画被肆意涂鸦、糟蹋,我一阵胸闷。这么柔软的肌肤,这么娇小的躯体,那人是怎么打得下手的呢?!
是,见子偷了东西也是不折不扣的事实,我并不是想说长得可爱就能随意偷东西。只是,明明有着叫来警察把她带走教育,让警察联系监护人来赔偿这种手段。那家伙却擅自使用暴力,伤害这个女孩,这点让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释怀。
“Star,打你的人是怎么样的家伙?”
虽然知道了她叫见子,内心的称呼也改变了,但我还是下意识地叫了她Star。
见子转头向着窗,似乎要在窗外找到那个可恶的家伙。我也朝着窗外看去,远处排列着装修毫无新意的高级公寓,除此之外别无所见。
“就是今天在酒吧撞见的那个女人哦,偷第二回的时候被打的。”见子发出的,是我不曾听过的,冷漠的声音。
“那家伙啊…欸——为什么第二次就被逮到了还要偷第三次啊?”我转过头来看着见子的侧脸。
“不服气呀!才一包泡面和一袋面包就挨了那么一顿揍!所以趁着她老公看店的时候又去偷了一回。”她转过头来看着我,激动地说着,好像她是占理的一方。
“你也多少有点脑筋不正常啊。”
哪边都算不上占理吧,我想。倒是她先得罪了别人,但那女人的处理方式也绝对是相当有问题的。
“够Rock的吧~!浪迹街头,偷东西果腹,被酒吧店长捡回家,成为驻唱Star!”
“别因为这种理由干傻事了。”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见子会受伤啊,看见你受伤我很不好受。”
吸收了教训,这回我有意识地叫了她的名字。
见子有些许愣住,盯着我看了一会。然后像避开我的视线一样别过脸,小声地嘟囔了一句好。
她的脸稍微红了起来,是反省了自己的行为之后有点羞愧了吧。
“你还有偷谁的东西没有?”
“嗯…还在一对和蔼的老头老太开的面包店里偷了一个面包。”
她斜视着房间角落的眼神稍稍下垂,从中可以看出一丝愧疚。
“明天我会陪你去把钱付了的,好好向他们道歉啊。”
她点点头,然后改用一只手提起衣服,另一只手摸摸了我的刘海,然后像之前那样揪了一下。
“姬子姐姐是我碰到的第一个没对我说教的大人呢。”
她用手指卷起我的刘海,卷完一缕又伸手向下一缕。
“说教…我并不认为自己成熟到能担任谁的老师或家长的程度。何况自己过得也不算好,一个借酒消愁的家伙哪来的资格说教呢?”
我结束了按摩,抬起头来想再看看他受伤的身躯。然而,见子却说着“真是个怪人!”用手掌把我额前的头发揉乱,跟着轻轻地推了我一下,放下了衣服。
怪人啊…在这方面我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小堇也这么说过我来着。
虽然想当个正经人,但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做不好。说实话,连正经人到底是什么意思都没能搞明白。
“肚子饿了呀~”她伸了一个懒腰,说。
“现在几点了?”
“已经十二点三十咯。”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然后说。
我说附近的店估计都打烊了,见子说便利店不是还开着嘛!于是我们就去了我之前去的那家便利店。
夜幕之中,街道一片漆黑,只有便利店明晃晃地亮着灯光,简直就像是印度寓言里的贫女一灯那样的场景。明亮的灯光和月光一同照出相邻的公园,透过公园的树木看去,月光照耀下的江水波光闪闪。
进入便利店,我们把剩下的熟食一扫而空。其实也就六串鸡肉串和两块烤鸡排,哪样看上去都烤得太老。
我在收银台前看着店员把熟食打包起来的时间里,见子去采购了满满一篮子的东西,有饮料、泡面、面包和其他零食。
“吃得完这么多嘛?”
“吃不完的以后吃嘛,能零元购的机会可不多~”
“……”
“……”
在店员扫描商品的滴滴声下,我们对视了一会。
“没有怨言?”她说。
我正想考虑她所说的怨言是什么意思时,店员扫完商品条码,报上金额,我结了账,比我预计的要贵一点。
她在意的是这个吗?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金额。
见子接过店员递来的塑料袋。正准备回她家的时候,她抓住了我的手。
“痛——”
“诶?”
之前摔倒时擦伤的伤口被她的指甲刮到,我像触电一样把手抽开了。见子被我的反应吓了一跳,也把手缩了回去,但随即又握住我的手腕,端详着我的手掌。
“伤口好大!有买创可贴吗?之前。”
“没有。”
“明明都给我买药了却没买创可贴?”
“忘了啊。”
“怪人!”见子不满地戳了一下我的肚子,显然有点生气。
她把塑料袋放到地上,迅速跑到货架中间买了创可贴,然后回到我身边。在这段时间里,我捡起塑料袋,在便利店的休息区坐下,拿出鸡肉串吃了起来。
见子在我身边坐下,拆开了创可贴的包装,神情专注地为我空着的那只手贴上,她的表情让我想起了前两天在公司电视里看到的正在修复文物的人员。
“谢谢,要吃吗?”
她把我递给她的还剩两块的鸡肉串接过吃进嘴里,一边咀嚼着,一边给我另一只手也贴上创可贴。
“好孩子呢~”
“好好照顾自己啊。”见子还是一副不太高兴的样子,隔着创可贴轻轻按了按我的伤口。她的动作就像把针推进皮肉里了一样,微微的刺痛变为剧痛。
“痛呀!见子才是应该珍惜自己的一方吧。”
“……那我们都互相加油吧。”
说完,她站起身,我也跟着起来。见子握住我的手腕,我们维持着这个姿势回到了她的家里。
“不要开灯。”
“噢。”
如她所愿,我没有开灯,在之前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见子隔着桌子坐在了我对面,拿过我手上的装着熟食的塑料袋,拿出一块鸡扒咬了一大口,跟着爬到床尾,把吉他抱在怀里,回到坐垫上弹奏起来。
她弹了一段稍微有点激烈的曲子,从中可以感受到她的烦躁和愤怒。合上眼睛,我能想象出一个人被自己搞不清楚的东西弄得心烦意乱,不禁发起火来的画面。
这个解读或许是我的一厢情愿,只是因为我自己被我对小堇的感情和静子对我的感情弄得心烦意乱,才往这个方向解读也说不定。
“呀~比冲到绝顶还爽呀~!”弹奏结束之后,见子似乎一下子回到了原来的状态。
“这是什么曲子?”
“什么曲子也不是,只是把自己刚才的心情随意地弹了出来而已哟。”
“厉害呀。”
她笑了笑,吃完了鸡扒,又把剩下的鸡肉串全吃掉了,指着另一块鸡排问我要不要吃。我摇了摇头,于是她把这块鸡扒也吃掉了。跟着拿出一桶泡面,拆开下完调料之后,小跑着去了大概是厨房的房间,响起了烧水的声音。
全是些油腻的食品,没有任何健康可言。
在这个时间吃这些东西,毫无疑问会使皮肤变得糟糕。
不过,我自己也是个盒饭侠,没资格说她。
我打了一个哈欠,在榻榻米上躺了下来。
稍微休息一会吧,我这么想着。
但意识早已被酒精和睡意弄得摇摇欲坠,躺下之后,顷刻就土崩瓦解。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白天了。
太阳刺眼的光线、身上被什么压着的感觉、昏昏沉沉的头脑。一切都与昨天的早晨那么相似,又稍有不同,就像调味略有差异的同一道料理。
头比昨天沉重得多,相对的,身上的重量则轻得多。此外还有几处不同,有点热,昨天就没洗澡,睡着的时候大概又出汗了,身上黏糊糊的。床也很硬……等等、床?
我不是在床上躺下的……吧?
记忆就像隔着一层棉花糖一样模糊不清,我这是在哪啊?
我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眼角都被扯得有点痛。
薄薄的被子盖着我,同一个被窝里的还有见子。
每天醒来时怀里都抱着不同的女孩——我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然而,我呆呆地望了一会天花板,却完全没有要醒来的迹象。反倒是胸前见子的呼吸声愈发清晰,就像在抗议,说:我可是切实存在的!
我左右蠕动着,在不惊醒见子的前提下,下了床,在阳光下伸了一个懒腰。当我想给见子盖回被子的时候,我注意到——她是一丝不挂的。
欸——
怎么回事?
原本应该穿在她身上的背心和内裤被丢在了床尾。
我、我不会犯罪了吧?
昨晚的记忆大概百分之七十都消失了。
离开酒吧的时候摔了,被见子扶着到了她家,打了一会瞌睡,然后……还干了啥来着?
噢…还给她处理了伤口。看着她身上的淤青,我回想起来。
桌子上有剩下汤的杯面、鸡肉串的签子、塑料袋和食品袋揉成一团塞进了一个更大的塑料袋里。此外还有喝了一半的威士忌和两个空的苏打水易拉罐。
酒……来到这里之后我又喝酒了吗?
莫非——!我会在床上,而她会光着身子,是因为我酒后乱性把她侵犯了吗?!
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吞了一口口水。宛如一条毒蛇爬上我的额头,点点汗珠缓缓滲出。
冷静!冷静!
我抚着胸口,试图让激烈的心跳平复起来。然后靠着墙坐下,做了一个深呼吸。
稍微推理一下吧。
有没有做先不说,我大概是没有强迫她的!
应该没有人会抱着犯罪人员睡觉的,所以…!
我看着自己的手,并没有什么有用的线索。
没有味道,就算沾上过液体也早就干掉了吧。
如、如果说,我们在你情我愿的情况下做了,那应该算不上犯罪吧……!
这孩子也十八岁了,是个毫无疑问的成年人。
所以,算不上犯罪、根本算不上犯罪、绝对算不上犯罪、完全算不上犯罪呀!
我从塑料袋里找出一罐苏打水,喝了一大口,跟着长吁了一口气。
如果要我蹲大牢,那还不如赶紧死了算了——但就算没有犯罪,我也还是心存芥蒂。
我真的做了吗……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做了第一次?
小堇……
好不容易确认了对她的心意,我却——
我太自作多情了吧!
和小堇还什么关系都不是哟!
我长叹了一口气,然后闻到了一股怪味。是从自己身上散发出来的,酒精味和汗味混在一起的刺鼻气味。
这状态可去不了公司,而且——要不要去公司啊?
想等见子醒来问清楚她昨晚发生了什么啊,而且昨晚好像跟她约定好了去哪。
一大早就好烦啊!
不管怎样,先回家洗个澡换套衣服吧。
我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找出手机,通知秘书今天下午再回公司。
打开门,看到的是正在锁门的邻居。邻居手肘上挂着小堇平时到我家来会带来的手提包,栗色长发搭在肩上,随着转动钥匙的动作微微晃动。
啊——说不定我还在梦里……
“……姬子?”
气质很像小堇的女孩回过头来,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然后叫出了我的名字。
我合上眼睛,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就像脑子里的东西随着这口气全吐出来了一样,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感觉除了刚出生的时候之外,脑袋还没这么干净过。
“小堇…为什么会在这里?”无言地对视了一会,确认对方是如假包换的小堇之后,我问。
“为什么…这里是我家啊。倒是姬子,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啊、这个、在朋友家喝酒了,吧?”
我语无伦次地说着,小堇凑了过来嗅了嗅我的味道。
“味道很糟糕啊!”小堇不满地说着。
“姬子姐姐,已经要走了吗?”
我回过头,见子保持着一丝不挂的状态,睡眼惺忪地揉着眼睛走了出来。
“这算什么……”小堇声音颤抖地说着。
要是这一切都是梦就好了……
什么都没来得及解释,小堇铁青着脸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