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姓名是……”
“星川友香,27岁。”
四周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置身这种刺鼻的气味中,你会逐渐误以为自己成为了一具浸泡在防腐剂中的尸体。死亡是生命完成对自身矛盾反抗的最终胜利,而腐烂则是对死亡神圣的负责,防止腐烂就显得有些亵渎意味了。
“嗯嗯……好的,那么星川女士。”医生推了一下眼镜,他的手里正拿着我的病历。在上面除了基础信息以外,应该基本上是大片的空白,除了我高中斗殴那一次的治疗记录。“你介意先玩一会沙盒吗?”
“医生,我不是躁郁症或者是自闭症。”我盯着医生的白大褂看,那身被消毒水味道浸染透的大衣。“您可以直接点。”
“好,那我们先来看几张图片——丽子,麻烦给星川女士倒杯水来。”
这名叫丽子的护士为我送上了一杯热水,我捧着这杯热水,开始接受图画测验。
半个小时后,医生皱着眉头在我的病历上写着什么。他说我应该去内分泌科室看看,但我早已去过了,并被那里的医生介绍来这里。
“我想问一些带点冒犯性的问题,星川女士。”医生说,“你的童年生活如何。”
“我的父母没有欺侮过我。”我如实回答道。
“你说,‘欺侮’。”医生看向我。“为什么会选择这个词语来形容。”
“我觉得它合适。”我喝了口温水。“他们就是正常的父母,没有出格的行为。”
“只是为了确认你这种症状的根源,星川女士,请你努力回忆你的童年。当你回忆到某一程度时,是否会感觉到心悸之类的感觉。”医生深入地挖掘道。
“……完全没有。”我认真回忆后,说。“我这种情况是自发的,不是受激引起的。”
“你注意到它是什么时候?”
“幼儿园,但可能更早就存在了。”我说。
“站在医生的角度来看,你的父母应该早点重视你的这种状态。”医生继续写了些补充,“或许你的这种情况能在早年就根治。而现在我们只能按图索骥,还不一定能找到病因。”
“这算是认知障碍的一种吗?”我问道。
医生微微晃了晃头,说道:“很难说。从你的档案上看,你已经做过CT检查了。脑内没有病理性因素诱发这种状态,内分泌也显示各指标正常。这也是为什么他们会把你介绍到这里来。从我们刚刚的努力结果来看,只能得出你完全没有同理心这一结论。”
“我一共有两次会想哭。”我自述道,“但也只是‘想’,是身体认为自己该哭了,却总是哭不出来,一旦这种情况持续太久,就恶心想吐。”
“可能是身体的代偿机制,人体的机制总会有一些弥补措施来帮助你平衡的。”医生说,“星川女士,你是个很值得研究的患者,如果你不介意,我想帮你写一封信到——”
“还请允许我拒绝。”我说。
从心理诊疗室出来,真立马迎了上来。
“医生怎么说。”
“完全没办法的样子。”我一边说着,一边托起真的头发闻了闻。
“呀,干、干嘛呢。”真小声的哀鸣起来。
“柠檬味。”我放开真的秀发,“我闻消毒水的味道太久了。”
“也是呢,这里的味道让人不舒服。”真收拾了一下挎包,“我们走吧,友香。”
从医院出来,已是临近傍晚时分。真陪我在医院耗了一整天,却毫无收获,晚上得补偿她一下才行。
“想吃点什么?”我问。
“友香你倒是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真说,“明明现在该叹息的人是你哦?”
“我是觉得无所谓……或者说这样的结果很正常。”我把两手背在脑后。
说来,这也许就是荒诞吧。当我不指望治疗时,它总是显得那么万能,仿佛是终结我挣扎的一剂安乐死药剂,足够吹开所有不明朗的迷雾;而它自己的神秘面纱被揭下时,却显得那么苍白无力,再也不能给予一点希冀了。
真撒开我的手,跑到我跟前,为我做出加油的动作来。“就算这样子,我也会继续支持友香。”
“谢谢。”我伸手把真揽了过来,抱在怀里。真穿得要比我厚实一些,抱着她就像抱着一团毛茸茸的暖炉。“今天辛苦你了。想要点什么当犒劳?”
“友香肚子饿吗?”真和我身高差距有些大,头被埋在了我的衣服里,说话时的声音都是闷闷的,“我想和友香在家里吃饭,就怕友香你等到那时候就饿瘪了。”
“那我们先买点关东煮回去——啊稍等,接个电话。”我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我从兜里摸出来看了一眼。
不出所料的通讯人。
“喂?”
“听你这声音,治疗不像成功了的样子。”葵的声音从电话的另一头传来。
“嗯。”
“哑巴啦?多说几个字啊。”
“好。”
“真的是……你现在在哪里?”
“医院。”
“还没回家的话,来——”
“不行。”
还在我怀里的真似乎意识到了正在和我通话的人是谁,她抬起头来,特地使了个坏心眼:“友香,我们快回去吧,这里好冷。”
“……”葵沉默了一阵。“啧,她陪了你一天吗?”
“是这样的……”
“行啊,你报恩去吧。别管我了。”
通话结束。
“走吧。”我把手机收进兜里。
“黑井小姐怎么说。”真把我朝后推,不准我不回答问题就迈腿。
“啊……呃……她,她问我是不是看完医生了。”我下意识地伸手去摸真的头,可能是意味着安抚。“毕竟她不方便出门嘛。”
“对哦……黑井小姐,好像不方便别人知道她在日本来着。”真的手指放到唇下,如同小恶魔一般微笑起来。“我知道啦。”
“我想吃鱼饼和丸子。”我说。
“说起来,之前我到咱经常去的那家寿司屋那里,买了他们自己调的红醋呢。”真回到我的身侧,对我放行。“晚上友香可以吃手握寿司。”
“真的?”因为在饮食上极大依赖了真的缘故,只要真开始说某一食物的名字,我就会感到饥饿。
“嗯,因为过年就休店,所以买得到。”真揽着我的胳膊,与我一同走在前往关东煮摊子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