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06

作者:散級天災
更新时间:2023-10-12 2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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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9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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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烟火大会落幕后、游客纷纷离开后的空白……她原本想这样形容心中的落寞。

可不知该称为是幸运还是不幸,出国后新工作的适应、人生地不熟的境况、异邦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这样的琐事很自然地流入了胸口的空洞,填补得丝毫不剩。

所以那份失落感,一定不属于她吧。

决定不再喜欢上任何人了,这份觉悟再过去似乎只是赌气的发言,可在远走他乡的如今,化作了铁一般的事实,兴许是将恋爱从生命中割舍出去,需要找寻别的填充物的缘故,她在业务方面的能力反而被打磨得愈发出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女强人”这样的称呼也渐渐在社内传开来,可这些对于自小学起就是优等生的佐伯沙弥香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一般。

都就如同电影里所演的一般——初到美利坚时,她曾经登上过帝国大厦,向下俯视。在平地上所看见的建筑高度参差,那些她过去坚定不移认为要高于其他的事物,在视角变换后,一切都变得没那么重要了。

可就是这样的她,却在某日迎来了转机。

那只是一次很小的意外——

“下班后有空陪我一趟吗?”

“有事?”

“今天是入职三周年,佐伯小姐不想庆祝一下么?”

正在与她对话的女同事是同时与她调来美国的同期生,由于同期入职外加同为异邦人,在生活上时常互相帮扶的缘故,两人得以迅速熟络起来。对方爽朗的性格也像极了高中时代的友人吉田爱果。她身上那种想一出是一出又粗中有细的活跃感,对爱钻牛角尖的自己也是一种调剂。但更令佐伯在意的是,自己告别故乡至今,竟然已经过去三年了吗?面对时间流逝这一不可逆转的事实,沙弥香产生了一种近乎窒息的压抑感。

“可以。”

查询了一下日程表,手头的案件方才结束没多久,一时肩头也没什么太重的工作,下班小啜几杯亦是相当不错的消遣,抱着如是消遣的沙弥香一口应下了这个突兀的邀请。

按照常识考虑,说到周年纪念之类性质的小聚,大概会是加餐或是到酒馆庆祝这样的活动吧,却没曾想自先被带到的,是街边随处可见的耳饰店。

看着友人光洁无一物的耳垂,佐伯内心几乎能感觉到心里的不安感几近满溢而出。

“因为是第一次打耳洞,自己一个人还是有些紧张,就有劳佐伯你先陪我一下了。”

双手合十、吐着舌头做出俏皮的拜托动作,若是在平时,她对这样的请求几乎没有什么抵抗力——对方并没有恶意,对此她再清楚不过,但言语的温度依旧无法抑制的冷却到了冰点。

“非要是我么,你家里那位今天腾不出时间?”

“原本就是想要给她一个惊喜的,如果叫她陪我不就本末倒置了吗?作为回礼今天的开销就全部由我来承担了,拜托了!”

最终,拗不过她的软磨硬泡,佐伯还是答应了在一旁观看,应该也花不上多长时间,更何况——在冷静下来以后,她发现这于自己同样是一个不错的契机,正视过去、重新开始,这不正是她当初决定更换工作环境的初衷么?

话虽如此,可当泛着寒光的钢针穿过耳垂,那种被尖锐物穿透的错觉依旧残留在胸中,所幸的是从业人员的手法远要比她熟练,胸口的空洞感还未完全消散,友人那边就已完事。

“让你久等了,佐伯有什么心仪的餐馆么,今晚我会全部埋单的。”

可沙弥香的心思却全然没有在晚饭上,她的视线聚焦于耳垂上新增的那一抹银白色,银质耳钉,这是超出她认知范围外的事物。

“刚买的耳饰不换上吗?”

“正常都不会换的吧,刚打完耳洞要大概养六七周才能更换耳饰。”

这样的事完全没有听人说起过……她原以为打耳洞只是普通的穿孔后便能换上钟意的配饰,却没曾想其中还有这样的细节,而那之后,同事的话语更是令她呆立在原地。

“如果体质好的话可能还比较没有所谓,但一开始就佩戴过重的耳饰很容易发脓的,刚开始的一两个月会比较煎熬啦,时常消毒不说,佩戴的时间太短可能也会愈合……”

再之后的话语,她就没能听进去了,时至今日,她才了解到自己在侑身上实行的是怎样的暴行。只是默默撩起头发,亮出毫无防备的耳垂,听之任之的后辈,心里究竟又明白多少呢……不对,考虑到她的性格,恐怕这些都早已在事前就知悉了吧。因此,突兀地邀约在佐伯沙弥香眼中,又具备了截然不同的含义。

“如果,我是说如果……”

隐去了名称,将过往的伤口略加删减地托出,此时的沙弥香脑内已完全没有了告别过去的想法,一些过去隐而未明的事物褪去了锈迹般的浮出脑海,闪耀,接连成线。

“这是爱情吧。”

“不是吧。”

“不可能不是吧?难道佐伯是谁来求助都会带着一起逃婚的轻浮类型?”

尚未理清思绪,反驳的话语就先一步脱口而出,可迎来的却是反问的反驳,假托友人的言辞也被看破了,友人的目光直视着她,眼睛微微眯起,如同肉食动物一般看待猎物的异样光芒蛰伏于其中,“让自己在意的人在身上刻下伤痕,没有比这个更显著的信号了吧;而即便没有考虑周全也要一起逃离,我暂时也想不出比这更有力的回应,考虑到佐伯的特质,这几乎是世上一等一的强力宣言了。”

“可我……”

“佐伯你的眼睛,我记得入职体检的时候有些视力不良吧,现在是戴隐形眼镜么?”

“嗯……”没等她想好,话题却又被快速转移,她只能用带着茫然的声音加以回应。

高中时期出于外貌的考量,只有在家中才会佩戴眼镜,而在步入社会后,以前看上去有些老气死板的镜框反而成为了能彰显成熟的道具,因此重心也逐渐转移到了那边——只是,在被侑拿走后,再配眼镜的想法竟是一次也没有再萌生过,某个部分从自己生命中被割舍,佐伯沙弥香毫无这样的感触,但现在想来,恐怕自己是在下意识逃避与之相关的细节吧。

“那,你瞧好了。”

将手指竖立在约眼前一拳的位置,友人诱导着沙弥香的视线,她乖乖照做了,可却没能弄清究竟要做些什么,可当焦点汇聚在手指上时,她感觉到的却是来自脑后的一击。

“就是这么一回事。”

在她过分专注于眼前时,友人的另一只手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了后面,以谈不上太重的力度击打着她的脑后,“你太执着于眼前了。”

就如同她的双眸一般,焦点总是过于靠前了——她总是过度集中于眼前的一切,一如当年安心于以安定的平行姿态与灯子相处。只看见了侑的求助,却不曾多想为何对象会是自己,因为是情敌所以下意识地屏蔽了两人单恋的可能。

「这样啊……」

侑当时的回答再度响起,垂下的眼眸,夹杂着落寞和失望的神色,一切都有了解释,她原以为与自己无缘的幸福,实则在焦点的错位中从指缝间流走了。光是想到这点,过往几年间掩盖在胸口空洞上的创口贴,那些她误以为能填补空缺的一切忽地被大风刮远了,好像自记事以来她都不曾有过这样赤裸和不设防的感受——风从孔洞中穿过,她好像能感觉到湿气拂过滑湿粘软的内脏,每一次的吹拂都令得这样的空虚愈来愈大,直至蚕食整个躯体。

“原来是这样啊……”

话语再吐出时,她才察觉到自己的声音是多么的沙哑,就像是用腐朽不堪的声带硬生生摩擦、挤出的一般,那些本应该化为本能的呼吸也变得无比沉重。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佐伯沙弥香已经记不清了,她好像拒绝了共进晚餐的邀请,怎么回家的……大概是地铁吧,脑内只有纷乱思绪汇聚成的浊流,浪潮般拍打着她,潮起潮退间牵扯起一阵又一阵的疼痛。

她任凭重力将身躯甩在床榻上,再然后,她开始做梦。

梦是怎样开始的,她已经记不得了,她只记得自己好像要去什么地方,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黑暗里,隐隐能听到水流声。

身后好像有个人在跟着她,能感觉到衣角被拉拽的触感,每走一步,痛苦的呻吟声就从身后传来,可脑中有声音告诉她不能回头,她只能强行克制住回头的冲动,摸黑前行。

这时,她好像闻到一股好闻的气味,那是洗衣机的清新薰衣草香和被阳光晒过的好闻气温混合的感觉,这让她感觉安心了些许。她把鼻子凑进了那股由来,近了,几乎能感觉到晴天时的和煦,她干脆把整个脸埋入了这种温热中,周围好像也不是那么冷了。

“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不能回头,她回想起那个条件,在走出地府前绝对不能回头,否则死亡的长臂将再度把死者拉回死国。所以她什么也没有应答,只能摁下心中的不忍。

周围的黑暗像隧道壁一样坚实,走着走着,一条陡峭的向上的走道磷光般浮现出来。在不可视的角落里蛰伏着各样的声音,布料摩挲的声响,再然后是如同爱抚宠物猫时,那些古怪生灵蕴含在喉间的、压抑的闷响。

她不时停下来听,可这些很快就消失了,只有当她再度行动时,这些响声才再度滋生出来一般地缠绕在她身遭,忽远忽近。她渐渐沉溺在这样的环绕中,响动具备了形体一样磨蹭着她的脸,脖颈,她贪婪地汲取着这样的香气和触感。

手中的竖琴沉默了,一切抵御都戛然而止。

心里像是有团火在猛烈燃烧着,却没个去处,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幽谷,渡过死河,人间的微光渐渐近了,那个出口闪烁着无法形容的微光,带着羊水般的温暖和令人心安的热度。

她记不清梦做了多久,也记不清睡了多久,第二天醒来时只觉得胸口沉闷得喘不过气来,窗外的和煦阳光透过帘子,大概已经是早上了,床上一片凌乱。她翻了个身,想抓起在床头柜上的手机看看时间,却扑了个空,她又茫然地四处摸了一下,入手的先是金属的冰凉触感,她沿着那个框架向上摸索,然后是圆片状的光滑物品,她睁开朦胧的睡眼,才看清在床头柜上,躺着一副似曾相识的眼镜。

她一下清醒过来,再然后房内的一切异样开始变得清晰,身旁的床榻尚且残留着余温,每晚都一定会关严实的房门只是虚掩着,昨晚是恍惚间上床,却不知为何此时一丝不挂,褪下的衣物整齐叠在床头柜上,本应在那里的手机又落在了地上,更重要的是,一旁书桌的烟灰缸上,躺着一支即将燃烧殆尽的香烟。

有人来过,意识到这点,她慌忙地穿好衣服,没顾上洗漱就匆忙跑出房门,纽约清晨八九点的道路上已满是行人,神色匆忙地快步小走,几乎以一致的速度朝着地铁站涌去。她一边在这样的人潮里狂奔,一边搜寻着那些她所熟知的要素。

橙色的头发,戴着稚气的双马尾,又或是与周围昂撒人截然不同的东方面孔……终于,她发现了一个显得格格不入的身影。那个人影时走时停,仿佛在等待着谁一般。人群分成两股自她的身边流过,更重要的是,那个身影穿着一件洗的已经有些发白,但沙弥香却仍能一脸认出的朴素服饰。

佐伯沙弥香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挽回过往一般地,抓住了那双手。


因为认知错位而致使的遗憾,原本想写的是这样的题材。
迷茫于灯子和沙弥香之间的小侑,不管是咖啡馆里的暗示,留宿时打耳洞的邀请和睡前的告白,都是向佐伯发出的求助信号,而沙弥香又抱着怎样的想法呢?她想得知的正是这点。
然而当时的沙弥香历经了两次的失恋,已经彻底没了恋爱的打算——更何况向自己表白的是昔日的情敌,因为她也不曾多想,就如同近视的双眸一般,视线的汇聚点过于接近眼前,而远处的风景也同时随之变得模糊不清。
而在不恰当的“致命回眸”后,侑与灯子完婚,自己也远走他乡,这一切的原因都来源于两人的视差之见,而这样的鸿沟显然不是一时心血来潮的逃婚所能解决。因此在故事的最后,作为主角的二位只能自己找寻其出路——尾声里佐伯的幡然醒悟,侑与灯子离婚后悄然造访,和最终佐伯主动将其挽留,各自走出困境的两人终于得以善终。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今次不论是贯穿全文的电车隐喻,还是与俄耳甫斯高度对称的意象穿插,乃至于机场内的相约,都是我格外享受写作的场景。事实上在完稿之后隐隐有种把一生要写的佐侑点子都写完的无力感,但愿明年的生贺能拿出更好的同人吧。
最后,向在写作过程中屡次支持我的咚咚锵老师和青蛙同学表示感谢,以及那些在楼内一直回复我、给我反馈的读者,你们的反馈是我最大的动力。谢谢。

散級天災
2023.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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