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什么时候看到花梨，她永远是高中的模样，这已经不能说是驻颜有方，而是完全地冻龄了。

对她这般冻龄的异样，我心里已经有了一个猜测，但这个猜测不能由我来问，花梨不主动和我说，我就永远探不到她的底。

虽然外貌上完全没有变化，花梨的性格倒是软化了不少。就比如说，她和我的对话已经少了很多对电波的环节，大概是她的身体状况不允许她不把信息挑明来说。根据花梨自述的身体状况，能多活一天都是现代医疗的奇迹。估计她也怕对我有什么没交待清楚的事情，纯靠对电波，万一有什么地方对不上，那信息就差个十万八千里了。

“花梨你真是一点变化都没有。”真进门先在花梨的脸上揉了揉，她对花梨的态度也是逐年变得近似于一种宠爱，就好像在对待和香那样。

“先让友香进来吧，你看她拎着那么多东西。”花梨朝我这边用下巴指了指。

出租车只能开到山脚下，再往上就是小岛家的私人别墅区。一路上就由我拎着所有的食材，毕竟在做饭上出不了力，那在搬运食材这个忙上可不能手软了。

“哟。”我耍酷般，朝花梨打招呼。

“耍什么帅，再不进来我关门了。”

“无所谓，食材在我手上。”

“你们两个又在吵什么。”此时，真就显得像是一家之主了。“友香，快点进来。”

“叫你呢。”花梨幸灾乐祸道。

“花梨。”真瞪了一眼花梨，花梨也安静下去了。

换过拖鞋，我们从大厅中间穿过，地上到处摆着不知名的机械元件，我随脚把一个齿轮状的零件挪到路边，对花梨说道：“是想我们来给你做饭，还是要我们来给你当保姆，连这些都替你收拾了。”

“你看我这样。”花梨拍了拍她的电动轮椅。“弯腰难道很方便吗？”

“你也不像请不起家佣的人啊？”

“得了吧，就让这些零件放这。请人来收拾这放那放，免得我找不到了。”花梨一面说着，一面开大轮椅的马力，在电机马达转速还没提高到她想要的档次之前，轮椅的轮子就卡到了随地扔着的零件上。在急停惯性的推动下，花梨从轮椅上飞了出去。

应该摔得很疼。

“咕呃！”

“花梨？！”真对突然飞到她脚边的花梨感到诧异。“你……没事吧。”

“我没事，别扶我，我能自己站起来。”花梨用肘撑起上半身，对真说道。

说完这句话之后，她又看了我一眼，试图重启以前对电波的固定节目。

我当然心领神会。

“不管她不管她。”我高高举起两大袋食材，将真赶进厨房里。“她自己要逞能的。”

帮忙真把食材放好后，我借口要上厕所，赶紧回到客厅去，把还趴在地上的花梨架回轮椅上。

“怎么到这地步了。”我说，“上次来看你，不是还站得起来吗？”

“对身体的掌控力变弱了。”花梨活动了一下手指。“因为病灶在脊柱上，会错乱神经突触之间的反应。”

“真够呛。”

“喂，别直接走回去，拿两个橘子再说，装得像点。”

我和花梨捧着好多橘子回到厨房。

“吃橘子吗？”我把橘子剥好，递给真。

“哪里有空啊，现在开始做，都得傍晚才能收工。”真已经系好了围裙，准备开始制作年菜。

“那需要帮厨吗？”花梨补了一句。

“帮厨？”真转过身来。先是瞧了我一眼，厨艺白痴，厨房破坏者；然后是看了看花梨，轮椅人。“你们认真的？”

“总归要问问……”

“你们去看电视玩手机吃橘子吧，饭好了自然会叫你们。”真斩钉截铁地回绝了我们俩的好意。

“走吧，厨房已经不是我们待的地方了。”花梨驱使轮椅朝后转向。“那友香跟我来泡咖啡吧。”

花梨在客厅前再度转向，对着那个隐秘的下行电梯操控起来。

“不是说泡咖啡？”我将两手插进口袋里。

“哦，那你去泡咖啡吧。”花梨说，“明知故问。”

随着电梯的平移、下降，我随着花梨再一次进入到这栋别墅当中最隐秘的地方。

和我上次造访时不同，这次电梯没有直接下降到电缆层，也就是“基石”所在，它在还未进入那片机械之海前就停了下来。

“这里是我的备课室。”花梨开着轮椅出电梯，我紧随其后。

一方大概有十平方米的小房间，一张长方形的书桌就占去了四分之一，其余两边堆着书架与电子收录册，头顶悬吊着的白炽灯发出清醒的光。

“你当老师？”书架上的书全是我看不懂的文字，随手翻起一本来看，并没有落灰，说明花梨很经常翻阅。

“教授。”花梨说。

“你这身子怎么出的门啊？”我说。

“来我上课的地方就知道了。”花梨打开书桌边的一道电控门，我跟着走了进去。

视野猛地开朗起来。小小的备课室之后，是一间可以容纳两百号人就坐的U型讲堂，排排的桌椅环绕着最中央的讲台，讲台背后是电子白板，随着花梨和我的进入，日光灯管逐次打开，照得教室亮如白昼。讲台上还有一个形似舞池灯球的东西。

“你让学生来这里上课吗？”尽管知道不可能，我还是把这句话问出了口。

“按显示比例做的教室，只是为了便利我知道学生的大体位置而已。”花梨把轮椅开到坡道上，借着这个小角度坡道上了讲台。

“即时的全息投影装置。”花梨指着讲台上的“舞池灯球”说道。“它会采集我的影像和声音，传输到我需要授课的课堂上。而配套的呢……”

花梨在讲台的下方摸索一阵，从入口处的隔板上放下了好几道同样的投影器，待它们开机之后，出现了彼端教室的投影。

“深造的还在借用这个教室。”花梨指着屈指可数的几个投影。“很用功，不错。但可悲的是用功也追不上班里的几个天赋型同学。”

“……我在一定程度上同意你这话。”面对花梨和葵这两个智商怪物，我这时候反对天赋论，倒是违心的了。

“是要面对这样的事实，天才的出现要靠人类的数量来堆。”花梨遥控投影器收起。“就跟友香你玩扭蛋一样，不断地扭蛋，扭蛋池里终归会出一个特别稀有的。”

“你主职肯定不是这个吧？”

“当然。单纯是现在终于有空向你介绍我的兼职了。”花梨说，“去便利店打工，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

完全不一样吧？

“好了，那这里就先观光到此。”花梨转动轮椅，“很久没和我母亲见面了吧。跟我来，向她打个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