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季,比往年冷得快得多。
午后,一座跨越横宽八、九米河流的桥梁上,停着四五辆抹上各种涂鸦的鬼火。
八、九个年轻的混混围着一个挺着大肚子的精神太妹。
她是今天的主角。
今天是她自杀的日子。
沸沸洋洋的混混们让郊区这座冷清的桥梁有了点热气。
事情的起因要从今年夏季说起。
追了太妹两年的男孩是体育生,身强力壮,长相亦颇阳刚。
两人由朋友介绍认识。
男孩高三时,她已经听了太多甜言蜜语与山盟海誓。
她彻底把自己身与心献给了男孩。
尤其高考结束后,两人度过一段疯狂而快乐的日子。
尽管此前也做了不少。
但这段时间,她成功的怀孕了。
她成了女人,男孩成了男人,男人说他会负责到底。
这段时间,她常挺着微大的肚子发QQ动态,“我,我的意中人,和我们爱的结晶”,配图是镜子前的“一家三口”的合照。
可这男人突然溜走,突然杳无音信,听太妹朋友说,是义无反顾的离开去读大学去了。
而太妹呢?她连高中都没有读过,完成九年义务教育之后便早早的放归社会,开始鬼混。
太妹起初确认怀孕时,她社会上的朋友们纷纷表示关心要认做宝宝的干爹,干妈,她与她朋友的“家人关系”更近一层。
但这下亲爹先没了。
而太妹的父母呢?他们都是一线工人。
太妹的爹砖厂上完班就去喝酒吹牛,打牌赌博,差不多了回家就吃饭睡觉。
太妹的妈纸厂下班后就是做饭,拜神,训斥太妹鬼混顺便吃饭,然后睡觉。
太妹她也不反驳,因为她怕她爹也参与进来,她妈骂她,她当耳旁风就是了,但她爹是会提起酒瓶打人的。
所以太妹不敢告诉自己父母自己偷偷怀了孕。
所幸平时她与她父母也见不了几面,加上秋冬季添些厚衣服,她小心翼翼的顺利隐瞒到现在。
男人走后,起初她还幻想他回来:我的意中人,一定会架着七彩祥云回来救我。”又一条动态。
但任何方法也联系不上彻底切断联系的男人。
于是她死心了,动态又变成了“狗男人都不是好东西”之类。
而太妹的孩子在太妹的动态里也是变来变去,一会成了“该死的小鬼”,一会又是情深的“咱娘俩坚强的活下去。”
而太妹的生活,依旧没什么改变。
她依旧和社会上的“家人们”厮混,依旧抽烟,喝酒,蹦夜迪,依旧是小皮裤,小皮鞋配紧身衣。
一个夏夜,当她几罐冰碑下肚,她一个家人想起她有身孕,于是提醒了她一下,她说:“为我的宝宝,今天少喝一点。”
但那天她灌得比往常更多更狠,因为喝着喝着她恨起了肚子里孩子是那男人的种。
若说怀孕给她带来了什么改变,也还是有的。
太妹刚怀孕时,天论她走到哪,或是发什么动态,她总是能收到比曾经多得多的关注与关心。
但这份“孕妇光环”很快就随时间流逝淡了下来。
一周前一个照常喝夜啤的夜晚,喝酒喝多的她抽着烟又码了这么一条动态:
已黑化,愿意带着宝宝母子二人做鬼去噩梦缠绕那个狗男人一生,死亡倒计时:7天。
配图是她精修过的自己坐在昏黄的夜灯下吐着烟圈
接下来的几天她都发着类似的动态。
接下来的几天她赢得她的“家人们”更多更甚的关注目光。
接下来的几天她的“家人们”都积极为她出谋划策:地点,死法,具体时间…
她在她的“家人们”的支持中沾沾自喜,一晃就到了今天。
中午喝了“壮胆送行酒”,吃了“断头饭”,也发了动态。
四五辆鬼火载着七八人来到他们精心挑选的行刑点。
死法是做水鬼,有人说这样死怨气最重。
太妹的“家人们”围着她,有人给她递来包利群,众人分发着抽食。
她吸得很慢。
很快只剩下她手上最后半根烟,她决定发最后一条动态:宝宝,妈妈这辈子没欠过你什么,下辈子我还做你母亲。
配图是她叼着烟靠在栏杆上,望着湖面,吹着冬风的故作深沉。
太妹又坐上有点湿润的栏杆上,双脚向外,右手夹住之前嘴里叼着的烟,还真像随时准备轻生的人。
但她的左手却紧紧抓着栏杆。
她当然不想死,但她不知道怎么收场这个闹剧。
气氛都烘托到这了,不跳有些说不过去。
她今天刻意穿着黑丝袜,超短裙与露腹小皮衣。
她稍微能防寒的上衣外套在“家人们”要求下脱了下来,
放在辆鬼火上。
围观的小混混们开始起哄:“跳!跳!跳!”也不知道是谁开的头。
单薄的衣物防不住冬风,她冷得发抖。
一位城区开向郊区的出租车师傅刚好路过。
他注意到这群混混,“这帮东西聚一块准没啥好事”。
刚接了个不限时间的大单的师傅带着这种念头停下车决定去看看他们在作什么妖。
出租车师傅拿出手机打开录像,走近太妹一行人,这让原本就吵吵闹闹的混混们更加骚动。
小太妹因人群的扰动而一不留神地没抓住滑溜溜的栏杆,她连带着半根烟一并坠下。
掉入河水之中的她,依靠着本能的求生意识而拼命挣扎。冷凉的河水不断地从口鼻灌进她的胸腔,她止不住的呛水。
远方传来了引擎轰鸣,又一辆银色的摩托停在桥边,等众人注意去看,银摩上只剩一个头盔,一个身影已一跃而下,唰得钻入水中,甚至声音都极轻,没激起太多冰花。
水中挣扎的小太妹感受到有人来救自己,拼尽全力的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这种情况对救人者十分危险。
余珣却没受什么阻力——她路过看见桥上有人跳水,便飞驰而来。
她潜入水面之下,整条河流变得好像属于她一般听话。
她搂住太妹,引导一股向岸边的激流,如鱼似得在水中遨游,太妹迅速被送至岸上。
从跳入水中到救人上岸,整个过程不到一分钟,太妹除了呛水与被河水打湿全身以外并无大碍。
而很快,被救上岸的太妹原来湿润的身体变得只有上衣表层稍有水迹,她所受的呛水不适感也快速消失。
这亦是余珣手笔。
小太妹因惊吓而愣在原地,而余珣则放下不管,自己走上护堤。
众人看见的是一个全身裹得厚实着的并因吸水而更显厚重的棉衣里的可爱女孩,看上去比这大多数混混还年轻许多。
余珣带上头盔,不理会任何搭讪的,问名字的人,急驰而去。
直到走远后,余珣身上才开始冒起不显眼的水雾,它是水汽凝结而成。
余珣正用自己能力去排干衣物在河中吸收的河水。
一位不请自来之客却突然出现在她正急驰的摩托车的后座上。
余珣因此放缓了速度。
一个家伙,一个不认识的女人隔着余珣的衣物与头盔依偎到她身上,把头埋在余珣的左肩上。
“我们认识吗?”余珣先问到。
“曾经认识,嗯,也不算,但现在一定是不认识的哦。”空灵而富有感染力的女声,莫名让余珣联想到所谓“圣洁,美丽的女神。”
“有何贵干?”
“你救了那个女人。”是带点疑问的语气。
余珣搞不懂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后座这家伙双手紧紧搂着余珣的腰,这让她有些难受。
“干涉他人的生命的轨迹,你有什么感想吗?”
余珣摇头,她只是见有人需要帮助而去伸出援手罢了。
这不是很自然的事吗?
“你了解我的过去?我以前…”余珣正欲反问。
那家伙又瞬间消失。
算了,余珣并不在意自己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