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鬼魂，为什么要来找我？我们无冤无仇吧？”

还是在花园的凉亭，飘出芳香的梅林边上。露瑶和杜语风在亭中对坐，清风吹过，刮动三两枝叶。

“我只是路过这里，看看你罢了。”

听到这个答案的露瑶感到很疑惑。

“怎么？我们关系很好吗？”

关系很好吗？接到这个问题的杜语风，心中五味杂陈。该怎么答复呢？

一瞬间，种种往事涌上心头。水族馆、游乐园、青山与绿水，还有那个约定。而这一切，都只化作微微的颔首。

看到对方点头的露瑶，感到有些愧疚。如果之前真的是好朋友，自己就这样忘了人家，如何不让人伤心呢？

“抱歉。”她开口道歉，而对方只是挥了挥手，示意无妨。

“所以，你怎么死的？”

露瑶犹豫了几秒，还是问出了这个传说中对鬼魂来说的禁忌问题，只是她不能不问。

当时王叔说过，她们两人最后出现在监控中时是搭上了同一辆车，而且自己也是在这个女孩失踪地的附近被找到的，由此推断，自己的受伤失忆与她的死亡之间肯定存在联系。

然而，她从杜语风那里得到的答案，却没什么参考价值。

总结起来就是，当时她们两人为了追踪某个案件，一同去了轮回谷。在村中调查时，杜语风率先发现了一些线索，却突然发现露瑶不知为何不见了，也联系不上。无奈之下，杜语风只好独自调查，在发现了碎尸案凶手的所在地后，马上联系了警察。

“之后呢？”露瑶这么问的时候，杜语风摇摇头，意思是之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看来这姑娘是刚报完警就遇害了，露瑶心想。

她发现，摇完头之后，杜语风就紧紧盯着自己的眼睛，眉眼之间又再次凝起初见时的那种凄然，让她难以直视，她只能率先移开目光。

“我们为什么要查碎尸案，这不应该是警方的职责吗？掺和这种事不是很危险吗？”

“没错，这当然是警方的职责，本就与我们无关。只是，案发后才是如此，对吗？”

“什么意思？”一瞬间，露瑶有一种预感，接下来的对话将颠覆她的一切常识。

“我们可以提前知道要发生命案，因此案发之前都是我们的活动时间。”

未卜先知吗？露瑶感到非常震惊，但是震惊之余却莫名感到有些理解了，毕竟和别人说自己能提前知道命案的发生，任谁都不会相信吧，那究竟会不会真的发生，自然只能亲自验证了。

“其次，我们查的不是碎尸案。”杜语风又再次给出了让露瑶意外的答案，“而是‘虫蛹连环案’。碎尸案也只是虫蛹案的其中一环。”

虫蛹连环案？露瑶闻所未闻。从杜语风的讲述中，她才了解了大概。

不同的死者，被以不同的方式杀害，警方也都抓获了每个案子的凶手。但是这些案发现场，都能找到一枚蛹。蛹最开始是完好无缺的，随着一案接着一案发生，现场留下的蛹上开始出现裂痕，裂痕越来越长，像是什么东西即将破蛹而出。

明明是毫不相关的几个案子，却发现了同样的标记物，让调查的人们百思不得其解。

露瑶突然觉得，自己会失忆，这个女孩会遇害，想必与她们对“蛹”的调查有关系，她觉得自己找到了重点，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并接着说：

“或许继续调查‘蛹’，就能找到我失忆、你遇害的真相？”

“完全正确。”语风点点头，补充道，“这个案子很危险，看看我们如今的狼狈模样就知道了，继续调查的话，就不再只是失忆了，你也会步我的后尘。所以你也可以选择放弃，这样才最安全。”

放弃还是继续？自己究竟在期待哪个答案呢？连语风自己也分不清楚。

只要稍有不慎，付出的一切便全作废了。但另一方面，又实在实在不想离开她，还想像以前那样，一起冒险。

“如果你选择放弃，我会马上离开，打扰到你了非常抱歉……”

看着神情落寞的女孩，露瑶毫不犹豫地给出了她的答复：

“我想要知道真相，无论是我失忆的原因，还是你的死因。所以请多留一会儿，我还有想问的事情。”

当说出这句话时，露瑶明显注意到，对面女孩的眼睛里，突然出现了神采。

“可以吗？”

杜语风惊喜地问。果然是露瑶会做出的选择，自己早该想到的。曾经两人在命运的路途上坠入过深渊，如今纵使阴阳两隔，她们又重新回到了同样的道路上，让她不禁感慨万分。

她激动地靠过来，抓起露瑶的手。

这个人没有距离感的吗？手中传来冰凉的触感，露瑶抗拒地移动了下，对方也识趣地松开了手。

“从哪开始调查，要回那个村庄吗？”

“关于村庄，据说几个月来，警方已经把那里翻了个底朝天，我们不好再找到什么线索了。所以，就从【预示】开始吧。”

“【预示】？就是我之前看到的那些幻觉吗？”

“嗯。【预示】往往与蛹同时出现。该怎么说呢？”杜语风想着措辞，“【预示】中显示的是从凶手的视角看到的行凶前后的一段画面。”

原来那是凶手视角。露瑶感到一阵安心。

不不不，我在安心什么啊？本来有鬼存在就已经很离奇了，现在说的事情却离奇更甚。短短一段时间内，她的世界观几度崩塌，还好她终究是接受能力足够强大。

“我看到的事情，究竟什么时候会发生？”

露瑶看见对方莞尔一笑，好像是终于等到了这个问题。

“我们再看一遍，或许就能发现什么。”说话的同时，杜语风向露瑶伸出手来，露瑶看出这是让她牵住的意思。

露瑶不明白这样做意义何在，她觉得有点尴尬，虽然她承认因为语风的样貌而对她确有几分好感，但说到底这也只是个认识了不到几个小时的陌生人，何况她还没有决定，究竟要不要相信她。

描述生前最后的记忆时，总觉得她的讲述有些地方太笼统，像是在刻意回避什么。就算死得再快，失去意识前怎么也得有几秒清醒吧，怎么会什么都不知道呢？很可疑啊。

此外还有一个疑点，既然我是她关系不错的人，她回来后得知我把她忘了，难免会感到不甘，于是理应会提及以前发生的事，试图让我回忆起来吧？可她好像是从一开始就接受了我失忆这个事实，从没试图让我回忆起什么。

所以要相信她吗？她接近我，究竟是什么目的呢？

露瑶满腹疑虑，可还是决定去牵她的手，看看她究竟想做什么。可就在牵住那只手的瞬间，说不清的熟悉感却出现了。

那只手冰冷不似生者，但是细腻皮肤带来的触感，却如同抚摸丝绸般顺滑。

好熟悉，明明什么印象都没有，露瑶却觉得曾经牵过这样的手，而且是很多很多次。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词，用来形容这奇妙的感觉正贴切。

既视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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触到那只手的时候，语风与露瑶的目光交汇了，于是不经意间，她又想起了那一天。

当时，她全然不顾双手沾满血污，拼尽全力地握着她的手。可那只手还是在逐渐变冷，无论怎么用力，也无法传递自己的温度。她能感觉到生命的流逝，从未有过的恐慌与无助席卷而来，顷刻间就将她吞噬殆尽。

当望向她的眼睛时，语风更是绝望到无法呼吸。那双眼睛曾经澄澈透明，仿佛藏着浩瀚星辰，此刻却在逐渐变得空洞无神，犹如即将干涸的泉水、行将烧尽的干柴。

如今，这只手温暖如初，这双眼神采依旧，那是生命与活力的象征，是她最熟悉与深爱的感受和模样。想到这，她就感到安心极了。

她知道自己有所隐瞒，讲述的事情也有漏洞，势必引起怀疑，但毕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就算不说也没关系吧？自己说的也都是事实，所以算不上欺骗吧？

更重要的是，讲述就要回忆，而她实在不想回忆起来。

她们分开的那一天，是她永远的梦魇。

永远不想回忆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