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绝对不是在做梦。
听到了熟悉的呼唤声,从昏沉的睡眠中醒来。
因漆黑而逼仄的屋内,连足以容纳氧气的空间都没有,加之挥之不去的低血压,令人仿如正置身于经历超新星爆发后的虚无宇宙。
水音……
朦胧的意识溃散成行星碎片,被来自隔壁主卧的、由声波构成的“引力”所牵引,每走出一步都像即刻要摔入虚空。
水音……
知道了啦。习惯的残烬以语气随性自然的形态复苏了过来,却无力地湮灭于干渴得发不出声的喉咙中。
磕磕绊绊地走出卧室,冰凉的瓷砖地板将初冬的寒意从脚底蔓延到骨髓深处,得以让肉体与意识顺利着陆。家中唯一的贫瘠光线来源是摆在客室与餐厅连接处的大型水族箱。平时一见到人就飞快游近过来的贪吃热带鱼们,对于自己这位伺主的路过,也只是无动于衷地在水中飘流沉浮。
应该……还活着吧。盯着它们不管见多少次都呆滞无神的眼珠,迷迷糊糊地心想。
水音……水音……
大人专属的主卧依旧不断地传来虚弱的呼唤。
知道了,我听得到……尝试一如既往地敷衍应道,但只勉强挤出了嘶哑的低语,头重脚轻的身体则“偏离轨道”地挪向空荡荡的厨房。
“现……时间……二零一……一月……二十六………零点零……星期日”
永远迟了三个小时的电子钟的“整点报时”,遥远且断续地灌入耳中。也正是因为这机械死板的合成音,与体内生物钟异常警报形成夹击,疲软的四肢要依靠厨房流理台的支撑才不至于泄力摔倒。
……为什么要凌晨起夜费老大劲折腾这些东西?
等到失焦的视野恢复稳定,才伸手向贴着墙角放置的热水壶,步骤明确地准备烧开水。
还不是因为要随时随刻地,照顾正躺在主卧“水音水音”叫唤着自己的那个人、那个……
比任何人都厉害,却生病在床的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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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意人称变化)
——不用多说,此刻的我正处于梦中。
尽管终日的病榻生活令棉被裹身的现实和寒意纠缠的梦境无缝衔接,但不代表我没办法辨清其中的差别。
哪怕这个梦境中,我所置身的并非万年白昼的冰河,而是
没错,你非常清楚,因为你曾无数次从学生会室的窗户望出视线、看向进行着舞蹈练习的此地。无论是一开始出于认为这项活动无可理喻的不忿以及潜藏在前者之后的向往,还是出于后来参与其中而得的欣慰、珍惜与不舍,你都一直投以注目。
天台。音乃木坂教学楼最顶层的那片天台。
这几乎是我靠本能来认出来……不,或者说应该像家里那位清道者描述她自己的感官方式那般,是“感知”出来的——天穹倾盆覆盖下来的黑夜像是吸收了现存的全部光线,将双目可及的色彩悉数归于寂灭。假如现在我将手举到面前,可能会是真正意义上的“看不见五指”。
如同彻底与世界隔绝开来,你举目眺望出去尽是漆黑灰暗。过去唯一一次与大家留宿学校时在这里所见到的芸芸众生般平常但弥足珍贵的万家灯火,似乎只能遗憾地在你的意识深处自行重演。
我很反感,反感于眼前这方景象比梦魇出没的冰河之上还来得让人心生不详。
你很难过,难过于你的最后一刻只能与喜悦的回忆无缘的这片单调夜幕相伴。
就在这时,我听到身后楼栋室内通往天台的铁门、被缓缓推开的声音,被吸引着我回过头:是谁来了?
你忍不住感到稀奇。毕竟向来会在完成了学生会的工作后稍微晚来的你,很少会在天台这样地等待……
太刀锋利的冷光划破了凝滞成块的黑暗,沿着刀身滴落的血液消散为点点荧光。借助这股来之不易的光源,我以自然朝下的太刀刀尖为视野中央的起点,自下往上看:黑色长裤、墨绿外套、带领的针织衫……一看便知是和梦魇如出一辙的穿着,然而——
等待来,平时总是会遵守和你、和大家约定的那样准时甚至更早到的她。
本应服帖垂在身后的深蓝长发,像是不愿与无边无际的夜幕融为一体般,随着啸过天台的风而飘动。即使看向这里的眼眸,已经是不知道熬煮了多少徒劳与麻木于其中而变得陌生的暗金色,我也依然确信那绝非除了她以外的任何一个人。
但很可惜,现在不再是从前,你和她也不再是为了μ’s的练习而来到这个天台。
海未?
“海未。”
我想开口,但似乎被另一个从刚才起就在耳边碎碎念的意识,捷足先登。
“你终于来了。”
宛若凝望着无比寂寞又惹人怜爱的的往昔,不是我的“我”,向海未绽放出了笑容。
————————
梦的后续与意识一起沉进了黑色的池沼,等到泥泞般的潮水退去,略微沉重发凉的四肢忍不住让她往被窝中心蜷缩起身,安心感也因此包裹心头。
——只是,总感觉,会不会,有点,沉重过头了?
“……师……醒……醒……”
明明身上并没有什么重量,却莫名有点喘不过气。
“老……老师,老师……老师!”
真的是,别吵了,才不是什么老师,已经是一个除了整天躺病床什么事都做不了的没用人类啦。
安详的睡眠被打搅的同时,心中那根自暴自弃的神经也因此点燃。绘里先像是赶走骚扰不断的蚊虫般凭空挥了挥手,直到实在不堪其扰了才睁开困倦的双眼,恶狠狠地朝压在她身上的“捣乱者”发泄不满——
此时身处客厅的海未,正深陷在天文地理风水历法等众多方面书籍以及她搜集的近日千代田周边地区灵脉状况的重重包围中,反复尝试着从中推算出最近一个能够让她风险极低的安全出入彼岸的日子。刚刚通过计算得来的结论将下星期的周一排除了备选日期的行列、准备接着计算周二那天的情况时,她听到卧室那边传来了不能忽视的异常动静:
“哈啊啊啊——?!”
敌袭吗?!不,不对,结界的警报没有反应,那究竟是……?
甚至没有多作想象的时间,落樱般的步法驱动她仅仅一瞬就抵达了卧室前,手持蓄满灵力的太刀重重推开房门:“绘里!没事吧?是有敌人……嗯?”
或许是自己赶来的速度快于寻常,海未得以见证了事情的发生:发出了惊疑声的绘里猛地从床上坐起,将压在棉被上的身穿素白和服、明显是灵魂状态的那个存在四仰八叉地掀翻下去。
“呃唔!好过分啊老师,好不容易见到一面,结果一上来就把我摔在地上,疼疼疼……”
止不住口继续贫嘴的“灵魂”像棉花一样触地弹起,浮在半空时仍保持着平常坐倒在地的姿势,后知后觉,“——啊咧?好像并不疼诶。”
“水……音?”尽管突发意外所带来的冲击力已经被刚才的过激反应消化了不少,绘里依旧一脸不可思议地盯着面前的水音。
为什么感觉像在看着鬼怪一样…………啊。
水音对绘里的反应困惑地偏了偏脑袋,倏尔灵光一闪,低头观察着自己的情况。
穿着自己衣柜根本不存在的白色和服,飘忽得碰不到地面的脚夹着一双木屐,空荡荡的双手虚握成拳,时不时通体变得半透明。
更重要的是,此刻自己的意识无比清醒。
难不成……这是……
“你看得到了吗?老师!”并没有完全搞清现状的水音欣喜若狂地一蹦……一飘三尺高,“我现在可以顺利地自控出窍后的灵魂了!”
虽然在绘里因病休假后就再也没有尝试过了,但没想到过去一次次放学后办公室补习的灵魂出窍练习居然能这种方式开花结果。
“现在是说这种事的时候吗?!”
“诶?”
可是老师不但没有替她感到高兴,而且还用着自己从未听过的厉声口吻呵斥她。
迎着绘里焦急而盈满怒气的目光,水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神色懵懂又有一丝受伤。
什么嘛,突然之间生这么大的气。
她想硬着头皮不满地顶一次嘴,但绘里却不堪重负般捂住心口,身体越埋越低地呻吟起来。
……老师?
“绘里!冷静一点!”在水音如鲠在喉地内心不禁抽搐了一下之际,披着与灵魂体截然相反的深黑羽织的另一人赶到了床边,比自己反应更快地搀起绘里,顺抚着骨节少许突起的瘦削背部,“深呼吸。我知道你想跟远咲同学说什么,剩下的请交给我,好吗?”
“咳,咳咳……呼……呼……呼……”虽然费了一点时间缓过来,绘里在那人的安抚下逐渐平复了呼吸,只是面色有些苍白地低垂着脸,胸口微微起伏地拉拽着黑色羽织的下摆。
而始终背对着她的黑衣女子,则一手扶住绘里的后背的同时,侧身望向水音:“那么,远咲同学,请问你能解释一下你现在的情况吗?”
解释?谁解释?我解释?我还想能有个人来跟我解释解释为什么老师突然间凶起我来呢?!水音一头雾水。
“……你是谁啊?凭什么要我解释?”于是,水音以自己最不友善的态度与眼前之人针锋相对。
“——”
黑衣女子无言地凝视着她,自己极力用视线释放出的敌意就这样被消解于无形之中。当水音再度重振旗鼓进行威吓时,对方从衣襟中掏出一本素描簿,翻出了其中写有内容的一页朝向她:
「正常情况下,他们的灵魂会即刻前往彼岸,类似于死后的世界,然后在彼岸待满七天,就可以被允许去投胎转世了。」
…………啊~
脑海中对这段话的印象令她瞬间就明白了眼前这个人、或者说这个鬼的身份,第一股冲动是想大剌剌地感叹“原来海未小姐你长这样啊”,但是下一秒她转念一想,觉得似乎哪里不对。
“那你还让我解释,我会来这里还不是因为你!不是你说什么只要我来探望老师的话就会告诉我吗?!所以我来了,倒是你,准备好你的回答了吗?”
尽管水音和海未的身高差只有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几厘米,但碍于对方散发出的气场还是别的什么所迫,她并不敢直接像真正的不良那样揪住羽织的领子,仅仅停留于口头上的反驳。
“这……”
海未确实被水音堵得一时哑口无言,但真实原因和水音预想中的有着相当大的出入——她意识到她们和水音的交流其实并不在一个频道上。
“——海未?这又是怎么回事?”
而跨频聊天的后果便是,羽织的后摆被无法忽视地向下扯了扯,身旁传来绘里句尾语调危险上挑的质问。
“绘里,稍安勿躁,并不是你想的那样。远咲同学也请不要再说那样容易让人误会的话。”
不知为何被夹在中间两头不做好的海未,如同在十字路口指挥的交警般,以防酿成远比交通事故更可怕的沟通错位。
急性子的水音听不进海未的话,依旧咄咄逼人:“什么?误会?事到如今你还想否认……”
“远咲同学。”
不得已,海未强硬地打断了她的话。
“干、干什么啦?”对面陡然严肃的目光不禁令她往后飘移了一点。
“——今天的日期,是几月几日?”
“日期……?”水音摸着下巴思考道,“现在已经是12月了啊,至于是几号我就不太清楚了,但我知道今天是星期三,没错吧?”
海未蹙起眉头,面色凝重地和同样也似乎明白了什么的绘里对视了一眼,陷入沉默。
“等下等下,为什么你们突然都不说话啊?今天绝对是星期三啊,我不可能记错的!”——毕竟作为学生弄错这个可是对尊贵的周末大人的不敬。
缓解氛围用的玩笑话没来得及说出口,水音飘忽不定的目光扫到卧室阳台之外的天色。
“……诶?”
我不是在园田分开后去打工了吗?再之后就到了晚上该回家的时间,那么为什么……?
敞亮而白茫的天空不过是冬日最寻常的幕布,但在水音的眼中,似乎变成了最不可理喻的事物。
为什么现在还是白天?
“水音,今天是12月12日,是这个月的第二个星期二。”绘里略微沙哑的声音更是让她的意识嗡嗡作响,如同坏掉的机器,
“根据园田和你家里人的说法,从你以为的那天‘星期三’算起,你已经失踪了足足六天。”
————————
「——原来如此,水音酱的灵魂虽然自己找来到绘里亲的家里,但是却丧失了这六天的记忆,肉身依旧是‘下落不明’的状态呀呐。」
“是,情况大致就是如此。”
在和水音全程错位的简单交流过后,海未走到了阳台外,立刻给希打了一通电话。
「嗯……事情,似乎变得很麻烦呐。」
“我也有同感。”
无论如何,人是不可能平白无故地失去了如此多天的记忆。尽管幸运的是走丢的人以灵魂的形态自己找了回来,可至关重要的肉身仍不知所踪……这只会向她们传递出一个相当危险的信号。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海未酱?」
海未微微凝神,试着像以前寻找在中东炮火连天的战场上迷路的灵魂那样,感知与水音灵魂波纹相近的气息,果不其然得不到任何反馈。自从“清道者权限”受损消散,这种被隔绝了特定感官的困扰哪怕过了三个月也无法适应。
但也不是毫无办法。
“……我打算教会远咲同学如何去感知她的灵魂与肉身之间的联系,或许能找到突破口。”
「唔,确实只剩这么一个办法了。那么能告诉咱水音酱在哪里打工吗?千代田和中野都调查得差不多了。」
“听绘里说过,远咲同学打工的地点似乎位于池袋。稍后我再详细问问。”
「池袋呀……咱和妮可亲就先过去了,等海未酱你问到了具体地址在发Line告诉咱,拜拜先挂了。」
“好,祝你们一路顺风。”
结束了这段通话,海未近期总是不间断地被各种繁琐苦恼之事填满的思绪,短暂地出现了空白的间隙,从而在转身准备回到屋内时、出神地注视着阳台门上自己的模糊倒影。
“——”玻璃上的那张脸,哪怕让蹙起的眉间放松下来,也还是隐隐带给人一种紧绷的压迫感。
一旦没有在与他人面对面,这称不上亲切友善的沉郁神色向来是自己十五年清道者生涯的默认表情。
没有接收到后续操作的手机自动默默地熄灭屏幕。
如今却令她感到有些陌生,忍不住想是不是应该更柔和一点、更含有笑意一点……明明只是回归了原状而已。
难道这也是待在千代田的三个月带给自己的改变之一吗?
在映于玻璃的影子上画了一道微笑状的弧度,海未沉默地抿了抿嘴角,并拢起手指,用掌心抹去了那就本就淡得看不见痕迹的“添笔”,然后拉开了阳台门,走进了卧室。
“所以说,老师你真的没事吗?只是身体过度劳累怎么会请这么长时间的病假?真的吗?你可不要骗我。”
水音坐在探病者专用而常驻在床边的椅子上,关切地询问着绘里的情况——说是“坐”,也只是她遵循平时习惯作出的动作,实际上灵魂是维持着坐姿飘在椅面的上方。
“其实也不算是过度劳累,主要还是,对吧?身体到了抗议劳动的时候,就自己罢工了。”或许因为面对的是像要掏心掏肺般关心自己的水音,绘里比任何时候都更耗费心力和口舌胡诌起了生病请假的缘由,以至于嘴唇干燥得有些发白起皮,“嘛,至少今年结束之前就会病好回到学校的,你也不用担心这些,多关心一下你自己的期末考试吧。”
“可、可是……!”
水音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一时被杂乱纷繁的情感噎住了。而与此同时,绘里朝正好位于水音背后的视觉盲区的海未,投来了一道求助的目光。
“——”因为不是第一次使用这种场外支援,不需要任何思考,海未立即明白了她的意思。
自从文化祭落幕的那晚、戳穿了绘里虽然对他人伪装但对自己只是不明说的“表象”后,绘里似乎开始怀着“既然海未已经知道了,那就方便多了”的失礼念头,略显肆无忌惮地在各种被前来探病的熟人追问关心到超出“承受阈值”的场合,让本质幽灵的自己制造出一些奇怪动静来强制打断对话,渐渐地到了可以称得上是“滥用”的程度。
绚濑绘里小姐,如果“扮鬼吓人”是一项容易促使清道者的精神和人格产生额外消耗的高强度劳动,我想是时候要向清道者联合总会提出对您的诉讼了。——这样的想法同样也不止一次浮现出来,甚至其中几次已经设想着投诸实践。
几乎是象征性地微眯了眼表示不满,随后海未闷不作声地走近过去。
“可是老师——”
“绘里,手机还给你。”
没有必要的发言跟随着正巧顺势的归还动作,强硬地插队了水音酝酿已久的开口。
然而令人悲伤的是她不仅无法论证“扮鬼吓人”自己所体感的劳神费心程度对其他清道者是否存在普遍性,还连当着自己引路人的面厉声控告这件事都难以确保能撑起100%的底气。
……虽然说到底还是不忍心。
顶着来自被打断话的水音的怨气,海未尽可能明显传达地做了一个“下不为例”的口型,而接过手机的绘里仍像前几次收到通牒时那样投降似的用双手各比了一个OK,毫无反省和收敛的意思。
继第一条“千万不要妄想在绚濑绘里面前逞口舌之快,因为我往往只会是输的那一方”的教训,她又结了第二条……姑且称之为“绚濑家隶属清道者生存规则”吧:纵使偶然地、幸运地、出乎意料地在与绚濑绘里的争论中险胜了几分,事后也会因为全力以赴而被抓住疏漏,从而以其他方式施加回报复的,因此请务必谨记要遵循前一条规则。
海未一边在心中腹诽,一边用放在床头柜上的扎壶倒了杯柠檬水,递给绘里:“睡醒了请不要忘记补充水分。”
“啊!我来帮老师拿!”
仿佛急于证明什么般,水音扑了过来,想从海未手中抢走杯子。
“——!等、等一下,远咲同学,请你把手放开,这样很危险!”不敢用出过大的劲强行把水音甩开,海未紧紧地拿稳水杯,像拔河一样和水音抓上来的手僵持着。
“才不会危险,我又不是不懂得怎么照顾病人!”尽管对方看起来一点都没有在用力的样子,不适应灵魂状态的水音找不到正确的使劲方式,无论怎么左摇右晃地拉拽,杯子都在海未的手中纹丝不动。
但不可思议的是,在稍纵即逝的一个瞬间,水杯的表面呈现出了如水音的灵魂体般些许透明的质感,进而直接穿透过了海未的手掌。
“好耶,到手——呃……!”
水音惊喜地露出笑容,不过还没来得及多加庆祝,手中的水杯闪烁不定地变回到了原先的实体,宛若失去支撑的载体般直直坠下,干脆地碎了一地。
“……水音,你照顾人的方式就是一上来摔坏我一个杯子吗?”
杯子刺耳的破碎声如同在心头划上了即刻出血的一刀子,病弱的身躯让她对任何尖锐的刺激或声响感到更加敏感躁郁,放在平时根本不会为这种小事大动肝火的绘里,不禁有些嗔怒。
海未则对此丝毫不感到意外:“果然会变成这样啊……”
现在的远咲同学是属于活体出窍的灵魂,再加之她对自身的灵魂缺乏掌控力,因此灵魂的“存在频率”正处于此岸与彼岸之间来回波动的模糊状态。这使得想要与她正常接触而进行的“同调”变得更加困难,并且失去了“清道者权限”的自己还被引路人契约明确地固定在了偏向此岸的一侧,更是难上加难。
顺着这个原理对刚才的状况进行复盘的话,大概是:远咲同学在不经意间令水杯与她自己的灵魂成功同调到了自己正好触及不到的频率区间内,但由于只是误打误撞,没有被继续维持同调的杯子自主回归了原本的存在频率,所以才会那样从远咲同学的手中脱离。
总而言之,看来不仅要教导她如何感知与肉身之间的联系,还有灵魂同调能力的训练也应该安排进课程中。
海未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去捡杯子的碎片。
……不过,但愿只是我的杞人忧天。
她捏着随手拾起的其中一枚残片,由于碎得过于彻底,光凭印在上面的花纹,根本看不出杯子本来的图案是什么样的。
希望我和绘里之间这份保持了有段时日的“平衡”,不会因为远咲同学的到来,像这个水杯一样被轻易打破为好,否则——
沉重的思虑令海未的动作慢上了不少,以至于等她回过神来,洒出来的柠檬水已经开始有一些渗进木地板的缝隙中。一想到卧室地板正面临大打折扣的寿命,她不由得倍感头疼。
否则的话,个别事态可能会往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加速暴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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