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大雪降临稻妻，将白露公主变成了一尊雪人。春天到来，这尊雪人开始融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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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里绫华融化了。
没错，就是字面意义的融化。
雷电在稻妻很常见，雪片却不。这些细小的白色只在睦月（一月）落下，最多到如月（二月）的尾巴就会全部消失。也许是冰元素使用者的天性使然，神里绫华也曾幻想过让白雪永恒。
倾慕于这片雪白的少女在不多见的大雪中绽开笑颜，又静静地待了许久。直到院中池水解冻，石子缝里钻出幼苗，她知道分别的时候即将来临。或许是因为少女的感伤，她觉得自己的心也冰凉一片，就像这要离开的季节的温度。
然而这是错误的，她的心脏的确是在变得更加冰冷的，如同她慢慢渗出水液的肢体一般。
神里绫华正在融化。天气回暖，她沾湿走过和触碰过的每一个地方，皮肤变得比任何人都更加苍白，行动也逐渐迟缓。
美丽的少女一挥手，指尖就飞落细小的雪片，如同一场小小雪。
对此，稻妻最好的医师也束手无策。
如果不能留下大雪，就留在那片大雪之中。然后在雪花们离开的时候，随它们一同离去。
对于可能的结局，少女说服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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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少女化身为雪，就要跟着初春的风飞走。
从闲聊同事的口中，甘雨听到这样的消息。思索一会，这位月海亭的秘书将剩下的工作委托给信任的人，隐去身份只身前往永恒的国度。
见到神里绫华时，这位异国的白鹭公主只剩下一个白色的上半身。她的头发、可见的皮肤、眼球、鼻子……都变得与雪无异，表层慢慢地向下流淌着。
「让你见到我的这幅样子，真是失态，甘雨小姐。」她的嘴张张合合，能够看见白色的牙齿与舌头。她说话很慢，但是甘雨认真地听完了。
神里绫华没有能握的手，甘雨只能捧着她湿漉漉冰凉凉又硬邦邦的一根手臂。
「不要露出那么悲伤的表情，」她说，「你会没事的，神里小姐。」
那不知道是泪水还是雪水的东西从白色的眼眶中慢慢地渗透出来。不再看她，也没有任何念想，甘雨闭上眼睛，将仙人的能量缓缓地传递过去。
这个过程不会很快，对着依旧不安的残破少女，这个自己并不熟悉的人，半仙之人不好意思地笑笑。
「神里小姐，你知道『雪灵』的故事吗？」
最初由冰之神降下的雪花，其实是有灵思的。但它们中的大多数被浮尘磨灭，成为了更为常见的平庸的雪。而那少部分的具有灵思的雪花，会在接触到人时将其同化，以成为更加长远的存在。
雪化、散去，而后归来，周而复始。
甘雨的第一个任务，是让神里绫华不再「散去」。她温和的脸上神色严肃，腰间浅蓝色的神之眼散发微光，伴着仙人的力量稳固了「雪人」的形体，那向下消融的痕迹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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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但那股缓缓流入体内的令人安心的波动，神里绫华是能感觉到的。
甘雨松开手停止输送能量，避免人类的少女提前崩裂。
她抚平神里绫华脸上名副其实的雪肤，连眼泪都融了进去。少女依旧是个雪人，但已经有了「人」的样子。先前她也不确定这方法有效，此刻才松了一口气。
神里绫华害怕能印照出她样貌的事物，比如镜子，比如人眼。
家臣给她看自己非人的境况时，她才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真的成了个雪人，皮肤的温度连内在都能冻伤。她拿不起剑，拿不起扇子，拿不起哪怕一枝花。
这样的她要如何维持所谓仪态？这之后又该怎么办？雪人没有表情，只有房间内的温度在下降。
有心之人收起所有镜子。不见，即是没有。
所以甘雨问起镜子的时候，她先是摇摇头，见甘雨认真地思考起来，才说柜子最下面还留有一面镜子。
「神里小姐，你看。」甘雨微笑着，将镜面对向神里绫华，想让她看看自己好转的样子。但这吓坏了可怜的少女，她闭上眼睛，以为只是轻轻实际上死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尽管她也只感受到一片寒凉。
「诶，对不起！」甘雨慌张着收起镜子，「我没想到，我……」想来也是，那样的模样对普通人来说是极为可怕的，更别说是爱惜自己容貌的风华正茂的少女。而且，她并不像仙人那样，对这异变有全然的了解。
「对不起，神里小姐。我将镜子收起来了。」
失神的少女微微抬眼。
「抱歉，甘雨小姐，我……」
「啊，请别在意。」甘雨微笑，「我只是想让神里小姐知道，你有在好起来哦。所以……不用在意其他的。」
这话让少女白色的眼珠发出一点光彩，恐怕这也是只有仙人才能察觉到的光彩。尽管依旧紧绷着，神里绫华终于是放松了一点。
只是这还不够，她要怎么稳定她的心呢。
啊，有了……
「神里小姐，我想与你签订一个契约。」
「诶？契约是……」神里绫华微微睁大眼睛，这是璃月人最擅长的领域。她打量着眼前蓝头发的少女，思考起她的身份。
「我一定会治好你的。」
那双颜色瑰丽的眼睛真诚地注视着她，这只是甘雨工作时也会有的认真神情，却让神里绫华冰凉的心脏异动了一刻。
「我……」她张张嘴，与人谈话的技巧也好、礼仪也好，突然间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她看着那双眼睛，最后说：「甘雨小姐，你可以……叫我绫华就好。」
「还有……关于契约，我希望稍微修改一下它的内容，可以吗？」
甘雨捧起神里绫华的手臂，蓝色的元素力连接两人，这份仙人与人缔结的契约就此诞生。
*
关于甘雨，这位陌生人造访时，并没有人通报神里绫华。甘雨只说自己是来治疗她的，她便想当然地认为这是一位年轻的医师。
根据契约，甘雨隔三差五就需要造访社奉行大小姐的内屋。
只要听到那如主人一般温柔亲和的脚步声，闻到那能驱散寒冷的清甜花香，神里绫华就知道是她的医师来了。
治疗免不了肌肤相亲。调和后的元素力与仙力被输送进她的体内，一点一点重塑着她缺失的部分。有时是额发，有时是脸颊，有时是手指。那带有一丝暖意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加固着她的每一处存在。
有时候，神里绫华觉得这来自他人手指的温度流入了她的内心。眼前人的到来才让她覆雪的身体有了一颗能跳动的心脏。
甘雨的到来并无规律。有时相隔一天，有时相隔两天。但那多是晚上，神里绫华睡前的一段时间。神里绫华期待那些夜晚，那个突然出现在她生命中的人的到来。
月海亭传来消息，没了她这个得力干将，其他人叫苦连天。甘雨只回复，有个临时契约在身，望见谅。
虽然没人会因此责罚她，但她也想着快些治好神里绫华，回到自己的岗位上。
她也有别的烦恼。神里家家主正在外地，走之前下令任何医师都要经他过目才能接触神里绫华。所以一直以来，她都是偷偷潜入社奉行的。
「甘雨，遇到什么事情了吗？」她的病人恢复得不错，话也就多了，「如果有什么烦恼的话，可以跟我说说。」
甘雨捏捏她的手指，表情更加纠结。如果告诉她自己是偷偷溜进来的，绫华会怎么想自己呢。至少，她不希望被自己的契约对象讨厌。可是见到对方小心翼翼问询的表情，她还是松了口。
家中有事，她不能将重心完全放在治疗上。
「你要离开了吗？」看着自己渐渐好转的手指，神里绫华有些出神。
「别担心，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少女纤细的心事与不安，即便是有些迟钝的甘雨也能够感受到。难道是怕自己没完成治疗就离开了？甘雨安抚她：「在治好你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
——也就是说治疗好后就要离开了。「我明白了。」神里绫华叹息道。甘雨不知道为什么少女看起来更加忧郁了，只好不再说话。沉默的氛围在两个人之间蔓延开来，这是和她们过去经历的每一个夜晚都不同的沉默，让甘雨都产生了想要快些逃离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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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今天就到这里哦。」甘雨放下少女的手指。和初见时不同，现在少女已经拥有了手指，象征契约的蓝色指环也从手臂转移到了那雪做的手指上，就像她手上的一样。
她站起来，神里绫华拉住那飘摇的裙摆，落下一点雪片。沉默一下，她又放开手。
「绫华，」甘雨无奈地笑笑，「你也可以对我诉说。或许我帮不到你，但是不要憋在心里。」
仙人比人类有更长的寿命，走过更长的岁月，也注定要承担更多的苦闷。留云借风真君与好相处的人类都说过这样的话，鼓励支撑着甘雨一路走过来。所以，她想神里绫华也能从中获得力量吧。
但少女依旧一言不发。
「绫华？」难道是没有听见吗，甘雨想。
「甘雨小姐，今天可以留在这里吗？」
「诶？」
「这样，明天的治疗不就能更快开始了吗？」神里绫华笑起来，「这样的话，你就能更早一点回家了吧？」
「但是……」
「兄长大人那边我会去说的，你就在这里住下吧。」
奇怪……刚刚是不是只说今晚来着？甘雨感到有些怪异，但神里绫华看起来精神了点，那种诡异的气氛也不见了许多。她也笑起来，欣然同意了这个提议。
不过，原来自己早就暴露了吗……
「毕竟稻妻的名医我都见过了。」少女手执折扇，掩住脸上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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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里绫华与她的医师同居了。
甘雨终于能在社奉行内自由行动。
白天，她们一同看书习作，甘雨偶然讲些璃月的事情，也提起自己在稻妻的朋友。夜晚，知道她行动不便，甘雨便抱起她，小心地将她放在床铺上，然后自己也躺下来，侧着身子、毫无防备地对着她放缓呼吸。
微笑的甘雨、认真的甘雨、苦恼的甘雨、美丽的甘雨、可爱的甘雨……那些日子与她一同的甘雨，神里绫华都好好的记在了心里。
日子一天天过去，归来的神里绫人见妹妹的确有所好转，也就收起了对偷偷潜入的甘雨的意见，还问这位隐世名医是否需要搬到单独的客房。毕竟，让这么重要的客人与主人同住一室，似乎有些待客不周了。
神里绫华攥紧手。她的身形逐渐恢复完全，距离甘雨离去不会太久。哪怕只有一点也好，她想尽可能地与甘雨待在一起。但她尊重甘雨的选择，至少在社奉行内，她们也还有一同行动的机会。
但身边人偷偷握住了她的手，拒绝了那个提议：「反而是我打扰了。而且，像现在这样更加有利于治疗。」她耳边传来轻柔的声音，转过头时两人对上视线。甘雨微笑依旧，那双眼睛闪着光亮，对着她眨了眨。
皐月（五月）是气温真正上升的时候。如果没有甘雨在身边，她一定早就融成雪水渗进大地了吧。
*
即将离别的夜晚，神里绫华看着伏在自己脚边塑形的少女，心中有什么东西就要破茧而出。她一定有什么要说、有什么非做不可的事情。那到底是什么呢？她望着同一个点出神，却没注意到人已经靠近到了她的脸上，轻飘飘的呼吸都挠痒般吹上她的脸颊。
甘雨放下神里绫华的腿，不知为何盯着她的脸看了起来。
「甘、甘雨？」
「太好了，你气色不错，」看到她脸上绯红一片，甘雨这么说，「看来你恢复得很好，这样就没什么要担心的了呢。」
「气色什么的……」神里绫华不好意思地摸摸自己的脸，那久违的温热的皮肤触感让她心里一跳。
「不走两步试试吗？」甘雨向她伸出手。
「我……」
果然比起那个，她觉得现在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是什么呢？
是什么呢……
她在心里数起数字，又想到其他乱七八糟的事情。
*
「甘雨小姐，我一直，有想要告诉你的事情。」
神里绫华关掉手边的灯，握着那只手站起来。在黑暗中的话，彼此的表情就不能够看清。这样就够了。
但甘雨打断了她，牵着她走向窗边。两人披着月光，像平日一样靠得极近，发丝差点纠缠在一起。
但是，平时好像听不到这么热烈的心跳声。
今天的甘雨是甜甜花味的，神里绫华能看见她的脸红，一时间忘了所有措辞。
「绫华。」甘雨的声音如月光般朦胧，「今夜的月亮，很美丽对吧。」她根本没看月亮，而是拨开神里绫华脸旁月色的发丝。
她们只对视了一秒，神里绫华上前一步，轻轻地吻了上去。
两人放开彼此，手上指环微微发光。
「真狡猾，居然先说出来……」神里绫华抬手挡住自己的嘴。
「绫华才是，居然……这么大胆，什么的……」
躲闪的目光再次碰上时，甘雨问神里绫华：「那么，要不要签订一个新的契约？」
一份，关于永恒的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