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年后，乔氏。

耀眼的光透过滑动的窗帘洒向会议室内的众人。主位上，眉眼盈盈的女孩正兀自低头摆弄着手机界面。

一旁的男秘书垂眸看去，颇有些无奈的清咳了一声，试图拉回那人的心思。

然而却是徒劳。

不远处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小乔总？”

无人应答。会议室众人也随着这一声疑问尽数转头看去。

“小乔总！”女人叫方语琴，是今天洽谈合作的另一家集团千金，年龄要比乔怡大上几岁。可以说是自乔怡进入乔氏这两年来不错的老师。

除去公事之外，二人私下亦是好友。

直到第二声传来，乔怡才收回手机抬了头，她起身，面色不变，“合同我已经了解了，针对方总对今年乔氏与方氏的合作，我个人还有几点需要与方小姐聊聊。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到这里吧！我定了地方，各位远道而来，都辛苦了，不必客气。”

乔怡说着勾了勾手，身后的男秘书见势上前，“我还有事，就由小李代我招待各位。”

众人见此也纷纷收了笔记本，一改适才会议中的紧张气氛。

“姐，我能先走吗？”会议室内渐渐空了，只余下乔怡和方氏姐弟三人。方一周是三人里年龄最小的，也是才毕业进入方氏没多久的新人。

既然是家族企业，方潭自然不会让他这宝贝儿子慢慢从基层做起。方语琴怎么说在方氏这些年，也是有几把刷子了的，虽然方潭没把心思放在培养这个女儿上，但现成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

对此，方语琴倒是无所谓，她本来就对那老头的东西不感兴趣，要不是赌气，当初也不会进方氏。因而这些年，方语琴偶尔出来谈合作也是径直让对方叫自己“方小姐”而非这个总那个总的。

方语琴闻言看向方一舟，只见这人一双眼睛早已恨不得飞出门，她瞪了方一舟一眼，“不行，你留下，等会跟我一起去。谁让你不吃早餐，活该！”

“……姐”方一舟郁闷的收回视线，跟在了方语琴身后。

聚餐的场合，乔怡依旧是不习惯的。索性会议室空了后又坐了下来。见方语琴走近，乔怡架起下巴将双腿交叠，“长话短说，方小姐应该知道我想聊什么。”

方语琴拉开一把座椅，坐到乔怡对面，“不愧是小乔总，当真一丁点儿亏都吃不得。乔氏这两年在小乔总手里起死回生，想必赚得该是盆满钵满了吧！这点小小的让步，小乔总都不肯吗？”

乔怡闻言噙笑，“方小姐这是说的什么话，五个点，可算不得‘小小的让步’了。”

这话，已是开门见山，方语琴闻言沉默了一阵，修长的指尖交错着轻敲着桌面，良久方道，“三个点。”

乔怡没有说话，已然对此仍不满意。

见乔怡没有松口的趋势，方语琴嘴角上扬，“但且抛开别的不谈，就说我方语琴同小乔总这两年的交情，难道还不值这三个点吗？”

乔怡失笑，“看来，倒是方小姐忘了。公是公，私是私，公事之上不谈情义。这，可是当初方小姐给我上的第一课。”

“哈哈哈哈……”方语琴大笑，站起身道，“好，既然如此那也多说无益。这事我做不得主，小乔总不妨多等几天。”

乔怡这才满意点头，起身道，“那就麻烦方小姐同方总说一声，我乔氏最多再往年合同上再加一个点，此外，免谈。”

方语琴颔首应下。

正事说完，方语琴瞬时搂住了乔怡脖子，将这人往下压，“好啊你，真是教会徒弟饿死师傅！当初本小姐的那些小心思，如今怕是都被你学的淋漓尽致了。”

“松！松……”乔怡憋红了一张脸，好不容易挣扎出来，切声道，“我还不知道你。”

方潭打得什么算盘，乔怡不用想都知道，这两年乔氏顺风顺水，要说这功劳，自然少不得方潭，但若是论量算，倒也是万万达不到五个点的地步。

方潭这厮，无非是想借着方语琴同她的交情坐地起价，简直是狮子大开口。

乔怡不担心方语琴会多想，毕竟她所了解的方语琴，可是巴不得分分钟上桌子跟那老家伙叫板呢！估计这回能答应过来乔氏谈合作，也是早就料定她不会应下的。

“切！”方语琴不屑的松了手，“对了，听说你家那老头要搞什么慈善晚会，请帖都发到方氏来了，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不过我这回回去，我家那老头估计是乐不起来了。”

方语琴打量着乔怡的神情。

“钱多烧的。”乔怡冷不丁的丢下一句，耸了耸肩。什么慈善晚会，乔季同什么心思，她能不知道？不就是想借着晚会的名义打点关系，顺带要是可以，再给自个儿诏个女婿。

乔怡冷嗤，她倒是不担心乔季同会赶鸭子上架，毕竟，当初找上门求她的是他自己，而如今这乔氏要说离不得他乔季同是假，离不得乔怡确是真。

当然，这些也就是明白人自己知道罢了。索性乔怡和方语琴都没有多说。

“那到时，还是得向你借个人。”乔怡回头看了一眼跟在二人身后的方一舟。

方语琴轻笑，“啧啧，每次都是借人，小乔总什么时候能看看眼前人。我这么大一个美女站在你对面，你竟然想着别的男人，真是让我心痛。”方语琴捂住心口做痛苦状。

乔怡嘴角抽了抽。倒不是她不想邀请方语琴，主要是不想多生事端。再而，就男人而言，方一舟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原因无二。

方一舟接过话头，“没关系，我不介意带上我姐一起。”

谁问你意见了……

方语琴白了方一舟一眼。方一舟随即尴尬偏过头吹起了口哨，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乔怡将姐弟俩的动作看在眼里，嘴角勾起。

“对了，据可靠消息，她好像也会来。”方语琴收回玩笑，难得正经起来。

她指的是谁，乔怡再清楚不过了。凌妍羽，两年了，你终于舍得回来了吗？自从两年前那晚自己喝醉无意中拨通了那人的手机号，她就恨不得穿越回去扇那时的自己两巴掌。

明明，明明那时逃跑的是她，可最后打脸的竟然也是她。想起这事，乔怡就憋了一口气。

这两年为了不再去想凌妍羽，乔怡甚至于把那个手机号都注销了。只是，只是没想到她终究是低估了自己的自控力。

算了，这都是后话了。乔怡叹了一口气。

方语琴揶揄道，“行了你，至于吗？天天抱着个手机装黑衣人，跟人跨洋聊天，我这就比你先知道一步，你就不高兴了？”方语琴戳了戳乔怡的脸颊，软软的，倒是让她想起了另一个人。

乔怡拍开方语琴的手，“不是因为这个。”

方语琴会错了意，索性也收起了笑，“那个，我说，既然知道了，那这回，还跟我接人吗？”方语琴试探性的问。

乔怡思忖了一阵，随即抬眸，“借！为什么不借！这回，我不止要借方一舟，还要邀请方小姐。”说着，乔怡便弯腰伸手，“不知，方小姐可否赏脸？”

“你倒是会享齐人之福，就不怕羡煞旁人？”话是这么说，但方语琴却是伸手落在了乔怡掌上，算是应下了她的邀请。

“那就，让他们羡慕去呗！”

……

数日后，乔氏慈善晚会。

今晚出席晚会的人出乎乔怡意外的多，但这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证明了她这两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差不多的寒暄，差不多的流程，以及那差不多假笑。这些，乔怡都看得有些疲了。她向窗台处看了一眼，那人一席酒红色礼裙，依靠在窗台上，手中的红酒杯轻轻摇晃，在月光的照耀下让人移不开眼。

两年未见，乔怡承认，再见到凌妍羽的那一刻，她的心依旧会为之雀跃。

“看什么呢！”方语琴提着裙摆走近了乔怡，欠身看去，嘴中揶揄，“原来是看心上人。得得得，本小姐不打扰，不打扰小乔总雅致。”

方语琴低声嘟囔，“光看不动，是能饱还是怎么？”

乔怡闻声看去，直将方语琴唬得捂住了嘴。乔怡倒也没再问，收回视线看向别处，随即便见一个身着白色礼裙的女人朝自己的方向挥手，然后指了指方语琴的位置。

女人的身后站着方潭和方一舟。方潭正拉着一董事和方一舟三人不知说些什么，眉飞色舞的模样像极了饿狼。

乔怡会意，用手肘戳了戳方语琴，“喏！”

方语琴循声看去，便见得那女人眉眼弯弯，方语琴只觉这笑意扎眼，再瞥见方家父子，怎么看都觉得不和谐，瞬感无语的回过头对乔怡道，“我该走了。”

“嗯。”乔怡点点头，对于方家的八卦，她也偶尔听方语琴说起过，左右倒也不是什么秘密。可以说，在Q市的企业里，听过方潭这号人物的，多多少少都知道他的荒唐事。

乔怡对此没什么兴趣，反正晚会已然落幕，宾客三三两两的也出了门。乔季同没了踪影，乔怡估计他可能是赴约下半场去了。

方语琴瞅了乔怡一眼，又看向窗台那处的背影，坏心思的揽住了乔怡的手臂，“喂，我说，小乔总这么冷漠啊！也不知道送送人家。”

乔怡被方语琴抽风的架势搞得一阵恶寒，正欲将人扒拉开，抬头便瞧见远处那抹白色身影原来弯笑的唇角紧紧抿了起来，一眨不眨的盯着她二人的方向。

乔怡觉得自己身上好似有数不清的光针刺来。但这还没完，就在乔怡思忖时，另一道目光便笔直投来。

乔怡悻悻然的看去，便见窗台处那人不知何时转了身，此刻正一动不动的看着自己。一种tq被抓包的感觉油然而生，乔怡咽了咽口水，直觉这处不能再待下去，抽出手臂推搡着方语琴便朝楼下走。

出了大门，乔怡才松了一口气。

方语琴见此轻笑出声，十分豪爽的拍着乔怡肩膀道，“不行啊你，怎么一副像是被你心上人捉奸了的模样？冤枉，我可对你没想法哈！”

“滚蛋！”乔怡瞪了方语琴一眼，心道刚才也不知道是谁突然抽风往她身上凑。但凡是个意图不轨的，方语琴今晚便是搭进去了。

真是……

“可别，我还不想被你祸害呢！”乔怡丢下一句，双臂环胸，“得了，这送也送了，回吧！路上注意安全。”

方语琴点了点头，转身准备离开时又想起一事，猛的回头给了乔怡一个熊抱。乔怡只觉胸前被什么东西软软一撞，不稳的要倒时却被方语琴牢牢束缚住。

这货今天搞什么？！

乔怡心中吐槽。正要开口却听得方语琴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嘘，二楼，你心上人正看着咱们呢！”

“你有毒吧！”乔怡无语。

她看不看跟你一而再再而三的抽风有毛线关系？！

“你才有毒！你是蠢吗？这么久了，你就不想看看她还在不在意你？”方语琴反驳，“我就不信你不好奇。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喝醉了打电话跟人表白，酒醒之后又装失忆，最后孬种的注销了手机号。隔了一段时间又用新号加人家，还装陌生人加错。”

“结果现如今，抱着个手机就能傻笑。”

“……”乔怡没了声。方语琴让她无法反驳，两年了，她没有一天不在想那个人，没有一天不想直接买张机票飞去找那个人。可当初说狠话的人是她，离开的也是她不是吗？

她还有什么资格？这有不是儿戏，今天说再见，明天就真的再见。

其实连乔怡都不知道，当初的决绝和自己这两年的克制，到底是因为两年前那场分离，还是因为害怕，害怕从凌妍羽眼中看出那名为愧疚的感情。

这样的感情，乔怡宁愿不要，也不想从此束缚住两个人。

叹了一口气，乔怡伸手回抱了方语琴。自己，终究还是孩子气的想知道她还会不会介意呢！

松开手，方语琴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没再开口就猛的被一人从后拽走，“嘶！疼！叶紫茗你抽什么风，你撒开，我自己会走！我说你撒开你没……”

方语琴的叫嚣声从花亭一路延至车门。

乔怡好笑的看着这一幕，突然对这叶紫茗有了好奇。

有空一定要问问方语琴跟这人是什么仇。乔怡如是想着，转身回了大厅。

四下已经没有外人了，今天的晚会是在乔家一处老宅举办的。这老宅还是乔季同的爷爷在世时置办的，后来乔氏做大，这处也就没了人气。

乔怡到乔氏后，乔季同便把这处转在了乔怡名下。装修成会客厅，也不过是这两年的事。说是会客厅，实则却也保留了老宅原来许多的摆设，要说不同，也就是与时俱进了吧！

宾客走后，厅内只余打扫残余的钟点工。乔怡迈步去了二楼，凌妍羽还没有离开，作为主人，她避免不了要一趟。

拿起桌上的红酒杯，乔怡提着礼裙走近，“晚会已经结束了，凌总喝了酒还是不要开车的好。如果不介意，我可以叫人送凌总。”

显而易见的逐客令。

“小怡这是在关心我吗？”凌妍羽摇着红酒杯的手顿了顿。似是想起了往事，她看向乔怡，这般近的距离，还是两年前。凌妍羽只觉心堵得慌，她放下红酒杯，走近乔怡了一些。

乔怡不自在的往前靠在了窗台旁，太近的距离，会让她控制不住自己，她怕一个不小心她会扑向那人的怀抱。

强压下心中的情绪，乔怡仰头抿了一口红酒，“凌总还是叫我小乔总的好。”

“小怡”这个称呼，总让她想起过去。她想忘记却又眷恋的过去。

凌妍羽轻嗤一声。

微风拂过，带起了二人鬓边的发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酒香，一切似乎都变得寂静。

乔怡回头，这样的一幕曾无数次的出现在她的梦里，又惊醒。乔怡突然觉得，自己空了两年的心，好像因为今晚而短暂的填满了。

这样就好，就这样静静的，远远的，不打扰的看着她就好。不必再让她纠结自己难言的心思，不必再让她苦恼。

“小……小乔总和方氏千金似乎很要好。”到嘴的“小怡”终究是转了几圈又咽了回去。凌妍羽故作不经心的提起，“在国外时便听说方小姐聪慧过人，今晚第一回见，倒是不假。”

凌妍羽笑了笑。

乔怡转了身，饮尽红酒，将酒杯搁下，双肘抵在窗台上，仰头望月。“嗯，很要好。”

“她确实如传言中。这两年，也多亏了她，让我在乔氏的事情上不至于那么棘手。下次有机会，我可以介绍你认识，别的不说，在公事上，和方语琴合作不失是一条好路。”

乔怡说罢一愣，暗恼自己怎么又脱口而出了，果真是癔症了吗？凌妍羽怎么可能会答应。她清咳一声，掩饰尴尬。

“好啊！”出乎乔怡意料之外的，凌妍羽倒是毫不犹豫的应了下来。

“啊？！”乔怡猛地回头，继而想起什么似的悻悻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凌总不必在意，刚才就是，就是……”

乔怡“就是”了半天，还是“就是”不出个所以然来。她是觉得凌妍羽这人刚才是在跟她客套，毕竟商场上的事她这些年也见过不少。

偶然兴起的一声回应，也就不必太过在意。

但不知为何，乔怡总觉得该和凌妍羽解释一番，让她别太在意。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了，该说她刚才脑子秀逗了，还是把自己当成平日里跟她发短信的人了。

所以才想起什么就说了什么。

凌妍羽看着乔怡苦恼的模样，心觉好笑，这模样像极了家里那只傻乎乎的11，让凌妍羽好想摸一摸这人的脑袋。

但高端的猎手总是喜欢以猎物的方式出现。

凌妍羽压下了抬手的冲动，柔声道，“我没有在客套。抛开别的不说，方语琴牵扯着整个方氏，就算小乔总今天不提，有机会，我也想亲自结交一下方小姐。这对凌氏，也是件好事不是吗？”

乔怡闻言垂了眸。心思百转千回，所以，她到底只是因为对凌氏有益才想去结交方语琴的吗？

虽然不抱有期望，但得到答案的那一刻，乔怡的心依旧无法避免的失落。

就这个？就这个……

“就这个？”乔怡在心中反复咀嚼着这三个字，直到下意识的说出声还未反应过来。

“嗯？”凌妍羽弯唇。“不然，小乔总觉得是因为什么？”

“没，没什么……当我没说。”乔怡回过神来，心中腹诽凌妍羽这是什么耳力，怎么好的不听，不好的倒是听见了。

凌妍羽垂了眸，长发遮住了她的侧脸，乔怡看着这样的她，突然好想伸手将那人面庞的长发挽起。

“我不开心。”短短的四个字像是有魔力般灌入乔怡耳中，刺进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