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在药室稍待了一两个小时就回了宿舍，她今天意外想要提前上床休息，在宿舍脱掉带跟的尖头小皮鞋，换上蚕丝睡衣后，忍又想起来自己还有一束巨大的花束没有处理。

她怀着不知抱怨还是欣喜的感情下了床，拉开灯，从系绳处摸索着解开它的结，刚刚抽走那处系绳，包装纸立刻不堪重负地脱落，微妙平衡被破坏后的花朵开始向下掉落，像雨一样意图噼噼啪啪落在忍的身上。

这束花真的很高，每一处都塞有满满当当的花朵，忍放出了自己的一点点魔力构成屏障，才没被砸的眼冒金星。

“这是买了多少啊？”

忍发现自己几乎要被埋在这片花的海洋里，因此对着并不存在于这个房间的另一个人抱怨。

她挥动魔杖，散落于地面的花朵就顺着杖尖舞动的方向飞起，筑成一道花之长桥，杖尖再向上一提，它又变作螺旋向上的阶梯，忍脱掉室内拖鞋，试探性地踩上去，脚下坚实的托举感促使她继续向上，蝶兰附带着魔法，花瓣上发出类似于月光的薄淡银色。

忍在阶梯中段坐下，半俯视着房间的摆设，这一刻，她想起来自己的姐姐。

胡蝶香奈惠不需要扫帚，甚至不需要魔杖，只要她愿意，她就可以腾空飞起，自如操控着身体飞行，大家都说香奈惠姐姐是被神明眷顾之人，是百年来最具先人之姿的华族后代。

德才兼备，文武双全，集冬日的冷峻，春日的温柔，夏日的激情，秋日的恬静为一体的完美淑女

忍以长姐为傲，也会为这样永无止境的追逐失落，胡蝶香奈惠可以在一遍示范过后领悟花之呼吸，她的手臂却纤细的连提起刀具都不能持久，她只有付出十几倍的努力，才可以勉强及格那些长姐的优胜。

她的综合能力不如姐姐，可未来家族的继承人是自己，兴许从绝大多数人看来一开始就没有多少说服力吧？

更何况现在她的第二性别在世俗的眼光中更是一处缺陷，是永远也无法弥合的横沟。

她大概也是要出嫁的，无论喜欢与否，至少在生理需要的角度考虑她需要一个Alpha，哪怕只是例行公事地为她提供标记，她在这件事上无法依靠香奈乎一辈子。

忍伸手去抚摸着将她托举着的花朵，顺着它自身的纹理以指尖勾勒它的轮廓，花朵引导着思绪，忍感到些许凉意，操纵着花朵飞向床边，它们像浪潮一样起伏，像一块柔软又稳固的飞毯载着忍去到自己的目的地。

忍踩在蚕丝被上，扑倒在柔软的床铺，钻进被窝里暖了暖身子，才将头再度钻出来挥舞魔杖指挥它们飞进施用了保鲜咒的木匣里。

忍只露出小半个头，在眯着眼睛等待它们回到自己位置的时候，忍想到了香奈乎。

忍不会告诉对方，她在香奈乎出现在窗边轻轻扣响玻璃时，自己到底有多么欣喜，尽管它毫无由来。

因为热饮温暖起来的好像不只是身体，如若不是冷空气打在脸上刺人的痛感让她找回了一丝理智，环住对方颈部后的动作大概会演化为一个吻，自然而然又理所当然地亲吻。

忍用指腹触碰着自己的嘴唇，轻轻按压着，然后吮了吮自己的下唇，就像是香奈乎每次接吻结束时会做的那样。

顺着身体本意的举动让本来放松的大脑一片空白，意识到这一切后的含义，脸颊连着耳根红成一片，忍匆忙地用衣袖擦拭下唇的湿润，一时不知怎样对自己解释。

是什么时候她对这件事事习以为常的？

忍用指节按压着心脏的所在处，它以稍快的节拍回应指尖的动作。

忍借以回忆迫使自己冷静，第一次接吻的时间称不上久远二字，至多一个多月前，她被疯长的不安与思念冲昏了头，不管不顾地撬开了仍在病床上的女孩的牙关，再来就是香奈乎头一回强势的将她抵到墙边，要求她偿还自己的闪闪发光的初吻。

皂角清新的味道混着花香一点点的侵入自己的鼻腔，再后来…

没有回忆的必要了，忍清楚地记得这一切，清楚地过了头。

她记得香奈乎身上药草沐浴液的味道，她有类似的款式，她记得香奈乎衣物上的皂角气味，因为她们的衣服是送去同一家店清洗的，香奈乎嘴唇上甜丝丝的味道，也许是因为香奈乎时时含着糖果。

但忍并不太熟悉少女信息素的味道，可以用花香和糖果类比的甜蜜味道很让她喜欢，却并不熟悉，而被它沾染过的一切好像被附上一层薄薄的香味，独属于少女的气味。

整理着这一切时，一个从未出现过的想法炸得她眩晕。

父母亲和姐姐如果知道这一切以后会怎么想呢？

舒展着的身体突然僵硬不已，她从没想过这种可能性，起码在那些唇齿相接的时刻她从没想过。

再有几个月自己就将要成年，起码法律意义上来说是这样的，父母对于交往的态度相当开明，是纯血统家族里少见的自由婚恋主义者，可这不代表她可以妹妹拥吻。

至少，家人之间是不会这么做的。

忍蜷缩在被中，后知后觉地在这些或悲伤或甜蜜的吻中品咂出了一丝苦味，负罪感带来的苦味。

像是幼时忍悄悄拿着父亲的魔杖挥舞施法，炸坏了一小丛母亲种下的植物，最后鼓起勇气去找父母亲认错时的忐忑不安。

尽管父亲是故意把自己的魔杖留在角落让她拿去尝试的，母亲也发现了植物被破坏，但是他们都没有去责备忍，只是在等着她自己承认错误。

那现在呢？她也要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地告诉父母亲，然后求得两人的谅解吗？

她要怎么开口？对着养育她成长的双亲说，很抱歉我和香奈乎接吻了，香奈乎是她的妹妹啊，尽管香奈乎和自己并无任何血缘关系，可感情是做不了假的，再是天才的大脑封闭大师也没有办法伪造感情。

太阳穴轻轻抽痛着，忍下意识地取床头长亮着的芍药花样式的夜灯，触碰到的瞬间，不正常的刺痛才让她发觉自己的指尖早已冰凉的不成样，忍的手指颤抖着，将充当花芯的魔法火焰倒出，双手逐渐握紧，粉紫色的火焰在忍手上温和地燃烧，渐渐化开了掌心的冰凉。

这是也只能是她们之间的秘密，就像是曾经的标记一样不正当，也不应该。

确认这一点后，一直填满着忍的某样东西消失了，再回望过去，只见一块巨大的空洞，深邃地似乎什么都没留下，深渊一般凝视着她。

那到底是什么？

忍不知道。

她只想找出双面镜，香奈乎的那一只会接通的，她可以看到香奈乎一如既往微笑着的脸，如果看到的话，是不是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香奈乎像是暴风之眼，纵使身边烟尘飞扬，自身依旧专注自然，可忍不知道自己才是这场无边风暴的开端，纵使蝴蝶的翅膀再是轻盈纤薄，轻轻扇动带出的一阵微风也可以在推动下卷起海中的无边风浪。

忍还是找来了双面镜，水纹在镜面漾开，那面有些吵闹，还可以依稀听到讨论整蛊玩具的声音，忍猜想香奈乎大概把镜子放在了贴身的外袍内袋里，不必多久，皮靴因为小跑带出的哒哒响声取而代之，镜面不再黑暗，香奈乎随之出现在镜子里。

忍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何种表情，但在那头的香奈乎明显动摇了一下，想必那双灵敏的眼睛已经察觉出异常了吧？

“姐姐，我马上让樱送我过去，等等我”。

香奈乎明显是焦急的，忍蜷在被窝里点了点头，轻叹着回应了一声，几乎同时，熟悉的爆炸声在床尾响起，香奈乎三步并两步走过来，脱掉鞋，半蹲在床侧的地毯上，伸手来拨开她的被褥。

忍要香奈乎上床来，香奈乎就只留着一件衬衫和校服裙钻进忍的被窝里，太冷了，不像是正被人躺卧着的温度。

“好冷，香奈乎”

忍听见自己这么说，声音颤抖地好像下一秒就要哭泣，手却像被固定住一般，没有向对方身上摸索。

香奈乎拉着忍的手放在腋下，伸出手从后背去拥抱对方，忍姐姐可真娇小啊，只需要轻轻一搂就可以抱在怀里，香奈乎松了松气，至少忍并不是因为发情期提前才来联系她的。

香奈乎简直就像是冬日唯一的热源一样，忍无法自制地将脸颊贴在香奈乎胸口和锁骨的交界处，手紧紧环住了香奈乎同样纤细的腰，感受着香奈乎的温度，这太令人安心了。

本僵硬着又被抚慰放松后的身体彻底软下来，黏在眼前人的怀里，香奈乎的手掌在后背抚摸着，从上到下，顺着一种柔软的频率。

“有暖和点吗？”

香奈乎把头支在忍的头顶，不料怀里的人动了动，张嘴用牙齿轻轻咬着她露在外的锁骨。

“姐姐？”

“还不够…”

忍开始蹭香奈乎的肩窝，柔软的发丝磨蹭着细腻的皮肤，惹得香奈乎一阵痒，可她还是好好抱着忍，继续着自己的抚慰动作，并尝试着释放信息素，以平衡忍体内可能混乱着的魔力。

忍好好地待在香奈乎怀里，直到周身都暖洋洋地，几乎都要开始犯困才松开对方的腰。

“香奈乎”

忍用自己都没想到的软糯腔调念着香奈乎的名字。

“怎么了？姐姐”。

香奈乎眯着眼睛，手还搭在忍的腰上，正好移开从被窝里去触碰忍的脸颊，她稀松平常地和对方碰了碰鼻尖，在忍的额头落下一个亲吻。

“香奈乎”。

忍再次呼唤了一次香奈乎的名字。

“是，我在这里，忍姐姐”。

香奈乎这么应答道。

忍拉着香奈乎一起把头半埋在被子里，简单地将近来堆积在心中的一件件事都告诉了她，香奈乎倾听着，最后伸出手极其怜爱地摸了摸忍的脸颊。

香奈乎说自己很高兴，忍会尝试着来依赖她，忍听香奈乎说话，在香奈乎的臂弯里昏昏欲睡，又发觉自己是在微笑。

对于自己并不愿意说出口的话，香奈乎从不追问，即使什么都不解释，香奈乎也会这么温柔地陪伴着她。

“你真好，香奈乎”

忍凑上去用最后一丝力气亲亲香奈乎的脸颊，也因此错过了香奈乎看向自己极尽温情的眼眸，但没关系，她还会看到非常多次。

香奈乎第二天替忍寻了药包来，包裹夹着一封口信。

“冬天泡脚虽然听起来很像老年人，但可以让身体很暖和，是一种很有效的治疗睡眠的方法，姐姐也每晚试试看吧？”

信上是这么说的。

忍带着询问的眼神看向家养小精灵，她一五一十地回答说小小姐今早就特地向它仔细地交代了这件事，就等忍点头执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