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旦节放两天假。
周六这天晚上和老妈视频聊天许久，最后她道歉说回不来，并保证春节会调休，可以休息大半个月，一定提前回来。
本来她元旦能赶回来是屈指可数，只是她年年立下的元旦一定回家的保证，叫我感到厌弃，可又不想打击她的信心，增加她的负疚，忍着不说却是堵得慌，我便在她失信时叫她“放旦大王”。老妈又恼火又无奈说，“谐音梗扣钱”！在她威逼利诱，软磨硬泡下改成了“鸽旦大魔王”。
只要不去想她和那个男人的可能性，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大不了，明天后天打打游戏看看书，也就过去了。尽管并不想承认，可和老妈通话之后，我很容易分心去想他们的总总，想到最后往往变成极端发展，结局真是惨不忍睹。有时候我真想问问他们之间怎么样了？发展到怎么程度了？老妈却不主动提起，从那天聊不下去后，她没有再在我面前提过这事。
不安的情绪从大脑蔓延到心里，游戏也玩不下去，躺在地毯上，只听着电视传来的游戏声，当我转头看这只有我一个人的屋子，忽然感到不安，漆黑的房间里似藏着犯罪分子，身后说不定揣着一把匕首……用力甩甩头，我走去阳台，看看远处的灯火，听听路过的车笛声。在某个日子里，某个夜晚，我会有突如其来的不安唤起想象，使内心更恐惧。我上次看《孟子》书上说：“我四十不动心”，看来对我这种俗人来说前路漫漫。
望着远处逐渐压下不安，转身看见这孤寂的屋子，我忽然想到了安绵延，吓我一跳。不是想到她而惊讶，是想到她便按下了语音通话，这过于自然行为令我惊讶。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钟，她接起了我的电话。
“喂？我正准备睡觉呢。怎么了吗？”
听见她的声音，心里升起愉快的感觉。
“没有……就是觉得晚上一个人有点恐怖啊。”
我故意用很做作的声音说话，惹得她发笑，我也跟着笑了。
“元旦节你妈妈不回来了吗？”
“嗯，她呀，一年到头也就春节稳定点会家吧。”
“啊？那你一年都没有见到家人了吗？”
我听她声音有点激动，不由笑了，她不理解有什么好笑的。我尽量轻巧地说：“没有啦，你忘记了吗？之前我还跟你说起过她回来，打扰我正常的作息时间呢。”
“哦哦，我差点忘记了，不好意思。”
“看来那时候和你说的话也忘记了吧。”有点失落的情感叫我吓一跳，赶紧说：“没有啦，忘记很正常啦。”
“我记得你说了故事，还说了游戏，不过游戏的事情我记不太清楚了。这算记得还是忘记呢？”
“哈哈哈，你不用这么一本正经啦。人本来就是选择记忆，不然多累。”
“如果人可以选择忘记的话，好像有点恐怖。”
“像电脑清理垃圾，选择删除那样？”
“没错，方便但是可怕。”
“我想到人工智能。对了，《美丽新世界》这本小说你看了吗？”
“看过了，作者的想象力太了不起了，真是天才。”
“是呀。嗯……话说你家元旦都是怎么过的呢？”
“我家吗？就平常过，最多看看跨年演唱会。哦，对了，元旦节的下午，我要和白鹭出门玩。”
“这样啊，约了几点？”
“不知道，要等她睡醒了再说。你呢？这两天和周阿姨一起过吗？”
我本想说她肯定要来敲我家门，结果想的和说的不同。
“安绵延。”我叫了她一声。
“嗯？怎么了吗？”
“你明天有空吗？”
“如果看书写作业不算的话，还是挺闲的。”
“那……你能来陪我跨年吗？”
电话那头没有说话，我屏住呼吸等着回答。
“好。”她说，“不过我要和家里人沟通一下。你等我一下。”
手机上的通话时间还在走着，我拿着电话走来走去，走到客厅看到我和老妈的合影照片，对着照片祈祷着——妈妈，祝我顺利吧。
最后我端坐在沙发上，打开免提，两手捧着手机等待回复。我太过紧张了，心脏扑通扑通乱跳，屏气盯着手机，上面变动的秒数使我坐立难安，我站起来迈着大步在这小客厅里来回走。脑海里跳出各种被拒绝的话语，我难受地看了眼时间，才过去了一分钟！我再也站不住，躺倒在沙发上，双手合十把手机压在胸前，闭上眼睛等待。
“喂？还在吗？”
我以为自己睡着了，但确时听到了真实的声音，立刻坐起身。
“在的。”
“我明天去你家过夜。”
我太感动了，几乎就要掉下眼泪。
今夜我能做个美梦啦。
早上起床，闹钟显示六点半，天还没亮。我设置了一个七点的闹钟，怕睡个回笼觉反而错过时间，眯着眼睛关掉定时，挣扎着在被窝里穿衣服。
昨天晚上我告知善歌阿姨安绵延来做客的事，让她不要来打扰。然后把屋子大致打扫了一遍，准备好吃的、用的，写了部分作业，想好明天吃什么，一切能想到的提前做好，第二天要多留些时间玩耍，毕竟安绵延元旦吃过中饭就要先回家一趟。
对面是个新小区，这个小区是商住两用型电梯楼，最近那边新开了个菜市场，就在小型连锁超市旁边不远。刚开业的时候菜市场搞折扣活动，价格比较划算，活动一结束比隔壁超市贵了好几块，不过品质到是更好些。平日我优先省钱，遇到想尝试的新菜，会不管价格偏向质量。我也想过到店里吃，如果安绵延觉得大店太破费，就到楼下一家夫妻店吃饭，这家还不错。最后还是想做顿美味给她吃，听她夸奖我。
选好新鲜的肉类、蔬菜、配料，回家已经八点半了。
我上次让安绵延中饭前来就好，一是不希望她匆忙，能带着轻松的心情来玩，二是怕她一个人坐着无聊。我仍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太期待她的到来，一下子忘记说，好像我们之间有种默契，不必说却能在合适的时间见面。这当然是我的错觉，她说会尽早到，我赶紧说了和上次相似的话，并强调不要带礼物过来。她说的很敷衍，我却不敢戳破，因为她必定不会听我的。她一下转移话题，让我分配任务给她，我不论怎么强调她是客人，只要放松玩就好，她都能句句反驳，还说你有地主之谊，我有做客之礼，不如折中一下？我问这是哪里的礼仪？她说我家的。我听了真是哭笑不得，也是完全说她不过，败下阵来。
当门被敲响的时候，我洗洗手，赶紧去开门，见她背着书包，两手提着东西——中式糕点礼盒，纯牛奶一箱。
“上次就说带东西不给进了。”
“真重呀，帮我拿一下。”
我抱臂靠着墙站，本是做做刁难的姿态，她话一出我就破功了，赶紧接过来。
“谁说这是送礼呀？我记得你说过，这个好吃，这个好喝，我就买来一起尝尝。”
“什么呀。”我指了指地上这双鞋，示意她换上。“原来不是给我的啊？”
“当然是给你的。”安绵延关上门，换鞋。
“你看还说不是送礼。”
“那我问你。”她拿回我手上的东西，走去放在餐桌说：“你会给我吃吗？”
“当然，你现在要吃吗？”
“你看，这就不是送礼，你不给我吃才是送礼。我们这叫分享。”
我听了哈哈大笑，真的服了她，比我会胡说八道，拐了好大一个弯啊。我连说行行行，咱们是分享分享。
这次她主动让我打开电视，我让她随意，就走去厨房忙碌。我哼着小曲洗配料，余光中瞥见了安绵延，心里明白她这是来找活干的，我要是她老板一定要多多给她加薪，现在先假装看不见吧。安绵延也没吭声，她站了一会后走了进来，我还以为她要上厕所，她到好，直接站在旁边盯着我瞧，真的个救命，好不自在。
“给你。”我把泡在水里的蒜子给她。
“收到。”她满意一笑，“大厨，等下我还来。”
我本来觉得自己脸皮还是有点厚度的，“大厨”两字却让我不好意思接话，轻轻甩手让她走开。比起我来，安绵延是不是在哪学坏了，还是把我的厚脸皮吸收了？她的脸皮明显厚了。我真是怕了，她要再盯我，真怕脸会红，再扔几个不痛不痒的事给她吧……
天冷当然是吃火锅啦，我很喜欢吃潮汕牛肉火锅，可惜附近没有切好鲜肉片，退而求其次我做了一锅萝卜牛腩，买了各种蔬菜烫着吃。一个人不会在家吃火锅，一是独自吃饭时间长了太无聊，二是讨厌一屋子的菜味。假如客厅出现了一碗螺蛳粉，这个家只怕是不能要了。开个玩笑，总之偶尔在家吃火锅还是很不错的。
我问安绵延想吃什么时，她都任我做主，我说的她都吃，更多时候她只吃饭不说话，害我怀疑她不挑食，实际上她最不喜欢吃芹菜、苦瓜，奇怪的是她居然吃香菜。
安绵延这时把剥好的蒜子给我，我便让她清洗蔬菜，说洗多少都行，自己就开始切菜，做菜。我们顺利在十二点开餐，安绵延又要求拍照收藏，还推荐我当美食博主，我高兴被夸奖，但我没有那兴趣，而且她太夸张了。
一边吃火锅一边聊天的机会对我来说太少，除了和老妈吃火锅就是安绵延一起了。可能是因为这个缘故，这顿饭我开口说话就停不下来，当安绵延认真吃东西时，显得我絮絮叨叨，活脱脱一话痨。照理说，说话多的人，吃饭慢，安绵延却吃在后面，我回想她中秋节邀我吃饭，分明她先饱。我怀疑她是故意的，并且有证据，不过这样绕着弯揽过洗碗的活，我也不必拆穿她。
我想好了若下午她想打游戏，选哪部来玩，指不定又能编故事。如果她要看书，我也看好了。她却说要写作业。我觉得很扫兴，以为她和我一样，把多余的事情解决，想要一块愉快地玩耍。挥散这自作多情的想法，我拿出写完的作业给她说：“你要不要抄？”
“抄作业可不好哦。”
“我就知道你这么说。只是我觉得吧，有些作业，没什么意义，能交个任务就好了，写不写都不影响你的思考，还能节约你自己的看书时间。”
“有道理。学习的方法和过程很重要，如果只是简单重复已经熟悉的知识，确实不必太花时间。”
“对呀，那你拿去吧？”
“谢谢你，先放我这吧。昨天我把题目大概看过了，现在要写的我都会，等我遇到不懂的再抄一抄。”
“唉……”
“你为什么要叹气？”
“我被你打败了。”
“嗯？怎么说？”
“我其实就是想和你玩……”
“嗯。”她看了一眼手表，“现在二点十分，下午时间确实不太够。不过晚上我们一起看完跨年晚会再睡觉，还是很有时间的嘛。”
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和温柔的微笑，我被吸引住，差点移不开眼睛，我干咳了一声，让她到我的房间写作业，帮她打开取暖器，说书架的书可以随意取用。
她道了谢，看到桌上的半块橡皮，拿到手上说：“这个有些眼熟，好像我也有。”
我心里一动，笑说：“这就是我在电话里和你讲过的橡皮擦，你有不是很正常吗？”
“啊，原来是这个呀。难怪了，这种中考文具套装我都收起来了，你还在用吗？不过这个橡皮擦很干净呀。”
“我以前考试的时候用过，现在只是放在桌上，无聊的时候把玩一下。”
“这样啊……”
安绵延看着橡皮擦若有所思，她在想什么呢？会想起什么呢？会想到这个是她给我的吗？
“那个。”她抬起头，又摇头说：“啊，没事。”
“什么呀，你不说我更在意了。”我紧盯着她的眼睛。
“嗯……我是想问，那间关着门的房间是做什么的。”她赶紧摆手说：“我单纯好奇，可以不回答的。”
“哦，你说那个……本来是空房间，现在全堆着杂物，我嫌太乱了，平常就关着门。”
“这样啊。”
安绵延没有再问，但我从她的眼睛看到了好奇，大概觉得空出一间房当杂物间很不可思议。
“你要不要去来看看？”
“可以看吗？”
“我又不是藏着秘密的女巫，打开房门不会发生什么的。”
我想满足安绵延的愿望，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愿意去做。
打开房门，里面堆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有的装着电器，有的装着书籍，还有一些零散的工具和其他物品，总的来说这间房明亮又空旷。安绵延站在门外瞧，我想：她问起这个房间的事我该怎么回答？
她什么也没问，便回去写作业了。
我坐在她刚坐下的位子，吃她尝过的零食，喝她一个壶倒出的茶，盯着电视里的广告，我的计划被打乱，实在无所适从。无聊之中，我泛起困意，想起自己大概睡了四小时，干脆补个觉吧！我从床上抱被子时，安绵延专注写作业没有发现我，我脱掉外裤、外套、毛衣在沙发上睡过去。
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我和安绵延走在夏天夜里的公园，她喝酒微醉，她抱着我的手臂，紧紧贴着我，我的心脏止不住地狂跳，我不敢说话，后来又觉得必须说话，不然我会被强烈的情感折磨地发疯。到了该和她告别的时候，说了些话，她不满意地看着我，她红扑扑的脸散发葡萄酒的味道，叫我的心脏简直要从胸腔跳出来了，生怕自己亲上去，她一下抱住我说了什么话，我醒了过来。
望着天花板，我回想那个梦境，十分清晰，可惜我没听清她说了什么话，只记得自己非常吃惊。不不不，醒来的我也很诧异！我都梦见了什么呀！难难难道，我我我，对她是这种想法？我承认我很喜欢她，但是……但是！原来我还想亲她吗？我对她是这种欲望？我有这种欲望？呃，等等……冷静呀李萋萋。
先冷静，冷静一下，比如想象安绵延现在躺在床上睡着了，我就站在床边，我会想亲她吗？嗯……好像也不是不行。
我的思绪纷乱，以前的线索也跑了出来，什么靠的太近会紧张，容易被她的身影所吸引，想见她，想多多和她待在一起……我以为是找到特别的朋友，所以太开心了，占有欲也抬头。我对王白鹭是心有嫉妒之情，她和安绵延早已相识，她对安绵延来说很重要，我是无法相比的。最近这个嫉妒生长旺盛，我用着全部的力气压抑住，必须压抑住，因为她对安绵延来说很重要，安绵延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A=B,B=C,A=C。
看着天花板许久，我终于整理好了思绪，我对自己究竟是什么心态持保留。因为从小到大，我没有喜欢过谁，男性也好女性也罢。我知道文字游戏也有GL和BL的分类，概念和内容有些了解，但并没有什么兴趣，也就没玩过，。
冷静下来我发现电视没有了声音，四周一片安静，沙发旁边的插孔上点着小夜灯，小夜灯是我房间里的。很显然这一切都是她做的，多么体贴！啊，我睡觉的傻脸别被看完了吧？不不不，人家没事瞧你做什么？少自恋了！我穿好衣服坐起身，这个时候安绵延从房间走出来说：“你醒啦，六点了哦，吃饭吗？”
听到她的声音，梦的场景一下浮现在脑海中，我心跳加速，一下紧张起来。淡定啊要淡定！梦境只是梦境罢了！
好在她没有看出我的窘态，和我一起准备晚饭，一如既往说着话。
我们吃了火锅，洗过澡，一起坐在取暖桌前看元旦晚会，她看到十一点有些困倦，我让她先去睡觉，她摇摇头，借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僵着身子一动不敢动，电视的声音传不进耳朵，反倒是心跳声烦人，安绵延不会听见了吧？好不容易转头瞧她，看到她的嘴巴，这瞬间我知道我再也回不去了，保留的态度有了答案，我喜欢她，是想和她接吻的喜欢。
将近十二点的倒计时，我轻声提醒眯着眼睛的她。
电视里的主持人和现场观众一起喊倒计时。
零点已到，只希望不要如同光鲜亮丽的灰姑娘一样被施了魔法，时间一到就失效。不管怎么样，我并不靠魔法，我尊重自己的内心。
“睡觉去吧？”我说。
“你不看了吗？”她的声音非常慵懒，太可爱了……
“没什么好看的。”
“对了，我能跟你一起睡吗？”
“咦？”我幻听了？这句话是我说的？
“就是觉得被子太冷了，两个人是不是暖和点呢？”她笑了，“我开玩笑的，睡觉吧。”
“我觉得可以。”我不敢看她抬起的面容，“你甚至可以在这多坐一下，我把被窝暖，呃，弄热乎了你再过来。”
“服务这么周到的吗？”她轻声笑了，“那就一起睡吧。”
其实我想说，床上三件套是珊瑚绒的，并不会有那种冷冰冰的感觉……可是说出来，感觉错过了一个亿。躺在床上，我有点后悔了，虽然一人睡一个枕头，她还夸枕头香香的，但我压根睡不着而且根本不敢动。只能望着天花板，和她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很快她睡着了，我转头正对上她的侧脸，吓得我心都要撞出来，差点要在床上翻滚。再不敢动……
许久之后我终于是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