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綻放:甦醒,全新的自我
──你自己的故事呢?
教科書上也不會說明如何敘寫的故事,未命名的標題。
「我的故事嗎?沒什麼特別,很無聊的。」
從很小的時候就知道了,我不能成為故事的主角。
躺在床上望著窗外的花團錦簇,小朋友的嬉鬧笑罵,而我只能在床上翻開一本本的書頁,無論晴雨靜靜地翻閱著書籍,羨慕著那些故事的主角們。
我不能成為故事的主角。主角是像無所不能的魔導師梢前輩,或是充滿故事的騎士沙耶香ちゃん、大智若愚的發明家綴理ちゃん、有著電量開關反差甚大的勇者瑠璃乃ちゃん、巧言善辯的神官慈ちゃん那種自然而然流露閃閃發光的人才。
最初再如何不起眼,最終也能綻放屬於自己的成長、自己的結果,找到自己的解答,刻劃屬於自我的美妙故事。
在黑暗中行走了許久,迷茫,無助,身處何方漂泊不定。
「這樣,我也是呢……不過,我沒有你那麼厲害,我只是任性地想要逃家逃學而已,不像你自己一個人出門冒險,真的很了不起,你肯定很努力了呢。」
小小的窗戶,高高的圍牆,花帆憧憬的自由,明明觸手可及卻又好遠好遠。
我的生活、我的世界,這樣的我想要綻放,這樣的我真的能夠綻放嗎?
懷疑,不斷地自我懷疑,縈繞心頭。
可我到底是誰?那些記憶朦朧得像是被罩上一層紗,看不清、道不明。
一不注意腳像是被人絆了一腳,「呀!」花帆踉蹌幾步,連忙穩住身子,或許也不是她平衡感好,只是周圍烏漆抹黑,她的腳被某種黏稠不明的東西抓著似的,「大王女ちゃん,怎、怎麼辦,你還可以走嗎?」
「這時候你還是擔心自己吧。」
花帆被人往前推了一把,腳下被抓住的感覺消失了。
「大王女ちゃん?」
花帆跑回去卻被一堵牆擋住了,她敲著那隱形的牆壁,無法突破壁壘。
「時間到,汙染越來越嚴重了呢,好不容易清醒過來了,反正努力那麼多年了,再努力一下吧。」
絲線,那是一團漆黑不明的絲線,隨著她的話語,那一絲一絲的黑暗從她腳邊糾纏著,拉扯著,意圖使她向下沉淪。
「大王女ちゃん,快、快逃。」
「我沒事。你看──」
大王女毫無掙扎,那些黑色絲線也對她無可奈何,這種情況彷彿是陷入了流沙,越是掙扎只會越陷越深,但不動什麼都不做反而沒事,或許從另一個角度來看,是她堅定了意志毫不動搖才不會被困境影響。
「看,我沒事吧。沒想到會被瘴氣引出的負面情感蒙蔽,我差點便玷汙王族之名。」
謝謝你,讓我也可以為了活下去而戰鬥。大王女右拳放在左胸前躬身,「謝謝你異世耀夜之人,花帆,多虧你讓我清醒。」
「唉,難道你之前在睡覺嘛,那剛剛我們在夢遊?」
「不是這個意思……」摸了摸下巴,大王女思索一下,她可不是一直在睡覺嘛,「好像也對。」
大王女指尖發著光芒,點向了花帆。
「再送你個小禮物,還是算大禮物呢……慢慢的一點一點解開可能比較好。」
被白色的光觸碰相當的溫暖,那瞬間花帆壓住頭,湧現的是各式各樣的記憶,她想起來了。
日野下,日野下花帆,我是日野下花帆,一個普通的被過度保護長大的女子高中生,逃家逃學不小心就逃到異世界,於是踏上旅途尋找回家之路。
怎麼會忘記呢?
習慣真是可怕的東西,隨著時間過去,花帆發現自己竟然對於原世界的記憶越來越稀薄。
「謝謝你,大王女ちゃん……啊你的身體!」
眼前的人從下半身開始逐漸掩沒在黑夜中,她搖搖頭,抽出腰間的劍,是尤拉門通,緋紅的劍柄,橙黃的劍身纏繞著紫色與綠色的不規則紋路,橫在身前,一劍揮出便將黑暗的霧氣直接驅逐。
「哇好厲害好厲害。」花帆使出了大迴轉拍手。
「也沒有啦,總之你快走吧……在審判之日到來前,抵禦邪崇瘴氣這就是身為伊諾希塔王國第一王女的責任,你也有自己的任務要完成吧?梢ちゃん……」
命運,請不要做命運的提線木偶。
「梢前輩就拜託你了。」
「對了,梢前輩。」
對,她還在跟梢前輩一起與魔獸對戰。可是梢前輩呢?
而且現在產生新的問題,我究竟是女子高中生日野下花帆,還是大王女花帆 伊諾希塔?
「大王女ちゃん……可是我──」有那個資格嗎?
她不是大王女,只是異世界來的外人,有什麼資格站出來保護大家,又有什麼顏面面對梢前輩。
「你住的地方,那個和平的世界,好嗎?」
和平的世界,是的,雖然總是被過度保護,被照顧得很好,正因為如此在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經歷戰亂,自給自足,發現過去是多麼的幸福,現在是多麼努力,未來不知道如何,但肯定充滿了希望。
「……很有趣喔,我想要我的高中生活,有超大的商場……啊雖然還沒實現,但有最棒的同學,每一天都是新奇的事情,然後綻放,我的夢想是讓我的高中生活綻放!」
──我想要自由,想要綻放!
不管是哪裡,不論在何方,追求的都一樣啊。大王女本來眉間帶了些許愁苦被撫平般笑了,「真好。」
花帆撓了撓腦袋瓜,「你笑起來真好看。啊不過我們長很像,這樣說好像在自誇似地嘿嘿……」
「不用擔心、也不用害怕,你所擔心的那些事情,其實一直都有答案吧?所謂的綻放……」
所謂的綻放,不只是自己,「是讓所有人都綻放出笑容。」
異口同聲,聲音重疊在一起。
看來是明白了。她想,於是大王女又說:「我一直在你身邊,別被誘惑了,努力思考,被擊倒了想躺著就躺下,恢復了,帶著堅定不疑的信念就站起來,堅持下去你的信念,必要的時候呼喚我的名字。」大王女揮手讓花帆轉身面對著遠方的光芒,「那邊出去吧。成長了,也不要忘記你的天真爛漫。」
一直在身邊?
「我跟你是一體的,能讀心。」大王女手指抵住嘴唇,有些調皮地眨了眨眼,「別現在喊喔,召喚揮出的那一下可是會把你送走。」
──如果使用你的力量,我魔力就會耗光,那麼我就沒辦法繼續戰鬥保護梢前輩了。
原來一直都在。
「難道你是……」她想,回首看著與大王女一同走過的道路。
黑暗中,耳邊只剩下呼吸的急促、心跳的鼓動,純白色的光芒的另一端是房間的床上、王宮的床上,相同的粉嫩色調的床單,五彩繽紛的花圃與外頭孩子們的嘻笑碰撞,那份憧憬將兩個時空重疊在一起。
我是普通高中生日野下花帆,同時也是大王女花帆 伊諾希塔。
「媽媽……可以出去玩嗎?」「陛、下……媽媽……可以出去玩嗎?」
等你病好了……
「就可以出去玩耍了。」「就可以出門冒險了。」
本來朦朧的、模糊不清的記憶,全部都像是迷霧被撥開一番變得清晰。
原來一直都在身邊。那些記憶不只是她的,還有她的,我是普通高中生日野下花帆,同時也是大王女花帆 伊諾希塔。
「對不起,之前說你太重!」
「唉是這個嗎?這種事你去跟打造劍的人抱怨。」
彼此視線交會,噗哧一笑。
是的,她知道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花帆頭也不回地往前奔跑。
花帆想起來原本忘記的名字,也想起了她究竟是誰,這些不重要也很重要。
恐懼、害怕、迷茫、懷疑、不安充斥心中,找不到來處也不知歸處漂泊不定的心塵埃落地,她想,無論我是誰,現在的我存在在這裡,只想保護大家,懷著熱愛的心意,讓大家綻放笑容。
未命名的標題,早已定下了就是──「全新的自我!」
花帆不曉得在黑暗中奔跑了多久,經歷著荒蕪的大地、流水清澈的湖泊、萌芽初生的草原、綠意盎然的森林,最後是高聳入雲的塔。
在出口所散發的光芒前她聽到了聲音,轉瞬間她好像又回到了森林,夜晚的森林之中。
「啊啦這個淒慘的悲鳴是……?」
不遠處有人,有兩個人,一個人蹲著手伸向另一人,昏倒在地的另一人,正當她想看清楚點,眼前的風景再度流轉。
「魔獸進攻了,護駕、護駕,保護陛下!」
「花帆!那孩子呢?」
火焰燃燒的熱度,濃煙的刺鼻,人們逃跑抵抗發出的哀嘆與尖叫,都喚不起那沉重的、不中用的身體,只能任由意識被高燒牽制,意識是清楚的可是卻動不了。
媽媽……
「陛下,因為崩塌大王女殿下的房間被封死了……」
「花帆!」
大門傳來震耳欲聾的聲響,而後歸於寂靜彷彿從未發生過任何事情。
「陛下、陛下,請先移駕,您得保重身體,王國不能沒有您!」
本來是保護用讓她不被打擾休養,用魔法加固的大門,現在卻是將她隔離人世,或許她就到此為此了吧。
也好,這樣就不會給媽媽增加負擔了吧。說到底有她這樣的孩子,也只是給人添麻煩罷了。「花帆、花帆……女神啊為什麼要給我的孩子強大的魔法天賦,卻又讓她虛弱的身體難以負擔承受不起,什麼代價都我願意付出──拜託了,請救救我的孩子!」
「花帆さん,花帆さ、ん……花帆,我的命運之人。」
那是什麼聲音?
黑暗中,一雙溫暖的手觸碰著臉頰,眼睛太沉重了睜不開,勉強打開只能看到一個陰影。
「這世上沒有神明,如果有……祂就不會一而再、再而三把你從我身邊奪走了……」
終於再度相遇了。溫暖,給她的是溫暖的懷抱,卻又帶著悲傷,孤獨與淒涼。
不要靠近……會奪走你的閃耀。
「……帆……花帆……花帆さ、ん。」
回過神來,花帆視線仰視著,視線所及就是梢,像是掙扎般可怕的神情,只有一瞬,她想可能是看錯了。
「梢、梢前輩……我在哪裡?」那精緻美麗的面容像是鬆了一口氣般,終於露出了往常的微笑,盯著她,撥開濡濕的瀏海。
「對了,我們在哪裡,魔獸呢?」花帆連忙起身,就被梢壓回去,這時候花帆才發現原來被膝枕,「對不起,我竟然睡著了,過很久嗎?還有城裡的大家……」
「沒事喔就過了幾分鐘,花帆さん真的很努力了呢。」
幾分鐘而已嗎?可是好像已經過了數年。花帆眨眨眼望著虛空發呆,聽著梢的話想起來了,她跟梢遭遇魔獸的襲擊,然後一起並肩作戰,將襲擊的魔獸們擊倒,最後她累得筋疲力竭靠著梢休息,或許是味道、也可能是因為呼吸、心跳、體溫,主要是靠在梢身上,太過安心就睡了過去。
「花帆さん,你的身體還可以嗎?」
「休息夠了,我在梢前輩身上得到很多活力,沒問題喔!」花帆起身,總覺得不同特別輕盈,於是她蹦蹦跳跳展現自己身體健康已經沒事了。
「我們趕快前進……哇哇──那什麼?」
猛地,王宮的方向閃爍著強烈的紅色閃光,短暫的雷暴後,烏雲遮天蔽日中,接著就出現一隻將近城堡那般高大的可怕怪物,在王宮上空盤旋,一拳便將王宮的一隅毀滅。
「難道是魔獸王,當初在戰役中沒有出現,現在……看來是認真了呢。」
發抖,梢下意識護住花帆,搭在肩上可以感覺到花帆在害怕得顫抖,「花帆你──」
「唔,魔、魔獸王,那不就是魔獸的頭頭嗎?不行,還有媽媽、雙葉跟稔,我要去找她們!」
本來以為看到跟往常完全不一樣規模的怪物她會畏懼,雖說確實會畏懼,梢想,還是她多慮了,更多的是想要守護的勇氣。
也是,花帆本來就不是畏懼戰鬥,而是害怕看到人們受傷,她是個本性坦誠的人,祈禱他人的幸福,也成為他人的依靠,溫柔之人,想要守護重要事物的心情,會化作她前行的勇氣、她的力量。
那閃閃發光的堅定眼神撞進梢的心,只要被花帆稍微拜託,她就想嬌慣她,只要是花帆所想的,無論是什麼她都願意做。
「如果這是你的心願……」
從花帆醒來的那一刻,梢就發現了,花帆不一樣,意志堅定,眼神明亮,所以她會回應她的心願,成為她的助力,就像以往所做的。
下意識圈緊花帆的身軀,「那我會助你一臂之力。」
只是……希望你的心願中,有我。
「……梢前輩。」
微微斜上的視線,花帆可以看得出來精緻的側顏掩蓋不住那有點寂寞的表情,於是她轉過身回抱。
「你很難受嗎?如果是我誤會了很抱歉,但我總覺得梢前輩……很傷心。」
不知不覺中,這隻小兔子也在不斷的成長。梢搖搖頭,「花帆さん逐漸成長了,獨立了,變得可靠了喔,這樣很好。」
真的、真的很好,總有一天不需要她在身邊也可以持續前進。
「只是我稍微會覺得……有點寂寞吧?」
往後,走回去畫下的停止線,讓人安心的地方。
「怎麼是問號呢?」花帆撓了撓頭,那因為曖昧不清的話語而與苦惱奮戰的樣子,非常可愛。「到底是哪個啊?」
「會寂寞喔……稍微一點點吧。」
真的,非常非常寂寞。不對不對,明明是不能訴之於口,可是無法抑制,不小心就洩漏的些許真心。
今晚的她真是奇怪極了,或許是被那總是直白的話語,熱烈的告白所擾亂了一直以來高度理性自制的心緒,但她不討厭,只是改變,改變讓她害怕吧。
明明只是一個晚上卻讓她經歷了似是幾年一番的時光,以往習慣的孤寂怎會讓人眼淚不自覺盈滿眼眶。
「抱歉,我太奇怪了。」仰首,梢睜大雙眼掩蓋眼角不自覺的濕潤。
「梢前輩,為什麼要移開視線呢?」
明明只洩漏一點點,卻被花帆看透一般,她伸出了援手,明明只是一隻嬌弱小兔子,卻能總是在天賜良機時賦予人勇氣,
那雙手強硬的、堅定的,握緊了梢的雙手往前邁進,帶領她跨越了那舒適的停止線。
「梢前輩,我呢,我這麼做,是因為我也想保護梢前輩跟梢前輩所在的地方,想要成為你的依靠,想要你覺得啊有花帆在身邊真是太好了,只要難受的時候可以想到花帆就好了!或許我還不可靠,也喜歡鑽牛角尖,也很弱小……但我會努力,為了讓你相信這一點,一直一直努力下去!」
咚地心臟驟停,沉默隨之而來的是鼓譟的心跳聲,咚咚咚,強而有力,血壓飆升、冷汗直流、意識模糊。
「抱歉……保護梢前輩可能還太早了,沒有給你添麻煩就好……」
或許意識到自己說了大話,花帆羞澀地撓了撓腦袋。
「不會……謝謝你,花帆さん。我相信你辦得到。」
緩緩地回握那雙小小的、堅定的手,並不是很大,比起一般人小得多,可又如此的溫暖可靠。花帆從不會說大話,而是努力的實行自己的諾言,自己的承諾,無論如何嚴厲都能完成修行。
說到做到,正因為如此梢想要相信,相信這條道路所鋪設的未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