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綻放:自由之翼
「北京烤鴨~」
這是巨大魔導空船,解除隱藏的術式,就停放在森林深處的機房之中。
本以為是漆黑的塗裝,直到落雷停歇,烏雲散去,雨過天晴。打開機房的屋頂,月光穿透進來,嶄新光鮮的色澤在月色的照耀下才映照出緋紅的色彩,如同巨大的鳳凰那般在黑夜中伸展雙翼。
「這是自由之翼 北京烤鴨~」
如果不是綴理發出如同那什麼神秘圓滾滾的藍色機械貓語氣,花帆聽到好吃的東西,肚子也餓得咕咕叫了。
只是這聲響有點久,花帆扭過頭就發現沙耶香摀著肚子,臉頰紅透了。
總之,最有禮貌的做法是假裝沒聽見才是體貼的展現。
「好想要吃北京烤鴨~」
「唉?北京烤鴨是這艘魔導空船的名字吧……雖然聽起來像是食物的名稱。」沙耶香說。
「咦花帆さん知道嗎?」梢抵著下巴,「據說是東方大陸的食物。」
「嘿嘿,書上有寫……」
等等,奇怪。花帆眉頭一皺發現案情並不單純,從頭釐清一下不久前發生的事情。
「總之我們往王宮前進吧。」
重整旗鼓,花帆跟梢正要出發前往王宮,被一聲呼喚吸引注意力。
「花帆さん、梢閣下!」
不遠處,從城堡的方向跑過來的是沙耶香跟綴理,來得剛好,幾個人會合便在對視間默契地交換手中情報。
「梢,有事情要請你幫忙。另外,沙知……」
「聖騎士長怎麼了嗎?沙知聖騎士長應該是不會犯這種讓魔獸大規模入侵的錯誤,除非對她而言這才是正確的……」
雖然不想承認,但梢有種直覺。
「她跟魔獸有勾結?」
看綴理看了一眼遠方的怪物,那沉重的表情,梢有種推論果然如此的確信,塵埃落定的踏實感。
「我明白了,那個怪物,魔獸王,或許她就是魔獸王?」
綴理移開視線,「……嗯。」
生活沒有戲劇,意外突然而至。
自從前代騎士長判罪死亡後,騎士長的空缺使得王國內貴族間的角力日益浮上檯面,於是派了最為中立且威望甚重的聖騎士長代管其職,直到現在,正確的決定、正確的道路,沙知她本身就是正確的代名詞,正確也帶來了弊端,再與魔獸不斷爭鬥的情況下,戰爭與守備的需求,讓聖騎士長對於王城部屬的權力空前膨脹。
仔細一想也只有聖騎士長有能力以一城之力部署,將整個王城布置成舞台展開盛大演出,引開梢不進王宮,在外面絆住她腳步,演出稍微帶點狗血劇本惡趣味的退婚戲碼。
「你們看起來也有要去做的事情,要拜託的事情邊前進邊說吧。」
「……妖精さん是魔獸王?」花帆還在腦中回憶過去與沙知的會面,其實也就短短的一段時間。
「明明看起來是人類,難道跟靛帝一樣嗎?」
「靛帝是指……?」綴理歪著頭思忖,沙耶香補充道:「跟司姐長得像的魔獸族。」
「這樣,是指司姐啊。」綴理聽聞搖了搖頭,「唔嗯味道不同,沙知是精靈族喔。」撥開前方因戰火倒下而擋路的樹幹,揚起了灰塵。
「唉是傳說中的精靈嗎?」
──精靈是存在於世界樹傳說的族群喔。
人不可貌相。初次見面就很親切的妖精さん,更正是精靈さん,如同童話故事般出現的有些調皮,又充滿智慧的,給她提供送禮建議的好人,就是魔獸王。
「可是魔獸的特徵之一,聽說在人型是藍色的或是過度慘白的皮膚?」
「魔獸算是擁有智慧的魔物總稱,實際上觀察樣態會發現有許多傳說中的種族特徵,精靈族的翅膀、泰坦族的高大、獸人族的型態轉換這些等等族繁不及備載。」梢補充,「也有一種說法是瘴氣汙染魔物才生出智慧,各式各樣的傳聞,總之我們通稱為魔獸,至於東方則稱為妖魔。」
或許也像是龍,聯想中會把現有的既存事物與未知事物做聯想,花帆想,傳說中龍是由鹿角、馬齒、蛇身、魚鱗、雞爪等組成。
「嗯。梢說得沒錯,魔物很早很早就有了,但魔獸應該是後來才有的?」
有一天睡醒就發現世界天翻地覆,不是她所認識的地方,綴理歪了歪頭仔細一想,不對,應該說每一次甦醒,世界都長得相當不同。
「至少不是我那個時代出現的。」
「唉綴理大人所說的是千年前吧?」
做為擁有會說話的蔬菜、會說話的箱子,綴理是一個一千六百九十九歲的孩子也合情合理合法,沙耶香接受現實的等級與適應能力,各方面上來說心臟跟心態都十分強大。
「嗯以前是巨魔族……味道非常非常的討厭……」
那只是歷史上曇花一現的種族,卻影響世界十分深遠。
跟泰坦族有著類似的味道卻有另一股很討厭的氣息,相當迷惑人。
從前村子偶爾會遭受巨魔族的攻擊,他們擁有與泰坦族不相上下的力量卻用在邪惡的地方,最擅長的就是偽裝成泰坦族迷惑眾人,趁機襲擊村落。綴理想,說起來直到她被趕出村子前,那些巨魔族好像越來越多,直到後來世界各地都出現了巨魔族,最終與人族開戰,可能是人類獲勝了,巨魔族從世界上迅速地消失不見。
「原來是這樣。」花帆說。
魔獸是人族的敵人,可是又長得像人,聽說有人型與獸型,有的時候花帆看著那些故事的記載會思考,魔獸是怎麼出現的,又為何會與人類對立。花帆直到現在還覺得不可思議,一味的怨恨報復只想著擊倒對方放棄思考固然輕鬆,但是……
「為什麼會打起來,這樣是正確的嗎?」
她不喜歡鬥爭,很多人會逃離家鄉、流離失所,失去性命,可也有人因此會獲得財富、名譽、領土,一個事情可以有兩種完全不同的結果。
立場不同,造就的角度不同,她越思考,腦袋瓜爆炸似的填滿那些複雜渾沌的思緒。
「從何時出現的沒有人知道,從記載上來看,這場戰爭從數百年前就開始了,或許是爭奪領地、爭奪地位、爭奪很多很多的事物……」梢補充,她瞧著花帆因思考陷入苦惱的神情,那困擾的表情讓人覺得憐愛,忍不住就摸摸她的腦袋瓜。
「梢前輩……我講出來了嗎?」
「嗯,花帆さん的表情很容易懂。」
「梢前輩,不會認為我太天真嗎?明明是敵人,還去思考這些戰爭的正確性,或許根本沒有意義。」
放棄思考只想著得過且過固然輕鬆,但這樣就只是個提線木偶罷了,沒有思考、沒有情感、沒有意義的生活,憑什麼嘲笑那些努力思考,想著爭取改變的人。
「沒錯,但我不會說你的想法是正確的。」
沒有錯誤,卻也不是正確的。花帆歪頭,「梢前輩,意思僅僅是沒有錯而已嗎?」
「嗯,正確的答案我也不知道,但我會幫助你。」梢說,「花帆さん這樣努力思索,我覺得很好,你的好奇心使這個思考有了意義……你知道為什麼陛下被人稱呼為仁慈之王嗎?」
「陛下……」撫著胸口,那是作為大王女時酸澀的心情。
回憶中,母親就算處理公務再怎麼忙碌都會抽出時間陪伴她,而她卻因為身體虛弱無法出門而經常對著母親亂發脾氣,討厭被過度保護,認不清現實。
其實她是想幫忙的,回想初心,她在病床上讀書的那段時光,身體允許便練習武術,最初是因為想幫助母親總是為人民犧牲奉獻的心意,成為合格的王室成員。
「陛下她不會主動挑起爭鬥。」梢說,「總是在思考國家的未來,大家的幸福。為人民著想,想保護大家,想讓眾人過上更好的生活,你願意思考那些被人認為理所當然放棄思考的事情,有這樣的大局觀,陛下肯定會很高興。」
「……嗯媽媽,她是最好的女王陛下。」
所以作為王室的一員,她也得負起自己的責任。
眾人持續前進,逐漸遠離了人煙。
「抵達~就是這樣~」
最後一行人抵達的終點,就是森林深處的一座倉庫。
梢觀察周遭環境,「……所以綴理你帶我們來機房吧,這個還沒公開才是,魔能轉換率還很差吧?」
「嗯,不過沙知很強還會飛。」綴理點點頭,雙手上下拍著就像翅膀一樣比劃,「這是自由之翼,但我簡稱北京烤鴨~」推開大門向眾人介紹魔導空船。
不對不對不對,啊對對對,啊不對不對不對。
回想到這裡,果然有點奇怪,可是哪裡怪,花帆的記憶不但有身為普通高中生的自己還有身為大王女的記憶,龐大混雜的記憶引起頭疼,暫時還想不清楚。
「花帆さん,沒事嗎?」一雙手伸過來給她揉了揉太陽穴,是梢。
「嗯稍微想一些事情,我沒事了,謝謝你梢前輩。」
「烤鴨烤鴨,北京烤鴨,我也想吃,沙耶~」綴理說。
「北京烤鴨雖然不清楚作法,但──」沙耶香捲起袖子,「如果是烤鴨我應該辦得到。」
「耶~沙耶,喜歡~」綴理盯著魔導空船,「那得把北京烤鴨的眼睛遮住了。」
「唉它有眼睛嗎?」
「有喔,北京烤鴨。」綴理畫了一個大圓,「那應該需要超大~布條。」
梢露出尷尬不失禮貌地微笑,「雖然這名字有點胡鬧,但算是王室委託綴理跟奧沙瓦會社研發的。」
「不過好像沒見過這麼大型的魔導空船。」沙耶香說,「比起船,不如說是戰艦。」
「嗯村長さん說得沒錯,比起貨物運輸用的小型魔導空船,這是仿造武裝戰艦製作的,也就是世界上最大的魔導戰艦實際運用,作為國力象徵震懾周遭諸國,避免因王國對抗魔獸時那些國家的趁虛而入。明天……」
明天嗎?梢都不確定了,苦笑。
「這在明天慶典上才要盛大公開,不過照這樣的走向嘛……」
綴理帶著眾人上船拐進駕駛艙,直直走向控制台操作,機器便發出了熱機那般的嗡鳴。
「啊抱歉。」新鮮的地方,只顧著左顧右盼,不知不覺就碰上了駕駛艙的操作桿,花帆一觸碰到就被那冰涼的觸感驚醒,這並不是她能隨便觸碰的東西。
「不用道歉喔。」綴理搖搖頭,「本來就是要給花帆的,因為梢說過花帆さん好像對魔導空船很有興趣,剛好王室委託製作戰艦就咻咻研發出來了~」
「我很有興趣嗎?」花帆指著自己,回想起以前臥榻病床時,她大概很喜歡飛行才會在看見天上時忍不住多看幾眼,然後在進入王城的那一天下意識對著憧憬的天空訴說了一個心願。
「是鳥,還是飛機?」
「應該是魔導空船。」梢說,「想開嗎?」
──想開嗎?
實際上,一般而言,應該只是玩笑的話語,梢無論何時都會將她的話認真對待,為她實現心願。
心跳得很快,明明奔跑的心跳應該已經平復下來了,可是光是想到梢對她的無微不至,身體力行實現著諾言,笨拙地被揭穿所顯露的膽怯的神色。
「等等綴理,這、這不是值得說出口、的事情……」
微微垂落的八字眉,與往常冷靜優雅的形象相反,梢慌亂的樣子相當可愛,令人憐愛不已。
「花帆さん不是,就是我只是覺得你會想要,而且我剛好也想建……花帆さん?」
為了遮掩害羞,而掩藏的凜然的側顏也十分的可愛。
怎麼辦,越來越喜歡了。「嗯我明白的,謝謝你梢前輩。」花帆忍不住就想把梢藏起來,實際上行動也比思想更快使出抱緊處理。
「太好了呢,梢。」
付出能被溫柔以待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綴理看著兩人又這樣那樣抱在一起,望著身邊的沙耶香露出的守望般羨慕的眼神,從後方默默接近攥住她的衣袍。
「沙耶想要嗎?我做給你。花帆有的,沙耶也要有。」
「這倒是不用啦,非常感謝。」
沙耶香很感激綴理的心意,也不覺得她在說笑。但是比起飛船,她已經有更好的禮物了,在綴理露出失落的表情之前,沙耶香補充道:「我覺得綴理大人做的魔導機車就很好,那才是獨一無二的。」她側身斜上視線,「而且這樣可以緊緊地被綴理大人依靠著。」
迎著風,筆直地面向前方,被尊敬的人依靠著,只有這時候可以拋卻身上的煩惱,負起責任將綴理帶到任何地方。
有的時候,沙耶香會想,如果可以一直一直漫無目的的行駛下去該有多好。
「只有這時候我才會覺得,自己是可以跟綴理大人並肩作戰的。」
真是狡猾啊。沙耶香就被人從背後抱緊,「抱歉我這樣會不會太自以為是了點……」
沙耶香注意到後方伸過來一雙手,脫去了隱藏在手套下的偽裝,顯示那如同神明的傑作,是潔白如陶瓷般的藝術品。
綴理很喜歡穿手套,喜歡戴頸環,她喜歡被包裹得緊緊的感覺,這樣就能感到安心自在,只要被包裹得緊緊的看不到外界,她就不會受傷。可是現在她心底有些不滿,看得到卻摸不到那份熱度。
「不會。」她脫去了手套,只想輕輕地觸碰沙耶香,如她想像般,冰冷外表下卻隱含的炙熱情感。
「……我很依賴沙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