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安云朝这边走的“目标”很有可能是自己之后，李娅习惯性地浑身抽搐了一下，虽然她自己并没有明确意识到这一点。然而，“我必须马上溜掉”的想法尚未来得及转化成具体的神经指令并传达到双腿的关节和肌肉之间，前者沙哑的嗓音已经在她耳畔响了起来。

“娅娅宝贝儿，等我一下呗？”

接下来不到二分之一秒的时间里，李娅的内心中已经剧烈地摇摆冲突了七八次，最终，她还是停下脚步并转回身来——在此之前，她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脸上的表情细节精确修整了一番，让人不费吹灰之力便可以从中看出什么叫做强颜欢笑。

“嗨，安安宝贝儿，你今儿真他妈漂亮。”

“真的？嗯，虽然听你这么说我确实觉得挺开心的，不过呢……你的意思会不会是指，我只有今天才算漂亮，其他时候都很难看？”

“呃……”李娅顿时语塞，心里更是突然产生了一股小小的愤恨——在这其中，小部分的缘由可能是对自己这种温吞内敛又缺乏变通的古怪性格的自我厌恶（连安云的这句老掉牙的玩笑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而更多的则是对安云与三年前一模一样的牙尖嘴利而感到单纯的绝望而已。

“哈，我开玩笑的，你紧张个屁啊，还把脸都憋红了，”安云却是一脸的不以为然，“行了，赶紧把份子钱交给我，下午野餐……诶，看你的表情，该不会搞忘了吧？”

“忘倒是没忘，”李娅赶紧分辩，“就是有些……有些不太想去了，再说我最近穷得叮咣响，想凑份子也没钱啊……”

“真的假的？前两天大家商量这事儿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不是比谁都积极嘛……难道说，你搞忘的其实是具体有哪些人要来，所以才——”

“我怎么会忘，不就是孙瑾王远清唐玲李露他们这几个吗，成天都能看得到，参不参加有啥大不了的……”

“最重要的那个呢？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说？要我帮你说出来吗？”安云撇了撇嘴，表示一切尽在不言中。

“妈的！不就是辛歌吗？那又怎么样？从小学到现在一直在我面前说这个，你们自己就不觉得腻味啊？”李娅猛地提高了音量，“我早就说过很多次了，我跟她根本没有一毛钱的关系！为什么你们就是不信？”

“你居然……也行，那这些话你自己信吗？”安云的声调也突然冷了下来。

“为什么不信？这都多少年了，我和她之间真正有过什么吗？你举得出一个实际例子吗？”

“例子还真有！虽然不是你说的那一种——我承认，你跟辛歌是没啥，可这么些年下来，我也没见你和其他任何人有过什么啊！你自己摸着良心说说，这样正常吗？你真的是一个正在青春期的花季少女吗？”

“我凭啥就一定要和某个人……等一下！先别管其他人，你刚刚已经承认了，我跟辛歌之间确实什么都没有，对不对？”一边飞快地说着，李娅一边感到万分惊讶——自己居然能在这种犹如脑筋急转弯一般的快速辩驳中占据优势，尤其对手还是安云，难道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

安云终于没有再吭声，她狠狠地指了指李娅，顿住，又指了指，仿佛一时间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一样。最后，她冲她重重地点了点下巴，然后转身就走。

“哎，等等，别走啊，你知道我也是开玩笑的，真的，我又没说我一定不去……现在身上确实没钱，只有去的时候再补上，所以你得先替我垫垫啊——”

李娅赶紧叫着追了过去。她同样没有发现，自己真正犯怵的其实并不是安云的喋喋不休，而是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