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关于神父医治自己的方法，Nanoha步入教堂之前已经做好了十成十的心理准备，幸好这一次神父只是叫教士们捧来了一个装有草药的盒子赠予Nanoha，其中一小部分碾磨成碎，另一部分则是完整的枝叶，神父紧接着叮嘱Nanoha：“这些碾磨好的是今天用来敷在伤口上的份量，剩下那些没有碾磨，等你需要换药时再让仆人碾磨，这些可以促进伤口愈合避免生坏疽，希望上帝保佑你，我的孩子。”
如果生了坏疽，那么唯一的办法就只有截肢了，纵然采取了这么极端的治疗方式，截肢之后的存活率也不容乐观，这是这个时代的战士们普遍要面临的难题。
Nanoha感激的双手接下了装着草药的银制盒子捧在手上，“谢谢您，神父。”
她接下了药，本该回到自己的房间治疗伤口才是，但是却迟迟没有离开。
神父见她似乎有话要讲，主动开口询问，“还有什么事吗？”
是有一件事。
Nanoha抬起脸，一双蓝靛的双眸在这终年不见阳光的石质城堡里显得无比晦暗，“我是想来和阁下商量，要怎么处置那些被我们斩杀的吸血鬼的尸体。”
神父疑惑的看了Nanoha一眼，神职人员一早就对世人说过，“吸血鬼是离弃上帝的叛徒，然而仁慈的上帝不叫他们死，只是让他们永生在孤独的诅咒中，直到他们伤害了信仰上帝的子民，才最终为自己所做的一切恶付出代价”。所以为了防止这些背弃上帝的恶魔再度重生，教会一直采取的手段是将其处以火刑，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不疑有他，神父说道：“和往常一样火刑即可，你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Nanoha听到这，微微低下了头。
她是明白的，为了防止生命力顽强的吸血鬼们死而复生，火葬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可是这一次她终于意识到，这些人们口中“背弃上帝”的吸血鬼们，曾经也是为了国家的强盛，为了人民的幸福，为了给上帝带来荣光而拼命厮杀过的战士。
所以仔细想来，究竟是他们选择了背弃上帝，还是上帝选择了背弃他们？
还有这些世世代代生活在伯克图斯堡里的农民，他们究竟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难道就活该沦为吸血鬼的食物吗？
Nanoha深深吸了一口气，平静后她才再度抬起头，她的语气仍然是恭敬的，甚至是卑微的，“我明白，他们必须要火葬，可是”，她放在膝盖上的手掌紧紧攥着拳头，覆盖在指节上的干涸鲜血因为用力产生了些许龟裂，“我希望，神父您能主持他们的葬礼，救赎他们的灵魂，我愿意捐献一部分土地，为您修建一座修道院。”
“捐献土地建修道院”，这的确是贵族或者骑士们很愿意做的事。骑士们成日杀戮又没有时间为自己的罪过忏悔，为了洗净自己的灵魂，他们选择捐献土地建立修道院，让修道院里的人为自己忏悔赎罪。
这同样也是一种贿赂，捐献土地的贵族在修道院院长任命一事上有极大的话语权，同时这座修道院有权在贵族的土地上收取“十一税”，即贵族必须将自己收取税收的十分之一捐献给修道院，以供养修士们的日常生活。
听到Nanoha的提议，神父却摇摇头，“骑士，我不需要你这么做。这个世界上的每一寸土地都是主的土地，你的产业皆是全能的主赐给你的，你和我即使拥有了千亩土地，也不过是蒙了主的恩。何况你不要忘记，你的前半生罪孽诸多，是哪怕连续忏悔几十年也未必能洗净灵魂的大罪，所以将来主会不会收回赐予您的这块神迹，尚未可知。”
说到这，神父笑了一下，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的笑容仍然温和，在外人看来，说是“慈爱”也不为过，Nanoha却知道，神父非但毫不客气的拒绝了自己的请求，甚至威胁了自己。
的确，这片土地虽然物产丰富，但是在不久之后却极有可能沦为吸血鬼的乐园，谁会愿意留在这种地方？这位由王城派遣来的神父将来自然也要回到王城去，那里自然有王和其他大贵族们捐献的修道院。
更何况，自己的前半生不但杀戮众多，更因为在皇权争夺中，对大主教的行为有诸多不满，被Hayate撵回了封地。大主教对自己的态度恐怕是心知肚明，他派这位神父来，究竟是想来帮助自己，还是为了更近距离的看着自己灭亡？仔细想来，应该是后者吧。
想明白这一点后，Nanoha的眼神有片刻失焦。
“真的不可以吗？”她仍然不甘地追问。
神父又笑了一下，他站起身抬起手臂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示意身边的教士送客。
Nanoha不得不站起身，她的手习惯性的搭在自己腰间的配剑上，此刻却略有些颤抖，尽管如此，她仍然在尽力维持自己的风度，“请您再仔细考虑这件事，我会在明早举办火葬的仪式，我还是希望届时您能够出席并主持他们的葬礼。”
神父闭口不言，他目送Nanoha走出小教堂，这才轻松地呼了一口气，重新坐回椅子上。
他的身边还有两位教士伺候。神父看了看左右，一只手惬意地摸着自己剃得光溜溜泛着青色的下巴，问，“你们的行李都收拾好了吗？这里的烛台和餐碟都是银质的，一个也不要落下。”
他身边的一位教士弯着腰，眼神虔诚的看向神父的脚，低声问神父，“我们真的要离开这里吗？我是说大主教真的...”
可是没得他说完，神父便斜了他一眼打断了他的谈话，“这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你难道要质疑你的神吗？”
自小教堂走出，Nanoha满身疲惫去往城堡的四楼，属于自己的空间。
回房间的路上她不断见到仆人和尚有余力的士兵们在用清水冲洗城堡内的血迹，还有破损的木制窗户也要抓紧时间加固，毕竟今晚不知道还会发生什么。
想来是在自己去觐见神父的时候，Subaru和Teana已经帮自己安排好城堡内的事了，不知不觉，Vivio长大了，Subaru和Teana也几乎可以独当一面了，Nanoha的脚步略作停留，她透过破损的窗户看向城堡外的阳光，那光芒明亮的让人不敢直视。
“Takamachi大人！”
就在此时，一个熟悉的声音打破了Nanoha身边的平静，她抬起头，原来是Teana、Subaru和Fate一起出来寻找自己了。
“怎么了？”见几位年轻女孩的眼中满是担忧，Nanoha怕是城堡里发生了什么解决不了的事，连忙应声。
“您...没事吧？”Fate问道。
这一句话，反而引得Nanoha有些想笑，“我能有什么事？”
“哦，Teana说...”性子颇为直爽的Subaru想要解释，哪知话还没有说完便被Teana敲了脑袋，她痛叫了一声，赶忙闭上嘴巴没敢接着说下去。
“我们只是都很担心你”，Teana接过话题道。
这个我们，指的是她自己和Fate。
方才，骑士和战士们打了胜仗正要凯旋，而神父，那个从头龟缩到尾靠士兵们保护的男人却贸然出现在路的尽头，像城堡的主人一般接见了浑身是伤的骑士，并且仅仅一句话，骑士连换件体面的衣服的时间都没有，立刻跟随他走了。
这不是一名神父该有的谦卑举动，反而像是...骄傲的君主？
只有Subaru这个笨蛋不以为意，要靠自己提醒才察觉到不对劲。
听到Teana的解释，Nanoha抬手向大家展示了自己手中的银盒子，“神父给我配了草药，说是可以促进伤口愈合的。”
Fate的脸上露出轻松的表情，不是粗暴的给人放血，这太好了。
“来吧，我们一起来商量一下，下一步该怎么办。”
Subaru却皱着眉插嘴道，“Takamachi大人，您还是先疗伤吧，这些事情交给我们就好了。”
Nanoha笑了一下，她像对待孩子一般揉了一下Subaru的脑袋，“我没事，你和Teana这次做的很好，你们也辛苦了，可是时间不等人，起码要先度过今晚再说。还有，你们，受伤了吗？”
说着，Nanoha的眼神在三个人之间来回巡视。
Subaru连忙摇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受伤，Teana也摇头，“我只是一点轻伤，已经处理过了”，最后，轮到了Fate。
Nanoha记得，方才Fate为了保护自己，独自承担了吸血鬼的攻击，她分明是受伤了。
可是Fate却也摇了摇头，“我没有受伤”，她很肯定的说。
Nanoha诧异的扬眉，Fate的表情完全不像说谎的样子，当下她也不好再问。
几个人回到Nanoha的房间，Nanoha拉开椅子请几个人一起坐下，而后问Teana，“有清点人数吗，这次我们损失了多少士兵，还有多少人有战斗能力？”
Teana犹豫了一下，她也想要劝阻Nanoha先休息再说，可是现在已经中午了，过几个小时又到了晚上。她和Subaru虽然战斗经验不足，但是毕竟也有一些。刚刚吸血鬼的离去并不是彻底的败退，而是相对有秩序的撤退。如今城中人困马乏疲惫不堪，吸血鬼到底还有多少，却没有人知道。
异地处之，如果换做自己是吸血鬼的头领，她也绝不会放弃今晚这个机会。
可是Subaru有自己的坚持，“起码，先让我帮您疗伤。”
面对下属的好意，Nanoha也只好心领了，当下唤侍女送来清水和纱布，想要在侍女的帮助下脱掉了破碎的外衫。可惜衣料几乎已经和她身上的伤口黏在了一起，脱下来时颇费一番功夫，有时候甚至要靠Subaru用短刀将衣料彻底切碎，才勉强将衣服从身上脱下来的。
即使知道战时一切从简，这些战士们恐怕不止一次彼此帮忙处理伤口，Fate却仍觉得尴尬。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除了自己以外的女人的身体。
Fate从小离群索居，几乎没有和母亲亲近的记忆，更没有姐妹这种亲戚。即使是最亲切的Arf，在Fate心中Arf是条小狼，自然跟人是不一样的。至于外人，虽然受某个早已没落的帝国影响，国内很多城市建有浴池这种东西，Fate却一次也没有进去沐浴过。
所以细细想来，这的确是她第一次见到另外一位女性的裸裎。
虽然伤痕累累，却仍然无法忽视其柔软的身体曲线和肌肤内紧衬的肌肉，作为战士，这是一副久经磨难却让人敬畏的躯体，作为女性，这也同样是一具...
尽管大家都是女性，我毕竟是个外人吧？Fate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埋怨，不，如果自己仅仅是一个外人倒也还好，问题是，自己根本不是人！所以那些破碎的伤口，那伤口里渗出的热血，对她而言才更具有吸引力啊！
Fate的心脏急剧跳动着，她努力控制着自己吐出獠牙的冲动，尽量将注意力集中到Teana那边。
此时Teana已经在脑海里整理好了自己知道的情况，汇报道，“我们城中原有士兵两百人，加上服劳役的农民，也不过三百人，之前的几次战斗已经让我们损失里近百人，经过今天的战斗，恐怕到现在还有战斗能力的，已经不足百人了。”
不足百人啊...Nanoha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让受伤的士兵疗伤，除了必要的修补窗户的人，其他的人也先吃东西补充一下体力。还有，再派一个小队，将那些已经用过但是没有损坏的弓箭捡回来，如果能够重复利用，就先重复利用吧，多余的弓箭我们也已经赶制不出来里吧。”
“是”，Teana马上答应一声，下去传话了，房间里只剩下帮忙处理伤口的Subaru和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出现在这里的Fate。
Fate的眼睛仍然不敢看向Nanoha，幸好此时Subaru已经帮Nanoha把身上的伤口处理好，怕她着凉，侍女率先给她批了一件披风，最后她们才处理手臂上的伤口。
“Fate”，Nanoha柔声叫Fate的名字。
Fate这才将头转回来，她的眼神终于敢在Nanoha的身上停留。
这一次反而是Nanoha不再敢看Fate的眼睛，她的视线下滑到自己的手臂上，那里有几道由她的哥哥亲自造成的伤口，伤口极深，几乎可以看见肌肉里面白色的骨头。
“我们城内的情况你也知道了，我并不瞒你，不仅是士兵和武器，很快我们也会面对粮食短缺的问题。我很感谢你今天的帮忙，但是下一步，你又作何打算呢，是去还是留”，说到这，Nanoha终于抬起头，注视着Fate的眼睛，她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无论你怎么选择，我都只会感谢你，你也回去和你的同伴好好商量一下吧。”
Fate点点头，“我会好好考虑的”，她站起身，逃命似的转身离开。
Nanoha抬头，仔细观察了一下Fate的背部，那里虽然衣衫破烂，但是的确没有任何伤痕。
怎么可能，我明明记得...Nanoha缓缓闭上了眼睛，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