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私奔女孩

作者:茄汁浇饭
更新时间:2024-03-25 18: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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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9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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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谣一下她们共演百合剧的情况,反正现在都是演员,演一个给我看怎么了呢。《私奔女孩》是我最喜欢的漫画之一,一直觉得鸭毕业后的成熟造型很有既视感,最近才想起是像《私奔女孩》的主角,发型和泪痣都一样,于是我的造谣有剧本了。不过,没看过漫画也不影响看这个故事。




巧合是无法预测的奇迹。菅井在Instagram的配文中写道。配图是一张她和守屋的合照。她的关注者大多从偶像时代就开始支持她,都为她们难得的相聚而高兴,却一致忽略了她的感慨,直到看见东京电视台的通告,才明白她不是突然故作深沉。一切事出有因。


“前樱坂46/欅坂46队长菅井友香(28)再次出演同性恋爱题材,搭档是前欅坂46副队长守屋茜(26)。两人曾经同属一个偶像团体,首次在各自毕业后展开合作,共同出演8月5日-10月21日每周一晚间23:30播出的东京电视台连续剧《私奔女孩》。剧集改编自ばったん的同名漫画,原作四卷单行本于2020年由讲谈社发行。


本剧是东京电视台第二次播出以女同性恋为主角的作品,讲述中学时代的恋人分手十年后重逢,将彼此从人生困境中救赎的故事。菅井在剧中饰演主人公,在眼科诊所兼职的研究生牧村桃,守屋则饰演令她念念不忘的初恋,从事时尚行业的大西绿。


剧情简介:对于初恋——在女校时代认识的、拥有不可思议魅力的女孩大西绿——研究生牧村桃始终无法忘怀。青涩的恋情被小绿以‘来比赛谁先交到男朋友吧,两个女生总不可能永远做白日梦吧’的宣言终结。然而小牧一直未能真正割舍对小绿的爱意。十年后她们在眼科诊所偶然重逢,恢复交往。就在小牧以为可以和小绿重新开始的时候,小绿却告诉她,自己要奉子成婚了。小牧在和小绿夫妇的接触中发觉小绿并不幸福,于是萌生了‘那我们就逃跑吧,让我带着你远走高飞’的念头。小牧能否实现心愿?小绿又会如何抉择?她们的人生将陷入何种无法预测的境地呢?”


反响热烈是理所当然的事情。题材、情节、人物设定、主演的形象和关系都是卖点。拍摄尚未结束,官方仅仅公布了四张定妆照,观众已经在社交媒体上讨论得热火朝天了,不过,他们对主演的兴趣压倒性地超越了电视剧本身。毕竟她们曾经是热门偶像团体的成员,又长年担任正副队长的职务,在闪耀和晦暗交织的青春里荣辱与共,不论只喜欢她们个人的粉丝,还是支持她们配对的粉丝都不在少数。而且菅井有出演相同题材的经验,最近几个月一直是话题人物。


好友私下都和菅井打趣。友香,你是上瘾了吗?诶、诶?大家都知道了?好害羞啊。不过,当然不是上瘾,我是因为衷心喜欢漫画原作才想出演。尽管她的反驳稍欠底气,大家却也见好就收,没有不识趣地继续。总不能说,和第二主演是茜没有关系吗?即使菅井从不对队长夫妇的调侃表示反感,这个玩笑也过于暧昧了,守屋又不是不在群组里。何况,她透过事务所和剧组接洽的时候,并不知道第二主演的人选已经敲定了,守屋也不知道她正在和剧组联系。她们的重逢纯粹是一个巧合。


偏偏人生就由各种巧合构成。




菅井和《私奔女孩》的相遇也是一个巧合。四年前的春天,她偶然路过了一家书店。当时正值全国自肃,她在书店门口心血来潮,觉得恰好可以买几本书回家打发闲暇,不知不觉在漫画区驻足,目光鬼使神差地被封面上的两位新娘吸引,就随手翻阅了几页,结果一发而不可收。


她仍然清晰地记得自己最初的读后感:好浪漫的故事,如果可以,她也想和恋人一起不顾一切,私奔到无人知晓的天涯海角。然而那时候她并没有爱上谁,最接近的经历也不过是怀疑自己对守屋的感情有点变质。但因为自幼在女校就读,她知道长年生活在同性居多的环境里,混淆憧憬、依赖和爱恋是再常见不过的现象,中学时代的她就曾经多次被后辈表白。


既然如此,她之所以对守屋怀抱特殊的感情,想必也是环境使然——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她们只有彼此可以依靠,除了守屋,没有人能分担她的苦楚,她们在长夜里互相依偎,抱头痛哭,亲吻眼泪和汗水濡湿的滚烫肌肤,仅仅是为了支撑对方不放弃,没有任何其他意义——一旦促成她失控的环境改变,她就能顺理成章地释怀。至少直到守屋毕业为止,她都以为自己不会更失控了。


事与愿违。她们最后一次赤裸相对,是在守屋毕业前夕。她情不自禁地说我们接吻吧——以前她们约定不能接吻,担心条件反射,在舞台上引发事故——守屋不置可否。她不确定守屋的沉默是因为不想明确拒绝自己,还是因为和她一样在考虑能否改变她们的关系,最糟糕的情况是守屋根本不理解她索吻的意义,毕竟她们性格迥异,并不总能保持默契。


在等待守屋反应的间隙,她感觉失落排山倒海般侵袭,同时又有点懊恼和后悔:她应该在更正式的场合表白,而不是在演出前令守屋困扰。太任性了,完全不是她的作风。绝对不会被原谅吧,她想。好笑的是,即使气氛如此一言难尽,她们也没有躲避彼此的目光,仿佛在为争夺什么较劲。


终于,她确定她们不会接吻了,一直紧绷的身体开始轻微地颤抖。守屋却一手摩挲着她的小臂,一手突然按压她的后颈。友香,吻我。她没有问是接吻吗,只是温柔地掠过守屋的脸颊、鼻尖和每寸裸露的肌肤。守屋的嘴唇和身体一样,有一股她不知道如何形容的香味。


守屋曾经说她有点天真。当时她说,茜也是啊。现在回想起来,还是她更天真,否则,她就不会误解守屋的配合了。半夜,她照例蹑手蹑脚地下床,在黑暗中努力分辨散落在地毯上的衣物的时候,守屋打开了床头灯,趁她还在惊讶,若无其事地说,友香,以后我们不要再这样了。


她劝解自己说,没有必要追问原因。作为年长的一方她必须表现得更成熟。守屋本来就正迷茫,情绪和想法都需要重新整理,她却不能充分体谅,甚至有趁虚而入的嫌疑,不被排斥已经是万幸了。何况,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守屋和一年半前的她不同,不会认为她们的关系只是特殊环境的产物。分手是唯一正确的答案。于是她答应着,最后一次在离开前替守屋将衣物折叠整齐,摆放在枕头上。明天的演出加油哦,她说,尽情地享受吧。友香也是。


守屋在毕业后联系她的次数屈指可数。说不寂寞是在说谎,即使纷至沓来的工作分散了她的精力,她仍然频繁地想念守屋。她早就被迫习惯分别了,在守屋离开前,她本来能平等地想念所有人。通常她的想念无关情欲,但偶尔也会忍受着罪恶感渴望守屋温暖的身体,在深夜里自言自语,茜也会像我想她一样想我吗?


虽然她们每次难得的相聚都不是独处,但只要可以合照她就满足了。可惜,年初在小林的毕业演唱会上,她一直被揶揄,几乎没有机会开口。而且土生早退,号召所有人合照已经是妄想,她只好借用应援棒代替出镜。至于前队友为什么乐此不疲地取笑她,无非是因为她出演的电视剧。毕竟,在屏幕上看见前队长热烈地亲吻同性,大家不可能不震惊。


友香,你怎么那么熟练啊?她尴尬地回头。志田的笑声一如既往的夸张。她和守屋恰好是前后座,虽然近在咫尺,她的余光却只能瞥见守屋的裙子。糟糕,茜的脸色,队长夫妇要离婚了。我已经不是队长了。我早就不是副队长了啊。她们不约而同地说。有什么关系啦,重点在于夫妇、夫妇。志田一向喜欢起哄,她和守屋已经产生免疫力了,语气丝毫没有异常。


我也在追那部剧哦,友香的演技真是进步好大啊,上次看舞台剧的时候我就觉得了。原田突然加入对话,终结了队长夫妇的话题,兴致勃勃地向她请教拍摄经验和技巧。她谦虚了几句,感觉更尴尬了——她竟然在守屋面前谈论和别人接吻的事情。拍吻戏的时候,友香会想什么?她迟疑了一下,诚实地说,会想怎么才能尽量把角色的感情完美呈现出来,还有,祈祷最好可以一次通过。终于,她久违地听见了守屋的笑声。


小林的演出不负众望地结束。大家在后台短暂地相聚。她一边和后辈寒暄,一边暗自留意守屋。守屋比上次见面更清瘦,但眼睛更有神。因为近视手术的关系吧,她想。突然,她发觉守屋现在的形象酷似一个漫画人物,却不记得是谁,只好巧妙地掩饰着心不在焉,绞尽脑汁在记忆中搜寻。直到半夜她才反应过来,是《私奔女孩》的主角之一。妆容成熟的守屋不仅和那个女孩发型相近,连在左眼下方有一颗痣的特征也一样,甚至,她们的关系在某种意义上也能和部分情节对应。是巧合吗,还是命运?她不知道。


不久,她听说东京电视台计划翻拍《私奔女孩》,第一反应就是感慨最近发生的巧合未免太多了,似乎掌管巧合的神明特别垂青她,否则她为什么可以心想事成?她一直希望守屋也能欣赏自己喜欢的漫画,却没有机会向守屋推荐,如果它被翻拍成电视剧,在守屋面前曝光的概率就会成倍增加。不过,更稳妥的办法是她亲自出演,社交媒体或者她们共同的好友自然会通知守屋。经纪人在她顺利通过试镜后提醒,接连出演相同题材的电视剧,可能会限制戏路哦。没有关系,她说,我会努力突破限制。


事实证明,掌管巧合的神明确实特别垂青她,毕竟守屋就是第二主演。




守屋到达摄影棚的时候,菅井正在和工作人员打招呼。她也礼貌地向他们致意。菅井立刻转身,有点害羞地微笑着对她点头。她们上次交流还是在小林毕业的时候——为了分享照片——直到昨天才知道搭档是对方。她在电话里问,友香,你早就知道吗?不是,我也是才知道,不过好高兴啊,又可以和茜一起工作了。菅井的语气诚恳得不容置疑。她不禁想问菅井是不是忘记了她们的关系,但现在显然不适合旧事重提。她只好说,是啊,我也很期待和友香一起工作。


虽然有说场面话的嫌疑,但并不是说谎。在作为偶像活动的六年半里,她和菅井一起工作的时间远比其他队友多。在演出中,她们从第一首单曲开始就是对位,而且拥有专门的双人曲,一起练习了无数次,她熟悉菅井手掌的温度,菅井想必也熟悉她的手指在自己嘴唇上的触感。更不用说她们还曾经一起排练舞台剧,因为朝夕相处而更相熟。虽然她们在团体中各自都有更亲近的好友,却也有许多细节只有彼此才知道,比如她分明以强悍著称,却会在听见恐怖的音效后不由自主地靠近菅井寻求安慰;又比如在演出结束后她返回后台和菅井拥抱的时候,菅井的眼泪在她的衬衣上晕开了一片。她记得当时自己说,就知道友香在哭鼻子呢,用笑声冲淡了伤感。她对待工作的态度极其认真,甚至经常被评价为过于紧绷,但只要和菅井一起她就感觉格外放松。


菅井性格温和,出身优越,比她年长,又是队长,几乎无意识地散发着可靠的信号,也确实身体力行向大家证明了自己的可靠,却习惯在许多事情上依赖她。她不讨厌被需要的感觉,因为有一种作为长姐的自觉,何况她本来就是副队长。在最艰难的日子里,她们一起承受着前所未有的压力,在如同看不见出口的隧道里徘徊,除了紧握彼此的手,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不丧失勇气。是她先迈出第一步,在旅馆的走廊上尾随独自啜泣的菅井,在黑暗的房间里以安慰的名义从背后拥抱、亲吻菅井。而菅井迈出了后来的每一步。


好笑的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志田和另外几位队友竟然私下称呼她们是队长夫妇。她偶然路过听说的时候,铃本恰好在问志田,那谁是夫谁是妇啊?志田好像有点措手不及,还在思考,她已经不甘示弱地抢答,这还用说,当然我是夫啊!现在回想起来,她实在对自己缺乏了解。


确实,她无法在菅井面前逞强,但她的身体和灵魂并不总能统一。如果她用队友和床伴定义她们的关系,菅井应该不会否认。但她们成为队友是出于巧合——甄选的比例是千分之一,最初,谁也不确定自己能通过——成为床伴就不是吗?虽然在表面上,她们是公认般配的双人组合,但其实性格和作风都微妙的不同,如果她们不是正副队长,和对方的交集根本不会如此深刻。她丝毫不怀疑菅井需要她的程度,只是害怕保质期的临近。团体在改名后发展越发稳定,后辈越发可以独当一面,她就越发明白,自己已经不被需要,是时候离开了。她们的关系也一样,是时候结束了。


她们最后一次亲吻彼此,是在她毕业的时候。在空荡的后台,菅井替她解开礼服拉链,修长的手指从她的颈椎滑向腰椎,手掌温柔地抚摸她的蝴蝶骨。她条件反射地颤抖。友香,有监视器。我知道哦,我不会乱来的,我已经答应过你了。她僵硬地转身,拥抱菅井,脸颊紧贴着菅井的颈窝,嘴唇隐秘地和肌肤摩擦。菅井也是。即使被监视器目睹,她们的告别仪式也无懈可击。


她在毕业后转型为演员。和以前的两次拍摄经验不同,她没有时间和搭档培养感情,却也如鱼得水,并没有不适应,而是有一种真切的、演技获得了磨练的感觉。不过,如果能出演更有趣的作品就好了,她已经有点厌倦常见的扁平人物和枯燥情节了。


菅井现在也是演员,出演的第一部电视剧就备受关注,题材和人物设定尤其引发了广泛讨论。好友在开播前就对她说,友香好像演了一个特别不得了的角色。当时她还没有概念,直到亲眼看见菅井和别人在街头接吻的预告片。虽然她知道菅井只是在演戏,却仍然感觉苦涩和嫉妒交织。不论是失而复得的感情,还是将关系公诸于众的勇气,她都不曾拥有。最糟糕的是对方说我忘不了,菅井说我也是,语气都真挚得令她喉咙发紧。如果她也对菅井说我忘不了,也能得到一句我也是吗?


在小林举办毕业演唱会前夕,第四集播出了。她反复观看最后几分钟,试图和菅井在现实中的表现对比,结论是没有可比性。演戏的本质是弄虚作假,她再清楚不过,亲身体验才是真实,她和菅井共同的经历具体而丰富,她已经是一个成熟的大人了,完全没有必要和电视剧计较。


在光线昏暗的观众席上,她几乎没有和菅井说话。幸好她们不是邻座。她肆无忌惮地凝视着菅井的背影,就和以前她经常肆无忌惮地凝视着菅井的侧脸一样。然而过去的事情毕竟过去了,连志田的玩笑都过时了。她也不再和谁争强好胜,只是用最客观的理由抗议队长夫妇的称呼。久违的默契偏偏在否认关系的时候才出现,或许可以被视为她们曾经无限接近彼此的证据。


她上次出现在演唱会的后台,还是在菅井毕业的时候。仅仅和她相隔一年,菅井也离开了。她们最热爱的事业或许曾经辜负她们,但最后她们都知道,没有什么不能释怀,因为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留,她们只能努力向前奔跑。尽管如此,前队友几乎齐聚的场景还是令她感动。简直就像办同窗会一样,斋藤感慨。她一边回忆上次和菅井相聚的小型同窗会——当时她们还合唱了第二首双人曲——一边在人群中搜寻菅井,发觉菅井和她一样心不在焉。友香也会想到我吗?她问自己。但直到散场她们都没有交流。


不久,经纪人告诉她,东京电视台正在筹拍第二部以女同性恋为主角的电视剧,或许她愿意和菅井一样尝试挑战。同一家电视台,同一种敏感的题材,如果她不拒绝,别人一定会以为她在和菅井较劲。守屋小姐,你误会了,经纪人说,我不是让你去试镜,是剧组指名邀请你出演,说是因为你的形象太契合角色了。剧本和漫画原作已经在我这里了,你现在要看吗?好吧,她说,但我还是要先确认剧本才能决定。




最初的工作是拍摄定妆照和海报。因为故事跨度长达十年,所以需要分别展现角色中学时代和成年的形象。她们出道的时候都还是未成年人,现在又恰好符合角色的年龄,化妆师和服装师在为她们设计造型的时候,除了采纳导演、编剧和漫画作者的意见,还可以参考她们以前的照片。


“正好,你们还有穿同款制服的照片,简直帮大忙了。”她们最初的三套服装都被设计为校服风格,又曾经在电视剧和舞台剧中三次出演同学,以至于服装师吐槽:“即使是从小学开始就相识的青梅竹马也没有六套一样的校服。”


她们暗自感觉既骄傲又好笑。如果参加主题是校服数量的比赛,她们绝对可以占据优势,可惜校服存在的意义是同化,谁也不会是唯一的赢家。


菅井比守屋先完成造型,在穿衣镜前打量了自己一番:“现在还穿校服,感觉好害羞啊。”


守屋哑然失笑,化妆师轻抬她的下巴说:“守屋小姐,不要动哦。”她的脸颊立刻有点发烫。都怪友香,她想。


菅井在旁边的位置落座,专注地观察守屋的变化:头发由短变长,结成两条俏皮的麻花辫,妆容也恢复了少女气质,和她记忆中的守屋相似,又微妙的不同。不过没有关系,她想,只要茜还是茜就足够了。


“我还记得茜十八岁的样子哦。”她突然说。


“怎么突然……”守屋克制着慌乱停顿了一下,“好狡猾啊,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友香已经十九岁了。”本来她并不觉得两岁的年龄差异可以代表什么,现在她知道了,代表她不认识十八岁的菅井。


菅井脱口而出:“可是,现在我已经二十八岁了,却还没有见过茜的二十八岁。”


“你总会见到的,还是我更吃亏,永远没有见过十八岁的友香。”虽然守屋从不服输,但在事实面前也只好低头了。


“好啦,守屋小姐,换衣服吧?”化妆师打断她们的对话,将守屋交给服装师。


菅井翻阅着散落在化妆台上的造型设计稿,突然回想起来自己最初被《私奔女孩》吸引的原因:在第一卷封面上有两位新娘,一位横抱着另一位,后者手里有一只行李箱,似乎正在结伴逃跑,结合标题,情节不言而喻。那么,她和守屋也会穿婚纱吗?


“当然,我们还打算用这张照片做海报呢。”摄影师说,“不过还是要视具体情况而定,多拍几个姿势备用,每卷封面都要拍一遍呢。”


菅井忍俊不禁:“我最近穿婚纱的频率太高了。”


“啊啦,婚纱这种东西,如果不是在真正心爱的人面前穿,就没有意义呢。菅井小姐不用介意。”


“说的是呢。”所以,现在有意义了。


本来摄影师还担心海报上的姿势颇有难度,但菅井轻拍自己的肩膀,从容地说:“完全没问题哦。”


化妆师其实是她的粉丝,得意地炫耀自己的偶像:“菅井小姐可是练习马术出身,很有力气的哦,在演出中能横抱着差不多高的成员走出很远呢。”


“原来如此。好!那我们就开始吧。”


定妆照的拍摄相对简单,不需要她们有任何肢体接触。拍摄海报也比预想轻松。本来她们都以为自己会有点扭捏,但真正开始工作的时候又表现得极其专业。她们虽然只是新人演员,但作为偶像拍摄的写真不计其数,姿势亲密的双人写真自然也不在话下,更不是第一次各自隐藏情绪当众拥抱。


菅井的双手分别支撑着守屋的腰和腿。守屋一手搭住她的肩膀,一手拎行李箱,低头对她耳语:“友香,没问题吗?”


菅井摇头,不安地说:“茜现在好轻好轻啊。”


“友香现在应该感谢我才对吧?”


“再重一点也可以的,不论如何我都能抱起茜。”


守屋沉默地躲避菅井的目光,开始根据摄影师的指示调整姿势。


“完美!”摄影师兴奋地感慨,“稍微处理一下就是一张完美的海报了!”


“太好了,辛苦了!”她们双手合十,异口同声地向工作人员表示感谢。


离开摄影棚的时候,菅井突然提议:“茜,我们合照一张吧。”停顿了一下又补充,“在没有别人的地方。”


守屋本来不想答应,但菅井的补充充满歧义,她难免好奇心作祟:“没有别人的地方是什么意思?”


“嗯、嗯?就是没有别人的地方啊,我想和茜独处。”


守屋微笑着对菅井摇头:“合照可以,但独处不行哦。”在没有别人的地方和菅井独处,她不确定自己可能会如何失控。


然而,即使是在一举一动都被密切关注的工作场合中,她也仍然可能失控。




守屋仔细研读了剧本和漫画原作,知道激情戏的成分寥寥无几,大部分发生在两位主角之间,也有小部分来自她的角色和丈夫,包括但不限于拥抱、接吻、亲热。虽然作为演员,她不介意和任何人扮演恩爱,但现在她的搭档是菅井,她们的亲密不会完全是虚假,只会和她记忆中的场景交相辉映,以致摧毁她引以为傲的毅力。


果不其然。在镜头前和菅井接吻的时候,她恍惚地回想起来,她们上次接吻,也是第一次和最后一次接吻,彼此的嘴唇并没有味道,现在出于礼貌,她们都会吃薄荷糖。但除了陌生的味道,一切都和她曾经熟悉的体验一样:她轻触菅井嘴唇的指尖、容易受刺激的耳垂、菅井从肩膀滑落的长发、掌心不为人知的痣、她们扑洒在彼此脸颊的鼻息……


“卡、卡!”导演突然叫停,“刚才那段很好,不过,守屋小姐好像叫错名字了哦?”


菅井还在惊讶,她已经回头平静地向导演道歉了:“对不起,再来一次吧。”但她的神经已经紧绷得不适合继续了,连道歉也只是无意识的条件反射。


“还是先休息一下吧。”菅井急忙插话,“刚才我们太紧张了。”


因为拍摄地点是主角的房间,面积只有六叠,过于逼仄,菅井自觉走向对角,和她保持距离,目光中的担心几乎将她淹没。她转移了视线,双手掩面,调节着呼吸的节奏,努力尝试从打击中恢复:她不仅丧失了专业,还暴露了心事。她本来以为自己能坚持更久,但她们重新开始一起工作至今还不到两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刚才菅井和她一样,也叫错了名字,只是除了她们,别人都听不见。


她没有和菅井谈论这件事情,也根本不知道应该如何开口。她们一直有一种不见天日的默契,因为她们就是彼此最不可告人的秘密。没有任何人发觉她们的异常,还以为只是普通的失误——在场的工作人员都不知道她到底叫了谁的名字。


她对自己在工作的时候突然流露脆弱感觉相当挫败,却又比以前任何时候都更清楚自己多么渴望菅井了。


确实,不论二十一岁的她,还是二十六岁的她都没有抵抗爱上菅井的能力。但二十六岁的她也不是完全没有长进,至少从别人的故事中汲取了一点勇气。




直到从小豆岛拍摄外景归来,在返回东京的新干线上,菅井才终于问:“茜,我们谈一谈那天的事,好吗?当然不是现在,今天晚上,你愿意和我一起吃饭吗?”因为故事在小豆岛上发展至高潮,她萌生了一种想趁热打铁的冲动,尽管角色的恋情和她的恋情完全是两回事,她却通过扮演对方感觉自己也获得了勇气。


“哪天的事?”守屋一直在欣赏沿途的风景,没有回头,倒映在玻璃上的侧脸因为光线的关系时隐时现。


“不管哪天。你愿意和我一起吃饭吗?”她知道守屋在装傻充愣,破解的办法是不在复杂的答案上纠结,只需要对方回答愿意还是不愿意。


“什么叫不管哪——”守屋显然有点意外,却也不再逞强,“好吧。”


她们到达东京的时候天色已经暗淡了。一离开车站她就召来了一辆的士。守屋疲惫地将头抵靠在车窗附近。她小心翼翼地拉扯守屋。守屋又摇晃着倚靠在她的肩膀上。


“明明这么累,为什么还要答应我呢。”


她一边抱怨守屋的温柔,一边对自己的迟钝生气。本来她还想问需要先回家整理一下吗,现在不需要守屋回答了,她只想尽快送守屋回家。然而,她不知道守屋家的地址,面对正耐心等待的司机,只好报上自己家的地址。她现在独自居住在市区的公寓里,守屋大概也不知道。


的士不紧不慢地行驶在街头。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车窗上闪烁。她屏住呼吸撩开守屋凌乱的发丝,凝视着守屋纤长的睫毛和高挺的鼻梁。以前她经常称赞守屋是美人,现在仍然如此认为,也不论如何都不会感觉厌倦。她暗自祈祷如果的士永远无法到达终点就好了,那么她就可以永远这样凝视着守屋了。


突然,守屋挽住她的臂弯,口齿不清地说:“友香,抱我。”


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完全不惊讶,甚至有一种理所当然的感觉,仿佛她们一直是一对亲密的恋人,现在正从旅途归家,可爱的恋人勉强抵抗着困倦对她撒娇,她心安理得地享受,同时有点贪心——她还想亲吻恋人的嘴唇。


“冷吗?这个姿势舒服吗?”她双手环住守屋的肩膀,体贴地问。


“不冷。很舒服。”


守屋在她的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温热的鼻息扑洒在她的颈窝。她沉默了片刻,脱下外套披在守屋胸口。


“友香?”


“嗯?”


“你想说哪天的事?”


“你清醒了吗?”


“嗯,清醒了。你想说哪天的事?”


“不管哪天。和你分开后的每一天。我一直都想念你,渴望能和你重新开始。”


“我也是。”


守屋仍然睡眼惺忪,咬字却和说台词的时候一样清晰。


她心虚地抿了一下嘴唇:“那……现在我们正去往我家哦?”


“我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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