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
“走了,下周见。”
仙台老师提上自己的包,在约定好的时间离开了我的家。
前两周与她说好的,一三五要到我的家里,而我也未曾想,时间流逝的速度远快于我感知的速度。
并没有发生什么特殊的事情,只是平常地来家里,晚上吃顿饭。
回过神来的时候,两周已经过去了。
转身回去客厅,那里一个人也没有。一刻前,她还坐在那儿,现在她的气味都不知道还有没有徘徊在沙发上。
我并不想承认自己依赖她的心理,可现在泛起的酸楚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个假设。果然,自从生病那时候起,我也许是病坏了。明明先前和她只是一周见一次,现在被扩增成一周见四次——即使是这样了,我似乎还是不满足。
不,我总不可能让她住在我的家里,不是么。
可是,这难道不是很正常么?她闯入了我的空间,现在什么都不留就离开,会对此感到怀念和不舍,是人之常情吧。
每一次,她无一例外地都钻进我的卧室。虽然没有什么可以吸引她的,可她却说卧室里比较暖一些,也是,毕竟深秋了,不久应该也快入冬,便只好让她跟着我进来。
我躺床上,她坐垫子,对话偶尔会建立起来,但多数情况下持续时间短之又短。
时常想问她会不会觉得无聊,但要是这么问出来的话,就显得像是我很想迎合她一样,于是便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让她来家里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只是为了让她偿还我给她备用钥匙的代价,除此之外,再无他意。
虽然、虽然我会在她离开后感到短暂的、暂时的寂寞,但这并不代表我很希望她来,这在顺序上是说不通的——不是因为我寂寞才想让她来,而是她来了之后又走了,我难免会产生这样的情绪。
好了,这样想就好了。
你说是吗,鳄鱼先生。
我像棉花一样铺在床上,举着背上长着纸巾的鳄鱼,向这个唯一能够听我说话的收音机表达着自己的情绪。
顺带一提,仙台老师看上去很喜欢它,每次进卧室看见栖息在书桌上的鳄鱼都得摸上几次才收手。摸一两次还好,看她摸多了,我总感觉有些不爽,于是只好喊停,把鳄鱼从她的手里抢过来。
她笑着说我是不是吃鳄鱼的醋了,笑得很开心,看着就像是在说笑取我乐子。我说你不要发神经。她笑的更开心了,一边说着好了好了不摸了,一边又违背自己的话,用手蹭了蹭鳄鱼的软绵绵的爪子。
这么说来,这两个星期以来,看她笑的次数好像有些增多了。也许是我自己的原因,以前没太留意看她笑。
可隐隐约约觉得这两周她笑的频繁,笑的温柔且好看。
07
“你居然同意和我出来了呀。”
她披着校服外套,穿着校服裙子,露出以前我从未见过的小腿,以及连接着亮黑色皮鞋与肉色的两条白如雪的袜子。我一时间看得有些入了神,毕竟从未与穿着校服的她见面。在感到无穷的新鲜感的同时,心脏对这副模样的她好像也颇为喜欢,在我的左胸里手舞足蹈。
“今天周五,没什么事。”
“你穿校服挺好看的。”
她白了我一眼,站到我身边却往一侧拉开了点距离,仿佛是一只野猫在提防着我一般。
我问她怎么不站过来点,她闷着气说我好下流。我笑着和她说声道歉,然后向她靠去,把之间的距离填充。见周围都是等候电车的人群,她也不好再往两边动,只好任凭我接近。
“别摸我啊。”
“你领子歪了,帮你顺一下。”
“才没有的事吧,是老师你自己故意的。”
她的衣领很整齐,灰尘和污渍敬畏于那一片洁白,丝毫没有驻足于此,让我愈发地想要伸手摸一摸那质感。只不过,在我把她的衣领翻上来又折下去的过程中,指背碰到了她的脖颈,有些滑,有些凉凉的。我还想再摸一摸,可是却被她看破。
不,不仅仅是衣领,我还想摸摸套在她身上的校服。以前看她穿居家服多了,现在一时间切换成校服,我还没适应过来。
一边这么想着,我一边扯了扯她的衣袖,把手探进去,摸到了最里层的衬衣,再探入下一层就是她的肌肤了。手腕处的扣子好好地扣着,我现在却想把它们一颗颗地解开。她甩了甩手,却没有赶走牵着她袖尾的我的手,于是我继续为非作歹。
“不要这样啊。”
她低头掐了掐我的手,向我表达不满。她外套的质感有些厚,帮我削弱了许多她的力度。我拆开了她的第一颗扣子,指肚触碰到了她的腕,很热。心跳的有些快,也许是因为周围还有人,也可能是因为她肌肤的触感很舒服,总之我像是控制不住自己似的,把手伸向她第二颗扣子。
“啊呀——疼啊。”
果不其然,她加大力度掐了我手背一下。她是用指甲掐的,虽然有一层布料给我缓冲,可也依然感到痛,不得已把手缩了回来。
“你今天怎么老是在摸我?”
“第一次见宫城穿校服。感到新奇。”
我暂时想不到什么别的借口,只好把实话供出来。
“先不说这个。今天让我出来,要干什么?”
“...想和你出来而已。不是凡事都要有个目的的。”
心跳的速度慢慢地降下来,但还是有些快,或许它还在品味着刚才的余韵。但我的大脑却不能这么任性,幸好它冷静的迅速,不然宫城的这些单刀直入的问题我就回答不上来了。
我知道,要是我回答一些模棱两可的问题,她会继续追究。
虽然我曾想过,她会不会也像我一样——即想从对方口中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但想来还是不太可能的。不如直接把实话告诉她好了。
反正她也不会在乎。
“......不找你的朋友了吗?”
她嘀咕了一句。
说完,电车在我们面前闪过,我们挤了上去。为了防止走丢,我拉住了她的胳膊。她想要反抗也没有空间让她逃避,毕竟下班高峰时期,电车里人挤人。
“我都说是要和宫城一起出来了。”
“……所以,要去哪?”
出乎我意料,她竟然没有先拒绝我带她出去。这让我有些欣慰。
另外,现在的她贴在我的手臂上,压低着音量和我说着话,气息猛烈地刺激着我的耳朵,我感觉痒痒的,却什么也做不了,人太挤了。我大抵能通过手臂感觉得到她侧腰的轮廓,可惜这些多余的布料阻断了她身上的热度,我也无法完全得到她侧腰处的柔软。
“你想去哪?”
她皱了皱眉,摇摇头,说没哪里想去的。
“带你去吃饭吧?”
“我没钱。”
“我没说让你付钱。”
“...这样我不太好意思。”
“那,这样吧,宫城的钱就当做从家教费那里出了。这样行了吧。”
她没有回答我,头别向另一侧,点了点头。
“话说,你也不问一问我要带你去哪里么?”
“我问了,你也不会说吧。”
好痒。
现在的她像是在往我耳朵里吹气一样和我说着话。到此为止我从未发觉自己的耳朵竟如此的敏感,自己仿佛全身都要软了。
“你就这么信任我吗?”
“老师还会做些什么?”
好痒。
“不。我只是说,宫城看上去就像是很容易被拐的类型。”
她锤了一下我的侧腹。
“别捶这。好痒。”
她没理会我,放轻了点力度,又戳了一下。耳朵那儿痒痒的感觉还未完全褪去,现在又轮到了腰部。我感觉自己全身真快要软下来了,只好求她收手。
我总觉得自己的脸很热。
“只是戳了你一下而已。”
她又说话了。这一次她说话更轻了,气息刺激更强烈了。
她惊讶于自己的一小个动作可以把我变得这么狼狈。
“宫城、你,别说话了。贴在我耳朵旁说话,好难受。”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不然我全身都要被一股又一股的电流给刺激得酥麻。
“...老师你也是,我早就想说了。别说话了,我这边也难受。”
“啊——”
我刚想说——她却用手把我的脸推开,力度很轻。这样的她很可爱,我把她的手挤开,抓了抓她软糖一样软的耳垂,揉了揉。
她对此感到不满,掐了我的腰。
08
高高的柱子上像挂了两颗会发光的蛋黄,暖色调的光将静谧的夜与繁忙的马路漂染上一层暧昧的滤镜。江边,我牵着她的衣袖,沿着被荧光色缠着的树。她和我说,树干上串起来的灯像是一条蛇,我吐槽她想象力过于贫瘠,这应该说是会发光的藤蔓才对。又走过几步转了弯,商场外围的石砖地板上也闪着荧光,喷泉中的水花与光在空中跳起华尔兹,像极了镀了金的一颗颗流星。
“来这里吗?”
“不是哦。只是带你来这边走走而已。”
她没有回应,眸中映射着金色。我扯了扯她的袖口,问她是不是想去看一看这儿的灯。
“...我没说想看。”
“你就是想看吧。你急着回去不?不急的话,当做饭后散散步也没差。这儿的确是好看。”
也许是得到了我的许可,又或者是这儿的灯光的确是美丽,她没有继续拒绝我的邀请,只是,她说站着看一会儿就好了,不用坐着。
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觉得这里在过圣诞节。被线灯装饰的树,人来人往的商场,以及天女散花一样的中央喷泉。
光在她的瞳孔中跃动,铺在她的脸上,打上一层阴影,将她的侧颜在这片夜下衬的美丽。
她没有转过头来,问我为什么看着她。
“穿着校服的宫城在这样的灯光下,很好看。”
“你为什么就抓着我的校服不放。”
“我说真的。”
她呼出一口气,表达着自己的不满。我不明白为什么有人被夸了还能愁眉苦脸的,能做到这样的想必只有宫城了吧。
“走吧。”
“再看一会儿嘛。这才看了多久。待会儿喷泉还会变色的哦。”
“被你看着好不自在。”
她把锅甩到我脸上,我笑着接过。为了和她再看久一点,我和她保证不再盯着她。尽管她对我随便许下的诺言充满了各种程度的不信任,终究还是留恋这儿的光景,选择再驻足上一会儿。
“对了。这个,给你吧。”
她捧着星星灯,问我是什么。我把背后的按钮按下,手掌般大小的星星状的灯亮起柠檬黄,它并不刺眼,反倒是温柔,不像城市里的霓虹灯那样夺目。
“这个,送给我的?”
“嗯。这和宫城很搭吧。也很好看。”
“我希望你是在说灯而不是在说我。”
“这有什么关系呢。”
“为什么送我这个?”
我笑了笑,没有回应她。
此时的喷泉开始变色,原本单调的黄色现在分裂成七彩,水花被染色。她的注意力被那儿吸引,暂时忽略了我还没回答的问题。
“好看么,这个。”
我指了指被她捧在掌心的星星灯。
“谁知道呢。”
她的眸中淌着温柔。看得出来,她至少是不讨厌的。
“你再坦率点也可以的。”
我看时间还早,邀请她要不再沿着江边逛一逛,那儿的树上也缠着荧光色的蛇。她撩了撩被风吹乱的刘海,将思绪扔进夜幕中过滤后,点了点头。
我本以为她会对此拒绝。
“以前你可不会乐意和我一起出来,还记得不。”
“那个时候,和你不熟。”
好牵强的理由。但想来想去,也就只能是因为这样了。
在那场病痊愈之后,宫城多多少少也变了一些。在回忆的溯流里,她是曾和我说过“师生发展成这样的朋友关系,难以接受”的人,现在又像是脱了轨的列车——不,应该说,是终于肯从窝里探出头的野猫,踮着猫步一步一步地走向我,接受了她曾经所反感、抗拒的事情。
不,不对,我怎又能假定我没有变化呢?
兴许是我对她表了白?兴许是我终于是推倒了摇摇欲坠的那颗名为亦师亦友的榕树?好吧,我们现在也依然是类朋友的关系,可我不得不去认为,如果我没有向她坦明自己的心意,她并不会像现在这样变得接纳我。
虽然,这之中的某些逻辑是有些说不通的。但,搞不懂的地方通通扔给上帝就好了。
这么说来的话,也可能只是我变了罢。
“现在你终于是肯把老师当做朋友了?”
“并没有。”
这儿人少,安静,我本想问她可不可以拉着手一起走,她想都没想就沉着嗓音否决了我的请求。也是,我料到她会不同意,虽然还是感到有些难受。我问她可不可以牵着衣袖走,她甩开了我的手,指责我一定会得寸进尺的,所以不行。无论怎么说她都是拒绝的态度,我只好作罢。
“这还不算朋友吗?”
只是,绿叶和黄灯很衬,人静和江清很搭,独有我们二人的空间融进了光色下的柔情和静谧,我想就这样牵起她的手,用手心的温暖来回应深秋稍凉的夜而已。
“我和你说过了,因为老师说了喜欢我,我也得回应你才行。”
“什么时候?”
我假装不知道。
“我认为你是知道的。”
好吧,我认输。
“用你以前的话来说的话,师生一起出去旅游你都接受不了了,老师喜欢学生这事难道你就可以允许吗?”
她好像被我问住了,又仿佛只是不想回答,保持沉默,将话语权悄悄地递回给我。我们之间安静得只容得下脚步声,心跳声好似溶进了月色里。
我选择等待她的回答。
我也没有数我们到底走了多少步,期间沉默如旧,她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罢,我也不能这样为难她。
“对了,宫城。今天来,我有事和你说。”
我抓住了一阵从身边即将溜走的风,浸润一下我有些躁动的心脏。
“嗯。”
“下周...我去不了你那里了。”
她顿了一会儿,把我的话晾在空中。
我不说话,等待着她的反应。
“知道了。”
意料之中,很平淡。
“等会儿,你不问为什么吗?”
“有什么好问的。不来的话,我知道就行了。”
虽然她性格本就如此,可她对我不去她家貌似显得毫无所谓一般,我不免觉着失落。
我希望她内心实际上会介意我不去她家的理由,可是我总不能非得让她说出口——况且,她大概率不会在意我的事。
向来都是我向她抛出橄榄枝,尽管现在得到了周中去她家的权利,这也只是对我拿了她家备用钥匙的交换条件。
只是,哪怕她问一句,“为什么不来?”也好。
这至少能让我得到她对我的关心,这能让我开心和满足。
我顺了顺有些乱的刘海,饮下一壶混着隐约的甜的秋风,缓解一下自己期望落空的苦,叹了一口气,屈服于现状,满是无奈。
“所以,老师今晚叫我出来,只是为了这个?”
“大概?差不多吧。下周不能去你家了,想着要不今天把下周的份补一补吧。所以叫你出来了。”
“怎么不一开始就和我说?”
这个问题我也想问自己。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开诚布公地告诉她,我下周无法赴约呢?我深知自己在期待着什么,我在期待着她询问我到底要去哪,我在期待着她可以对我的缺席而感到一点哪怕只有一点的失落——因此我没有太大勇气在一开始便交代清楚。等到像现在这样气氛差不多了,这些话才好说出口,我才好期待我的期待。
见我不说话,她用食指戳了戳我的侧腰。我顿时觉着痒,往一边弹开了几步。她惊讶于我的大反应,而后毫无诚意地和我说了声抱歉。
“所以,今天到这儿就差不多结束?”
她没有继续追问我,而是站在原地指着腕上的手表,向离她几步远的我示意。
“你很着急走吗?”
“......9点多了。”
“再走多一会儿,也不会很迟吧?”
“不好。”
怎么看她都像是生气了,这时候的她活像一只炸了毛但又拼命地把毛顺下去的黑猫。我只好顺着她的猫捋,带着她往不远处的车站走去。与这儿相反,车站站牌下驻足着热闹。
我问她,要不坐公车的后排双人座吧。原本选好了前面单人座的她愣着思考了一会儿,随后满脸不乐意地一屁股坐在我的旁边。原本占据着窗边位的是我,她却扯着我的衣袖,示意我和她换位。
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间变得有些沉闷,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座位让给她。想和她继续说些什么,但除了我的确想不出来什么话题以外,她也一直托着腮看车窗外的夜景,全然没有把这段时光分给我一点的意思。
和她相处是很累,我承认。
她的性情阴晴不定,虽然晴天并不是迎接她的常客,但多云算是她少有的常态,剩下的不是阴天就是雨天。
“老师。”
意外的,她竟找我说起话。
“只是下个星期吗?”
“这个...我不太清楚。”
大学有功课之类的事,占据课后时间。说实在的,一个星期能不能结束还是个未知数。只是,一下子说两个星期都不去了有些不太好意思,我保守地说一个星期罢了。
没想到宫城竟然会在意到我隐瞒的这部分事情。
“但是,只要我的事情搞定了的话,我就会联系你得了。你放心,你的备用钥匙不会白给的。”
“是吗。”
她只撂下这么一句话,它又随着窗外的夜景转瞬即逝。
然后,她向我伸来一只手,示意我把什么东西交给她。
“要拿什么?”
“回收我的备用钥匙。”
“…?为什么?”
“既然你都不来了,那交换条件就失效了,我也没有必要把备用钥匙给你。”
“不对吧。不是宫城先给我备用钥匙,之后才再建立起我要定时去你家的规则吗?”
“既然是双方促成的规则,任意一方没有成立的话,它本身就没有意义了吧。”
她说的话很平静,捕捉不到什么感情的波动。我察觉到自己有些不安,可我却压抑不了这样要溢出的情绪。
“...什么时候归还?”
“你什么时候可以来了,我再考虑给回你。”
“那,刚才送你的星星灯,也给回我。”
我像是在和她赌气,明明她对此压根就不介意,可我总像个孩子一样与她本身鸡毛蒜皮的行为较劲。我不知道为什么我也要回收我原本挑好想送她的东西,或许只是为了平衡我单方面被回收钥匙的不爽吧。
“因为我回收了钥匙,所以你也要回收灯?”
“差不多。”
这是她上车后第一次看着我说话。她的表情与平常没别的两样,只是我总感觉她在生气,亦或者是单纯不想和我说话。
“理由是?”
“只有我被回收,这不平衡。”
“我不是无理由这么做的。你的确是不来,它放在你那儿也没什么用,不如我先存着。”
“为什么不能我存着?”
“怕你弄丢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一开始交给我?”
“......”
我说话好像有些急,她看着我愣了一会儿,想说什么却又把话咽回了肚子里,转头重新看向窗外,不理会我。
我的内心五味杂陈。
“抱歉。我不是责怪你。”
“算了。我不回收了。你自己,好好拿着吧。”
“...好。”
话题终止在这个尴尬的节骨眼上。胸腔涌上一股灼烧般的痛感,我只觉得烦闷。好吧,这明明都是宫城的错啊,用什么无厘头的前言不搭后语的逻辑来回收备用钥匙——但是,不安与抗拒,又确真地在我心里混杂成一滩沼泽,把我陷进去。
“到了。我下车了。拜拜。”
“啊。我送你吧。”
刚才的气氛实在糟糕,我想要补救一下,于是跟着她下车。她没有阻拦我,我因此而偷偷地松了口气。
“灯,你是不是要回收?”
刚才才放下的石头现在又重新被她悬起来,我不知道为什么她要重新提起这个话题。我连忙说不用不用,她点了点头,把星星灯放回了书包里。
“如果下周我可以腾出时间的话,我会过来的。”
我不知道宫城现在生着闷气的原因到底是不是这个。但我也只能找到这个选项了,不管怎样,先说出来要比什么都好。
“老师如果忙的话,我这边的事你就不用在意了。”
“我是因为自己想在意才在意的。你不用阻止我。”
“......那,我不管你了。”
她走快两步,往家的方向。
我加快脚步跟在她的旁边,示意她不要走这么快,她没有意见,适当地放慢了点。
无言,我们就这么走着,晚风没有吹笛,静谧没有谱诗。
“你...要忙的东西,是什么?”
不知道是风声呼呼地吹着还是什么原因,我只觉得她声音好小,像是偷偷摸摸说出来的话一样。
“大学的事情,和你说你也不明白啦。”
“...那别说了。”
她粗暴地又一次结束了话题,我还有话想和她说,连忙衔接上这个半死不残的对话,并牵住了她即将远去的手。
“等会儿,宫城。”
“什么。”
“周中去你家,对我来说,并不是个负担。”
“嗯。所以?”
“所以,只要我有空,我就会来的。届时,做饭,教你功课,之类的,我都没意见。对我来说,它并不是个交换条件。对你来说如何...我就不知道了。”
我狡猾地把选择题扔给了她。
“...我不喜欢,但我也不会拒绝。”
她分明可以忽略掉这个话题,像刚才在江边散步时一样。如果是这样,我会和刚才一样,主动地跳过它,不再继续追问,也不会再继续顺着这个她不想回答的问题延伸出分支。
可是,她在我预想之外地回答了我。
她的手藏在衣袖之下,我强硬地把它牵起,温度传递了过来,是暖暖的。我勾起她的小指,和她拉勾立下约定。
“有空的话我就会来的。我和你约好。”
她抬头惊讶地注视着我们相连的小指,然后又看了看我,最后眼神像是无处安放一样,往地面上的水泥路跑去。
“嗯。”
秋风拂过她的发,吹散了路灯下的晕黄,散成片片动人的金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