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隼之梦
“你为何还会回来。” 游隼的身躯漂浮在空中,俯视着灵鹊。不光是来自高大身躯带来的压迫感,也不仅是直视的目光,读心,与象征着精神控制的可视光环,更多是来自心灵的,绝对压制。
“你的道路不在这里。很可惜,你并不知道这一点。”灵鹊身后的门重重地关上,游隼的房间成为了她肆意操控的梦境,在不断变化色调与姿态,如同音乐进入下一个乐章,便不再有折返与后悔的可能,对其他“可能性”的彻底消除。必败之战的旋律。
悲哀,没有尽头,毫无希望,你会再一次杀死她,然后重新开始这一切。在不断的重复中,让本就渐趋崩毁的事物在扭曲中杂糅…… 游隼的声音直接进入了灵鹊的大脑,画面同时定格在,被金制的矛贯穿下巴直穿头颅的灵鹊机体,暗红色的血液从边缘冒出,突然的刺入,这一次甚至灵鹊还没来得及给打空的枪械装填子弹,枪便落在了地上。脑部被破坏的仿形体,再无行动能力。
“你我皆是残缺者,只有我们合而为一,才能终归完整。”刺入灵鹊机体的矛被她颤抖的双手握住,如同濒死生物的本能,虽然知道拔出来也只会更加疼痛且徒劳,还是尝试着一点点将它拔出,一下,俩下,视网膜上的图像开始变得破碎、模糊、信号微弱。游隼面无波澜地看着她的动作,用右手轻柔地拖着灵鹊的头,左手制止了她的动作,将那矛又重新插了回去。一下,双手垂落;俩下,视网膜失去聚焦。最后,游隼猛地把整根矛在一瞬间抽了出来,血液如一阵红雾,喷洒而出,灵鹊的躯体不自然地抽搐了一下,倒在自己的血水之中。
不知经历了多少次的,死亡。嘴角仿佛能尝到那滋味。在无数的重复之中,我的灵魂开始如此渴求你,当我从我的梦境里惊醒,终于惊觉我的记忆原本并不属于我,甚至这份可憎的爱,也是被人强塞进来的情感。对另一个造梦者,盲目的爱。是来自这里,来自你的大脑,你的记忆,你的人格。
游隼抱起灵鹊失去行动能力的躯体,舍弃了语言,直接以信号的方式,侵入她的频率与灵鹊的思维直接对话。gestaltzerfall,太多的重复,让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物,都失去了原有的意义。“你无数次死在这里,我无数次死在这里。”死亡,出现了太多次,被注视了太多次,终于失去了它的意义。
海的声音,深渊之下的海,遗忘的岸边,没有一艘船在等她。造梦者亦是追寻者,任何事物都可以是虚假、不合逻辑的,唯独造梦者坚信着这一切真实发生着。因而在这隐喻的迷宫里,在倒悬的红色眼眸注视下,没有一处是真实。
“你无法将她带去画作里的死之岛埋葬身躯,于是,你把整座‘死之岛屿’带给了她。”游隼闭上眼,尝试着将那感觉性的图像解码。在那层叠的阶梯,那扇门。是她梦境的终点。
“我厌倦了沉睡,厌倦了死亡,也厌倦了继续存活。” 游隼的意识破碎而不完整,她亦是造梦者,她也面临着同样的命运:不知自己正在做梦的,梦中人。舍弃了言语之后,得到的是更多的敞开。游隼走过了那个无人的岸边,散落看不清字的白色纸条,在那里,没有一艘船在等她。时而是黑色长发披散在海边之月色的图景,时而是一副血肉混合的残影抱着一具灵鹊的图景。她在寻找一个频率,145 842 923 021 000 933 933 134,无意义的数字堆叠。
没有一艘船在等她。于是她自己造了一艘船。
没有人为亚瑞安妮带来死亡,于是亚瑞安妮为自己带来了“死之岛屿”。
倒悬的红色流星坠入海面,好一番绝景。游隼将那自己也无法理解的某物刻入灵鹊尸体的脑回路频率里。“Elster,你必将完成那六次牺牲。必须是,也只能是,six。”
游隼将灵鹊的尸体放入船中,渐渐高涨的潮水,将要淹没尸体,她掐上她的脖颈,吻上她的额头。在这一刻,她也成为了自身的“追寻者”,不再只是造梦的人。在那一瞬,她看见“前世”的记忆,那个曾经被植入人工大脑的“完形体”的人生记忆。刺目的白光,在长久的震撼与失明里,只剩下大片的闪白,然后是,“完形体”生前的最后一幕,在卫生间里,狭窄的小空间,很多人挤在一处,恐惧与绝望是吸入鼻腔的唯一氧气,之后是剧烈的枪声,弹孔砸在每一道门,每一寸墙壁之间,耳鸣与沉重的眩晕。死亡从来不宣告它是死亡,只有无法理解的荒谬图景先行一步到来,在那肉体的爆裂景象与弹孔的尖锐鸣叫声杂糅之中,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很长,长久到了失去了意义,数十个彼此陌生的普通人的尸体堆在一处,面容模糊,血肉互相掺杂。音乐厅的交响曲仿佛在很遥远的地方奏响,那是,死者们半小时前的记忆。
游隼的梦境出现裂痕,她本不属于这个海岸,本不应登上那艘船。也不该饱含如此深沉的爱意,从额头吻至灵鹊尸体的唇。在梦境的边缘,只剩下浓烈的白雾与永远在岸边重新远航的船,如同一段只有3秒钟的视频进入了循环播放的无尽模式,唯有等到电量耗尽才会终止。
梦境出现了太多,梦境本身也经历着“gestaltzerfall”,处于崩毁之中,自行消解了自身。
“你我皆是残缺者,只有我们合而为一,才能终归完整。”这句重复出现了多次的言语。丧失了言语本身应有的含义。变得模糊不清,充满敞开的洞穴。在那洞穴里,有距离你如此近的重要之物,可你将永远也无法拿到它,它如此近,却又非常遥远,这是言语存在的意义。
游隼是亚瑞安妮的无数可能性之一。对单一时间的反抗,会带你走向真正的道路,也是唯一的道路。当所有的可能性都同时发生之时,缺损之人便不再失去任何重要之物,它同时经历生与死,过去与未来也不再明朗,甚至梦境,也成为了真实,成为了同时在影院播放的,无数部电影之间。
血红色的眼眸倒垂在天空,红色的梦境沉入海洋,血肉般浓稠的大海,浸润了死亡的味道。空无将再次充斥这一切,时间的轮盘也将要再次被重置。而唯独那充斥着强烈情感的频率不会被重置。我与你拥有同样的记忆、同样的情感,同样的敏感的心灵,而这一切的体验是如此真实,它并不是一种单向的精神控制。“至少我如此认为。”
造梦者亦是追寻者,控制他人的读心者亦是被他人记忆所挟持者。只有残缺之躯才会渴求完整。我感受到言语无法承载之物,强烈地,渴求着,寻找着,另一种方式,来传达那个“可能性”图景。这边才是我的战场。永远也不会有“船”在等我,无论是带我们驶离这被遗忘的岛屿的船,还是搁浅在陌生星系的,遥远另一端的船。
褪色的海洋完全被它吞噬的红月染成了死寂的暗红,浓稠,无一点清澈,甚至不再流动,如同逐渐凝固的水泥之海,无数人类的肉身死在一处的,海洋。造梦者的船搁浅在这死海里,游隼又一次,沉入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