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遇见一轮雾中的月

作者:苏小琳
更新时间:2024-04-15 23: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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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4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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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见樱子的场合。

________

在回家路上捡到浑身湿透的同班同学前,我正在邮局外的饮品店内,读着寄给我的信。

信的地址和寄件人都不同,唯一相同的部分是里面夹着的一叠纸,或者说我被退稿的小说。

寄出去的小说全部被退稿,按理来说是一记足以令人消沉下去的重击,然而我的情绪毫无波澜。因为我的目的并不是得到赏识,而是回信中那些编辑的反应。

我期待他人的反应能作为镜子,照出我并不理解的,自己那怪异的状态。

稍微友善些的编辑会写些您的作品怎么怎么样,但是不适合本杂志之类的套话,而有些回信的内容就直接是[不知所谓],[毫无天分]的尖锐话语,足以刺破初次投稿者略有膨胀的自信心。

然而我对这两种回信都不怎么在乎,唯一起兴趣的,是手中这一封信上的内容。

[恕我直言,您似乎根本不懂什么是情感。]

[对人内心行为的描述不合逻辑的程度简直就像是来地球观察人类的外星人。]

久违地,我感到了惊奇。

这不是因为对方的话语用得不甚礼貌,而是因为用得太过精准。对方仅仅从我的文字中就发觉了我的本质——无法认知情感,几乎没有情感的生物。

无论是离别的伤感,成功的喜悦,失败的委屈,心中的痛苦,亦或是读过的小说里出现最多的“喜欢与爱”,于我而言都像是墙上的壁画,能看见的只有扁平的切面,既感受不到,也未曾经历。

像是在连光都透不进来的幽暗海底漫步,周遭只有冰冷的海水与一望无际的黑暗,我未曾感受过的所谓情感,浮在海面之上,遥远而模糊。

无法同情他人,也无法同情自己,假设情感有色彩,我的生活一定是黑白默片,充斥着黑色的孤僻与白色的无趣,而我这样的人写出来的东西,不被退稿才奇怪。

但我还是想挣扎一下,于是投递了我的小说。

写作也好,绘画也好,音乐也好,与人类的情感有关的事情,我都尝试着去做,期待总有一天能理解那些情感,然后真的体验到它们。

我已经无法忍受看见别人散发出各种各样的情绪时,心中出现的那种名为无法理解的迷茫,还有绝望。

刚想继续读这封信的内容,饮品店的门外却刮进来一阵冷风,抬眼看去,匆匆去关掉玻璃门的店员身前,点点水滴在玻璃上划出一条条线。

下雨了。

在雨势变大前,先回去吧。

整理好我的校服裙,套上风衣后,我打着白伞走进逐步变大的雨中,口袋里唯一的物品是那封没读完的信。

那些回信和就和我的稿子一起滚进饮品店的垃圾桶吧。

一点点接近家里,不讲道理的雨逐步淹没着我的耐心,本想加快回家脚步的我,却远远地看见了穿着熟悉配色衣服的身影,在前方车站的椅子上瑟缩着。

那是我们学校的黑白两色校服,老实说,我就是因为喜欢这个配色,才报了这个学校。

浑身湿透的女生呆呆地看着我靠近,她看起来相当可怜,打湿的栗子色头发贴在发红的面颊上,有些涣散的眼瞳里也缺乏神采。

一米五三左右,栗色短发,还有那张脸......没记错的话,她是坐在我前面,高二换班上来后的新同学。

这幅样子,大概是离家出走?还是单纯没有带伞回不去家?

好麻烦,不想管。

我的第一反应一如既往地毫无人情味,这与我无法产生任何同情心有关。然而最终推着我往那个发着抖的少女走去的,是脑袋里回荡的一道温柔声音。

[“遇见受苦受难的别人,必须要伸出援手哦。”]

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想起母亲的声音。

毕竟这些强调了十几年的教诲,是她留给我最珍贵的遗产。

“母亲有教过我,要帮助不能回家的人,所以,你回不了家吗?”

向长椅上那个同班的女孩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我也是在告知那个冰冷的自我:母亲教过,所以请遵守。

“回不去。”

她的声音和她一样,发着抖。

“那就跟我回去吧,近月同学。”

开学第一天,我就以打发时间为理由记住了所有同学的名字,现在倒是派上了用场。

一米五三,栗色短发,她的名字是近月直伞。

_________

怀抱着瑟瑟发抖的近月同学,用伞从雨幕中切开一个口子,我一点点接近了自己的家。

虽然是独门独院的大房子,但由于只有我一个人住,气氛阴森得就像是童话故事里会出现的魔女居所——抱着娇小的近月同学从雨中出现的我,也确实像是诱拐小孩做制药材料的魔女。

打开大门,我将怀里的近月同学放走。

“到了,请坐。”

“啊,谢谢......”

近月同学小心翼翼地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她的眼神游离着,看向我湿掉的校服。

“如果你是感到抱歉的话,没有必要,是我自己要帮忙的。”

母亲也教过我,不要让别人感到愧疚,虽然我并不理解什么是愧疚,但是能理解这样的情况下我需要说什么。

如果缺失了母亲的教诲,很难想象我会不会彻底丧失和人相处的能力。毕竟感受不到情感这种特质,简直就是天生为变态杀手和暴力分子所准备的,如果母亲没有不厌其烦地教育我,留下那些准绳一样的教诲,我现在会不会变得像动物一样“冷血”呢?

放弃思考这个问题的答案,我走向卫生间,往浴池里放满热水。出门后,我看见坐在椅子上的近月同学,抱着膝盖缩成一团,静静望着窗外不停的雨,忧郁的表情让那张侧脸多了一份别样的美感。而她逸散开的眼神中,则带着些我看不懂的情绪。

这幅画面停留在我的脑海里,有些模模糊糊的东西在胸口里跳动,但当我想要去抓住它时,它就消失不见,只剩下些微的心跳声回荡。

注意到我过来的近月同学放下双腿,抱住手臂的手不断摩挲着,一副不安的模样。

“谢谢你暂时收留我,那个......”

“樱子,月见樱子。”

“月,月见同学是吗?抱歉,我没有记住你的名字......”

她脸上的尴尬又浓了一点,似乎记不住对方名字却得到帮助这种事,让她感到相当羞耻。

悲哀的是,我只是依据经验和她的表现如此判断,实际上并不清楚什么是羞耻。

“所以,为什么这么晚却回不了家?”

“没带钥匙,家里没人......”

如果是出去玩的话,应该会住在同行人的家里,看来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打工?”

听到这个字眼,她的身体有些轻微的颤抖,头也低了下来,眼神在裙摆上飘忽不定。

“是的,打工。”

经济状况不佳吗?

我想起关于她的传闻——升上高二后退掉了相当有前途的吹奏部,还和旧的部员产生了相当剧烈的冲突,之后社交也保持在最低程度,至于原因暂且不明。

现在看来,大概是家里出了什么不愿说出来的变故吧。

“我不会把你打工的事情往外说的,不必担心。”

“啊,帮大忙了......”

发觉对方放松下来后,我抛出了关键的话题。

“那么,今晚你就留在这里睡吧,明天是周末,也不用上学。”

希冀的目光从近月同学的脸上亮起,整个人看起来就像只小动物般晃动着身体。

“真的可以吗?我,我要一条毯子就可以,如果有多余的被子也可以......”

我有些为难。

一个人孤独生活好几年的我,家中从未有过客人用的被褥。

“我家没有毯子之类的东西。”

“啊,是,是这样吗......那我......”

“所以你必须和我睡在一起。”

“嗯......啊?”

相当惊讶的反应出现在近月同学的脸上,令我有些疑惑。

同性的话,睡一起有什么所谓吗?

几乎没有和任何同龄人建立过紧密联系的我,只会以最基本的常识对近月同学的反应做出理解。

“有什么问题吗?”

“不,只是......”

也许是错觉,总觉得她的脸有些微红。

“洗澡水进门的时候已经放好了,换洗衣物只有我的旧衣服,我会放到卫生间门口,有问题吗?”

“没,没有!”

“那么去吧。”

目送着近月同学走进卫生间,我打开衣柜,从清一色的黑白灰衣服里找出小学穿的衣服,稍微比对了下她的尺寸,大概六年级就差不多......不,果然还是五年级更适合一点。

毕竟从初一起,我就已经超过了一米六。

把衣服放在卫生间门口,我换好睡衣坐在自己的床上,拿出在饮品店未读完的那封信。在信的后半段,除开对我“不懂人心”的批判外,给我回信的这位不知名却很热情的编辑(从信的长度来说可以说是相当热情了),在信的末尾留下了一句相当有趣的建议。

[如果您真的这么不懂人类的情感为何物的话,能否先去近距离观察一下呢?和别人建立关系也好,做透明人静心观察他人也好,能否去人的身边做些更进一步的尝试呢?]

放下信笺,我闭上眼睛开始思考这个建议的可能性。然而仅仅五分钟之后,我就放弃了思考。

和人建立长久的关系,实在有些太难为我了。小学也好,初中也好,我试图做出的“友善”举动总是会不经意间成为对他人的伤害,让别人对我敬而远之。老师对我的评价一向是“性格过于直接”,我也听过他们背地里说我是个冷漠的孩子。

无法明确自己到底要做出怎样的反应才算是正确,我对交流产生了厌恶与逃避的心理,理所当然地,直到现在,我也没有可以称为是“朋友”的对象。

母亲并未教我如何交朋友,教会我做出大部分正常人会有的反应,已经是她能做到的极限了。

真是感谢她,没有放弃我这样没有心的孩子,如果她能再多教我一点,再陪我几年......

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找一个能以某种方式和我建立关系,又不容易关系破裂的目标呢?

苦思冥想着,卧室的门突然被打开,穿着我以前衣物的近月同学从门缝里探出脑袋,然后扭扭捏捏地走进来。

看起来,我五年级的衣服对她而言相当合身。

“我,我进来了。”

看着她的栗色头发,一个想法在我脑袋里萌芽,然后疯狂吸收着我的思考,变成了一个亟待实行的方案。

以金钱维系的联系,应该算是不容易破裂的那种吧?

我从床上爬起来,像只盯上猎物的野兽一般往前逼近,直到把茫然无措的近月同学逼进墙角,在她不安的眼神下,我缓缓开口。

“近月同学,你打工的时薪是多少?”

“1,1200円。”

“工作时间呢?”

“每周三天,下午六点半到十点半。”

4x1200,我完全付得起。

由于除了买书没有任何额外的花销,加上从几年前开始独居起,父亲打来的生活费每月都有许多富余,我攒下的存款足以买下近月同学的这段时间直到毕业。

“请问,这段时间,我能雇你吗?”

“啊?”

她露出了相当惊讶的表情,随后便捏着下巴,试探着发问。

“工作内容是什么?”

“和我建立联系,做我的观察对象。”

近月同学歪着脑袋,似乎有些不理解我的话语。

这种说法还是有些太奇怪了吗?

“月见同学的意思是说和你交朋友?那种事不用付钱也可以,而且观察......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是观察。”

我并未进一步说明下去,因为我不想把自己的情感缺陷告知她。如果被对方传出不好的谣言,从同学眼中不近人情的冷漠同学变成完全不懂人心的怪物,那学校生活大概就完蛋了。

好不容易找到了喜欢的校服颜色,我绝对不能再转学。

“那换个方式吧,你来做我的家教。”

“啊,那倒是可以答应你......不过教什么?”

“国语。”

“月见同学你,国语很差吗?”

“一向不及格。”

由于无法理解[作者的思想情感]之类的东西,我的国语一向是在及格线以下,而我的记忆没出问题的话,眼前这位近月同学,似乎是上学期期末考试的第二名,向她提出来教我的请求倒也是合情合理。

“所以,答应吗?”

“如果你觉得没问题的话,不过老实说我觉得我可能教不好你,可以先试试效果......”

“那就是同意了,那么,我要睡了。”

“欸?等下......”

对事物没有复杂的感受,近乎没有心声的我,在睡眠方面一向是毫无阻碍,倒头就睡。在欲言又止的近月同学说出些什么前,我已就经坠入了梦境。

在恍惚中,我突然回忆起,在进门时看见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的近月同学时,那种莫名其妙的感受。

如果建立了关系,应该会有机会知道那种感觉的真身吧。

久违地期待起明天的到来,我的意识彻底断线。

_________


注:1200x4(小时)x3(天数)x12(4至7月第一学期)=172800円。
约等于人民币8158。
而樱子的存款可以买下直伞的时间,直到断货。

做家教,基本就是贴贴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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