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姐。”
“嗯。”
回去的路上，学姐总是会出神地望着我手中的发饰，我叫了她一声学姐后，将那枚发饰重新交还到她手中。
学姐没有说任何的话，或者是说不出任何话来，能感到的只有她握着那只发卡的手的颤动。
扶着学姐，到路旁的长椅上坐下。
“瑕。”
颤抖着声音，学姐对我说道。
“你……先回去吧。”
“不。”
“求求你……”
“我不要。”
“我接下来可能……会有点，难看，不想让你看见。”
“不要。”
我看向她颤动的指尖，对她说道。
“你要哭吗？”
学姐低下头让我看不到她的脸。
“哭吧，我会陪你。”
夜间的城市已然被夜色吞没，行人稀少的路旁没有霓虹照亮夜空，唯有如雨伞的路灯撑起一顶顶昏暗的光，那颜色让她手中的发卡都如做旧般昏黄。
她看向自己双手小心翼翼地捧着的那朵发饰。
我曾见过学姐流泪，却从未见过她那样哭泣。
将那枚发饰紧紧贴住胸口，她蜷缩着身躯，“对不起”，“对不起”，对着那枚发饰重复地言语着，像是孩童一般，那样痛彻心扉地哭喊。
“对不起……”
“对不起……”
她的肩膀不住地颤抖，仅仅听到她哭泣的声音，我便已经感到内心被撕扯般的疼痛，我痛心地看向她被泪水淋湿的脸颊，我究竟为何会因为看到她的泪水而如此痛苦呢。
那悲伤太过深刻，让我不知如果拥抱住她的肩膀能否止住她的哭泣。
不要哭了。
那样的声音从心里发出，我想止住她悲伤的眼泪，却不知自己如何能讨到她的欢愉。
既然如此。
我走到她面前，将她捧在心口的那枚淡粉的发饰拿来，戴在自己的头发上，而后扶住她肩膀跨坐在她身前，抬起她的下巴，迫使她哭泣的脸孔对向我。
我想要说什么，但那心中的疼痛感最终没能化成言语，于是我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双唇与她的紧紧重合。
我戴着另一个人赠予她的信物与她拥吻，心脏的剧痛遮断了所有的感触，嘴中只尝得到泪水的味道。
作为初吻来讲，简直烂透了。
我们的嘴唇略微松开，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我不由分说地重新堵住。
但是，如果这样就能止住她的哭泣的话，我的胸口就不会像是此刻一样疼痛不堪了吧，那样的话，请把我当做另一个人吧，不要顾虑，不必怜惜地与我接吻，把我当作替代品一样地去爱吧，如果这样你就能不再心痛的话。
再一次分开后，她的双唇翕动，我甚至期望她喊出小雪的名字。
“瑕。”
她的手温柔地抚上我的头发，将那枚发饰取下来。
明明自己还沉浸在痛哭中毫无余裕，语气中却带着因我而生的痛苦。
“不要这样了，求求你，不要这样了。”
“……真是的……”
我因为心中的痛楚和头顶温柔的抚摸流出泪来，将她的头紧紧拥在自己的怀中。
“我该怎么样才能让你不难过啊……”
我无奈地抱怨道，而后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她的哭声在我怀里渐渐平息。
许久后。
“谢谢。”
学姐向我说道。
“以及……对不起，让你也……”
学姐似乎在为让我刚刚做出那样的决定自责。
“没关系啦。”
我抚摸着学姐的头发说道。
“我自己的决定你为什么要抱歉啊，而且你不是拒绝了吗。”
学姐没有允许我以替代品的身份和她接吻，这让我有些窃喜。
“但是……”
“别说啦，谁叫我喜欢你。”
“瑕……”
学姐哭泣后的脸上终于露出微笑。
“交往之后你还是第一次说喜欢我。”
“是吗。”
仔细想想，交往前那种轻浮的态度似乎多少句都可以说一样，但真正交往后，反而因为羞耻有点难以启齿了。
“但是即使不说，本来就是这样。”
这次将那枚发饰戴到学姐的头上。
“很适合哦。”
那段记忆对于她而言太过重要，所以我不期望她遗忘，过去的所有造就了现在我面前的恋人，所以我会连她的过往一并地喜欢着。
“喜欢你。”
这样对着她正式的告白，而后再一次缠着她的后颈将她拥入怀中。
“学姐。”
“嗯？”
“交往后有说过喜欢我吗？”
怀着催促的心情对学姐问道。
“……喜欢你。”
学姐从我的怀里钻出，贴着我左侧的脸颊发出痴迷的声音，温柔的轻语声传入我的左耳，让我的耳内感到一阵麻痹，意识到自己心跳忽然被加速的我赶紧推开了学姐，怕被她听到我心跳的声音。
“怎么了？”
“……没什么。”
用冰凉的手背抵上双颊，让那里的热度稍稍平息。
比想象的更加不好意思。
不同于之前的接吻与拥抱，那直接向着我传达的恋情让我无比欢喜，因为自己的残缺而不敢靠得太近的我逐渐被心脏的跳动所鼓舞，试图向她寻求哪怕一点点也好，更近的距离。
不是以替代品的身份自居，而是与真正的我的距离。
那之后，就在我即将离开长椅之前。
“今天真是抱歉，让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学姐似乎有些后悔在我面前的失态，我本来更希望她能把软弱的一面暴露给我，但此刻贪婪的想法让我不禁开始利用起学姐的温柔。
“你刚才……说，抱歉了是吧。”
“嗯……”
没有太多的理由，只是心中对她的贪婪已经战胜内心的自卑，我伸出手指抵住她的嘴唇，用有些撒娇的语气说道。
“那，作为补偿也好奖励也好，明天开始，一起走的时候要牵手哦。”
睡觉的时候喜欢抱着抱枕，却害怕和朋友之间牵手。
大约是正因为清楚自己的渴求才害怕触碰，自己对待身体接触的感受绝无可能和她们相同。
大概从小太少被拥抱，即使有，也总是会怀着恐惧的心态。大概正因如此，自己才会对身体接触有着别样的渴求。
自从和学姐交往开始，抱着枕头睡觉的时候，就总是想象着抱着学姐的感觉，但是枕头不会有温度，也不会有肌肤的触感，越是把枕头往胸口紧抱，就越是觉得空虚。
昨天虽然有拥抱过学姐，但是那时候因为学姐的样子太让人痛心，所以根本没有机会好好感受，可是在那之后又怎么找到拥抱的理由呢。
没有缘由就抱上来的女朋友……不太好吧。
这样想着的时候，手上突然传来温暖的触感，让我差点失声叫出来。
正在去食堂的路上时，学姐突然地将我的手握住，随后自己才想起来，昨天和她说过，之后一起走的话要牵手。
看向学姐，虽然她也有些不好意思，但是今天的学姐并没有变成桃小姐，只有我一个人对这种触感很敏感吗，想到这里不由得有点不满，但手掌传来的温软的触感将我的不满完全化为了贪欲，让我有点想要变成十指相扣的姿势。
沉浸于这种触感的我并没有余裕向学姐搭话，学姐似乎也因为第一次牵手而有些紧张，于是我们就这样沉默地走在校园里，周围时不时传来他人的视线，学姐牵着我的右手，于是我像以往一样把左手握成拳，不让别人看到。
怎么告诉学姐自己想要十指相扣呢。
自顾自地开始苦恼。
稍微将自己的手蹭蹭，而后装作无事发生地用余光瞄向学姐。
并没有什么反应，虽然心有不甘，自己却因为这种令人有点发痒的触感而有些欣喜，麻酥酥的感觉像是通过指间直接传到心内一般，让我心脏觉得有些颤动，既然学姐没有察觉，那单纯这样握着手，偶尔稍微蹭蹭大概也不错。这样想着而后再次小心翼翼地蹭了蹭之后，学姐突然把视线转向这边，害得我赶紧看向路旁的树。
“已经完全是冬天了呢。”
“嗯。”
校园里的柳树上已经没有树叶留存，虽然今年这所学校还未见到初雪，但想必如果积雨云来到的话，这里就会落下纷纷扬扬的雪花吧。
轻轻吐出空气，让它凝结成雾，想象着这所校园落雪的样子，如果能在那时候牵着她的手在这里散步就好了，虽然牵手的话，就没有办法打伞了，但如果学姐的头顶落上雪花的话，就有理由贴近她，而后仰起头把她头顶的雪花掸掉。
不过，如果只要这里不下雪，深冬就不会到来的话，即使那小小的心愿无以实现，我也更希望时间可以停留在如今。
吃过午饭回教室的路上，学姐沉默着走到我的另一侧，将我的左手牵起。
“学姐。”
“嗯？”
“可以……换另一只吗。”
“可以，但是这只不行吗？”
我不知如何回答。
“你不喜欢别人看到吧。”
“……嗯。”
她看向我温柔地笑了下，而后，如同抚慰小猫的毛发一般小心，轻轻将自己的手指从我的指隙穿过，她对我那只手过度的包容让我几欲哭泣，我将自己的五指扣紧与她手背，贪婪地享受着从出生起便未曾感受的温度。
“这样就不会被看到了。”
“……小雨。”
我似乎带着些许的哭腔这样喊她。
学姐的脸突然变红，回过头疑惑地看向我，视线仿佛在询问我为何这样叫她的名字。
“童煦阳当年就是这样叫你的吧，只是有点不甘心所以这样……但还是算了，我不想用她的叫法叫你。”
“瑕。”
学姐握着我的手加了几分力度。
“无论你怎么叫我，都不用担心和谁的叫法一样，即使同样的叫法，当你叫我‘小雨’的时候，给我的感觉也会与所有人都不相同……让我……很开心，所以……”
“嗯……”
但即使如此，也不好意思再叫她一次了。
“我……叫你小瑕的话可以吗？”
“别了，父母有时候会那么叫我。”
“这样啊……”
“不过，可以试试叫我的时候加一句‘我喜欢你’。”
学姐红着脸，“别给我增加难度”那样不满地说道。
“不算太难吧。”
靠近她的耳边，用有些戏弄的态度掩盖自己的无措和心动。
“给你示范一下吧。”
而后，将自己内心早已无法承受的情感轻轻在她耳边私语。
这一学期我没有见到这座城市落雪，但时间却依然会继续前进。
和学姐一起散步在校园里，逐渐对她掌心的温度开始依存，在告白前那段如梦一般逃避着的时间后，我有幸再一次获得一段更为幸福的时光：在学姐的指导下钢琴有了些进步，安稳地度过了期末考，与她的距离逐渐拉近，谈论过的话题越来越多。那段时间我像是从名为家庭与过往的地面上高高跃起，飞到云朵缭绕的天空般，享受着青色天空下纯白的梦。
那使我几乎忘记：无论跃起多高，终会落回地面。
正如我当年在楼顶怀着心愿投出的，那架无法到达远方的纸飞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