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华老汉与华春坐在桌子旁，桌上摆放着一个小巧的陶罐。华老汉缓缓地将陶罐内积攒的铜钱全部倾倒而出，与华春今日拿出的银钱并排放置。两人细心地数着这些钱币，总数竟然高达二十一两。这是他们近五年辛勤劳作的全部积蓄，尽管其中大部分来自于宋家小姐的慷慨补偿。

”真的够了！太好了爹，明日我们就去钱庄把这些铜钱换成银锭，再去找主家买断田地的产权，算下来，还能剩下二两多。”华春满脸喜悦，她的手指轻轻摩挲着那些铜钱，忍不住激动地说道。

“这些年多亏了你啊，春儿，这样的话，剩下的钱就给你置办几身衣裳吧，你看看你穿的那几件旧衣裳，总是缝缝补补的，也该换些新的了。”华老汉感慨的看着华春身上那些满是补丁的旧衣，眼中流露出些心疼与无奈。

华春摇了摇头，笑着说：“爹，我无所谓的，你年纪也大了，应该给自己添置些东西。你的腰不是老疼吗，咱们就用这钱去找个好大夫瞧瞧，说不定能治好您的腰病呢。”

两人互相推让着，温馨的气氛弥漫在屋内。华老汉抚摸着华春的头，叹了口气：“春儿，你.....你会不会怪爹把你当男孩养，从小就让你跟着我干那么多活，现在也没能让你像其他女孩那样过上舒坦的日子？你看村子里别人家的姑娘哪个不穿的水灵，而且，你也到该成家的年纪了。今天你进城送货的时候，村里王二家那两口子还有个女儿没有对象，她又对你有意，便差了媒人上门说亲，叫我给打发回去了。”

华春听后，脸色微微一红，她垂下眼帘，轻声说道：“爹，我怎么会怪你呢？也是形势所逼。当年要不是你将我捡回来，我在深山里不是被饿死就是被野兽吃了。”

原来华春并不是华老汉的亲生女儿，而是华老汉在一次进山砍柴时，偶然发现的一个被遗弃的女婴。他见她可怜，自己又光棍多年，便将她带回家中，又因为村里重男轻女的风气盛行，华老汉担心华春作为女孩会受到歧视和欺负，于是将她当作男孩来养，让她从小就学会各种农活和手艺，甚至在她年幼时，还曾将她暂时卖给扬州的主人家谋生。但华老汉一直心存愧疚，最终还是将她赎出，从此父女二人在这小村落里相依为命。

”唉，春儿，我希望你能有个好归宿，而不是像我一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一辈子。”华老汉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显然也想起了这些年来的艰辛和不易。

“爹，别担心，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定呢？我还想多攒些钱，将来我们在城里买座大宅子，雇上十几个丫鬟小厮，你就安心在家里享福吧。”华春笑着打趣，试图缓解这有些沉重的氛围。

最后，那几两剩余的银钱又被小心翼翼地存回了罐子中。

***

华老汉带着华春仔细包好那些铜钱和银钱，为了安全起见，甚至花了些铜钱租了村里壮丁的牛车，打算一同前往城里的钱庄再去把田地租赁权买断。

华春看着田地租契，主人家姓宋，昨天那位小姐也姓宋，但是蜀州城这么大，总不会那么巧吧，她想的出神，路上一个颠簸差点让她摔下牛车去。华老汉赶紧伸出大手稳住她。

”啊啊啊，爹，我手！“她惊呼出声，是华老汉不偏不倚用力握在了她骨折的手腕处，疼的她是龇牙咧嘴。结果华老汉一心急松开了手，她便失控的身体重心往后仰去，一个跟头翻了下去，直接从牛车上滚了下来，好在是摔在了干泥地里，不然非得摔个头破血流不可。

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失策！

不管怎么说，纵使有这点小插曲，他们还是在午时之前赶到了蜀州城中。却见街道上空空如也，十分萧条，一个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多数的店铺也都大门紧闭，华老汉和华春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所幸钱庄没有歇业，他们兑换完银两时，便向窗口的伙计询问起今日城中为何如此冷清。

”你们竟然不知道？！“伙计显得很吃惊。但见那两人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他才接着往下说：”今日可是咱们蜀州城宋员外家的二小姐宋可卿绣球招亲的大日子啊！宋员外虽干的是生意买卖，但祖上是拜过侯的，如今在朝中也有些人脉，所以但凡是得闲的都去凑这个热闹了。”说到这里伙计还叹了口气，“其实咱们蜀州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知道，宋员外家育有二女，但这大小姐据说刚出生时就让歹徒劫了去了，至今不知是死是活。但那么小的娃娃，歹徒又心狠手辣的，相必也是活不了了；如今这位二小姐呢，自小在寺庙长大，据说是个活菩萨，不仅长得倾国倾城，还心地善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个真正的大家闺秀。宋员外和夫人就这么一个女儿，将来谁要是娶了她，那可真是祖上积了大德了。可惜呀，这个好事是轮不到我咯。”

伙计拨动着柜台上的算盘珠子，为自己感到惋惜。听完解释，华老汉和华春向他表示了感谢后离开了钱庄。

”怎么都不见你说过？“华老汉问华春，她每天都要进城送货，竟是一点风声都未曾听到。

”这来回的路途不短，为了节省时间，我都是送完货就赶着回去，又怎么会知道呢。“华春如实回答道，”爹是想去看看吗？“华春还能不明白自家老爹那点小心思吗？虽然华老汉已经将近年过半百，但依自己对他的了解，他绝对是在想，若是碰巧让他接到了这个绣球，不说给她找个小娘吧，这更是直接一跃成人上人了。

华老汉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搓了搓手，说：“春儿，你看我这身打扮，怎么配得上宋家的千金呢？我只是觉得好奇，想去凑凑热闹，长长见识。”

华春听了，也不拆穿他，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她没理由反对。故而返回柜台问伙计招亲的举办地点，而后同华老汉一同赶过去了。

当他们抵达外围时，已经人山人海，水泄不通。四面八方都聚集了前来观看的百姓，他们议论纷纷，对宋可卿的美貌和才华赞不绝口。华春和华老汉站在人群中，只能远远地看到招亲现场热闹非凡的景象和绣楼上宋家小姐那婀娜多姿的身影。华春眯起眼睛，感觉这个身影似乎在哪里见过一般，让她感到有些熟悉。

华老汉看得有些入神，华春察觉到了他的心思，于是轻轻拉了拉她的衣袖，低声劝道：“爹，我们走吧。这里人太多，挤来挤去的，万一伤到你怎么办？”

华老汉回过神来，看了看华春，眼中闪过一丝不舍，“没事的，我们不进去，就在外面看看，不打紧的。”

华春见叫不动他，也无计可施，只好找了一个相对没那么拥挤的角落，静静地等待着。片刻后，装修豪华的绣楼上传来一阵清脆的锣鼓声，紧接着，悠扬的古筝声飘荡在空中，如同天籁之音。

虽然华春不懂音律，但这古筝声却让她觉得十分悦耳动听。更何况，人群中不乏一些文人墨客，他们忍不住高声吟咏起来，赞美这动人的音律和今日的盛况，将宋可卿比作天上的仙子，仿佛她是人间难以触及的瑰宝。

再过了一段时间，曲子停了，又是一声清脆的铜锣声响起。这次，人群朝中央攒动了起来，华春和华老汉也被这股人潮带着往前走了几步。原来，宋可卿要抛绣球了。华春有些好奇，宋家为何会选择这种方式来择婿。毕竟，绣球一旦抛出，无论是谁接到了，宋可卿都得嫁对方为妻，这似乎有些草率。

朝绣楼上方望去，华春看见宋可卿身穿一袭华美的红色嫁衣，头上戴着金饰，面若桃花，但却没有一丝笑意，眼中仿佛藏着深深的忧伤。华春不禁为她感到一丝心疼，真不懂这些商贾巨富为什么非要用这种方式来决定女儿的终身大事。

宋可卿望着下方乌泱泱的人群，不由得攥紧了手中的绣球。听着这些人的催促声，她认命似的闭上眼，将绣球抛出，而后转身走进了绣楼内，再也不愿多看一眼那些贪婪和渴望的面孔。绣球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最终落入了人群中供人哄抢了起来。

华春看到这一幕，把自己的手高高举起，避免这群已经疯狂的人群挤到自己受伤的手腕。

”别挤，别挤。“她的话在人声鼎沸中显得微不足道。华老汉也紧张地看着这一幕，他担心华春会受伤，同时也期待着绣球能够奇迹般地落入他们手中。

突然，一个人群中的男子高举着绣球，兴奋地大喊：“绣球在我这儿，绣球在我这儿！”四周的人立刻围了上去，争抢着要看绣球，过去了才发现是这人手里拿着一只红色的绣球，但是已经残破不堪，明显是被人抢夺时弄坏的。

男子不甘心地将绣球高高举起，试图证明这就是宋可卿抛出的那只绣球。然而，四周的人很快发现绣球上并没有任何标记，根本无法证明这就是宋家小姐抛出的那只。

华春和华老汉看着这一幕，不禁有些失望，直到又看到人群的另一个方向一只精美的绣球正在密集的人群中传递着。又是带动着大部队涌了过去，华春实在是受不了了，意欲挤出去离开这里。

突然，她觉得举起的手腕处一痛，绣球稳稳地落在了她的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