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信念

作者:仟面小生
更新时间:2024-08-16 2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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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8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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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敢带着我那红肿不堪的眼睛回到家,因此在家族营地过了一夜,直到太阳晒得地面都已发烫才回了我和朱迪的小屋。等我推门打招呼的时候,朱迪已经迎了上来给了我一个热情的拥抱。她亲吻了我的脸颊,兴奋地说:“我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不过她并没有一次性说下去,而是仰起了脑袋等待我的回应。

她的拥抱让我有些站不稳,我回抱住她,稳了稳身体,然后亲吻了她的嘴唇,轻轻地问:“什么好事让你这么激动?”

她在我怀里蹭了蹭,难掩她雀跃的心情:“昨天和你通完电话之后我就接到了第一笔订单!我连夜做完了,对方很满意。他还说以后还会来找我,也会和他的朋友推荐我!”

我发自内心为她感到高兴,揉了揉她的头发说:“恭喜你!”不过,我的肚子此刻不合时宜地发出了抗议,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朱迪捏了一把我的脸:“我给你煮个面吧!这个快一点。”她亲了亲我的嘴唇,又意犹未尽似地亲了好几下,才恋恋不舍地离开去了厨房。

我踱步去卧室躺下闭目养神。我能感觉到我的眼睛还没有完全消肿,它依然有些发烫。我用掌心缓慢地开始揉搓眼睛,试图让它消下去。头却在此刻没来由地疼了起来。我知道又是那该死的后遗症。说实话我被折磨得有些崩溃——我需要忍受这要命的疼痛,还需要在朱迪面前装作无事发生,我觉得我有些无法继续下去了。可是能怎么办呢?我没有勇气告诉她现实。这有些脆弱的幸福,就让它能停留多久是多久吧。

“V!起来吃面吧!”朱迪的声音突然在耳边响起。

我的头依然还痛。不过面的香味吸引着我,让我暂时打起了一些精神,这才有力气爬起身。朱迪就坐在我的身边笑着注视着我,可头疼让我没有心思再和她打趣。我强撑着吃完了面,拜托朱迪收拾残局,并且借口有委托,起身就走。大概是我表现得有些过于匆忙?朱迪急忙叫住了我。她匆匆擦干净手,从厨房小跑至门口拦住了我,问:“这么急着就要出门吗?我想和你多呆一会。”

我真的不想拒绝她,可我的头疼愈演愈烈,要是再不走,一定会被她发现些什么。我做不到对她坦白!

我极力对抗着因疼痛而试图拧成一团的面部肌肉,压制着所有可能让人听出不对劲的哼哼,故作轻松地说:“为了赚钱嘛!我们还得供着我们的小家呢!等我活结束了就来找你好吗?”

她嘟了嘟嘴表示不满。不过最终还是选择吻了吻我,叮嘱我多加小心后放我离开了家。我关上了门,如释重负。为了不引人注意,我开着摩托直到离家有一段距离而我也实在撑不住,才撒开了车任凭机车摔在地上,我也摔在地上,让我的身体对疼痛作出反应。我意识到或许我没有办法再和她待在一起——时不时出现的疼痛我真的没有力气去隐瞒了,我真的感觉好累。可我不能崩溃,我还需要赚钱,我不能让她独自面对这一切。

好想死啊,我真的不想再做些什么了。

我又没出息地哭了,我好懦弱、好没用啊!

天知道我在这片垃圾堆哭了多久!

我听见了短信的提示音,而在分辨出那不是朱迪的专属提示音后我松了口气。我点开了短信内容,是加里曼对我的回复——在完成绿谷委托后我就拜托他尽量让我多接些委托,不论事情大小、报酬多少——他表示需要我帮他照看一个小女孩,只要一个小时,报酬是五千欧币。我坐起身缓了缓,调整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后便驱车前往加里曼处。当他看到我狼狈的样子时,顿时皱起了眉,眼里充满了不信任。打量了我一圈后他开口问道:“你还好吗?你现在看起来并不像是能照顾小孩子的样子。”我没法反驳什么,只是以沙哑的声音说道:“帮你照看一个小姑娘不出什么事还是可以的。”他轻哼了一声:“我现在一时找不到别的人。帕南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你只需要带着瓦奥莱特待在这里一个小时就行,我马上就会回来。”就在这时,一个大约七八岁的、戴着单眼眼罩的小女孩从门外走了进来,怯生生地喊:“加里曼叔叔。”

如果不是那姑娘喊的是“叔叔”我绝对会认为加里曼是她的父亲——当他的眼神从我身上移开,转到小姑娘身上时,那感觉就像是我骇了他的大脑,给他瞬间植入了什么“圣父”的形象一样,变化之快让我忍不住挑了挑眉毛。他蹲下了身,迎接小女孩伏入他的怀抱,拍着她的背说:“抱歉瓦奥莱特,最近叔叔有很多事忙,你莫利阿姨和大卫哥哥也腾不开手,只能让这位瓦莱丽阿姨陪你一个小时,好吗?”

小女孩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加里曼在反复叮嘱我看好瓦奥莱特,不要带着她乱跑做些危险的事之后,接着电话就走了。看来他真的很忙。瓦奥莱特抱着娃娃,窝坐在沙发里,眨着眼睛看着我,似乎有什么想问的,却又不敢开口。我于是坐在沙发的另一侧,微笑着问她:“怎么了?感觉你似乎有话要说。”

“你还好吗?”

“为什么这么问?”

“你看起来就像我想妈妈的时候一样。你需要抱抱吗?加里曼叔叔和莫利阿姨会在我想妈妈的时候给我拥抱,让我觉得好很多。”

我不知道我该回答些什么。她却慢慢爬下了沙发朝我走了过来,用她纤瘦的小手努力搂住了我,我俯下身回应了她的拥抱。她用小手拍了拍我的后背,然后松开了怀抱,问我这样是否好一点了。

我是没用的大人。

我试图努力在她面前保持体面——在孩子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这件事我想没多少成年人能接受——我告诉她自己好多了,谢谢她愿意给我一个拥抱。她因此也变得高兴了一些。我不知道她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样,但傻子都该明白一定不会是好的事情。然而我不知道该怎么带一个孩子,在良久的沉默之后我还是像个笨蛋似的开口问了些可能会让她难过的问题。

“为什么你称呼加里曼是‘加里曼叔叔’?”

“加里曼叔叔是我的教父,是我爸爸的好兄弟。莫利阿姨是妈妈的姐姐。”

“那你的爸爸呢?”

“加里曼叔叔说他在忙一些事情,等他忙完了之后会把我接过去。”瓦奥莱特低头摆弄着玩具小熊。

是什么样的事能让一个父亲抛下残疾的女儿呢?对于这名父亲,我产生了不好的印象。于是我说:“忙到不能亲自照顾你吗?”

“他……他以前,需要……”瓦奥莱特的语速明显慢了下来,“……需要照顾生病的妈妈。因为……”她的眼神四处游移,把小熊紧紧抱在了怀里,“因为……”

我明白这一定是很深的伤痕,于是打断了她的话,“如果你不想说,没有关系的。抱歉,让你想到了这些事。”

她依然紧紧抱着小熊,低头摆弄起了小熊地耳朵和手臂,轻轻地说:“没有关系。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的。”

我只感觉我的心快碎了,轻声说:“不……你不必这样。我不希望你不开心。”我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样一个孩子,“或许我可以给你一个拥抱吗?这样会好些吗?”

她没有看向我,但是轻轻点了一下头。于是我慢慢地靠近她,轻轻搂在了怀里。我能感觉到她像我怀里靠了靠脑袋。我没有主动松开她,而是等她自己觉得好些了,自己选择离开我的怀抱。当她再次抬起头看向我的时候,我感觉她的心情应该好了很多。她微笑着向我表示感谢,问我她该怎么称呼我。我揉了揉她的脑袋,说:“我叫瓦莱丽。”

她咧开了嘴,抱着小熊朝我笑着:“我们都有个字母V。”

我故作惊讶:“对哦!我们都有个V!别人都叫我V,那我叫你小V,好吗?”

她笑了起来:“听起来有点酷!那我可以叫你大V吗?”

我表示完全没问题。就在这时,朱迪的短信提示音响起,她说希望我有空的话,回家陪她聊会。我本想答应她,却不小心点进了另一条新进的消息,回复了“没问题”。我仔细一看,这是一条委托——金额只有200欧币,是帮助一个老太太苏西送信到距图森市40公里之外的小镇上的孙子家中。在我正想撤回消息时,委托人却已经回复我对我表示了感谢。她在语音里说道:“抱歉,我只能支付这么多钱,这是我送的最后一封信。我的身体最近不太好,实在是没有能力也没有多余的钱能做这件事。可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谢谢你!”

她让我想起了我过世的奶奶,我不忍心拒绝,只好推脱了朱迪的邀请,告诉她晚点再去找她。她回复:专心做事吧!;)

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对。

瓦奥莱特和我后续并没有再多说什么,她安安静静地躺在我腿上睡了很久,一直到加里曼回来把她抱回了家。

我驱车来到了需要送信的苏西太太家里。当她打开门时,我看到了一个瘦小,戴着眼镜的拉丁裔老太太,面色看起来有些憔悴。当她看见我时,露出了一个慈祥、饱含着善意与爱的微笑:“你可真是一个漂亮的姑娘呢。来屋里坐坐吧?”

我接受了她的邀请,坐到了客厅里破旧却几乎都妥帖地打上补丁的沙发。环顾四周,我发现柜子上摆了很多照片,大多是苏西太太和一个孩子的,只有一张被摆在非常角落、几乎看不见的位置。我调整了坐的位置和眼睛的焦距,才看清了那是一张全家福,有两对夫妻——一对年长些,一对年轻些——和一个被抱在怀里的婴儿。

苏西端着一杯茶和一小碟饼干走到我身边坐下。她见我正看着柜子上那些照片,于是解释说:“是我和我的孙子布尔。信就是送给布尔的。”她接着解释说:“他特别喜欢书信,因为小时候他就是这么和他的父母来往的。所以他长大出去工作之后,也选择这么和我保持联络。偶尔会给我寄一些他生活上的录像带给我。我都存在这个盒子里。”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个被一块干净漂亮的纱巾遮盖着的方盒子,大约有一个烟盒的两倍长宽,掌心那么高,“旁边那个大一些的盒子放着我们的信。”

“他是一个很好的孩子。”她注视着照片说了这么一句。半晌她才回过神,笑着说:“抱歉,我有点罗嗦了。我去把要寄的信拿来。你拿块饼干尝尝?我自己烤的,最后一点了。”

我注视着她慢慢起身,慢慢走向盒子,取出了信,又从自己的口袋掏出了两张纸币一块捏在手里,慢慢走回来又坐在我身边,把东西朝我递了过来。我拍掉了手上的饼干碎屑,从她有些颤抖的手里接过东西,接着她说:“抱歉,我的义体出了些问题,没有办法电子转账给你。这附近的邮递员一年前去世了,所以也没人愿意给我送信寄信了。我的身体也变差了,没有办法每个月去邮局寄取信件,也没有钱这么做了。”她自嘲似地笑笑,“价格越来越贵了……都越来越贵了……”她抬眼注视着我,又慈祥地笑着:“谢谢你,好姑娘,愿意帮我这么一个老太婆。哦,如果,如果他那还有信件没寄的话,可以麻烦你帮我取过来吗?如果这不会太麻烦你的话。”

我答应了她,即刻动身前往了目的地。在苏西家的整个过程,我感觉到了一些让我觉得有些奇怪的地方,一些我已有了答案,而一些没有。我打算如果可以的话,就让她孙子回来照顾奶奶吧,有什么工作会比家里人的生命更重要呢?

依靠着摩托,40多公里的车程也不过转瞬。这地方靠近一个大型工地旁边,我看不太出来到底是什么大工程,也不在乎。按照地址我找到了一间旧公寓的二楼却发现屋主并非苏西的孙子,而是一对夫妻。我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耐心解释了来意。于是他们向我解释说,这间房子是公司分配的,前任屋主,就是苏西的孙子——布尔,早已死亡。他们也给老太太以电子邮件和纸质书信的方式回过去解释过这件事,但仍然定期会收到她寄来的信,只好都放在一起。

“布尔死了多久了?”我问道。

“这我不清楚。”说话的是丈夫,“不过我们搬进来也有快两年了。”

“发生什么事了?”

“我们怎么会知道?不过应该就是两年前这个工地出的大型事故吧!听说比较严重,死掉的工人家属都有得到赔偿,据说给的不少。”

“严重事故的话,应该有新闻吧?”

“印象里没有什么正式报道,小道消息确实不少。我们就是听说来的。”妻子说道,“听说那一次的事有点邪乎……”没等她继续说下去,丈夫就拉住了她示意不要多嘴。他向我解释道:“我们也是在这里工作的,不想触霉头。布尔的事我们确实不太清楚,知道的事情都已经回给苏西太太了。”

我表示了感谢,并说我手上的信是苏西的最后一封信,以后不会再有了。同时询问布尔是否有什么遗物,方便的话我全都带走交给苏西。

他们点头,回屋取来了不少东西,一边交给我一边说:“我们每天都得工作,而且附近快递邮局的收费贵得像他妈抢钱。实在是没有办法把这些东西寄走,你能帮忙寄回去那可太好了。”

我离开了公寓,检查了一下布尔的遗物,大多是些纸笔书信,还有几块空的存储芯片——大概是他录自己的生活用的,剩下的就是一些衣服。我想不明白:如果按照他们所说,那苏西怎么会不知道布尔已经死了?又怎么会还是缺钱呢?

“你拿的是布尔的东西吗?”一个络腮胡汉子看着我摩托上的东西,开口问道。

“你认识他吗?”

“认识,关系不错,他是个好小伙。”

“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我丢了根烟给他。

他点起了烟,抽了一口后说道:“两年前工地刚铺好的地下隧道塌方,我弟弟和布尔都没出来。大概是有人吃了材料回扣吧。公司给了封口费,所以没新闻说这个事情。”

“你收到补偿了吗?”

“收到了, 80万欧币罢了。就现在这物价,拿来当一年的生活费都根本不够花的!布尔他奶奶肯定知道这笔钱,是直接打到工人家属账上的。”

“她叫我来送给布尔的最后一封信。”

他注视着远方,抽了口烟,然后慢慢地吐出了烟雾,没有说话。最后,他低下头掸了一下烟灰,说:“她大概终于接受了这件事吧。替我向她问好。”

我答应了他,驱车离开。

我抱着东西,站在门口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我觉得我喘不过气来。门主动开了,苏西看到我和我手上的东西,僵了一秒。然后依然笑着,问我:“一切都还好吗?”

一切?什么一切?我知道一切,可苏西说的,又是什么呢?

她维持着微笑,静静地等我回答。

我只觉得我头疼喘不过气来,我说不出话。可我的嘴却自己在动:“我想是的。”

她依旧笑着,从我手里慢慢把东西接了过去,碎碎念:“他过得好,他们都过得好了。我也该过得好了吧……该做的,都做了……”

我喘不过气来,视线变得模糊,最后一切都消失了。


当我再次醒来的时候,是在苏西的旧沙发边,身上盖着毯子,而她一脸的担忧在看见我醒来时也消散。

“好姑娘你终于醒了?你怎么样了?抱歉我实在是拉不动你,邻居都在工作,没人帮忙,我只能拿毯子给你裹裹紧。”

我挣扎着爬起身,安慰她我没有事。接着我看了眼时间——看来我只晕了一个小时,确认了没有人有事找我,才松了口气。苏西看我终于放松了下来,开口问我究竟怎么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是告诉她我的身体不太好。她用热毛巾擦着我脸,叨叨着说我该注意身体之类的话。我笑了起来:“你真像我去世的奶奶。她也总爱唠叨我。”

她怔了一下,然后笑了,没有说话,只是为我递上了一杯热水。

当我离开时,我看着她佝偻的背影,不知怎么回事,我喊道:

“苏西。”

她转过身看着我。

“下次,我能来买些饼干吗?我很喜欢吃。”

她看着我笑了起来,像是看着她的孩子一样,说:“很高兴你喜欢。我保证我再做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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