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卫生间传来流水声,但是我并没有找到灵灵,那看来她应该是在洗澡。
走出房门,来到客厅,看到爸妈正窝在沙发上瘫着看综艺节目。
接了一杯水,我也跟着瘫在沙发上,看着电视打发着时间。
电视里,有位女歌手正在一展歌喉,还有几位嘉宾坐在那里欣赏打分,看来是选秀类节目。
对于这类节目,我一向说不上喜欢,但也并不讨厌,拿来打发时间还是可以的。
“今天,很开心对吧?有给灵儿添很多麻烦吗?”
老妈并没在看我,依然看着电视节目。
“你还真是不拿我开涮一下不行耶。是啦,是麻烦她了,不过,我们都很开心。”
我并不打算说什么没有麻烦她之类的话,那对她不公平。
实际上,我可是个麻烦透顶的人,对此我相当有自觉。
连我自己有时候都会觉得我很烦人,可是灵灵从来不会过多责怪我。
老妈沉默了一会儿,屋子里只剩下女歌手在引吭高歌。
“你啊,要多多感谢她才行,好好对她,知道吗?”
“我知道,我也有好好对她嘛。”
我有些不满地回答。
听到我的回答后,她看着我好一会儿,想说些什么,但最后却没说出口,叹了口气。
“怎么了?有话就说,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唉,算了算了,现在先不说吧,以后会说给你听的。现在你要记住好好对她,她是你最重要的人,以后你找到其他很好的人,也不能忘了她,知道吗?”
老妈一反常态,没有跟我扯皮,语重心长地跟我说。
我不由得坐直了身体。
她很少这么认真地跟我说话,这说明她说的话很重要,我开始仔细咀嚼起来。
首先是“现在先不说”,既然她这么说了,那么她现在肯定不会说,问她也没用。
然后是“她是我最重要的人”,没有加上之一。也就是说,老妈认为对我来说,灵灵甚至会比父母还重要。
老爹老妈是给予我生命的人,如果连他们都这么认为,那意思应该就是,他们总有一天会把担子交给我。然后,接下来的路,灵灵会陪我一起走过。
那么,为什么她要强调,找到其他很好的人,也不能忘了她呢?
明明前面已经强调过以后的路,她肯定会在我身边,怎么会让我别忘了她呢?
老妈是在叮嘱不光是她单方面站在我旁边,而且我也要站在她那边,这倒是无可置疑的,我自己也这么认为。
所以,老妈会这么说,问题无疑是出在那个——
所谓的“很好的人”身上。
她为什么觉得会有人在我心中比灵灵更好呢?我会一直在灵灵身边的吧。
我会一直在灵灵身边的吧?
她也一直会在我身边的才对。
她也一直会在我身边的才对?
我猛然想起昨天的事。
男朋友啊……
今天一起玩了一天以后得到的好心情在瞬间就全部崩塌掉,分崩离析。
一瞬间,烦躁的感觉淹没了我,让我心乱如麻。
说到底,我并不理解恋爱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人就必须要有伴侣。
一个人一定会爱上另一个人吗?这是命中注定的事吗?
世界上没有什么“绝对”吧?
而且,我也知道,有不少人是并不相爱的,却成为了伴侣,也有不少人是终生独自度过的。
我也姑且算是知道,人类延续是要两个相爱的人,或者不相爱的人,做一些羞羞的事,然后才能创造生命的。
所以,为什么不相爱的人要在一起呢?延续生命是一定需要的吗?
不不不,在想这些问题之前,更重要的问题是,我一定会爱上某个人吗?或者灵灵一定会爱上某个人吗?
这个问题,我没有答案。很明显,也不会有任何人有答案。
那么,老妈的意思就很清楚了。在我们爱上某个人之前,我们要相互扶持,即使是在爱上某个人之后,也不能抛下对方。
所以,我现在已经想明白了,这才是老妈要表达的正确意思。
可是,心乱如麻的原因还是没有找到,并不是因为刚刚想过的那些东西。
好烦,好想大喊大叫,好想把周围的东西都毁坏,好烦。
但事实上,现在的我说不出任何话,也做不到任何事。
喉咙被心脏堵住了,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同时,反过来,心脏也被喉咙卡住了,不再跳动,让我全身无力,什么也做不到。
好讨厌的感觉啊。
我还是一个人。
好孤独,好冷。
为什么?这又是什么感觉?明明之前感觉孤独的时候,不是这种冷感。
之前是那种仿佛没有知觉的冰冷,现在是痛彻心扉的寒冷,如果说之前是从外到内的寒气入侵,这次则是从内到外的寒气蔓延。
好冷啊,是冷空气来了吗?还是回去被子里裹着吧。
我用尽全力站起身,默默走回房间,习惯性丢下一句晚安,什么都管不了了,就这样走回了房间,把灯按灭,裹在被子里。
没有开空调,好冷,太冷了,一定是寒潮突然来了。
灵灵,灵灵……我在心里轻轻呼唤着那个会让我温暖的两个字。
可是,她没有来。
她不会再来了吧?反正,我们都会遇到另一个人。在此之前,或许不在我身边也不重要。
灵灵……
我好想你。
她就在隔壁吧?可是,我感觉她不在这里,一点她的感觉都没有。
她不在。她不在这里。
反正我熄灯了,她不会来了吧。
嗯,我熄灯了。
灵灵……
仿佛是在嘲弄我的想法一样,门被轻轻敲了两下。
我卡在喉咙里的心也狠狠被敲了两下,重新开始跳动起来。
“曦曦,睡了吗?睡了就不打扰你了喔。”
门外传来了那个让现在的我既想听到,又不想听到的声音。
彻底搞不懂了。
为什么她会来?
明明我都熄灯了。
刚刚的我已经把房间的灯按灭了,亲手。
我没有出声,只是默默下了床,走到门边。
如果她再叫我一声,我就开门,如果她就这么……
“曦曦?我进来了喔?”
她又轻敲了两下门。
叩叩。
敲在门上,响在我的心门上。
我再也忍不住,打开门,直接把她拉了进来,关上门,一把抱住她,狠狠撞进她的怀里。
好温暖。
“曦曦?”
她显得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她还是回抱住我。在黑暗中,我也看不清她的脸。
“怎么啦?”
她轻声问我。
我摇了摇头,任由自己沉浸在她怀里,感受着她平时并不比我温暖的体温,温度从她身上流入到我的体内。
热量逐渐回归到我的身体中,心脏又有了动力,传来的温度变成润滑油,让本来卡在喉咙的心脏滑回原位。
“去那边坐着让你抱个够,好不好?”
她用着前所未有的柔软声音说着,然后轻轻迈开脚步,把我带离这里。
床那边不完全是黑暗,窗外有光亮,所以就像是她把我带离黑暗一样。
我随着她走动,但我依旧不愿意放开她,所以是抱在一起,一小步又一小步,缓慢但是稳定地移动到床边。
轻轻坐下,我试着找了好几个角度依着她,却没找到最舒适的角度。
平时的我不会有这种感觉的,可现在我只想任性地找一个最舒适的位置黏着她。
没找到。
“怎么啦?不舒服吗?”
她用手摩挲着我的头发。
“嗯。找不好角度抱,想要找个能被被你包住的方向。”
我依旧在她怀里寻找那个角度。
“嗯……腿抬起来?”
她稍微想了下,拍了拍我的腿。
我不解,依言照做,把腿腾空。
她轻轻用手臂从下面环住我的双腿,就像公主抱一样,发力使我的腿跨过她的大腿,然后让我侧靠在她身上。
我一下子就被一阵温软包裹住了,从下到上。
“这样可以吗?本来想让你坐到大腿上,但是你比我高一点,那样就不好抱住了。不行的话你可以坐到我腿上哦。”
她尽力张开她的怀抱容纳我的存在。
好舒服。
就这么倚靠着她的感觉,实在是太令我感到舒适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她也知道我满意了,没有再动,轻轻用被子裹住我。
“你有点发冷哦,没事吧?”
她有些担心地问。
“我没事。”
我摇了摇头。
我知道,我没有生病,要说有,那也是心病。
我一直在逃避,可是我现在被她抓住了,逃无可逃。
尽管还不知道我是出于什么感情,但是我感觉到那种感情带来的独占欲非常明显。
我一点也不想把灵灵分给别人,哪怕是一点点。
更别说是分给另一个我还不认识的,所谓的“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
我逃不掉了,只能硬着头皮承认我这个丑陋的想法。
她是我的。
但是,这种话真的能说出来吗?
她是一个独立的人才对,为什么她是我的?
可是……
我真的不想把她交给别人,一点点也不行。
都怪她,明明我都熄灯了,为什么她还要带我来到这种有光亮的地方?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每一次都。
“到底怎么啦?不可以告诉我吗?阿姨说刚刚你没事的哦?”
她打断了我的思绪。
“为什么?我已经熄灯了。明明,按灭了,为什么你还要来?这里没有光。”
我有点含混地问她。
每个人被突然这么问,都会觉得奇怪的吧?
什么光不光的,谁知道我在说什么啊?明明连我自己都很混乱才对。
莫名其妙的,我真是烦人。
好讨厌这样的自己啊。
“是吗?你自己不是光吗?”
她的回复也是令人一头雾水的,听上去比我还混乱。
她为什么能理解我在问什么?
但是,不管了。
“我不是。就算我是,我也已经熄灭了。”
我倔犟地说。
我已经死了。我的心已经死了,它现在的跳动只是虚假的,毫无生气的,只是生物意义上的跳动才对。
它不会再发光了。
“嗯……既然你说按灭了,那就按灭了吧。不过,那个位置还有残留,你也清理不掉。”
她轻笑起来。
“哪个位置?”
我把头从她胸口抬起,试图看清她的眼睛。
她的背后是一片光亮,我看不清她,也看不清我自己。
好耀眼的逆光。
“你刚刚伏着的位置,一直都。”
她把我重新按回她的胸口。
在我心里。
她是这么说的,虽然她没有说。
我是她的光吗?不可能吧?她才是我的灯塔才对。
可是,她这么说了,那就说明不管我是怎么认为的,在她心里就是这样。
即便如此。
“总有一天,会消失的,对吗?”
我用像是要消散一样的声音呢喃着。
“不对,不会。除非我死了。”
她轻轻地抓起我的小指,抚摸起来。清冷的声音很平淡,但是这份清冷并不尖锐,反而很柔软。
就像是在述说着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如同明天太阳会在东边升起一样正常。明明语气和声音很柔软平淡,可是意义却很强硬,没有能让我反驳的余地。
“哪怕是遇到了比我重要的人?也是这样吗?”
所以我没有反驳,就只是提问。
她停住了手,接着那只手离开了我的小指,移动到我脸上。
手掌轻轻把我的头拉开,转而托住我的脸,不让我逃走。
她轻轻调整了一下我们相互面对的角度,让光同时打在我们两个的侧脸上,而不是逆光。
漆黑的瞳孔紧紧抓住了我的眼睛,光洒落在我们身上,朦胧的黑暗一下子就被照亮了。
“不会有人比你重要,我发誓。从这里,从现在开始,到最遥远的未来。”
她一字一顿地说着,不容置疑。
然后,小指抬起。
我没有第一时间去接,而是把身体稍微远离她一点。
“可是,会有各种各样的未来在等着我们吧?假如,你和我都有……”
说到这里,我越来越不敢说下去了。
“有?”
她在给我勇气。
“男……男朋友什么的……”
我终于鼓起勇气,还是说出来了。
心脏在竭尽全力地拼命,让我能咬紧牙关挤出来这个令我极度恐惧的词。
她笑了。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她这样的笑容,恣意而不屑,甚至有点狂野,神采飞扬,像是旁若无人,独自绽开的夏花。
她还会这样笑吗?这还是她吗?
我一阵目眩神迷。
“那又如何?”
她再次伸出手,把我拉了过去,拉到只差一点就能贴着她的位置,不像平时的她,有点粗暴。
那又如何?
简单的四个字,化为炽热的岩浆冲入我的心里。
“那又如何……吗?”
我细细品味着这种灼烧感。
是啊,她说得对,那又如何?
只要我记住这个时候的感觉,把它封印在心里,以后如果要背叛她的时候,再放出来。那么,就不会有问题了吧。
所以,我伸出了我的小指。
这是一个“契约”。独属于我们的契约。
它无比牢固,我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比这个更牢固的东西,可以把此刻我的心情封存好。
“那又如何?”
我重复了一次,也轻笑起来,同时把小指缠在她的小指上。
第四次小指拉勾。
灯光拨开迷雾,告诉了我应该往哪个方向航行。
死去的心脏重新开始跳动。
上一次,被她这样拯救,是我们第一次小指拉勾的时候。那一次,她告诉了我,我并不孤独。
这一次,是我自己告诉我自己的。
以前的许语曦,在刚刚已经死了,从现在开始而跳动的心,只会为她而跳动。
无论她属不属于我,我只属于她。
绝对不会属于其他任何人。
“嗯,约好啦。”
手指分开,她轻轻把我按倒,为我盖上被子,刚刚那个放浪不羁的她已经不见了,重新变得柔软,看样子正打算离开房间。
“不准走,陪我。你刚刚说了我是最重要的,让我抱着睡。”
我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刚刚不是还不打算让我进来吗?怎么这会舍不得我走了。”
她无奈地笑笑,转而躺在我隔壁。
“我不管,我不管。已经没法反悔了,你自己说的我最重要。我就是这么任性又笨蛋又自私,怎么样?后悔了?”
我直接踢开被子,抱着她,开始耍小性子。
“好好好,这样的你最好了。”
她也凑了过来,现在她又靠着窗边,所以这次还是逆光,让我看不清她的表情。
“啊,好热啊,我开空调了啊?”
空气好像变热了,明明刚才还这么冷的,真是奇怪。
“明明刚刚身体还冷冷的,这会儿怎么热起来了?”
她掩着嘴,看样子是在偷笑。
“哼!笑什么笑,都怪你抱着我,热了。今晚必须开空调。”
我抓过遥控器,毫无道理地耍赖着,按动它。
“那就不抱咯?我回去了。”
她作势欲走,双手离开我。
很明显是装的,但是不行,装的也不行。
“不要,你今晚是我的专属抱枕,这种特等席不准给别人享受。”
我直接缠住她的脖子,不让她动,然后擅自在她怀里找了个最舒适的位置蜷缩起来。
像一团裹着被子的猫,当然,被子是她就是了。
“好好,是你的是你的。不闹了,睡觉吧?晚安。”
“好,晚安。”
我乖乖地闭上眼睛。
突然有点好奇她会不会再等我睡着然后亲我,是每次都这样吗?
在这样的疑惑中,我决定再次装睡,反正现在我一时半会也睡不着。
如果她每次都这样的话,那我每次都装睡好了,嘻嘻。
在装睡的同时,我开始整理自己的思绪,呼吸变得平稳,现在她在我身旁,所以我很安心。
既然约定好了不会再离开,那么,即使有了男朋友,我们彼此也是第一顺位的。
那我们到底算是什么关系?或者说,要成为什么样的关系?
不太懂耶,是家人吗?感觉我们已经是家人了啊。
啊啊,算了,不懂。以后再去搞懂吧。
总之,现在我可以确定,我会比她未来的男朋友重要就是了。那她呢?
嗯?好像我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耶。
啊,原来她一直都理所当然的是第一啊,怪不得我没想过。
好安心。
正当我整理好思绪的时候,隔壁的人儿动了动。
“曦曦?”
她轻轻呼唤我。
心跳莫名其妙开始加速,和昨晚一样的开始,和昨晚一样的感觉。
那我当然也是和昨晚一样,一动不动地装睡起来了。
首先是脸,被她温柔地抚摸,虽然有些痒,但是真的很舒服。
然后是额头被吻住了,和平时不一样的,只会在这种时候才有的感觉,使我心跳速度飙升。
最后,她轻吻我的脖子,这是我从来没被她吻过的地方,鼻息扑打在我的脖子上的时候,我差点惊叫出声。
搞不懂的感觉伴随着她的双唇印在我的脖子上达到顶峰,我全身酥软,心脏竭尽全力地呐喊。
为什么她会亲我的脖子,原来我的脖子这么敏感吗?
真的好害怕心跳的声音会让她知道我在装睡。
她轻轻为我们盖上了被子,一如既往地调整好了我们的位置,把空调往下调了两度。
“晚安。”
她这么说了,然后鼻息逐渐平稳。
伴随着我的心跳一起变得平稳。
虽然,这种感觉很新奇,无可命名。但是,它的存在使我安心。或者说,有点上瘾了。
好想她再多亲亲我,根本不够。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这是说不出口的。
我只好等待着她睡去,然后我来反亲回去,虽然没有得到最想要的被亲亲的感觉,但是在这种时候亲她的话,也会有那种感觉。
平时亲没有的,未知但是想要得不行的感觉。
在她脸上亲了好多次以后,在高速冲刺的血液的鼓动下,我也闭上眼睛,试着去亲她的脖子。
洗发水与沐浴露,还有洗衣液和她的体香所混合起来的,令我熟悉安心又沉醉的气息,双唇传来的冰凉但是柔软而脆弱的触感,都钻进了我的心里,让它一瞬间就加速到仅次于被她亲脖子的时候的速度。
我恐怕是完全成为了这种感觉的俘虏。
不过,这样也不差。
不舍地把唇离开她的脖子,看着她的睡脸,我突然想起来,像这样看着她的睡脸,原来也不是头一次了。
在那个暑假的夜晚,也曾有过一次,那一次应该才是真正的第一次才对。
思维坠入暑假的夜晚中,我嘴角无法抑制地勾起一个弧度,在回忆中,思绪坠入了夜空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