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盛放:野外的森林
她的眼神總是清澈又筆直地望向前方。
那是小鳥,還是長頸鹿,數著天上的雲朵,鼻尖傳來淡淡的海潮氣息。
湛藍清澈的天空映照入花帆碧色的雙眼,風吹來揚起髮絲遮蔽了那漂亮炯炯有神的眼眸。
想多看一眼,梢順手挪開被風吹亂勾著髮夾的髮絲。
「梢、前輩?」
歪著頭,外表總是洋溢著無辜無害的氣息,可內在卻蘊藏著那麼龐大的能量,真令人不可思議。
「嘿嘿謝謝,休息時間結束了嗎?」花帆望著周遭,沙耶香正靠在樹上閉目養神,綴理跟她一起肩並肩對著天空發呆,梢就站在她眼前勾起嘴角,淡淡的笑容。
什麼都不做,待在一起空白的一刻。
這就是珍貴的寶藏。
尋找一個珍貴的寶藏。
女王攤開卷軸,「賽諾德海岸往北方走的海潮之森,深處有一個寶物拿回來就完成了。」
這是世界樹的第一個考驗,聽起來很簡單,花帆一行人前往了森林,因距離海岸很近,坐在森林中,若隱若現間就能看見大海粼粼波光。
「這只是暖身而已喔。」女王說,遞來的卷軸上呈現的是如同埃及壁畫的抽象畫作。
一隻神奇五官的兔子身後跟著一群抽象動物,大概長得像蛇的噴火龍、疑似不倒翁的企鵝還有狗狗獅子之類的,獨特的畫風、豆豆的眼睛與生草的嘴角是其特色,最終抵達的是一座長著可怕尖牙的寶箱,裡頭藏著圓形神祕寶藏。
先不說這個了,「完全不大對吧?」
世界樹大人品味真奇怪,總之花帆吐槽歸吐槽那神秘的畫風,還是一群人浩浩蕩蕩出發了。
「還沒,如果休息夠了要出發也可以喔。」
「嗯。」花帆搖搖頭,從石頭上跳下來,跟梢打前鋒繼續前進,「可以的,那就繼續前進吧。」
「好,越往深處越危險,遇到下雨的話可能會遇到這裡的守護魔物出沒,要小心一點。」
「是~」
隨著一群人深入森林,分際逐漸模糊,忽地轟隆隆地降下了大雨。
梢順手展開防護隔絕雨水,順著雨勢流淌的水珠,彷彿以此為分界,遺世而獨立。
注意到周遭樹上有著淺淺魔法記號,沙耶香猛地停下來,「這、裡是……啊抱歉,綴理大人。」又退了一步,撞上了綴理被順勢從背後摟住。
「嗯沒事喔,沙耶怎麼了嗎?」
「我──」沙耶香挪開了視線,「綴理大人,您為什麼不先走呢?」
「我就想走在你後面……吶、沙耶。」
她的側臉很美。
心鈍鈍的,痛痛的,她很喜歡沙耶香的側臉,走在她稍微後面的位子就可以看清楚她的側顏,很美麗,可是現在卻在雨水的遮掩下,染上了神秘的、悲傷的色彩,綴理不喜歡,看到了也覺得難受。
「這種表情絕對不是我沒事,不能說我沒事喔。」
被看出來了嗎?
「我、我想到了姐姐……」
下雨天的海潮之森是讓人難受的地方,是姐姐最後的埋骨地。她背著被處死的姐姐逃跑了。
──沙耶香沒事的,不需要為我報仇,想除掉我的人只是想找個理由,只是需要替罪羔羊。
王城因為潛入的魔獸暴露,掀起了小規模的衝突,王城陷入火海一片混亂之際,她順著王宮角落找到的隱密狗洞潛入騎士殿。
──很抱歉接下來的路,我不能再陪伴你走下去。
明明那時候還小,也就比普通的孩子力氣大了一點。現在回想起來,她哪裡來的力氣帶著被人倒吊棄置不顧的屍體逃走。
──記住了,我們不需要成為英雄,只有自己才能成為自己的支持者。
處刑多時,血還是如同河流交錯那般刺目,姐姐的臉色就像是放久的酪~梨~那般發黑了,多的也不願多看,姐姐如此高潔又偉大的人,肯定不希望被人看見狼狽的樣子。
──喔呀~剩下的就交給我吧。妹妹ち、ゃん的記憶……
是誰?好像有很多人。
──司……我會滿懷敬意,與你決戰。
這是誰?
沙耶香回憶過去的種種,可是眼前就像是被蒙上了迷霧,她旁邊還有人,還有很多人嗎?
不可能,姐姐沒有夥伴了,她一個人扛起罪,保護了所有人。
對了,之後她只能用微弱的冰魔法讓屍體保持低溫,卻還是很輕很輕,在獄中吃了很多苦似的,非常的輕,真要說明宛如抱著三株蔬菜さん那樣很輕,可能是她現在長大了,才會把姐姐的重量跟蔬菜さん們相提並論。
最後她小心翼翼地靠著姐姐所教導家傳的潛入技巧,沿著戰場邊緣逃進海潮之森,找個地方將人埋藏。
或許是戰亂,海潮之森的氣候從某個時期開始,便遭受到時空錯亂魔法侵蝕。
變化至今,當她有朝一日抬頭挺胸回到王城,成為騎士再度來到森林之時,姐姐墓地的記號早已不在了,就算來到這裡多少次,都找不到為姐姐留下的記號,現在她已經沒有過去那麼執著了卻出現在眼前,真是命運弄人。
說來什麼時候不再執著於此了呢?腦中浮現的是靛帝的臉,那張與司姐高度相似的面龐。沙耶香搖搖頭,自從相遇以來,她變得更執著於一個答案,但是越是接近王城、埋藏傷心之地,她就變得膽怯,害怕知道某個呼之欲出的解答。
沒有勇氣,也無法前進。
映入眼簾的是黑色,穿過肩膀,伸出的那雙手帶著體溫,從後面抱緊。
「綴理大人……姐姐在這裡。」
呼吸噴上了耳朵,綴理歪著頭,銀白的髮絲搔過臉頰癢癢的,「司姐?」
「嗯。不過我也不確定了?」
見沙耶香沒跟上,花帆原路折返,「沙耶香ちゃん想找姐姐嗎?」
「啊花帆さん,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麻、煩了?」
不給沙耶香拒絕的機會,花帆直接出發前進。
「走吧,姐姐對沙耶香ちゃん很重要吧,我們出發……唉,是哪裡啊?」
你看我、我看你的。
「不知道還亂跑,真是的花帆さ、ん……謝謝。」沙耶香指著方向追上咻地亂跑一通的花帆,「你有說啥嗎沙耶香ちゃん?」
「沒事,綴理大人要走囉。」
扭頭,沙耶香見綴理沒跟上連忙招手。
「嗯來了~」抬頭,綴理望了眼天空,疑惑地感受周遭的氣味,還是沒有。
「奇怪,是因為下雨嘛,沒有聞到味道?」
記號年代已久變得不甚清楚,但意外的還殘留著冰的魔力痕跡,稍微觸碰,雪花冰藍的記號就在昏暗中一點點亮了起來。
沿著記號的尾巴,擋在她們眼前的是一個雨幕。
手臂前後擺動,花帆雙腿併攏跳出來了,又跳回去了,又跳出來了,又跳回去了。
綴理也跟著花帆跳來跳去,「哇~哇~」
梢慈祥地守望著,「啊啦這樣也很可愛喔,花帆さん。」
揮揮手趕蚊子似的,沙耶香連忙吐槽,「小孩子嗎?」啊好像本來就是。
「啊梢前輩、沙耶香ちゃん快來,快看快看!」
從雨幕的另一頭,花帆探頭拉住梢跟沙耶香的手腕。
「來、了……唉?」
猛地往前,穿越昏暗的雨幕,燦爛的光芒刺眼又讓人覺得溫暖,太陽公公們映入眼簾,金色的向日葵花海招手歡迎她們似的,在風中搖曳擺動。
不久綴理招手把大家召喚過去,「沙耶~花帆~梢~」
「姐姐……」花海的邊緣,一處草皮的空地隱約能感受一絲帶著她魔力的氣息,沙耶香雙手觸碰那塊微微翻動過的地面,顫抖,沒有觸碰到地面她都沒發現實際上自己在顫抖。
終於,找到了。合十著雙手,默默地祈禱,腦中閃爍了許多與姐姐畫面,小時候的教導,還是讓人不省心的地方,種種都浮現在眼前那邊清晰。
良久,轉過頭眾人也在低頭致意著,沙耶香行了一禮,「謝謝你們,迎合我的任性。」
「沒事喔,太好了沙耶香ちゃん找到姐姐。」花帆歪著頭,「所以那個靛帝,啊抱歉……沙耶香ちゃん說過她跟姐姐長很像……還是忘記我說的吧。」
確實跟姐姐一模一樣的臉,明明行事作風一點都沒有姐姐光明正大、幽默風趣的樣子,可是打倒她的時候那一瞬間的笑容跟姐姐一樣,就像是在期待她將她狠狠地、不留餘地擊倒似的。
「沒事,我也不明白。」沙耶香搖搖頭,她心中的那個猜想是一種期待,亦為一種傷害,不過也止於猜想罷了,說出來並不能解決任何事情。
「總之,我的事就先這樣,我們先找看看試煉所說的寶箱。」
「嗯喔!」
「應該不用找了花帆さん,是指那個寶箱。」
順著梢的指向,在向日葵花海簇擁中,有一個散發著奇異色彩的紅色寶箱特別顯眼。
「嗯,該不會是世界樹大人說的寶箱?」
「花帆さん別過去。」
梢還沒說完,花帆已經如火箭般飛奔出去。
「哇啊啊啊啊──!」
花帆可愛到大爆發。
人生就是爆炸。花帆彷彿踩到綜藝節目的機關,猛地地面爆炸,爆炸所生的衝擊波把她整個人炸飛,「哇啊啊啊啊──!」
不對不對不對,騙人的吧,什麼、發生什麼,我在哪裡我是誰。
花帆在空中飛一會兒,落地成盒什麼的依舊沒有發生,「花帆さん沒事,接住了喔。」穩穩地又被梢公主抱接到懷裡。
好帥想嫁,「梢前輩~」
咦怎麼又說又?好有既視感,「不對不對不對……嗚梢前輩,怎麼、怎麼回事!?」花帆慌張地左顧右盼。
「沒事了,跟緊我。」穩穩地撐住肩膀,勾著雙腿,梢把花帆摟緊。「我來不及跟你說這邊很危險,寶箱設下結界魔法防止被人隨意靠近。」
「這樣,我知道了嗯嗯!」
花帆稍微挪動位子貼著梢,基本上已經是臉頰碰臉頰。
「啊啦~啊啦~」
蹭蹭,再蹭一下就好。心裡是這麼想的,但根本停不下來。
「在說這些話之前,梢閣下您是不是應該先把人放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