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老汉瞪大了眼睛，惊愕不已，“这，这不是宋家的小姐吗？她，她怎会在此？”

华春见到父亲归来，满心欢喜地迎了上去，“爹，你回来了。”

华老汉一时之间有些手足无措，他只是个平凡的佃户，除了在扬州给李家打过几年工之外，哪里有机会与这种世家小姐有交集？他感到有些慌张，搓了搓手，不知该如何应对。

宋可卿见状，微笑着起身施礼，解释道：“华老伯，我只是来看看华春，顺便带了些吃食，你也请一块用些吧。”

华老汉哪敢受她的礼，急忙摆手，“不不不，宋小姐太客气了，我，我已经带了饭菜。”

他因为紧张而有些结巴，回想起那日在绣楼上只是远远瞥见宋可卿的身影便足以让他浮想联翩，而今日却能与真人如此近距离交谈，心中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

华春见状，急忙插话道：“爹，宋小姐一番好意，你就不要拒绝了。”

华老汉看了一眼女儿，又看了宋可卿还有珠儿，华春什么时候与这种世家的小姐如此亲近了？

他苦思不出结果，只好硬着头皮接受了。

四人围坐在田埂上，宋可卿亲自为华老汉布菜，华老汉虽然心中忐忑，却也觉得此生无憾了。

茶足饭饱之后，华春同宋可卿二人走到了田间的小路上，边走边聊。宋可卿似乎对华春的每一个话题都颇有兴趣，包括华春农作时发生的一些趣事，甚至是一些琐碎的家务事，她都听得津津有味，不时发出欢快的笑声，两人之间的距离似乎又近了一些。

华老汉凝视着她们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说不上来的奇怪，他想问问珠儿，但珠儿貌似不太待见他，或者说不喜欢他看向宋可卿时那种带有欲望的目光。虽然只是浅浅，但珠儿在宋府历经风霜，对这其中的门道自然洞若观火。

她嗤之以鼻，收拾完剩下的食物和餐具，就静静地坐在田埂上，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警惕地盯着华老汉，华老汉被她盯得发毛，只得讪讪的低下头，开始拔起了田里的杂草。

“宋小姐呢？一直是我在说，却不曾问过宋小姐的事情。”华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话头引向了宋可卿，她当然希望自己可以多了解她一点，此时此刻，哪怕只是站在她的身边，都会使她感到悸动不已。

在她的心中，宋可卿就是那天上明亮的月亮，高高在上，遥不可及，如今月亮却屈身来到了她的身边，成为了她的恋人，这种感觉让华春有些不真实，却又充满了甜蜜。

宋可卿温柔地看着华春，回答道：“在我降生之前，其实还有一个姐姐，但是因为一场意外，至今也未能与她谋面，外界传言，她兴许已经不在人世，所以我很小的时候便被爹娘送到寺院修行，希望能求得佛祖保佑姐姐能够安然无恙。直到近些年，爹娘才允许我下山回家。”

华春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问：“那为何，为何宋小姐你要选择抛绣球招亲呢？”

她思考再三，还是问出了这个困扰她许久的问题。

“我娘为我安排了一桩婚事，对象是远在西南渭洲城的一户人家。我听说那位公子虽然出身名门望族，但行为不检，品行恶劣，欺压百姓，且未娶妻便已有多位妾室。”

“我嫁过去虽然会以正妻的身份进门，我也明白男子三妻四妾是常有的事。但我不愿将自己的一生托付给这样的人，所以我求得了抛绣球招亲的机会。到那时候，即便对方是年老体弱，或是与那位公子同样品行不端的纨绔子弟，我也只能接受自己的选择，无法反悔。”

宋可卿说到这里，垂下了自己眼帘，眼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哀愁。

而后，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人轻轻地握住，华春那双因为常年耕作生满老茧的手，厚重而粗糙，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踏实。

“那你为什么选中了我呢？”华春低声问道，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自信。

宋可卿抬起头，凝视着华春的眼睛，“你信天意吗？”

华春摇了摇头，她虽然爱财，但是个务实的人，更相信自己的努力和双手，相信脚下的土地和头顶的天空，至于天意，她从未真正去想过。

宋可卿微笑着，轻轻拍了拍华春的手背，“我相信天意。所以，当绣球抛出的那一刻，我闭上眼睛，心中默念，愿佛祖保佑，让绣球落在那个能够真心待我，与我共度一生的人手中。”

“现在你在我面前，一定是佛祖听到了我的祈求。”

秋季的风轻轻吹过田野，带着稻谷的清香和泥土的芬芳。宋可卿的话轻轻飘进华春的心里，如同一阵轻柔的暖风，让华春有种想要拥抱她的冲动。

秋风骤起，宋可卿的衣裙在风中翩飞，发丝随风飘扬，恍若九天玄女降临人间。有句诗说的好，“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此刻的宋可卿，便是如此。

正当华春陶醉于这美丽的画面中时，宋可卿已经上前两步，由着身形向前倾去，她那柔软且散发着炽热香气的唇瓣轻轻贴上了华春的脸颊。

华春哪里还听的进去什么话，田野间的虫鸣和风声都淹没在了她激烈的心跳声中。她的脸颊瞬间变得滚烫，仿佛有火在燃烧，她的心跳如雷鸣般狂野，让她几乎无法呼吸。她呆立在原地，仿佛被定身，只剩下这个温柔的吻在她的脸颊上荡漾。

***

李云裳已数不清这是本月第几次站在宋府庄重的大门前了，若不能将这最后一家茶园谈下，她便寝食难安。

"李姑娘又来啦？" 门房的话语中透露出微妙的轻视，令李云裳不禁微皱眉头，心生不满。

这一个月来，她频繁地拜访，却连宋员外的影子都未曾见到，每次都是宋夫人那副看似亲切却实则敷衍的面孔，李云裳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她整理了一下衣裙，深吸一口气，脸上堆起得体的笑容，对门房道：“烦请通报一声。”

一来二去，门房已经认识李云裳，当下也没有犹豫，径直走向府内去通报了。不一会儿，门房匆匆走出来，对着李云裳拱了拱手，“李姑娘，夫人请您进去。”

李云裳点了点头，迈步进了宋府。府内的布置一如既往地精致，却透出一股冷漠和距离感，李云裳不禁再次感到一丝不悦，这让她想起了在扬州城的家。

李员外曾为了彰显自己作为扬州城百商之首的地位，将府邸修建得极为奢华。

李云裳从小就明白，这些华丽的摆设和规矩的礼仪，都掩盖不了这个家族内部的冷漠和虚伪。

她跟随着门房，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了大厅。只是这次与只有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等待宋夫人过来不同。宋夫人已经在大厅的椅子上坐着了，她的旁边还坐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女子，正是宋可卿。最上面的是一个长着一嘴大胡子的男人，看起来十分严肃，他正是宋家的家主，宋员外。

总算没有完全白跑了。李云裳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她走上前去，恭敬地行了一礼，“见过宋员外，宋夫人。”

宋员外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她的问候。宋夫人则是一如既往地笑了笑，示意她坐下。

李云裳坐下后，目光不禁落在宋可卿的身上。

兴许是因为自己这些天一直缠着李寿讨生意经，耳濡目染。宋可卿隐藏的很好，但李云裳还是看出了她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和憔悴，她不禁多看了几眼。

“珠儿，先带小姐下去。”

先开口的是宋员外，他的话有一股不怒自威的味道，被唤作珠儿的丫鬟立刻点头，上前轻轻搀扶住宋可卿，轻声说道：“小姐，我们先下去吧。”

宋可卿杵在原地没有动弹，她的目光在宋夫人和宋员外之间游移，欲语还休。最终，她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任由珠儿搀扶着离开了大厅。

人的好奇心总是难以抑制，李云裳目送着宋可卿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疑惑。然而，这个念头很快被宋员外的话语打断：“李姑娘，我听说你为了洽谈茶园之事多次上门，却未能与我见面，真是抱歉，让你白跑了很多趟。”

李云裳回过神来，迅速调整心态，正色回应道：“员外言重了，今日能得见员外，已是万分荣幸。”

如果她今天再见不到宋员外，她李云裳岂会在一棵树上吊死？她向来懂得变通，若这次洽谈无果，大不了她再寻找其他机会，多花些钱罢了。

李家人欠她的，用些钱财来弥补也不为过吧。

李云裳话赶着跟宋员外说道：“此次前来，实是有要事相商。不知员外对茶楼生意可有兴趣？”

宋员外抚了一把他那浓密的大胡子，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茶楼生意，倒也是个不错的营生。只是，我宋家已有茶园，若要涉足茶楼，便需重新布局，这其中的投入与风险，都非同小可。”

李云裳早有准备，她微微一笑，自信地说：“员外所虑，实乃常理，我此次前来便是想要与员外合作，希望员外的茶园能为我的茶楼供应茶叶。若是我们达成合作，我保证，宋家的茶叶将会在我的茶楼中大放异彩，成为蜀州城中人人称赞的佳话。”

宋员外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他端起茶盏，轻抿一口，似是在品味李云裳的话语。

“李姑娘有所不知，我宋家的茶园已有固定的销售渠道，若要改变，需得慎重考虑。”

“员外先别急着拒绝，我带来的提议对宋家来说只会有益无害。员外不妨先听听我的计划。”

宋员外眉头微挑，示意她继续说下去。李云裳便简单的挑了几点自己的茶楼的优势。

“普通百姓又怎么舍得在茶叶上面花费许多银子？喝的不过也就是简单朴素的粗茶，真正的好茶，还是那些富贵人家才能享受。而员外的茶园，恰恰缺的就是这些富贵人家的生意。我的茶楼，正是员外打开这些富贵人家市场的敲门砖。”

“依你所言，宋某大可自己开设茶楼，又何须与你合作？”

“员外名下的产业众多，若亲自涉足茶楼行业，固然也能分得一杯羹，但员外需得考虑其中的投入与风险。开设茶楼并非易事，选址、装修、招聘、管理……样样都需要员外费神费力。当然，员外也大可托人管理，但这样又怎么能比得上员外亲力亲为？而我，已经有了现成的茶楼，只需员外的茶园提供茶叶，便可坐享其成，何乐而不为呢？”

李云裳侃侃而谈，她的言辞犀利而直接，说到每一个商人的心坎上了，宋员外不禁陷入了沉思。

他的目光在李云裳身上来回游移，这名与自己女儿岁数相仿的女子，竟有着如此出色的头脑和口才，让他不禁刮目相看。

“李姑娘所言极是，只是，我如何能保证你的茶楼能为我宋家的茶叶带来足够的利润？”宋员外终于开口，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透露出一种商人的精明与谨慎。

李云裳微微一笑，她早就料到宋员外会有此一问，当下也不慌张，从容地回答道：“员外放心，若是只有我，可不敢保证。”

“员外应该听说过醉月轩吧？那可是蜀州城中最有名的酒楼，醉月轩的少东家与我乃是至交好友，有了他做担保，员外难道还不放心吗？”

“不如员外慢慢想，我先告辞了。”

李云裳费尽口舌，说的天花乱坠，见宋员外不断的抚着自己的胡子，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她只好改变策略，以退为进，起身作势便要离开。

"如此，我们便先签订一年的合约，我宋家愿意与你的茶楼展开合作。倘若你所言非虚，我们再从长计议。"

签下合约后，李云裳心中大喜，脸上却不敢表露太多，只稍作停留后，便辞别了宋员外和宋夫人，离开了宋家。

到大门口时，她看见那名唤作珠儿的丫鬟神色匆匆的走出来，她心下好奇心作祟，竟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