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身体一天天地恢复,记忆却不见找回,虽然傅渝难保付杳不是在谎骗她,从她嘴里听来的话又有几分可信度,无从求证。
“你不能扶着我点,谁家娘子像你这样,想要谋杀亲夫吗?”
话说傅渝的腿是保住了,但为了不让它们只是身体上的装饰,付杳同鱼市上回来便要督促着她做康复练习。
这不,天气正好,还想在被窝里再躺上好些时辰的傅某,被来势汹汹的付杳掀被拉起正往外面拖拽而去,不情不愿的傅某不过如往常一般发出一声玩笑般的抱怨,竟意外的惹得付杳不快。她干脆把傅渝落在院子里,呼呼回了屋。
她们来到这个地方,已经过去了多久,为了找到能让傅渝重拾记忆的方面,她辗转奔波了多久,不仅如此,尚不知如何离开这里,她只得应着郝仁,打回来的鱼便由她去鱼市贩卖,偶尔有途径的远方旅客,从他们的嘴里打探一些外面的消息,好张罗着以后。
这人如今倒好,虽说还是病号,怎么却也不懂得体贴人,她为她快耗尽了精力心血,这人怎么还能有心情开的出玩笑。
闷闷地关上门,也不去理唤屋外的叫唤,整理了一会,就坐到窗前发呆了,刚好看到的是傅渝一屁股坐在地上,手里抓了把土,末了又将其扬出去,倒是没有别的动作了。只是,付杳突然想到,如果她还是先前那个傅渝的话,就是爬都要爬到她面前,再狼狈也只会是主人家的姿态,然后一定会对她说:“这么对我,你是要反?嫌命长啊!”
想到这里,心口就一阵窒息,如果,她还记得的话...
直到傍晚时分,带着娃娃串门去了的郝大嫂回来了,傅渝这才离开了冰冷冷的土灰面,被人扶起来的时候,她突然奋力冲向付杳,付杳微微吃惊,不说她路还走不稳吧,这龇牙咧嘴又张牙舞爪的,怕不是要来拼命。
于是,她默默叹了口气,算了,反正都是家常便饭了,就打好了架势,没等喊话呢,因为冲击,她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
是傅渝冲过来,抱住了她。
“你不要再生气了,你不喜欢,我以后就不开这样的玩笑了。”她低声保证道。
“你不知道,地上好凉,我就穿这么点,要冻死我了,我听郝大哥说,女子一旦嫁了人,要是丈夫先一命呜呼了,那女子是要守寡的,你看你还年轻那多可惜,让我进去吧。”
这话听得付杳是哭笑不得,掐了一把她胳膊上的肉,“哪有人咒自己的?”
挨了疼,但还是如愿以偿进了屋,傅渝见好就收,几人简单吃过晚饭便要歇下了。
是夜,傅渝耐不住贪玩的心性,东捣鼓西折腾的,怕付杳觉得烦扰,就先找了借口说:“你再与我说说我吧”
付杳却不答应了,她心里想,就算与你讲得再多,就算要你做回以前的你,就算从头再来过,你也不是你了。
所以,默然。
第二天,付杳心乱作了一团,小渔村上下响彻一片铜锣声,傅渝不见了。
她自己回来时,尘土都爬上了脸,袖口也被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给刮破了,可是她还在笑,付杳当时就没收住手,打了她一巴掌,事后又抱着傅渝哭,傅渝脸上疼,但还挂念着藏在袖兜内她好不容易得来的罕物。
推开付杳,傅渝把东西拿出,笑得可谓是无邪。
“送你,别哭了。”
她手中的小黄花拥成一簇,艳丽得像是初升的朝阳。
看到这,付杳果真不哭了,反之,又是傅渝抱她,还顺势轻拍着她的后背,嘴里念念有词:“乖,不哭不哭,乖乖。”
再过去了一段日子,两人对过去已经不大执着过去的事,付杳有时想,就带着傅渝在这里闲过半余生也不错。
直到有一天,付杳照常从鱼市上下来,却不见那人等候她的身影,不好的预感瞬间让她手心出了一层薄汗,犹疑着推门而入,心中那块悬空的石头砸的她生疼。她妄想把傅渝藏起来,终究是不可能。
***
“三少奶奶。”
海风咸咸的,尉迟承颜脸上看不出情绪,就是语气也一如往常的平淡。
“尉迟姑娘,你...怎么会找来。”明明这个地方这么不起眼,明明都决定好了就这样生活。
“在三少奶奶出现之前,是我以精血为药抑制小鬼体内的蛊毒,换句话说,我与她血肉相连,她在哪里,我自是感应的到。”
“所以你要来带走她?”
尉迟承颜感受到了付杳的不寻常,只是没问出口。
“别带走她,她什么都不记得了。”
“难怪...”
“也不要告诉任何人她就在这里。”
尉迟承颜迟疑了片刻,说:“我不问你为什么,我会留下来治疗她的失忆症,是去是留,还是由她自己决定。”
虽然说是要留下来,但付杳几乎没再见过尉迟承颜,她没有去细究她们之间是否真的有某种感应,只知道傅渝见过尉迟承颜之后说的第一句便是:“那位姐姐怎生得如此好看”。
她便不由得惧怕她们难得建立起来的短暂亲密会因为尉迟承颜的到来而又被打回原形。因为她曾经所认识的傅渝,常是会为了她名下店铺账目上的赤字一皱墨眉,会因为她笨拙的举动浅抬唇角,但是,眸子里出现星辰的时候一定不会是为她,会见尉迟承颜时,傅渝眼里的光芒,她再熟悉不过了,这正是她所渴求的。
于是,她盘算着,要不,就带着傅渝走吧,走到哪里就是哪里。
她问傅渝,傅渝却不愿走。
“我喜欢这里,喜欢郝大哥、郝大嫂,还有...”不知怎么脸红了,她捧着付杳煞白的脸,轻声说出末尾的字句。——“还有你。”
付杳不停摇头,摇着摇着就哭了,傅渝不快,“你怎么就不信呢?我现在也就记得你了,我们是拜过堂的你自己说的忘了吗,假若她真的治好了我的失忆症,我也只会比现在更喜欢你,我想,以前的我一定是很爱你才会不顾伦常忍受世人舆论白眼都要娶你当娘子,难道不是吗?”
当然不是,付杳哭着哭着就笑了,你怎又知我对你说了假话,你娶我,万万不是两情相悦。
又隔了几天,尉迟承颜如约又来了,只是她不曾多言语,也就是号脉,配药,最多就是说说家那边的情况,但是傅渝全忘干净了,所以她不关心,倒是付杳听了所有来龙去脉,更不愿尉迟承颜带人走了。
“既然那边都当我二人是已死之人,尉迟姑娘何不就行行好,对我二人就当作什么都不知”
毋庸质疑,得到的自然是连思考都未曾便脱口而出的拒绝。
“三少奶奶,你想过一旦只要她恢复记忆,这些你也留不住。”
尉迟承颜的话一说完,屋外便听到屋内传出的瓷器落地的声音,随后是傅渝推门出来了,她花了大把力气推开尉迟承颜去挡在付杳身前,沉着声对身后人说:“我把药摔了,我不要好了,我不离开你。”然后又对尉迟承颜吼说:“我不跟你走,也不会再喝你的药,别再来了。”
这下好了,永远都只是睁只眼闭只眼观察却不做动作的郝仁夫妇见两个闺女都表明了态度,自是认为尉迟承颜不是善类,凡是村里能拿得动家伙的都给喊来驱逐眼下这个不速之客。
对此,尉迟承颜颇为无奈,这些人不会真以为能把她怎么样吧,但为了不让误会更深,她还是将药粉又原位置放回,末了她看着两人意味不明地笑了笑,离去了。
***
青水县衙
不被人所察觉的角落里站着一男一女,其中的女性正是青水首富之女,傅大小姐——傅姝。
说来,在之后,傅卿更是一手遮天把方圆各地的财路都垄断了惹得那些个小商户叫苦不迭不说,就是傅姝手里那点权势他都在想着怎么一并消化了。
大概是疑心或是意识到自己极有可能成为第二个傅渝,当面告发绝不会是好法子,但暗中将其手柄把握手中以备不时之需绝对是上上之策,只是,傅姝不知道,这一个小小青水县衙已经早早就在傅卿的掌握之中了。
她暗道自己聪明时,傅卿暗道是她蠢。
傅宅。
天气不错,但府上上下却是一片吵闹。张熙要生了。
这无疑是一件大好的喜事,压抑了许久的宅院终于,要迎来新生命了!
傅卿丢下外头谈到一半的生意赶回来,寝院内已经涌进了好些个人,主事的都在,还有在外候着随时听候传唤的,张熙在里面已经吼没声了,但孩子的头就是不出来。
急得张湄顾不得自己未病愈的身体让人搀扶去诵经祈福了,几个老爷们也只能看着不断端出来的血水干着急。
最好稳婆出来了,颤着染血的双手问话:“保小还是保大!?”
“保小!”“保大!”
异口同声,傅卿和张伔几乎同时上前回答。
张伔不可置信地看着傅卿,不敢相信这话是从他嘴里说出的,他沉默之时,傅卿已经拨开了他,很是激动地对稳婆说:“保小,一定要把我儿子保下,他可是傅府未来的继承人,保下他少不了你好处!”
稳婆点头进去了,随着一声婴儿的哭啼声,所有人才又抚平的眉头,只是,并不如傅卿所愿,是个女婴,当下他脸上的喜色便褪去了。
张伔脚步不稳,慢慢地走到床帐前,嗓子突然就收紧了。
“姐姐...姐姐?”
……
没有得到回应,他红了眼睛,哭了一嗓子。
那一刻,他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