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枝有她身为大学生的倔强。
比如说『我堂堂大学生，吸收过系统的专业知识和先进的思维模式，回到村里难不成还卖不出几箱零食？』
因而在试吃台模式折戟之后，她立马想出新的计谋，其称之为营销。
就像电视里十秒钟的广告会一次性重播三遍以此深入人心一样，宣发总归是提升新品销量极好的办法。
雪枝自然没法让自家的小店登上电视广告，但打广告除了上电视，宣传海报也是其中有力的一环。
于是她便借了两天闲暇，设计出了两款海报，风格是照抄的，素材是免费的，但到底像模像样。接下来只需打印出来贴在店外墙上，销量想必就会水涨船高。
“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听完她的描述，舞不得不遏制一下她的热情。“而且你不觉得这样的发展很像模拟经营游戏里会出现的桥段。”
“我也知道没那么简单啦，但只要做了就一定会有效果，具体是多是少就只能试了才知道。”
既然她心里有数，舞便不多说什么。
“不过我打听了一下，发现村里没有能打印大海报的店，查地图后发现最近的一家得到在镇上去。”
“在镇上那也不算很远吧，可以开车去。”
“可是我不会开车……”
“摩托车总会吧，你家好像没有两轮的…可以开我家的去。”
“虽然摩托车是会，但我没有驾照哦！镇上要是有交警，被抓到就车就要被扣下来了！”
“且不说这十八线小县城出门碰到交警的概率有多少，就算碰到了那么多摩托车也不太可能心血来潮查你有没有驾驶证，除非连头盔都不戴。”
“唔……那也说不准呢！”
她格外坚持，从平常的表现来看，她必不可能是如此有原则的人。
所以。
“……知道了，我送你去。”
“好耶——”
在约定中，她们下午出发，可午饭过后却接到她的电话，说家里突发要她帮忙大扫除，今天没有空闲了。
“那也没什么，无非是明天再去。”
“诶嘿嘿……”听她这笑，大抵没有好事，“但是我非常——非常想今天就看到海报贴在店里，能不能拜托全世界最温柔善良的舞姐替我去一趟镇上带回来~~~？”
“……”尽管下意识想拒绝，但过了下脑子，发现今天其实也没别的安排，于是勉为其难答应下来。
“好耶——等扫除弄完了再找机会补偿舞姐去镇上好好玩一趟！”
雪枝话音未落，听筒传来伯母隐隐催促的声音，她应了一声，而后同舞道别：“那麻烦舞姐啦，我要去擦楼梯了。”
“去吧去吧。”
挂断了电话，不多时，雪枝发来两张图片，内存之大，光加载都费了一番功夫。点开了看，设计的倒是像模像样，以至于到底借鉴了谁家的海报，舞就没有兴趣了。
往沙发上一瘫，尽管答应了要去打印海报，可想到屋外干冷的风和独自出发的自己，便感到自己的行动力融化在了身下温暖舒适的海绵中。
可总不能不去，所以得想个办法多拉一个人下水。抱着这样想法，舞在院子里找到花茶，毕竟她是家里最爱玩的一个。
“去镇上啊？今天不行哦。”
“……？”舞打开手机看了看指南针，再看看太阳，确信日出的规律没有变化。“真稀奇啊。”
“虽然我也想去镇上，可是早上答应过小希，说下午要带她逛逛村子。”
“……”听起来没什么不对，但仔细想想好像又有什么不对。
希正好在一旁，花茶便将她一把抱起：“对吧？姐姐答应了一会儿带你去附近走走。”
希则和她们印象中的一样，尽管不说话，可光从她分别注视两人的目光，也知道在表达肯定。
按一贯的思维而言，这个年纪的小孩都不太具备记事的能力，所以舞起初觉得违背一下对她的承诺没什么关系。
可到底还是算了，舞想这么做，花茶也不会这么做。更何况希的表现一向不同于同龄人，就是往后某个年月会回忆起今天的事也不奇怪，可千万不能让她到时候说出『当年妈妈看我小就觉得可以随便反悔』这种话，所以只得放弃拉花茶同行。
回去躺上沙发，打算再等一会儿就出发。片刻听见空下楼的声音，而后径直走向这边，然后坐在身旁。
“妈妈要去镇子嘛。”
“嗯，去给你雪枝姐姐拿海报。”舞伸手摸摸她的头发，“怎么啦，你也要去吗？”
“花茶姐姐说你想找人一起去但是找不到，所以我来陪啦。”空笑眯眯地。
“本来也想问问你去不去，想到你可能更想在家看书就算了。”
“话是这么说，但妈妈需要的时候我还是会站出来的！”
回答如此优秀，舞按捺不住奖励她一个大大拥抱：“真懂事~~~！那穿衣服出发吧。”
……
穿好防风的外套，以相对缓慢的车速在乡道安全行驶，即使如此风也会自寻缝隙，侵袭入骨，她就叮嘱空搂着自己，手塞进她的衣袋里面。小时候舞最喜欢的就是坐在车头，感受强风吹拂，发丝飞舞，就仿佛是自己在开车。
她本也想让空体验体验，但冬天这么玩结果只能是感冒发烧。
到了镇上，这里的气氛暂时还没有因为新年将至而和平常有什么变化，只觉得营业的店铺看着不太多。
按她城里的惯性思维，会首先认为店家都关店返乡过节了，而后才反应过来这里就是乡。那照这么看，营业店铺比较少不是错觉就是非常偶然的巧合。
“要不要买点吃的喝的？”舞问。
“不用啦。”
既如此，便直接循着地图所指的位置去往打印店，而在对应的道路来回转悠好几圈也没能见到哪个招牌上写着地图所标识的店名，也没见哪个店面写有打印二字，更见不到哪个店里摆着打印机。
…情报是假的？
在最后一次绕着道路进行地毯式搜索无果之后，舞选择放弃，能想到唯一合理的解释，是这家打印店早就倒闭，并被改成了其他店铺。看地图上的详情，最新的信息也是三年前的事，同时对比门牌号，能确定那家打印店如今的身份正是眼前这家五金行。
给雪枝打去电话说明情况，让她惊讶之后又失落了一会儿。但她也没老惦记，郁闷了一下之后说找不到就算了。
“辛苦舞姐啦，还白跑了一趟。”
“倒没什么关系，我就当带空来逛逛，顺便在附近找找，怎么着也会有一家。”好歹也是个镇，即便再少也得有一个能满足打印需求的地方。
“那拜托啦，找不到也没关系，能找到的话当然就最好。”
挂断电话之后，舞搓搓空的脑袋，告诉她我们要在这多逛两圈。
“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空不假思索：“那我想去书店。”
“就猜你会说这个，那走吧。”
“欸嘿嘿，其实我跟妈妈过来就打算去书店看看。”
于是发动摩托车，往书店方向开去。
镇上书店约有十年没去过了，但小时候可是经常和雪枝还有秋子一同去，三个人蹬两辆自行车，亦或者坐上熟悉人家去运货的车。到了便直奔漫画区，起初大人们听了都说她们爱学习，后面知道是去看漫画，雪枝就受到了父母限制，还特地去告诉舞家，但她们看得开，并没觉得是多严重的事，便连带着雪枝也放宽了。
而秋子，自始至终没有受到影响，因为她到书店真的不看漫画和小说。
边和空聊起这些故事，车一边到了书店门口，招牌未变，大概当初用的材料就不差。像当初停自行车一样，把摩托车停在树下，牵着空迈上店门前的几级台阶。
入门最显眼的地方仍然是漫画和小说，由得空去自行浏览，舞便带着回忆在各个书架间探索。
漫画书架之后是轻小说书架，接着是各类经典文学、标题简介较为唬人的科普书籍、鱼龙混杂的知识类书籍。
到这里，一个过道中的客人就不会超过两个了，能站着翻阅内容的更是稀罕中的稀罕。
而过道中仅有的一位稀罕，她脑后的头发披肩，刘海用橡皮筋扎起，直冲天花板，侧脸俊俏，白皙得不像经常出门的肤色。身披灰色呢子风衣，鼻梁顶着园框眼镜，格外书生气。
“…秋子。”
对方听完，脸朝这边偏了下，一瞄。
“噢…舞姐。有段时间没见了，要说见面的话，那就是好多年没见了。”
“还真没想过会在这里碰见啊。”
“我也没想到。”她合上了书本，露出书的封面，《行为心理学》几个大字。“我回家的时候没带书，所以想来挑几本打发时间用，舞姐呢？现在喜欢看课外书了吗？”
“当然不喜欢，女儿想买书，陪她来的。”
“……”她神色一瞬间僵硬，而后眨眨眼，才想起来些什么似的，“噢，听雪枝说过，一下子没想起来。令媛…还在念小学吧？这么小就有兴趣看书很难得，毕竟现在手机能玩的东西很多，不像我们小时候。”
“确实哦，尤其她喜欢看的还是经典文学。”
“光从品味上就和同龄人拉开差距了呢。”
“你的品味也不一般，看这些书是兴趣还是专业有需要呀？”
“个人兴趣居多，专业上可能也有些用处，我学的是管理。”
“真难得，以前你看的最多的还都是《世界未解之谜》之类比较有趣的书。”
“那些破书…以前大家还会聚在一起讨论，长大之后才发现那些条目有一个算一个都是编出来的。”
“至少说明了不能迷信书本。”
“总结到位。”她说着，视线移向了舞的身后，“说起来，那个就是你家孩子？”
舞回过头，空正扒着书架，探出半个身子望着这边。视线相对，她也走出来到舞的身旁，微微鞠躬：“姐姐好。”
既然气氛合适，舞便向空介绍了她。
“出月秋子，妈妈我小时候除了雪枝以外的另一个好朋友，脑袋非常聪明，出去玩经常给我们出主意。和你一样也喜欢看书，不过现在似乎特别擅长把控人性，要小心。”
“…哪有人这么向女儿介绍朋友的。”吐槽了舞一声，她站上前，伸出手，面对儿童似乎难得挤出一点笑容，“我喜欢看的书是科普读物、心理学、管理、社会科学，偶尔会看些文化和宗教类，小说和史书传记这些讲故事为主的书很少看。其他和你妈妈说的一样，我们好好相处吧。”
“好，出月姐姐。”
“真正式啊，要是雪枝在可能会说句『不知道还以为是哪里的领导会晤』。”
空也伸出手与她握住，舞才注意到她怀里揣着两本书，问过之后，确定这是她精心挑好的两本。
既如此，就该和秋子告别去前台结账了。
但凑巧，她也挑好了想要的书，“时间差不多，一会儿还要去中学帮我妈打印几份试卷。”于是同她们一起去前台。
“…你刚刚说了『打印』……？”
“嗯…怎么了？”
舞向秋子说明了今天来镇上的原本目的，她听了，若有所思点点头。
“学校的打印室的确有一台机器可以用来打印宣化海报，不过很久没有用了，既不确定机器能不能用，也不确定有没有打印材料。不介意扑空的话，可以和我一块去看看。”
这倒是小事，毕竟不去学校看看，她们也没把握找到其他能打印的地方。
秋子离开店，在停车位骑上她的电动车，边启动，边说：“虽然学聪明了不少，但那家伙还是想一出是一出。”
“闹腾点也没什么不好。”
“你说得对。”
于是随着秋子的疾驰的轨迹，舞和空将前往镇上的中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