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算看懂你们玩的什么把戏了。”
昏暗的墙角边,刚从监狱脱身的女人脸上不见半分喜悦,反而只是蹲着身子向救命恩人揶揄道。
“‘叛变’这种说辞也就骗骗纳达尔那种蠢人,先不讲暴君还有没有做到人神共愤,但由你来领导实在太假了。
啊,别误会,我不是说你能力不够。
只是作为一个阴谋家来说,你太欠缺野心了。”
被人莫名定义,皇敏直接笑出了声,顺后将替换的衣物丢去。
“这语气,我和你很熟吗?”
希塔那边接过扔来的衣服后,直接当着皇敏的面赤裸地换上。
“不熟,也没那个必要。
了解一个人只需知道他做过什么就可以。
而你的事迹,我早在隐居之时就有耳闻。”
“啥,我有那么出名吗?”
“很有名哦,黑发的魔导王,九代目勇者的左右手。
虽说只是冒险者间流传的外号,但你们名字在地下世界早已无人不晓。
托你们的福,原本时不时就来地上找茬的魔族全都不见了身影。
但勇者之恶名,远比它们更甚。
本以为那人的同伴也都是些渣滓才对,你却有些不一样。
拉美亚的惨案,是你保住了他家根基,免其遭受灭顶的对吧?
森之国高山巨人族灭事件,也是你暗自收养了几名遗孤,使其血脉得以传承下来。
类似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九代目的每次暴行,都有你在暗地里收尾。
当然你也可以狡辩这是在收拢人心,为自己积蓄实力。
但我清楚你的真实想法。
还是那句话,你并不是个富有野心之人,你只是在假装自己有野心罢了。
正是看透了这点,九代目才能把你给耍得团团转。
有一点我不清楚你发现没。
当你急着去证明什么之时,就是你彻底败北的时候。”
来自局外人的强而有力的分析,直接点破了皇敏先前的困难。
对这女人本能的敏锐,男人甚感出乎意料。
但面容仍维系着沉着冷静。
“明白了,你是说我一脸败象,所以想退出或单干对吧。”
顺势地提问,迎来的却是对方的否定。
“别会错意了,我是挺不看好你的,但只限于你还沉迷在假装的前提下。
我是不清楚具体的计划是什么,但这场戏,是那个人自导自演的无疑。
你想假戏真做,真杀了她。
但以我为代价,是不是就有点过分了。
别以为我不清楚你找我们这些人凑数是为了什么。
我确实看不惯那位勇者,但也没到以命相搏的程度。
所以想让我卖命,你不该先给我些什么吗?”
说完的同时刚好把夜行衣穿上,全身都进入警觉状态。
而她正对面,听说完要求后的皇敏则是彻底放松了下来。
“我还以为你特意喊我过来为了什么,原来只是想坐地起价啊。
放心吧,我喊你们过来确实有利用的成分,但也没想真叫你们送死。
当然死了也无所谓,从这点看我确实该先给你点好处。
所以,你想要什么?
金钱,还是力量?
只要提出要求,我一定会尽可能地满足你。”
语气真诚无比,直接把女人给听笑了。
“这么好说话的啊,所以说,你这人太欠乏野心了。”
随后跳上城墙,如猫一般望向远方的王城。
“给我份保证吧。保证我死以后,你一定会保住纳达尔的性命。
我这弟弟蠢是蠢了点,但有的事除了他,还真没人能做得来。
答应我,我便给予以你等价的回报。”
女人的语气冷静中带着些许悲凉,隐约有股遗言之味。
皇敏那边,当即便给予了回应。
“好,我答应你了。”
城墙上立马狂风骤起,起义者们不约而同地向上张望,看到的却只有【圣兽使】希塔·恩肖双眸紧皱,肉体不停溃烂膨胀的身影。
膨胀到极限,最终于空中生出一团满是腐肉气息的黑色球块。
那是以被囚于此的真【莉莉丝】灵魂为凭依所发明出来的术式。
——神缠··月之卵·白羽祸世星龙。
难以讲述黑球炸裂开时,给世界带来的震撼。
凡人只痴痴地抬头望着,望着月光如到倒挂的河水一般,安静地流入龙原本透明的翅膀。
它只一挥翼,大地便洒满了源于天上的圣洁的光彩。
而当其打开蜷缩的躯体,彻底展露全身之时,全人类都看见了此难世当中,自己唯一可依靠的希望。
只见身长千米的白体圣龙,浑身燃烧着金色火焰,直朝王殿的上空疾速飞去。
城外的郊区处,千鹤于阴影中现身评价道:“至于把动静搞那么大吗?这也太浮夸了。”
皇敏在旁,眼中却暗含着笑意。
“就得这么夸张才行,不然哪勾得起平民的兴趣啊。”
说完左手一挥,淡蓝的魔法阵从地上亮起,瞬间密密麻麻覆盖满王城内的所有土地。
进攻的信号亮起,埋伏好的起义者们尽数从密林中倾巢出动,直朝暴君所在处杀去。
数百之中宛如会飞的蚂蚁一样,于王城中上下跳窜着。
跑在最前头的,正是初代的八杰们了。
其中跑最前头的圣弓使弗兰肯·纳达尔在距离宫门约百米之时突然停住,因为突然感应到了前方张开的结界。
而王宫的墙头,赫然站立着某个从海之国来的女人。
“抱歉了,思考了半天,我还是决定站在那位大人这边。”
随后左手的红扇一挥,无数通往影世界的门于王城内打开,所有宣誓效忠暴君之人都被传送至此地。
就连弗兰肯自己左臂上的红莲之印,都开始隐隐作痛。
但事已至此,大家已没有后悔的余地。
于是技能开启,黑色的狂气如沸腾的沼泽一般将男人的所有吞噬。
巨型的人骨炮台吞噬着周围所有活物的血肉,笔直地插在众人面前。
——神缠,雷骸大炮。
紫色的闪光夹杂着血肉的腥味,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直朝结界的最硬处射去。
结果自然将阻兰它的一切全都击得粉碎殆尽。
白色的祸星之龙燃烧着火焰,刚好同时从空中笔直轰下。
宛如流星坠世一般,亲历着只觉得眼前突然闪过一阵光亮,而后意识便不省人事。
核弹爆炸,差不多也就此等威力。
所以还不够啊,想杀死那个人,只这等威力,还远远的不够。
于是尘埃散后,白龙扭动着身姿,打算再度跃起。
却被海魔女律·亚特兰娜化身的水链,牢牢地锁在废墟里头。
“实在是太乱来了,要是惊扰了那位大人可怎么办。”
说完全身用力,打算将希塔彻底绞死当场。
结果却被结界外的大炮早早锁定了魔力,直接远程一炮轰散。
水化状态的魔女自然不会真有事,没半秒水珠便在空中聚集,露出了自己的半张脸。
但还未开口,便又被炮台数发击溃。
趁此间隙,龙总算恢复了自由,再度飞腾于空中。
月光随之充满其全身,展翼之时,地上亮满了圣光。
先前的一击已经毁掉半数的这座城了,而这次,她要让王都彻底从地图上消失。
蓄力比先前更久,以至于全身都染满了月色。
翱翔,随后陨落。
爆炸的白光比先前耀眼了数倍。
而后是大地崩碎的轰动。
宛若太阳在炙烤大地,律只觉全身的水分都在被蒸发。
脸上却露着笑意。
——蠢货,明明我都已经竭力阻止你们送死了。
——既然想死,那就去死吧。
随之白光散去,出人意料的,整片大地竟然没有一粒灰尘受到损坏。
这非夸张,而是严格记录的事实。
绿色的荧光如保护膜般定格着世间的万物,不用想就能猜出是谁的杰作。
一只手暴力地撕破了空间的屏障,而后她的魔力,如洪水般粗暴洗礼着整个世界。
实力稍微弱点的反叛者,已经开始不自觉地跪下。
更有害怕遭那人清算的,直接原地拔刀刎颈自尽。
纳达尔早在察觉异变的第一时间就本能地想开炮了,怎料枪口对准的刹那,全身都止不住颤抖。
好在不是所有人都怕那个人的。
银发的处刑姬,圣咒使米迦尔·卡文迪许,早已等她现身多时。
——神缠·鬼织业千景。
解放的瞬间,红色的咒文如瀑布般从其心口汹涌喷出,于静止的炼狱中翻卷起千层丝浪。
纹织在红绫里的,是众人此生所犯的杀业。
报应不爽嘛。
于是滔天的怨气纷纷具象化为嶙峋的枯骨,四喊着乘“浪”向自己的仇人杀去。
其中被怨恨最多的,自然是我们的暴君大人了。
只见汹涌的红潮挟卷着滔天之势直向空间的裂口撞去,纵然是金素雅,也不免迟疑了一下。
但也就一下而已。
女人只一伸手,蛇状的怪物立马从其臂中蜿蜒爬出,而后迎着冲来的红浪逆流而行。
几乎接触的瞬间,怨念便被冻结成冰状。
所有往生之魂,纷纷想起了自己死前的惨景。
狂热散却,迎来的是名唤恐惧的理性。
霎时间无数怨灵,全被自己先前的冲动给吓疯了,纷纷咬断躯体哭着向冰柱外逃窜。
乌合之众,顷刻瓦解。
好在米伽尔本就不指望他们能做的更多。
——路打通了,就可以了。
金素雅也是此时才注意到,溃败的亡灵大军里,竟然还夹杂着某位活人。
以肢体被蚕食得七零八落为代价,米伽尔从空中重重地坠下,最后掉在了暴君的“娱乐场”内。
而当抬头看见自己内心的光,小圣女在里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后的样子后,女人的情绪彻底崩坏了。
泪水无知觉地从枯红的眼眶内滴落,与之相随的,还有胸口被强制刹停的心跳。
——魔神之力暴走的前奏。
意识到这点后,暴君脸上首次露出狂喜的神色。
“不错嘛,皇敏!我就知道你不会让我太无聊的!!”
绿色的时停结界快速向其指尖处聚集,于女人背后凝结出一道宛如莲叶的倒影。
但太晚了,米伽尔的死,已成既定事实。
随后魔神的心脏,如坍缩至末期的恒星,倏地炸裂开来。
黑色的死光无声地泯灭着异空间里的一切。
终于时空的裂隙也将被其吞蚀,予现实世界同等的死。
蛇却从混沌中无源地生出,并以自己蜕去的外壳,完美地消解掉了那即将崩碎的平衡。
——【替命的白兔】,想不到我还有再用这能力的一天。
太岁之蛇从虚空的上方伤痕累累地现身,仅一声苦笑后便摔入了王城的废墟里。
寒光从它体内闪过,巨蛇被裂数段,暴君随之无伤地从其腹部走出。
环望周围的叛军之时,脸上扔挂着意犹未尽的色彩。
“精彩,实在是精彩啊,我原谅尔等扰我清闲之罪了。
但想造反,你们不会就这点实力吧?”
说完只打了一个响指,周围五十米内的活物,包括希塔化身的龙,全数碎为粉末。
狂妄之举,很快便迎来了报应。
察觉到米伽尔魔力消失后,嗜血姬艾玛·杨森再也压抑不住心里的悲痛,第一个冲向前头。
——神缠·圣王之血。
以生命为代价,术者可将自身的血化作任意形状,并且获得等同于神明的力量。
后世所通用的【神缠】便是这个版本。
只见一柄的光枪无源地从空中生出,最后落入艾玛手内。
闪耀的枪尖,如流星般直朝暴君喉咙刺去。
结果自然是失败了,但失败的很有价值。
因为暴君抵抗的瞬间,埋伏已久的术式正好同时启动。
首先是引力发现异变,突如其来的威压直接镇的所有人出不了气。
而后一道黑影,如闪电般跳跃在破碎的残骸之中。
已猜出来者是谁的金素雅头都没抬一下,当即就想把手中的圣枪顺势丢去。
结果却被艾玛借助加强的重力,死死地缠住。
察觉到不妙之时,来者已完成蓄力的准备。
巨型的铁块如绽放的花朵一般,从其背部向外延伸。
兽族少年的双手,于空中摆出了个倒三角的手势。
焦点所在,正是金女士的方位。
——无界狱,蚀。
虚数级的魔法透过负平面的坐标完全将女人给包裹住。
接下来只需等待概念自行坍缩就可以了。
表现在外在,就是暴君所在之处,现已被吞没为一个小型虫洞。
理论上说,无人可逃脱那超引力的束缚。
这也是索尔当前所能使出的最强一击了。
所以对暴君,自然是无效的。
兽族的少年自然也清楚这点,所以一刻也未停歇,在那人逃脱前提前抽刀砍去。
但刀锋斩至【蚀】的边缘,才发现黑已被淡绿的莹光完全渗满。
随着轰的一声,黑壳直接被七道光柱完全的扎透。
兽人的身体也未能幸免,直接被刺穿在众人面前。
并且随着绿光越发的耀眼,铁块也逐渐变得生锈。
“果然啊,我还是赢不了你。”
落败宣言,却听不出半点气馁的成分。
对于自己这位叛逆的养子,暴君也没责备的意思。
“挺不错的了,作为促使我使出空间限定的诱饵来说的话。”
随后无需转身,便能感受到巨大的能量在自己脚下蠢蠢欲动。
巨大的黑幕霎时铺满整个战场,此种恶意的感觉,竟然还编入了黑炎里神的代码。
“空间转移?还是说封印?
现在的我虽然跳跃不了空间,可逆转时间的余裕还是有的哦。”
说完绿光再次闪起,万物开始在此时停滞。
数公里远处,此阵式的创造者,圣魔使威廉·沙姆斯(皇敏)顿感喜出望外。
——上钩了!
听闻到讯号,另一边森之国的觉醒者,雨流千鹤,总算可以一脸痴态地尽情释放积攒许久的魔力了。
炙热的火莲在她空洞的眼眶里激发着红光。
“啊,妈妈,等到地狱了再原谅我吧!”
而后红雾如天穹般盖住整个幕布,整座王都陷入了【镜花水月】的幻觉里。
——用引力钳制住坐标,用幻觉干扰对时间的定位,有点意思,但还不够。
所以,下一个会是谁呢?
被此盛大的惊喜给感动到,暴君还真开始对今晚自己的葬礼有所期待起来。
而下一位暗杀者,自然也没叫她失望。
“蕾妮雅,想不到你也参加到我的送别会了啊。”
说完左手一挥,索尔被其重重地遗弃在地,时之柱化作七颗球体如卫星般环绕在她手中。
女人对面,缓慢走过的精灵萝莉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说笑了,大人,您怎么会想不到呢,毕竟不论身体还是我的想法...一切都是您赐予我的。”
“赐予,又不是支配。如果你无法自由操控自身的意志,那反而是我的失败。
所以,我还挺期待你给我准备什么礼物了。”
语气过于刻意了,但并不是谎话。
毕竟再过几秒金女士就将算出此幻境变异后的物理参数,一旦时间回溯,造反小队将彻底失去胜的希望。
暴君确实想死,但也不在意多祸害这里几年的。
所以蕾妮雅此时该做的事,就只有一个。
天赋技,【融】,术者可以和任何具体存在的灵与肉同自己融合为新的个体,代价是人格的改写以及记忆涣散。
异端觉醒后的能力,则是虚拟的,哪怕是只听过的概念,都可以融。
遗憾的是,融合的对象越是强大,持续的时间便越是短暂。
而她此时选择的对象,哪怕只能持续两秒都已足够。
【无之领域】展开的刹那,暴君双眼都是亮起的。
而后技能所构筑的一切,全消失在近乎虚无的死寂中。
“了不起啊,你连四代目的天赋都掌握的了吗?
不对,这种魔力的流动感,还有皇敏的【神智】。
原来如此,你是以【神智】为底子,再强行催动的【无】啊!
双重融合,真是太有想法了!”
无视天赋与魔法彻底使用不了的绝境,金女士由衷地对面之人欢喜赞叹道。
刚想上前给其一个大大的拥抱之时,隐秘许久杀招正好于此时袭来。
对于琳的出现,金素雅其实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只是长刀明明如闪电袭过,只需再前进半寸就能砍中自己脖子,那人却定住了。
少女的脸上写满了挣扎的痛苦,眼泪止不住的落下。
“为什么,为什么当初你要救下我啊?”
女人听完只觉得莫名其妙。
“哭什么啊,想要解脱,你只管挥下这刀便是。
不过如果以为这样就可以杀死我的话,那可就大错..."
“特错”两字还没说出口,头颅便被某人砍飞在空中。
临死之前,金素雅是真的感觉诧异。
——琳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强了?
但看见对方揉擦着眼泪,啜泣的身影,心理也释然了。
——也罢,反正都是要死的,就是感觉有点没尽兴。
两秒的时间到,【无】的领域自行退散,蕾妮雅因反噬的精神摧残倒在地上头痛欲裂地嚎啕大哭。
声音之哀恸,还以为是在悼念暴君的离去一样。
琳则是死死抱着某人头颅,无力地跪倒在那人尸身面前。
是有点不尽兴啊。
皇敏于心中揶揄道,因为他清楚那人此时肯定能听得见。
身体死了,灵魂仍未退却。
于是他居高临下地走至在琳的身前,双手插兜,对着某人的首级讥笑道。
“别想安息的太早了,我说过会给你地狱般的体验,就一定会做到。”
随后于少女哭泣声中,放肆地笑出声来。
只是这笑声,如果能少点悲哀的感觉就更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