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点害怕与她见面,出于本能,我想逃避现实,当然理性是不允许的。从今早起,我去甲板上升船旗时,就望着海平面一直在想:昨晚到底为什么会吻她?
难道这是爱情?我不曾一次地在夜晚中想过,如果能和爱人一起殉情自杀,这将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一刻。可是我姑且没有从她身上找到吸引我的这种特质,比起和她一起,我更想自己一个人跳海而死。
气温骤降,出门时忘了套外衣,从海上滑过的冷风丝毫不逊色于从冰川上涌来的,我感到手脚冰凉,身体却异常燥热。我在意自己的感受胜过爱她,或许我始终是个自私自利的人,会找籍口逃避一切,到头来只是在欺骗自己。我决定找她谈谈。
白昼漫长阴湿,午后的小雨挟着鱼腥味哗哗下个不停。我一天都在岗位上值班,几乎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月亮升起才有喘息的机会。我籍口吃晚餐离开三层甲板,来到五层,这里几乎没什么人,整理好思绪后,我才鼓足一口气决定去她的房间。
她慢慢地打开一条门缝,见了是我后,脸上堆满笑容,可是眼神中又有些不安,她没有直视我。
“您用过晚餐了吗?”她问。
“吃过了。”其实还没有。
我关上门,站定在她面前。她邀请我坐下,可我仍旧没有挪动身体。她仍然笑着,我觉得她已经知道我会说什么了。
“我还没吃....”她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后,沉默了好一会,才又继续说,
“您爱我吗?您,”她忽地哽咽一下,但又强忍地皱起眉头,挤出一点苦笑。她的模样令我心碎,我感到有什么情感在变化着,可是怜悯不能被误认为爱情;其实,我还是没搞明白昨晚的自己为什么会抱吻她,只是因为气氛使然?要弄明白这件事情还需要时间,可是良心是我站在她的面前,我决定仍然像今天上午所想的那样明明白白地告诉她。
直到这一刻为止------她突然不住地颤抖,险些跪在我的面前,失去重心的她借助墙壁支撑稍稍站稳脚跟,双眼向一侧斜去,就好像旁边有谁在一样,她的眼眶不住地涌出泪水,双手怪异地揪紧他的侧边的头发,她仍然挑起嘴角对我微笑着。
我想上前紧握她的手,阻止她拉扯自己的头发,谁知她一拳打向我的脸,因来不及躲闪,我向后倒在墙边。
“你不爱我,对吗?”她换了种口气和我谈话,她的表情扭曲得不像她自己,迄今为止我从没见过她的脸上出现如此怪异的表情。
我保持沉默。她走到我的面前,又朝我的腹部踹了几脚。比起疼痛,我更惊讶与她的变化,她本就是这样的人吗?
“走开。”她伸出手指向我的背后。
我一把抓过她的手,逼迫她正视我,她又给了我一拳。
“原来你力气有这么大。”我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老实说,我有点恼怒。能不能让我有一点思考和辩解的时间和机会?
“我处在爱或不爱你的区间,我在努力地想要给你一个准确的答复。”我也笑了,“既然如此,我们不如先打一架来得痛快。”
“你为什么刚才不这样说?”她惊讶地、咬牙切齿地反问我。
“你朝我干那两拳后才会听得进去。”
她忽然凑近我,双手像鹰爪紧抓猎物似的搭在我的肩上,脸上的表情仍是那样诡异,双眸不住地流泪,嘴角像抽筋似的往上抬,鼻子一抽一抽的,似乎有点神经痉挛。我有种强烈的预感。
“你一会儿再说一遍。”她对我说完后,自顾自地大哭起来,如果走廊上有人经过,应该会被这声音所吸引。
一分钟后,她抽搐了一下,用手抹去脸上的眼泪,脸上还是刚才那幅笑容,不过已经没有先前那样的怪异了,现在的她只是完全的苦笑,她的表情看似缓和了一点,可是她的双手紧握着拳,我以为她又准备给我来上一顿揍,便在她出声之前抢先开口说:
“你记得你刚刚说过什么吗?”
“请您忘了吧。”她极力用平静的语气对我说。
“忘掉什么?你朝我打上的这几拳?”
她睁大眼睛望着我,双眸在我的脸上寻找什么,向前大跨一步,又向后退了一点。她震惊的瞳孔就像海鸥眼里反射出下雨时灰色的海面,浑浊而波澜起伏。
“我不可能会动手打您,”她止住脚步,搓紧拳头说,“如果我敢动您一根头发,我会立马下地狱。”
我的猜想得到证实。
我从门与墙相交的角落站起,走到她的面前。
“我相信你不会动手打我,也请你给予我信任。”
我捧起她的手,轻轻地吻她,泪水的咸味在我的口腔中弥漫开。她似乎没料到我的举动,眼泪仍在止不住地流。
“请给我一点时间,我从没有爱上过任何一个人,因此爱情对我来说有些复杂,我需要再弄明白一点,才能向你立下誓言。如果现在的我立马就对你说出那三个字,其中是否有虚假的成分,我也说不清,我不想这样,无论是对你还是对我。”
我拥抱她。
“因此,恳请你给予我一点时间,不需要太久。可是痛苦的只有等待的人。抱歉。”
她似乎又在浑身哆嗦,不过她没有推开我。
门外传来沉闷的长笛声,响了五次,三长两短,这是在寻找哨兵的信号。看样子我用晚餐的时间有些久了。
“我们明天还能再见面吗?”我问她,
“我要走了。”
她也听到哨声,这是船长在急着找人时才会吹的声音。她应该是明白我的处境的,于是轻轻抱吻我,
“我会永远爱您,无论您爱不爱我。”
我回到甲板上,刚刚被踢的小腹的位置还隐隐作痛。船长怒不可遏地挑起眉毛跟我说救生艇不见了。
“可能被海鸥叼走了。”我回答到。
结果就是我被船长命令站一晚上的岗。他最讨厌擅自行动的人,当兵的都这样。
我试着回想刚刚在房间里发生的事情,稀疏的小雨拍打着原木甲板的声音响了整整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