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这个趁热喝了,对眼睛好。”
“好。”
我顺从地喝下药草煮制的汤液,母亲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略微宽心地离开了房间,走之前还不忘嘱咐我要少操心、多多休息。我也一一应答了。
随着她拉上移门,点着灯的房间里就只剩下我和时音了。
“有用吗?”
“会有用吧?”
稍许的沉默后,我感觉时音探出手想要触碰我的眼睛,伸到一半却停下,窸窣的衣服摩擦声中,她试图收回手,我伸手握住了她。
“夏目?”
不清楚我突如其来的举动,她的声音带着些许的讶异,在我听来却像混了点湿漉漉的水汽。我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干脆就这样握着她的手,膝行着靠近她,将头埋入她的颈窝之中。
“夏目……”
她这么轻轻地唤着我,如同一首悠长的歌。她的手环过我的肩胛,同样回抱住我。
眼皮能感到隔着衣服传来的温度,鼻尖能闻到似有若无的香气,耳朵能听到脖颈下规律的跳动声。我攀住她的肩,吻上那细微的颤动。
“夏目~”
这一次的声音多了些颤动,顺着我贴在她脖颈的唇传了过来,我用鼻子蹭了蹭她。
“时音。”
“嗯?”
“不要再离开我了。”
她拾起我的手,双唇印在我的手背。
“我不会离开你的。无论是什么灾难、困苦,我都会站在你能看——”
起誓突兀中断了,吻着我的唇随之颤动了起来,我不安地直起身子,假装没有察觉,微笑着岔开话题。
“时音,帮我梳头发吧?”
“……好。”
时音搬来镜子放在我面前,自己则挪到我的身后。我担心她会胡思乱想,搜肠刮肚地想找些话题,可说什么都觉得不合适,只能合上眼,安静地坐着。
时音也没有说话,她解开我凌乱的发辫,一手拾着,一手用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着。房间里只有梳齿穿过头发的声音。
我知道时音在担心什么,我不想让她难过,想要尽可能地避免提及。但我刚刚转移话题的动作又太过生硬,我想她一定是察觉到了。可有什么办法呢?她既然察觉到我的想法,依她的聪慧,便不会戳破我的好心。而我明知道没有真正安慰到她,却也无法重新提起同样的话题。我们都陷入重重纠结之中。
而且,对我而言,还有更为重要的事让我忧心。
我稍微侧了点头。
虽然关上了门,窗户却仍旧敞着。此时夜风正从中溜了进来,捎来夏虫的嘶鸣。大约有飞蛾趁机而入,徒劳无功地撞着灯罩,轻微的“砰砰”声接连不断。
我心中微微一动,今夜,似乎是七夕。
时音的动作忽然停下了,我转过头问她。
“怎么了?”
但是时音没有回答,我感觉到她的手抖了起来,我慌张地转过身子,捉住她的双手,同时急急忙忙地调用“见鬼之力”。
“怎么了?身体哪里不舒服吗?心口还痛吗?还是其他哪里痛?为什么会抖,是冷吗?时音你觉得冷吗?是我不好,不该让你做这些事的,你应该多休息才对,是我不好……”
时音一直不说话,也不回应我,我惊恐万分,却查不出哪里出了问题。我慌手慌脚地摸索着凑过去听她的心跳,她终于说了话。
“头发……”
“嗯?头发?”
时音竭力压抑着哭腔。
“你有白头发了。”
“白头发有什么要紧的?时音,只要你没有事……”
话断在了一半。
在我的对面,时音仍在小声地抽泣。怕被我发现,她甚至掩住了嘴。只是,她的颤栗、她的呼吸都出卖了她。
我缓慢地意识到,头发只是一个宣泄罢了。我的时音,在不为人知地痛苦着。
我寻摸着她的手,顺着她的手找到她的脸颊。我怜惜地捧着她的脸,颤巍巍地去吻她的每一朵泪花。
时音停住哭泣,覆上我的手。她的手和她的身体一样在止不住地颤抖。
“时音,你能回来真好。”我闭上眼睛,“能用这双眼睛换你回来,我已经、已经觉得足够了。”
“可是你的眼睛永远看不见了啊!”时音的胸膛急促地喘息着,“那可是永远,永远看不见了啊!”
只是稍微提及这个话题,时音就一反常态地反应激烈。果然,她一直在忧虑的正是此事。
“你的眼睛明明那么好看,能看到很多美丽的东西,能看到我们都看不到的东西,可是现在都看不了了啊!永永远远,你都、你都……”
她无法再说下去了,泪水再也无法掩饰,顷刻间就打湿我的手背。她猛地抱住我,咬住我肩膀的衣服,失声痛哭。
我拍着她的后背。
“不要哭,时音。你知道这样我会心痛的。”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稳定,“与其让我睁着眼睛却看不到你,我宁愿选择以这样的方式拥抱你。”
时音埋在我肩膀的头否认地摆动着,泪水渗透我的衣服,烫得让人心疼。我稍稍推开她,再次摸索着捧住她的脸,找到她嘴唇的位置,慢慢用我的唇贴上去。
上次接吻还是七天前,上一次她的唇也像今天这般冰冷吗?
我反复地吻上她的唇,执意用我的唇给予她同样的温度。泪水缠着她的嘴唇,也被我尽数舔去,绝不允许她沾染一丝苦涩。
“夏目……”
只从嘴边泄出些许的呼唤,我便顺着缝隙一路攀援,将她的气息化为喉咙深处含糊不清的呜咽呢喃。
时音、时音,我的时音,我是个很笨的人,我心疼得要碎了,却不知道怎么安慰你,那么用这个吻替代可以吗?我的温度能否缓解你的不安?我的气息能否治愈你的痛苦?我的唇能否成为拭去你眼泪的手帕?
时音的泪似乎止住了,可是这个吻依旧微苦。我扶住她的后颈,逐渐加深这个吻的同时,另一只手找到她衣服边缘的结,轻轻一拽,解开了它。
深沉难解的暗夜里,灯火印在眼皮上摇曳个不停 。我们用舌尖互相品尝离别的淡苦,栀子花香在身侧缠绵。
我若是有尾巴的话,一定会紧紧缠住时音的腰,让她再也不能离开我吧。
“时音。”
唇舌相分的间隙,我用鼻子去亲近她的脸侧。
“就算眼睛看不见了,我还是能够闻到你,能够碰到你,能够感受到你。所以……”
我亲她的唇。
“不要再流泪了。”
用唇角代替眼睛,用手指代替语言,用炽热的鼻息代替混乱的心跳,重复用唇明确她身体的边线,将她的一点一滴都尽情纳入我的记忆。
这就是我的安慰,这就是我所能做的。
“夏目、夏目……”
像是落入暴雨的猫咪无助地呼唤,她紧紧攀着我的肩膀,用急切的吻表达自己的心意。我们肌肤相亲,双唇难分难舍。
在屋外,躁动不安的风鼓起满院的草木沙砾,云层深处雷鸣隐隐。暴风雨就要来了。
为什么连天空也要落泪呢?今天难道不是重逢的日子吗?
我埋在时音的身体间,以舌为笔,在她身上一字一划写着重逢。时音搂住我的背,指尖摩挲我的肩胛。
“……二、三……你身上的伤——”
我及时堵住她,将未言明的话语都吞进我的喉咙里。她摆动头颅倔强想要讲清,我便按住她的后脑,强迫她绝不能逃离。
不要想这些事,不准想。
“…唔呃…嗯……”
细微的挣扎很快便湮灭在呻吟中,她连搂住的动作都无力继续,抬起双腿支撑自己靠近我。
时音现在会是什么表情呢?
只是随意闪过的念头,心却被极细极长的针扎过一样,疼痛迅速蔓延全身。我暗骂自己不要再想,尖锐的情绪却野草一样横冲直撞不受控制。
我不后悔。能再度听到她呼唤我的名字,能再度拥抱她的身体,失去手、失去脚、失去心脏都没有问题。明明是这样想的,明明是这样想的……此时此刻我又为什么而难过?
我凑近她的脸,用脸颊和鼻梁去揣摩她的神色。时音偏过脸,捧着我的脸颊吻我,吻我的唇,吻我的眼,吻我不知何时泄露的泪花。
时音,你知道吗,其实我也在害怕。
有飞蛾终于撞进了灯罩,火苗燃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唔…嗯…嗯哈……”
时音的喉咙中压抑着不明晰的呻吟,可我偏偏想要听清。我恶意采摘她的身体,舌齿并用打开她的秘密,安抚她的同时挑逗她的情意,逼着她的牙关再也咬不紧,只能任由我的动作声音起伏高低。
“夏、夏……”
“时音,我的时音。”
动作的间隙我情难自禁地呼唤她的名字,声音同她的身体一样黏糊。
看不见她的脸,无法得知她是怎样的情绪,正因如此才执着要听见她的声音。听她的害羞,听她的快意,去想象那双琥珀般的眸子现在究竟是何深意。
竭力按捺自己的不安,卖力抚平对方的忧虑,尽情拥抱着从黄泉夺回的身体。
想听见你的声音,想感受你的温度,想把你揉碎,掺进我的身体,于是就再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将我们分开。
在害怕、在不安,在痛苦,与此同时欲望疯狂生长蔓延,想要她,想要紧紧抱她,想要完全占有她,想要和她合二为一。
撬开秘密的洞穴,打开只对我开放的宝物,亲手触摸每一片土地,绝不遗漏任何细节,搜刮她授予我的一切奖赏。
时音、时音,就像之前你无数次对我做过的那样,再次来安抚我吧?用你的声音、用你的反应、用你痉挛的身体织成无处可逃的蛛网,紧紧把我包裹吧?我是你的猎物,快来吞掉我吧?
借由时音的身躯将我点燃,烧尽漫长七日的离别、苦楚与惶惶。黑暗的视角里无数图景幻化、消逝,千万的回忆燃料共同铸就连接天空地面的大火。唯将时音和我的灵魂钉在一起,画地为牢,那铺天盖地的灰中才绝不会有我们灵魂的碎片。
所以…必须再紧一点、再快一点、再痛一点……
“夏目…太啊哈、太…快了……”
要我停下?还是继续?按在我手臂上的手到底何意,早已无暇探究。我拿开她的手,沿着指节逐步吞食,用舌头探索手指的纹路,用牙齿刻下我的印记。能吃掉她吗?我断断续续地想。吞掉的话就没有人能从我这里夺走她了吧?
雨终于落下。急促的雨点落在焦燥的土地,落在未关的窗楣,又溅在我们的身上。大地蒸腾起白日的暑气,我们大汗淋漓。
她的身体随我的动作上下起伏,皮肤颤动,如同横亘千里的山脉连绵无际。呼吸像被碾碎,喉咙尽是不成逻辑的断句,甜腻混着色情,吐露主人的心意。在最后的潮水涌来之际,她弓起身子紧紧抱住我,我抚摸她嶙峋的脊骨,咬着她的唇,吞掉她的兴奋与哭泣。
疾风骤雨仍在不断地下着,打在走廊的木板,落在雨链间的空隙。四下空寂无人,只余我们潮湿的喘息交织,不时响起。
“下雨了……”
“嗯,下雨了。”我侧过头吻她的耳侧,“不要怕。”
时音挣脱我的手,擦掉了落在我眼角的雨水。
“夏目也不要怕。”
“我不怕。”我小声倔强,“我没有怕……”
“不是这样。”
时音声音也轻轻的,像雨水一样。她温柔抚摸我的眼角。
“我都知道的。”
我一愣,她拉起我的手,将它握成拳,只留了小指在外。随后她勾住我的小指,轻轻摇了摇。
“我在这里,别怕。”
心猛地一颤,泪水立刻无意识地奔涌,等我反应时早已落满时音的脸颊。
为什么呀时音,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你还是能知道我在想什么呢?总是能看穿我的脆弱,又轻而易举解救我,我是积攒了几辈子的幸运才能在今世拥抱你呢?
“夏目对我做什么都可以,夏目对我要求什么都可以,我们约定过的,我会永远陪在你的身边,我会永远不离开你,从此以后我就是你的眼睛,所以夏目,和我一起……”
时音吻了上来。暴雨雷鸣,我们却像小动物一样,鼻子碰着鼻子,手指扣着手指,额发缠绕在一起,心跳渐渐分不清彼此。
这样可以吗?这样也可以吧?
火灯大概熄了,庭院也已经被浇透,暴雨会在何处停歇呢?
在暴雨结束之前,就这样一起……
我扣紧时音的十指,贪婪与她相贴,恣意分享彼此。
此后,无论贫穷富贵,无论灾难困苦,我们都将不离不弃,相伴相依。
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
磕磕绊绊终于把这篇写出来了。写大纲和构思的时候从未想过在这里安排车,之前的番外中也能看出。不过真正写到这里的时候,夏目与时音的夹杂的情绪太过饱满与矛盾,我觉得这不是一下子就可以解决的问题,也不是语言能解决的问题,于是安排了这场接触。我尽量避开色情的文字,描绘一场充满痛苦与爱的身体接触。或许可以带着对夏目时音现在情绪的思考进行阅读,想必会有更好的体验。
p.s.谁说我家夏目1不起来,这不是很1吗?
p.s.朋友们记得选下番外想看啥,不然我就不写了哈(骗你的,但还是希望能了解你们的想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