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且是决定要住下来了……
不过,该做些什么好呢。
我不太会照顾病人。应该说在我不算长的人生中并没有过类似的经历。
我的身体还算健康,除了换季的时候偶尔会没来得及换衣服而感冒,基本就上没有得过什么更严重的病。就算生了病,吃点药,睡一觉,抗一抗也就过去了。
虽说在萧雯雯偶尔生病的时候,我还是去探望过的,但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不会特意去医院,也不会向学校请假,所以我觉得这并不能当做经验。
这话并不是在说这家伙软弱,正相反,是看到她都到了已经不得不请假在家休养的程度了,我却无能为力,我在对这样的自己进行些许的反省。
也许,我的确应该考虑考虑该怎样和人相处了。
用来喝的热水刚刚烧上,晚饭她也吃过了。作业什么的,反正今天是周五,等她身体好一些了再做也不迟。换句话来说,就是需要做的事已经基本上做完了。
不过,或许什么都不做才是更正确的选择吧。
“莉莉你居然还会照顾人?真不像你的做风啊。”
……之类的,如果我真的做了什么,她肯定会这么说吧。
我总觉得她对我有各种各样的误解。
我只是不喜欢说多余的话,并不是没有感情。只不过要让她的脑子理解这件事,估计又得费一些功夫。而且我对自己的情绪控制能力没什么自信,我不想和病重的她拌嘴。
所以,就这样吧。
我不会做多余的事,她也不用忍着病痛来吐槽我。
我叹了口气,看向了窗外。
尽管我觉得自己已经在这里坐了很长时间了,但事实是,时间还很早。
窗外是黑漆漆的一片,但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才刚刚超过八点。
我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将视线从毫无风景可言的窗外,移向了额头上顶着冰袋的那家伙。
这个冰袋是从她家的冰箱里发现的。一开始只是抱着找找看的心态去看了一眼,没想到还真的有。有了冰袋降温,她的脸色看起来好受了一些,但她还是紧闭着双眼,偶尔还会轻咳几下。
“哈啊……”
我又叹了口气,再一次把视线移回了窗外。
仿佛是衬托着这幅没什么生气的场面似的,窗外的雨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越下越大。
噼里啪啦的雨滴拍打着窗户,发出了好像什么东西燃烧炸裂似的声音。
也许,听这家伙的话留在这里是正确的决定。
这雨的气势好像要把整座城市淹没。虽然我觉得我有足够的毅力支撑自己回到家里,但如果真的淋着这种暴雨回去,我多半也要感冒。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回我算是受了她的帮助。
其实,仔细回想起来,并不止这一次。
我丢掉钥匙的那一次也是,运动会的那一次也是。虽然这家伙看上去是在捉弄我,但从结果上来看,她确实帮了我很多。
……不,不对。
那肯定是她单纯觉得有趣才去做的。
在产生了奇怪猜想后的一瞬间,我就把这种念头扼杀了。
“莉莉……”
我正在思考要不要去把窗帘拉上时,耳边的雨声中传来了她微弱的呼唤。
我看向了她那边,只见她的嘴唇轻轻地一张一合,不知是在呼吸还是在用我听不到的声音说着什么。
“我还以为你睡了。”
“睡不着,好热……能开空调吗?”
印着手拉手的小熊的被子下,她的身体蠕动着,把我不久前为她盖好的被子掀开了一些。
“肯定不行吧,你想让病情加重吗?”
“呜呜……”
被我果断地拒绝之后,她从喉咙里发出了掺杂着不满和委屈的呜咽声。
但是没办法,都发烧到这种程度了,再让她吹冷风对她绝对没什么好处,只能让她暂时忍一忍了。
不过我并没有阻止她把被子掀开一点缝隙透透气,我还没有严厉到那种程度。
“那……手可以借我吗?”
“什么?”
因为她的声音太小,在雨声中,我没能听清楚她说了什么。听起来好像是她要借我的手还是什么来着……不过这要怎么借?
我有些疑惑地向她投去视线,却只见她把一只手从被子掀开的缝隙中伸了出来。
“手……可以牵起来吗?”
她再一次开口,而这次传入我耳内的声音,证明了刚才我并没有听错。
我很想问她为什么突然想要和我牵手,但看她的样子,我又不想强迫她说话。
虽说她平时就总是不听话地黏上来,但我本身还是不太喜欢和人肌肤相触的,对于她平时的行为,也只是因为相处时间长了而有了抗性而已。要我主动去牵她的手,果然还是有些……
而且,就连萧雯雯都没有牵过我的手。
虽然萧雯雯和她之间并没有什么联系,但是我觉得,我们并没有关系好到能随随便便牵手的程度。
我皱起眉头,犹豫着。但我又无法忽略这家伙还生着病这一事实。
如果是平常,只是牵手这种事,那个嚣张的她根本就不会征求我的意见。换个角度去想,这也许说明了她现在真的很难受,都到了需要低声下气请求我的同意的程度了。
考虑到现状,我果然还是不忍心拒绝一个病人的请求。况且这请求其实也不算很过分。
在经过一番思想斗争之后,比起我那没什么必要的执拗,还是眼前奄奄一息的她占了上风。于是,我缓缓地伸出了手,轻轻盖在她半张开的手掌上。
很烫,还有些湿哒哒的。
“莉莉凉凉的,好舒服。”
手中传来了微弱的力量。她像没有力气的捕蝇草一样,轻轻握住了我的手。
“是你太烫了。”
我如此回应着。
这并不是夸张的说法。从手中传来的温度,作为一个人的体温来说,有些过于高了。
我本以为她吃了药,又用冰袋冷敷着,身上的温度多少会降下来一些,但在摸到她的那一瞬间,我还是被吓到了。
难不成她的病情反倒加重了?
还是说,是因为我太久没有感受人类的温度了?
我想起了有时会在漫画和电视剧里看到的,用额头测量体温的场景。不过我不会这么做,而现在也没有这么做的必要。
作为折中的办法,我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不冷也不热,毕竟这是我自己的身体,温度没有差太多也是正常的。
我一半放心了下来,因为自己并没有丧失对人类正常体温的判断。
我又有一半担忧,因为她的身体确实在发烫。
但除此之外,我的心中还蔓延起了一丝烦躁。
我自己其实也能意识到,我算是个急性子,但不管我再怎么急,她的病也不是一瞬间就能好起来的。
正是因为我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我才会对自己的无力感到焦躁不安。
也许也是因为这个,我才会这么轻易地同意牵她的手吧。
如果这样能够让她好受一些,也好。
于是,我也稍微用力握住了她的手。
不知是没有力气,还是感觉舒服了一些,总之她没有再说话。不过耳边传来的她的气息倒是变得平顺了不少,表情也稍微缓和了一些。
厨房传来了水烧好了的声音,但看这样子,我多半是抽不开身了,只能希望这家伙家的热水壶有自动断电功能。
我突然感觉自己变得有些奇怪。
明明平时我不喜欢说话,现在却莫名地涌出了许多想和这家伙说的东西。
要是放在平时倒也没什么,普通地说出来就好了,但偏偏是现在。
“……莉莉?”
出乎意料的是,在我没忍住打扰到她之前,这家伙却先开口叫了我的名字。
我抬起头看了看她,才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就一直这么看着我。
“怎么?”
“不是我怎么,是莉莉怎么了吧?”
反过来被病人担心的我,听到她的话愣了一下。
“是有什么想说吗?”
“……没有。”
我下意识地撒了谎。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明明有很多想和她说的东西,但真正被她问起,马上就要说出口的时候,我却不如如何开口。
她姐姐的事,还有她自己的事,我有好多好多事情想要搞清楚。我们好歹也一起相处了很长时间,关于她的事我却几乎没什么了解,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连我自己的有些惊讶。
我有些好奇她为什么会这么执着于我,还有就是,当时她说的那句话的意思。
“女生也可以喜欢女生。”
这句话的含义,我到现在都没有搞明白。
难不成就是字面意思?
那么,她是“那种”的人?
我不敢确定,也不敢相信她是不是真的喜欢女生。
虽然我知道世界上有那种人存在,但真的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吗?
像是漫画里才会发生的场景一样,这种情况出现在自己身上的可能性简直是微乎其微。
而且,退一万步来说,我甚至都不知道她那句话是不是在恶作剧。
只不过,那句话确实一直萦绕在我心头。
如果那句话是假的,那她的目的说不定就已经达到了。
“这样啊……”
她有些遗憾似的,轻声这么说着。
短暂的对话就这么结束,这片空间再一次被窗外的雨声笼罩。
之后又这么沉默了好久,也许是觉得无聊了,她缓缓开口向我问了起来。
“莉莉你喜欢下雨吗?”
“不喜欢。”
也许是对“喜欢”这两个字有些过于敏感,我又一次未经思考地下意识做出了回答。
不过这回答也不算错,我也就没有打算纠正了。
“这样啊,我看你这种天气还跑过来,还以为你喜欢淋雨。”
“我只是不爱说话,不是傻子。”
我甩给她一个白眼,而她则是很反常地笑着。
之所以说反常,是因为这并不是往常她那恶作剧预告般的笑容,而是很普通的,很稀松平常地笑着。
但对于她来说,这种再普通不过的笑脸,反而很稀有。
平常,却又反常。
有一瞬间,面前的她的笑脸,和早些时候见过的她的姐姐重叠在了一起。我甚至有些怀疑那所谓的“姐姐”其实就是她本人,这一切其实只是一种新的捉弄我的方法。但看着眼前这虚弱不堪的她,不用想就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
只要这么看,她就和她的姐姐一样,都是普通的美少女。
不对,应该在普通更往上一些。
“那,莉莉你喜欢我吗?”
如果她不像这样总是冒出一些超脱常理的发言就更好了。
“不喜欢。”
“呜哇,怎么比刚才还果断,就不能照顾一下病人的情绪吗?”
“那你就有点病人的自觉,给我乖乖睡觉。”
再继续下去,我总觉得问题的走向会变得奇怪起来,所以即使时间不算晚,我还是开始催她睡觉。
也许她觉得我没有发现,但其实她已经几乎从躺着变成坐着了。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一点点靠着床头坐了起来,大概是觉得告诉我之后我会不让她坐起来吧。
好吧,这也是事实。
虽然因为牵着手有些不方便,但我还是我把她几乎直起来的上半身按回了被子里。
掌心里传来的温度依旧烫得吓人,但她大概已经恢复了一点精神,证据就是她现在还有力气骂我“小气鬼”。看来她的退烧药见效晚了不少。
“最后一个问题,莉莉你喜欢萧雯雯吗?”
然而,即使是被塞回了被窝,她依旧没有闲下来,又向我丢来了不亚于前几个问题回答难度的奇怪问题。
“我是灯神吗?一定要回答你三个问题?”
“前两个你也没好好回答嘛,这次真的是最后一个了。”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总是对什么喜不喜欢之类的事这么执着。之前我在她宿舍借宿时也是这样,自顾自地说了那一堆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就把我扔在一边自己睡觉去了。
“不喜欢。”
为了让她赶紧就此作罢乖乖躺下,我叹了口气,这么回答道。
“这么厌世可不好哦。”
“没有厌世。”
“好好好,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我对她总是这样擅自给我扣上一顶帽子这种行为很是不爽,但她是病人,这意味着不管我再怎么不爽,现在也只能忍耐。
好在她还算遵守信用,在我艰难地回答了这三个刁钻的问题之后,她也就乖乖缩回了被窝。在最后叮嘱了我一句“手不要松开哦”之后,她便闭上了眼睛。
“哈啊……”
我叹了口气。
等她病好之后,我一定要报复回来。
我暗自这么盘算着。
……不对,今天晚上我要睡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