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章十一.傻瓜》

作者:hkopenh038172
更新时间:2024-05-24 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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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一.傻瓜》



「哼哼……」手泡在涼水中淘米,滑溜的洗米水有淡淡的米香,潔淨了她手上的垢,血隨著米水倒入大碗備用。洗米水可能流經衣服、澆灌屋後偷偷種植的苗頭、油膩的碗、生鏽的菜刀……然後她會穿上乾淨的衣服,吃下新鮮的菜蔬,盛下米飯,用鋒利的菜刀切肉切菜。

雷格爾城是大城市,雷格爾學院供應的米是白米,春香來到這裡才第一次吃如此美味的米,洗米也歡愉了。她知道米磨得最精煉的形態是白米,但這太奢侈了,是要供奉給貴族和神的。不愧是國家的戰鬥學院,軍晌真多,還是因為她是治療師,供給才特別豐盛?不費吹灰之力,她指頭上的火焰就焫著了柴。泡著水的白米上有幾塊番薯,她期待著香噴噴的番薯飯。吃得這麼豐富,心裡不由得對家鄉的親人感到愧疚。愧疚把他們的臉龐描繪得栩栩如生:爸爸將最好的食物留給她的笑容、兄長們下田時汗流浹背的皺眉頭、嫂嫂們織著小小衣物時的犀利目光、侄仔侄女跟她玩就會臉紅紅……他們吃的早飯常是簡陋的粥水和粗糧,她快想到吃不下飯了。

其實她的家鄉河川村是土地肥沃、河水充足的地方。阿克西斯家不是濫徵稅款的貴族。她一家是大家族,男丁多,人強馬壯得收成期間會幫村民的忙,繳糧也是她家繳最多,才能養活眾多張口。但是近年家鄉那頭頻頻發生魔族侵入的事件,阿克西斯家組織的自衛隊便頻頻巡邏、出征,衛兵有死有傷,有招有徵,糧食的消耗就變大了,大家都不得不省著吃。這都不是最可怕的,春香擔心兄長們會不會被招入伍,她之前也曾被強徵,戰場她很熟悉——若果此時他們入伍了,她不在身邊,無法即時治療,往往會落得死亡末路。不過最擔心的是,把她看作心肝的爸爸,心肝都被拿去了,這次的離別不知他能不能承受。能跟家鄉聯絡的方法只有寫信,但她和家人都目不識丁,她盼望會有從阿克西斯家領地而來的商人經過雷格爾城,給她帶個口信:我在雷格爾學院一切安好,無須掛心。

故鄉的山,故鄉的田,故鄉的米……她悵惘地向著天空發呆。她的憂愁天空都望得到了,還不只望見一次。自從來到雷格爾學院,就不時如此。憂慮的她臉灰灰的,長出彷彿老了十來歲的深坑皺紋。太陽試著以燦爛刺眼的笑容哄她,都得不到她的歡心。

一呆就不知時日過,是被番薯飯喚醒的青梅下床了,她才回到現在。

「好香……」她到屋外的大水桶洗個臉,「是番薯?」

「嗯,番薯飯。啊,熟了,可以食早飯了喔。」春香笑了笑,然後用木勺刮起白米飯和黃番薯,盛到木碗裡,熱而香的白霧就散到房間每個角落。接著春香拿出雞蛋,輕敲一下,透明的蛋白落到飯裡,漸漸看到白色來,蛋黃也愈來愈橙。最後她提起小瓶的黑醬油,在飯上畫了一圈,早飯才真正完成。  

可露可快速換了衣服,坐在飯桌邊,望到早飯,嚇了一跳,「淋這麼多醬油?」

醬油是從家鄉帶來的,只有這瓶醬油有家鄉的味道,春香一直很珍惜,平常都只會滴兩滴,澆一圈實在太奢侈了。

「嗯,食吧,遲早也會食光的。」春香搬出相同的第二碗,坐到她對面,一口咬上番薯。

搗爛軟爛的番薯,番薯的甜加上米飯的甜,醬油的鹹香中和了暴力的甜味,齒角戳穿的蛋黃漿給她厚實的滿足——一起床就能吃到豐盛的早餐,真是太幸福了!可露可吃得兩頰脹脹的臉,寫下了這句話。不用吃,也能從她的臉感受到美味,就像從來沒吃過這平凡的食物似的。春香笑笑看著她,她總有豐富的表情,比食物更吸引,怎看都看不膩。

「春香很愛煮軟爛的飯呢。」把這碗東西形容為番薯糊似乎更貼切。

「在家的時候習慣了下這份量的水,可是對於白米太多了……可可不喜歡嗎?」

「喜歡!軟軟的更甜更好味!」

「我也覺得。」

明天要不要煮新的蔬菜呢,雷格爾城有許多沒見過的食物,不能一直吃家鄉菜下去,春香心想。

「春香——」有人敲門,是很熟悉的聲音,「阿克西斯小姐病了,你可以來醫治她嗎?」

可露可是她唯一從家鄉相伴至今的人,但可露可已經面目全非。

「兔仔!」可露可馬上吞下這口飯,跳出去開門,興奮地撲上去,卻被她按住臉,「這麼早就來啦?」

春香也連忙吞噬,上前,「可是治療魔法不能治病,要找醫師。」

「誒,這樣啊……現在還早,醫館還未開門,那我先去找我的錢……」敵不過可露可的力氣,彩攸被她抱緊。

可露可已經習慣了白米的味道,忘卻了家鄉的黑米,往後也不需要醬油。

「澪凜怎麼病了?」

「一提就火大,她昨天已經不舒服,沒告訴我硬要去晚宴。這也算了,今早還不知死去跑步,已經叮囑她今天要找醫師又不好好休息,回來的時候我才剛起床,見她軟癱在飯桌,不是我千叮萬囑她現在就要睡覺,她還想上學……幸好她食了早餐,一躺在床上就睡著了。」彩攸皺著眉嘮叨,只有向著這兩位平民隊友,她才會抱怨。

知道澪凜的固執程度,春香想像得到她花了很多口水才說服得了她,真是辛苦了,她投以同情的目光。

「可能是風寒,最近冷了……我們下課後來探望她,希望她快點好起來。」真的冷了許多,春香雙眼落在親熱的她們上,縮了縮肩膀。可露可的眼中,都是白淨的米粒。她忽然想,她多久沒有牽上那小小的手了。

「你要翹課?我也要,我跟你一起找醫生!」可露可的臉都要貼上她的手臂了。

「你去上課,你來了她怎睡得了。」

「為什麼兔仔可以翹課我就不能——」

「一個人就夠了啊。」

「昨天的晚宴,澪凜跟弗列治家的說上話嗎?我們的委託……」

「沒有,不過她聽到他說寶石久久沒有上繳,不知他手下的商人怎麼了,似乎有點生氣。」

「那只能直接去礦場調查,不過凜凜病了,今天不能出發呢……沒了凜凜我們遇到魔族死定了!」

「不要把戰鬥都推在她身上啊,我們也要練習。」彩攸白了她一眼,「你們差不多上課,我先走了,我可不想被老師逮到。」

「下午見!」可露可揮手直到她消失在遠方。

「跟老師講聲,他們會諒解的……」光明正大的照顧主人,為什麼要偷偷摸摸做賊似的呢,春香慢了半拍才揮手。

熱鬧鬧的空氣跟著彩攸的影子,寒風吹進房內又冷了一些。碗筷還未洗,可露可轉身,眼睛對上春香的翠綠,紫水晶馬上就滾開,轉出尷尬的沉默。

她要向前看。

「可可,」冷風怎麼吹,春香的手仍是溫暖的,「我們等會一起上學喔。」

「嗯、嗯……」可露可被溫暖抓住,猶疑片刻才面向她,「等我洗碗。」

一切都不同了,不能躊躇在家鄉。她要向前看,向前……

蕭蕭的風咬去枝幹上的黃葉,剩下一片緊抓住枝頭的葉脈頑強地抵抗著殘酷的命運。





彩攸說要找錢,卻沒有回房間拿回她那扁平、都是從阿克西斯家而來的錢囊,而是走在學園的空地上。她真的在找錢,她的錢是巨型、會移動的,有著皺皮的老皮囊。照她的經驗,老皮囊常待在圖書館,她門都不敲就進去了。可是煩躁的心使她算漏了時份,他是老師而不是圖書館管理員,可不是如一個翹課的學生那麼閒情。

她繞了一圈,沒有見到老皮囊,倒是見到一位同為刺客系的同學坐著看書。這個曖昧的時間點,她瞬間就明白她是同路人,並因她會閱讀而暗自驚奇。她好奇地在背後偷窺她所看的書,看到好些植物的名字與特性,似乎關於植物的研究。彩攸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看到幾個熟悉的名字,聯想到苦藥湯。

她蓋過書,站起來與她對視,「是赫茲老師的徒弟呢,找人家有事?」說完這句,她悠然地坐在桌上,翹起修長的二郎腿,撥弄花海似的卷髮,搧出一抹山茶花香。

沒有專心上課,也沒有留意同學,可是眼前的人卻在彩攸腦中留下深刻印象;任誰見過她,不論男女都會有同樣的想法。刺客本是暗中下殺手之人,不動聲色方為上等。她反行其道,極為顯眼,如同死地中的罌粟花。現在近距離看到她,彩攸就明白她為何如此受男生歡迎——她兩腿輕輕擺動,捕捉住從腳尖起掃視她的視線,一條包裹肉色的黑絲襪隱隱約約透出嫩白,短裙適時蓋住禁忌之地,讓人碰了壁只能往上爬。這裡不給吃,就去婀娜的體態找打開祕密通道的鑰匙,他們相信他們能從她身上找到,並成為第一個享用花蜜的優秀工蜂。彩攸曾見過不少男同學都繞著她轉,近水樓台的刺客系比較多,她可說是平民中最美的一朵花。

「我只是好奇你在看什麼書。」

「哦?對人家沒興趣?」腳踏地,濃艷的氣味就湊到她身邊,與她的身體只有不到半根指節的距離,輕聲耳語:「人家可是對你很感興趣。」

女生一眼就看得出是什麼貨色,色迷心竅的男生卻會掏心掏肝痴痴迷迷,也聽說她約過不同的男人。學校裡都是入世未深的年輕人,被勾走魂魄怪不了誰。她的接近,彩攸知道她誤會了。

「我是女生,可以省下這份力了。」彩攸站住不動,口氣平靜。

彩攸記得,她的名字叫……

「女生也可以喔?」與她相同的紅目不退讓,瞇起來打量她,手撫上她雪白的臉,同時摟住她的纖腰,悄悄地繞到臀部,「真的是女生嗎?摸起來真不像……偷看人家看書可是很失禮喔。」

「我不覺得你有多禮貌。」她的味道濃得讓彩攸感到非常不適,突襲般的一碰如同閃電,電得她雞皮疙瘩,推開她的手。她真的跟大家一樣是十五歲嗎?彩攸覺得她都白活二十幾年了。

沙啞而雄厚的老人聲插在其中,「哎呀,怎麼彩攸你跟杏一起翹課?原來你們關係很好啊。呵呵,你們都很優秀,互相切磋切磋總是好事。」

「赫茲老師你也翹班呢。」

「可不能這麼說,這是病假,我找老師頂替了。昨天食的太油膩了,今早的肚子很難受……唉,人老腸胃就不中用了。」老人揉揉肚子,臉色有點蒼白,坐到另一邊。

「哪裡哪裡,你還老當益壯。」杏連忙說兩句甜話。

赫茲是二年級的刺客系教師,理論上不會與一年級的有接觸,卻跟杏很熟悉似的,杏也是圖書館的常客嗎,碰巧彩攸都沒遇過她。該不會赫茲是專吃女學生的色老頭……杏會搭上他倒是情理之中。

「拿昨天賭贏的錢去治你的腸胃之前,先把我的酬勞還回來。」彩攸不客氣地按下桌面,「一注獨中,撈了這麼多油水,不是連『徒弟』都不分一毛吧?沒有五五分也該有三七分吧?」

「聽見你親自承認是徒弟,我真是老懷安慰。」赫茲在一身和服中掏出錢包,將錢包中所有錢幣倒出,「我沒帶這麼多錢在身,先給你這些。怎麼這麼急要錢?」

「米已成炊我還有得揀嗎?你出錢我出力,下次再考慮裝成你的『徒弟』。」比預想中重的錢幣,她捏住錢囊多秤兩下才滿意地收好,「阿克西斯小姐病了,我要找醫師。」

「難怪昨天她的面色不好,阿克西斯家二小姐很貴重的,要好好照顧她……正好,你要給杏試試嗎?」

這種不正經的人跟書扯不上邊,跟醫術更是南轅北轍,彩攸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話了。

「杏你也要累積經驗吧?」

沒有聽錯。吓?你才剛說她貴重,現在就推個年紀輕輕看來也不可靠的人說她能行醫?她才十五歲,會有多少行醫的經驗,怎麼會懂得醫術。彩攸又想到她方才認真看書的神態,一反輕浮的形象。

「人家是沒有所謂,但要她願意才行呢,人家可不會強迫人。」

「你會怎樣醫?」彩攸深吸一口氣。

雖在這裡沒病過,但是依稀的記憶告訴她,現時的科技程度下,並沒有她那邊的西藥,有的是依靠宗教儀式的療法、巫術、等等。若她是神棍就必定拒絕,她還有城中的醫生可選。

「這次就給你一個優惠。」

杏坐在桌角邊,一手斜擺,示意她坐在鄰邊。





「姐姐——」

「怎麼哭了啦?」

「嗚嗚……我又輸給基爾了……」

「傻女,這次輸了下次就贏回來。我來教你。」

「嗚……嗯……」

姐姐的擁抱,就像軟綿的被窩。

「姐姐……」

小小的「嗦嗦」聲埋在被窩裡,鼻子都被哽住,揪住厚褥,抱住被子,淚落在軟綿上就夠了。

日午的白光曬進房內,把房間照得光亮……日午?已經是中午了?輕微的寫字聲驚動了我,我馬上就擦乾丟人的淚,撥開被子下床。中午!中午!我到底在幹什麼,現在不是睡覺的時候!

姐姐寫字的時候總是沉靜又美麗,她挺直的腰,心無旁騖的眼神,把房間畫出神聖的一片天地。年幼的我常常都衝破這層結界,因小事而打擾了姐姐。這次我要放輕腳步。日光照射之處彌漫著閃爍的光點,飯桌有著聖潔的光,包裹著雪白的人,她揮著墨黑,在空白的書本上流暢地書寫。

我屏住了呼吸。

或許是我的影子還是呼叫她了,她抬頭,雙眼與我交接我就馬上躲開。

「起來就要食藥了。」她走向灶頭,倒出黑不見底的湯水。

「你在寫什麼?」我瞄到一些數字,桌上還有金幣。

她不單識字,還會寫字啊。這些錢還頗多的,應該足夠經商了。富有的話,她就沒必要……

「記帳。」碗放在桌上,飄出苦味,「昨天的賭注,赫茲分了點給我。剛剛請杏來看病的帳都記下了。」

有人看病?看來我病到記憶都模糊了。

「把錢攤出來是想贖回你的自由嗎?」雖然她本來就沒欠我家。

她皺了一下眉,「錢是不嫌多的,而且兩人住比八人住更好。」

那就好。我捧起熱湯,「好苦,這到底是什麼藥啊!」

「苦口良藥啊。」她翻出罐,倒出一些提子乾,「邊食邊飲。」

喝一口苦湯吃一顆提子乾,折騰了許久我才喝完整碗,口都發苦了。

「剛剛杏把到你脾虛血虛,你睡眠不足太嚴重了,每天都早點休息吧。」

「你憑什麼管我,我一定要練習。」

「精神不足,失手的機會可是會提高的,跟魔族戰鬥很危險。晚上還要多飲一碗,明天好起來我們就出發。」

「我不會拖累你們的。晚上再說,我要出去跑步……」

「還跑?你活膩了?少練一天不會死的。」她扯高嗓子。

「就是會死!」我喝住她,「我不可偷懶,再懶我就、就……」

話忽然說不下去,鼻頭的酸澀好像使任何發音都會變調、變得微弱。彩攸看著我,焦躁的面色頓時變了。

「我……在昨天聽到不少你的事。我不認識過去的你,她怎都好,現在你的是『四季之風』一員,是我們可靠的戰士。」她回復平常的冷靜,帶著一絲柔軟。

四方八面的冰冷的話語抓住我的手腳,捏住我的嘴,扯開我的臉皮。我咬牙切齒,封鎖喉嚨,不讓一點聲音偷跑。

「休息是為了走更長的路,預備哪是偷懶?你要記住你在我們隊伍中很重要,就當是為了我們而休息吧。」

「你……不准對我說教。」拳頭鬆開。

「我是以隊長的身份說的。」

赫茲老師選了她作隊長,真是正確的決定。是我的話不可能說出這樣的話,我真的……

「我連僕人都不如啊……」我乾笑,發出細微的氣音。

沒想到被她聽見了,「不要跟我比,我們各有所長,做好自己就行。」

「不要煩我。」我丟出一枚金幣,便推開她回到房間,大大力關上門。

撲上床,再次抱住被子,無聲啜泣。我恨透生病的自己,恨透軟弱的身體。


總是放很多好像伏筆的東西遲遲不說是有原因的 要到後面才可以揭曉
春香好像幾章都沒什麼戲份 這章就補充一下她的背景了

想在6月底我去旅行之前把目前的存貨都丟上來
所以可能一天放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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