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十九.可可改造計劃》
特訓。
「哼哼,凜凜想先玩什麼?去市集捉依因?」
特訓……
「鬥快跑到南門?你要跑酷跳牆爬屋頂都可以!」
特訓!
「還是先去飯館食早餐?凜凜你還未食完早餐,肯定不夠飽了。我也有一點點,覺得還食得下啦。食飽飽才有氣力玩!冬天要食多嘛!」她在我身邊轉來轉去,跟蚊子一樣煩。
「你吵夠了沒有!我們不是去玩的,是特訓!以你的實力憑什麼說玩?就算合格都不行!」我接過衛兵租出的弓、箭和馬,來到街尾才釋放怒氣。
「凜凜你對我好嚴厲!整天只懂練習還有什麼樂趣可言啊,人不是為了戰鬥而活的,今天就讓我來帶你玩!」她拉住我的手,扯不動我。
要不是她是我的隊友,又不在我的領地裡,我早就叫人扳走她了!
「玩什麼玩,魔族會等你玩夠才襲擊嗎?我們要等你玩夠了才做任務嗎?要不要對魔族唱首歌才射箭?」
「可是訓練永遠都不會夠啊!我們又不知道會遇上什麼魔族,他們又有多強,難道就一輩子活在練習中嗎?玩很重要的,肌肉不能一直繃緊,人也一樣!我們一起讓身體放鬆吧!」她捏我的肩頭,像是按摩,一點效用都沒有。
她又亂碰我,說過多少次了,為什麼她還是學不乖!她比三歲小孩更不會聽人話,到底是怎樣活過來的!
我正要扣押她的身體,背後就傳來和悅的聲音。
「小凜,早安。你跟隊友的關係真好呢。」
可露可瞬速收手,躲在我後面探頭,「啊,是之前幫了我們的……的……」
「莉惠,早安。上一次真的謝謝你們,我還未報答你們救了我的隊友。」
獸皮帽壓住隨風飄動的紫髮,眼中仍有一片靈動的湖水綠沒有結霜,厚重的大衣如同一層一層的盔甲把冷鋒拒之身外。是莉惠,只有她會叫我小凜。她跟從前一樣怕冷。
她只有自己一人,兩手空空,這麼早就出門不知有何事呢?莉惠她堅持不要近身僕人,不過雷格爾學院有提供最低限度的服務,女生宿舍有傭人幫她清潔房間;雷格爾城有許多食店,沒有僕人煮食也能生活的,就是不方便。看莉惠的樣子,該習慣了。聽莉惠說,「帝王」中的大隻佬平民沃修,基爾要求他像僕人那樣服侍莉惠,在外面要把莉惠的性命置於自己之上,莉惠對此並不悅納,暗地裡告訴他不用聽從。
基爾總是這麼自作主張,莉惠可是很強大的。基爾、基爾……就是因為他,最近我和莉惠少了聊天。明知道絲蘭家是跟費列多家一夥的,莉惠一定會選擇跟著基爾,所以我從一開始就沒有找莉惠同夥,現在連聊天的時機也愈來愈少。「帝王」很積極接下各種委託,並完美地解決事件,是同屆的隊伍中最優秀的。偶爾在課堂中莉惠會跟我抱怨說太累了,「帝王」出勤頻密得許多課都不見他們,不過他們這麼聰明,一下子就能追上我們。要不是發生那件事,我也是他們的一份子。「帝王」的強大誰都仰慕,我們「四季之風」就……唉。更重要的,是我不想從她口中聽到基爾,這傢伙的事我半點都不想知道。我跟莉惠聊的事,可能會傳到基爾耳中。會這麼想的我,便是無法回到從前的證明。
「沒關係,我們都是雷格爾學院的學生,出手相助是應該的。你們是要去打獵嗎?」她瞄到我身後的弓箭,摸摸馬頭。
難得莉惠有空,好想跟她一起去散步,我載的是莉惠就榮幸了。莉惠自小身體就不靈活,騎馬不太擅長,在這方面幫上莉惠是榮耀。小時候我們出遊,也是我載莉惠的。只要不提到基爾,便是美好的遊樂。
「沒錯,我們關係很好!凜凜是我的好朋……」
雛鳥般又尖又響的鬼叫扭曲了我們中間的氣氛。
「閉嘴!」我連同她的鼻掩起來,「不,是特訓。她太弱了,我不想再有上一次的事發生。要我順道帶點鹿肉給你嗎?」
「不用了,查洛預備了我的份。」莉惠的眉與眼之間有條大路,一面不可思議,「朋友?」
原來跟基爾有約啊。查洛煮的菜比彩攸好吃多了。不知為何,查洛見到我的時候臉總是臭臭的,那千年不變的臉龐卻對我發黑,肯定是刻意的。我到底哪裡得罪他了,是得罪也是基爾得罪我才對。哎,彩攸還不是個合格的僕人,不明明地討教,也得暗暗地觀察查洛的言行,裝個好僕人啊……太多事要管了!
「不要聽她的瘋話,她平常都愛發癲。」我牢牢地摟住她,不讓她發出半點聲響。
「這樣啊……小凜真是辛苦呢。三月的奧德斯大賽,小凜的爸爸也會來吧?」
我架起了她,她那雙短腿在空中不斷踢腳,就像掙扎中的老鼠。以後帶她出門要不要繫個狗帶才懂得聽話。
「嗯,他會跟其他大人相聚。莉惠你這麼厲害,一定能代表雷格爾學院參賽的。」她愈動我就愈用力,她不可能擺脫得到我。
「魔法系有不少高手,不過我會爭取出賽的。小凜你也是,你是唯一能跟基爾打得不分軒輊的人,前五名你對來說是囊中物吧。」
莉惠又在謙遜了,魔法系哪有人比得上她。如她所言,基爾一直位於尖端,我緊隨其後,我們保持住頭兩名,其他人就相差得有點遠了。至於查洛亦是由始至今優異,聽說連老師都對他的實力感到驚訝。這麼一來,「帝王」就有三位參賽,意料之中。在奧德斯大賽上,爸爸會看到我的努力嗎……可能,看到的是「四季之風」的弱不禁風吧……選拔快開始了,不知這次能不能勝過基爾。春香是治療師,會給她額外的名額,背上雷格爾學院的榮耀展示她的能力。
「就算如此都不能鬆懈。莉惠,不阻你了,祝你今天得到拉維爾的護佑。」
「嗯,之後見。」
我們牽起手,臉頰碰臉頰,臉頰碰臉頰,以微笑為對方送上祝福。
莉惠走遠了,「咳!哈……哈……快要窒息了,凜凜你是想殺了我嗎!不要學兔仔那樣捂住我的嘴啦,明明我跟你們是同年的,我不是小孩子!」
無視她的尖叫,我扣起她的手腕,拉到馬邊,她的高度跟馬腹相若。我借助馬鐙騎上去,「快上來。」
我記得河川村沒養馬,駄貨都用驢,那她該是不會騎馬的。
「聽我說話!凜凜,牠好高……」她猶疑地抬頭,扶著馬身抬腳,攀不上來。
她們幾個都不會騎馬,好不方便。要我載平民,就像馬夫那樣運送她們,真是有失身份。但要她們在馬邊慢慢走路太浪費時間了。
我跳下去,叫她放好手腳,略為彈跳,我就趁機推她的屁股,伸直手臂。她趴在馬背踢了兩腳,撐起身體,大腿才跨過馬身。
「下次自己上來。」我騎在她前面,踢踢馬身便走。
「下次?還有下次?耶!我們再來打獵!之前聽春香說你們去了打獵,我羨慕死了——嘻嘻,凜凜也很愛玩,我們很合拍!我會讓這次打獵變得更有趣的!」馬的顛簸跟她的聲浪一同起伏,「馬跑好快,好爽!哦——!」
她的小手攙著我的腰,圓滾滾的頭貼上我的背,如同依賴媽媽,依附在母猴背上的小猴。她眼睛大大的,口鼻則又小又嫩,兩頰時常通紅,笑起來像嬰孩般純潔。她像個永遠長不大的孩子,想著不著邊際的天真事,帶著沒頭沒腦的傻氣。
馬奔跑著,四蹄噠噠噠噠、噠噠噠噠……姐姐,你好厲害啊,這麼大的馬都被你馴服了!我揪住臉前直挺挺的衣擺,跟奔馳的馬一樣高興。小凜,不單是馬,以後我們還要馴服子民,暖烘烘的背顫出的聲音直達我的耳裡。那麼那麼多人?我問。你知道怎樣才能馴服馬嗎?姐姐笑著。箍上馬轡?我答。你聽聽牠的聲音,牠的心跳……姐姐的聲音愈來愈輕,手腳漸長,就再沒人乘在我前面。
沒有孩子不用長大。
「凜凜——」她的臉在我的背上滾動,似是一坨加了蜜漿的麵糊,揉搓時擠壓出黏稠的甜膩,「你的肌肉好結實。哼哼,現在閉上眼睛我也能分出你們了!」
是特……她抓得太緊了,念在她是第一次騎馬的份上,我也不想她被馬甩走。我已經講到口累了,還是省下這口氣,等會再跟她算帳。
「我是凜凜好朋友,她是前腳我是後腳,蹦蹦跳跳打獵去……」她哼著奇怪的曲調,唱出臨時起意的歌。
拍子紊亂,曲調忽上忽下,歌詞九不搭八,好難聽。但我曾經,也會這樣唱歌。
我不再回應她的話,與一心往前的馬一樣,淨空心思。
我們從南門出發,沿著商隊出入的大馬路奔馳。時間尚早,好些馬車在城門下受衛兵的檢查,吹著凍風徐徐入城。平坦的路沒走多久,我們就鑽入了叢林。樹大多都是禿的,偶有幾根毛支持著還未光頭的面子;地的衣裳都剩下幾片皮了,冷冰的胴體就死寂地外露,沒有皮布包裹那臟腑的脈動,多陰暗的聲音都浮上面。馬蹄踩於此,就是大嗚大放的鼓。再往上爬,是上次跟春香打獵的地方,這裡兔仔頗多的,到冬天仍有吧。打獵是鍛鍊射術的好方法,但可露可這個不靠譜的傻仔,還是從最基礎的檢查起好了,免得我走漏眼。我們繼續走,到達視野開闊的平原。聽不見有野獸的聲音,眼見之處亦不感異常,該是安全的。
「凜凜——我們開始打獵了嗎?」
我跳下來,她滑下來,興高采烈地視察獵物。
「你打。」我把弓和箭筒交給她。
「誒?我、我?我不懂……」塞到她手上,就變臉了。
「跟射魔族一樣啊。不行就閉嘴,現在定那棵樹為目標,練射術!」我把馬繩綁上樹幹,「練完射術,我還要訓練你的格鬥技。今天沒半點成果,就別想著回去了!」
「就算兔仔最近都被赫茲老師帶走,都不要找我出氣嘛……」她終於認清現實,從箭筒抽箭,箭的末梢扣上弓弦,按住弓尾的手指把弦拉成弧月。
「站好,腳不夠寬!呼吸要穩而平!背挺直!」我按住她的肩,一手打在她背上。或許是我嚇倒她,她的手一鬆,箭就飛到九霄雲外去了。她回望我的眼神,是怕被責罵的恐懼。
這把弓有她大半身體長,跟她平常用的弓一樣大。她平常是怎樣射箭的……
我示範一次給她看,箭頭落在樹幹的正中間。換她上場時,我手把手跟她調整姿勢,抓住她的手捉住弓身,拉扯弦線,所發的箭力度雖不及我,也打中樹幹。
「果然……是你太細粒了吧。身又細,腳又細,手又細,什麼都細!這把弓根本不適合你。」
跟可露可比一下手臂長度,我比她長了一截;手掌大小也大她一圈,指節快要長過兩節,身高、腳長就更不用說了。體重倒是比彩攸重。簡直就是混入軍隊的小孩子穿著不合身的制服,套上過大的鞋,拖著歪七扭八的腳步上戰場。她到底是怎樣通關的?跟春香一起來,不可能靠關係。
「我不是小孩子——放我下來!要抱就好好抱我嘛!」她擋住了太陽,影子蓋住了我,兩條短手揮來揮去都摸不著我的頭。
不過,進入弓手系,不單是看射術。據我所知,能控制魔力流動就有資格進入弓手系,她或許就是擅長這點。弓手系的弓是經特別製造的,可以把魔力轉化為一種能量,然後經由弓弦將能量發射,有些人還可以稍微控制魔法箭以補正射擊軌道。因魔法箭沒有消耗、易於補充、威力強大,這些特殊弓兵就佔優了。魔法箭的動力仍然是弦提供的,手長與臂力仍會直接影響射勁,所以可露可才這麼弱。
我聽春香說,可露可私下是有練習的。但先天的身體,怎練都不可能把她拉長。弓手系的同學好像都比她高大,她分配到的弓應該是最小的了,卻都不適合;莉惠比她高一點,卻不讓人感到矮小。
「不要突然放手!」她蹲在地上,兩頰氣鼓鼓,然後又馬上變臉,蚱蜢般跳起來,「凜凜你說是我太嬌小?武器、武器!凜凜你好聰明喔,我都沒想過是武器的問題!我之後就去跟兔仔商量!」
所以她之前都是用魔力補正的啊,可見她的控制力也沒多好,常常都射歪。依賴魔力不知會否增加消耗量,還是要練好射術,而且還能用上普通箭。我見其他同學會帶一些普通箭傍身,就可露可一根都沒帶。不過用不合身的武器練習的成果不大,現在就先訓練格鬥技,武器的事聽彩攸有何高見。彩攸看起來慵懶又吊兒郎當,腦袋卻是貨真價實的,赫茲老師都愛找她聊天。最近她做事比較上心了,醒水、認真又踏實了許多,總算有一分僕人的影子,不用我唸到口乾,但跟十分完美的查洛還是差遠了。前段日子,她接下的委託都順利完成,算是她指揮的功勞。不知赫茲老師找她有何事,該不是聊天這麼簡單,經過圖書館都偷偷摸摸安安靜靜神神祕祕的,她不肯告訴我,說是時候未到,故弄玄虛。提起赫茲老師,她的臉總是皺起來,兩眼睥睨著厭惡的蟲子般,彷彿是我觸犯了什麼禁忌,卻又是鎮定的,赫茲老師該沒作弄她,她並沒遭威脅。難得赫茲老師賞識她,要是她辜負他一番好意,我就要代他教訓她了。
「算了,我們來練近身肉搏。練習攻擊之前,先練習閃避。你平常都在後方,不要以為後方就是安全,要操回來。準備躲吧!」
我握緊拳頭,她站好了我就出拳。她沒有閃,而是逃,小短腿馬上就往後跑。我跨兩步就把她抓回來。
她跑得不夠彩攸快,怎可能逃得出我的手;膽子更比彩攸小,彩攸好歹會試著躲(而且反應很快真的躲得了)。
「不要把背給敵人看!再怕都要面向敵人!」
她渾身抖顫,蹲下抱頭,像隻靠到牆角無處可逃的老鼠,恐懼地看著我,「凜凜不要打我……」
「不是我打你,是魔族要打你。起來!」
我硬拉她起來後,調整拳速,由慢至快漸增,她才一步一步適應得了。我把小刀交給她,要她試著用小刀進攻,她卻不敢刺下去。怎麼彩攸和可露可一樣,都不敢攻擊,一點狠心都沒有,這可是關乎生死的。
正午,烈日當空,汗都沁濕得衣服都有一灘黑印,我們才休息。可露可已經累攤了,捏著水袋猛灌,喝得一滴都不剩。我的肚子也響個不停,是時候吃午飯,鼻孔只抽到淡而無味的空氣與冷。我們只顧練習,哪有人會煮好菜。
「哼哼,我就知道凜凜忘了午餐,我買了麵包一起吃!」她的袋就像寶箱,不知如何塞下三個大麥包,「凜凜你多食一點,這個是有火腿和煙肉的,我還帶了一些提子乾,是住在雷格爾城西北角的姨姨做的,食包口淡淡就加點提子乾,很好味喔!」
她把唯一的肉包和麥包給我,自己就吃一個小一點的麥包。提子乾小袋只有零星的小甜粒,倒在我手掌上還舖排不滿,放在我們之間。她咬下麥包的一角,扯出一片麵包,慢慢嚼出硬而淡。
我掰開肉包,「拿著。吃肉才會快高長大。」
「為什麼食個午餐都要被凜凜你笑我矮!」
「還不是因為你矮,才射箭射得這麼辛苦!你給我快點長高!」
「又不是我想生得這麼矮的!」
「我就想有個矮仔隊友嗎!你跟彩攸真是沒救了,一個食幾多都那麼瘦,一個沒得再長高!」
「凜凜你不懂矮有矮好,我可以撲到兔仔和春香身上討抱抱,你羨慕不來啦!」她整個身體都壓過來,然後又擠到我的大腿上,把我的腿當枕頭。
「誰羨慕你啊!少廢話,食下去!」我把肉包塞到她嘴裡,耳根才有一刻清靜。
「唔唔唔!」嘴巴塞得滿滿的,怪有趣的。她痛苦地嚼出空間,把部份麵包拉出來,邊吃邊傻笑,「嘻嘻,你偷笑。凜凜笑起來好好看!」
「我什麼時候都好看。」我扯她的臉皮,把她扯起來。「滾開。」我有點明白為何彩攸這麼喜歡捏她的臉了,唯獨這處軟呼呼又圓滾滾。
「你認了你認了!我呢,常常會想,如果我們是在沒有魔族的地方相遇就好了。那我們就可以放下一切盡情地玩,關係一定會更好的!」她站起來,沐在陽光下張開雙手,高興地轉轉圈。
「現在也沒有好!沒雷格爾學院,我一輩子都不會認識你。傻仔,沒有魔族仍有很多事要煩的。」
沒有魔族,身為貴族的我要做的事都一樣。
「也是啦,但是不用訓練,和平安樂的,那我們就可以悠閒、輕鬆地玩耍……這樣凜凜就不用繃著臉了。」她蹲在我面前,雙手像捧著皮球般捧著臉蛋,瞇瞇笑。
「你不餓我們就繼續!」吞下最後一口肉包,我就起來。
「餓!等、等等我啦!」
她安靜的時候,我聽到微弱的流水聲。水聲就想到魚,魚就想到河川村,河川村就想到春香……
「春香愛食魚對吧,我們去捉條魚回去。」
河川村雖不近海,但有幾條大河,魚都非常鮮美,跟菜蔬一樣是河川村的土產。河川村是領地中的農業重村,優質的食物是重要的貿易資產。從前春香跟我一起出征或打獵後,捉到魚都會煮魚給大家吃。魚是她的至愛,我居然現在才想起來,她吃到魚一定會很高興的。
春香她,她說把我們當成朋友,我看來卻不是這麼樣。
「魚?凜凜你雙標得好過份!只對春香好,她又不是你女朋友。我又要,我也愛食魚!」
可露可是河川村的人,也會捉魚,那就如虎添翼了。
「什麼女朋友……你不是愛食魚,你是愛食!你做什麼,都不可能令我對你跟對春香一樣,死了這條心吧。」
「那我也是特別的囉?」
「特別煩,從來沒有平民跟你一樣煩!」
「耶!我在凜凜心中是特別的,我贏了!」
「我沒有讚你!被罵也這麼開心,你是傻了嗎!」
「凜凜關心我當然開心,只要不是不理我就好。哼哼,就算凜凜罵我我也喜歡你喔!」
「你這麼有活力,不用休息了吧,我們走!」
說是朋友,春香是更親近我們,卻又常常站在一旁,總是堆著一模一樣的笑臉,客客氣氣的,彷彿她身邊有一道無形的深坑,隔開我們和她。仔細想,她從前就是這樣了,真的只有我一直以為我們是朋友。
「凜凜為什麼只對春香好啊,現在天氣這麼冷,還下水會冷病啊,凜凜你之前才病過!」
「不想去你就自己走回去,別嗡嗡叫!」
沒有春香的話,我……
「我只有莉惠和春香兩個朋友啊……」
幼稚的臉上那抹紫光,如同流星閃現。
*
日落西山,寒氣四起,暗藍色的天空一同施以冰冷的魔法。從外面回城,跑到春香跟可露可的房間,不見人又跑去澪凜和彩攸的房間。水已經不再滴下,她們全身濕得像下了大雨,或是經歷了巨大的苦難;沿途的冷氣像是鋒刀,把她們的皮肉磨得哆嗦打不停,惹來途人側目。
「兔仔、兔仔、春香——」
「你們怎麼這麼晚……春香,馬上起火;阿克西斯小姐你快點換衫,可露可你給我脫!」
兩位濕漉漉的人走入她們的房間,地上立刻就印上鞋印。春香嚇了一跳,連忙拿木塊點火,彩攸則是到廚房舀兩碗熱湯。
「春香,魚給你。」一直抱在懷中的死魚,澪凜走到她面前獻上。她的唇冷得發白,手也非常僵冷。
「不要說魚了,換衫!」彩攸一手拿過這條魚,隨意地擱在廚房,把她推入睡房,隨後到衣櫃翻衣服。
屋內暖多了,可露可聽話脫清光,大剌剌地把衣服丟在一邊,讓冷得發抖的身體貼上暖呼呼的人體。背面是火,暖了一邊,另一邊就得靠逐漸升溫的人。
「春香,好冷——」可憐兮兮的軟糯話比木炭更助燃,緊貼的身體不安份地扭動,一下子就點著了她的臉,冒出白煙了。
赤裸的胴體坐在腿上扭啊扭,圓潤的手臂和婀娜的腰都是那麼完美無瑕,還有那上半身的……春香的眼不知該放到何處,用力地閉合,雙手小心翼翼地撫上腰,然後摟抱懷中的小人兒。她感到自己是滾燙的,一心想著要給她取暖。
彩攸拿出她的衣服,轉身,「可露可,快穿上……」
「嗯!」可露可想要跳去,卻被她牢牢的抱住,連轉身都轉不了。
「彩攸不准看!」春香緊張地喊道:「給、給我就行了!」
「喔、喔,不好意思……」彩攸被春香的氣勢震懾,頓了頓,拋衣服給她。
混亂過後,澪凜和可露可都換上乾淨的衣服,接過又熱又甜的湯,跟大家圍著火而坐。
「食碗紅豆沙暖身吧。」
「紅豆沙、紅豆沙!好好味!」可露可狼吞虎嚥,急得被炙到,紅豆沙在口中翻騰著,吐出白煙。
澪凜先是捧著碗暖手,後慢用。
「你們到底搞什麼,搞到一身濕?」彩攸也給春香和自己來一碗飯前糖水。
「都是凜凜,是她要……」可露可邊吃邊說,忽然被旁邊的罪魁禍首塞入下一匙紅豆沙。
罪魁禍首跟她咬耳朵,「別說多餘的話,不是說好了嗎!」
「咳、咳咳,是我想捉魚給春香!」
是澪凜的主意呢,她們同時想。回來前,澪凜千叮萬囑她要把捉魚這件事算在她自己一個人頭上,不可以說是她決定的。她知道,如果是她的主意,春香就不願收下。
「謝謝,我想食魚很久了,今天都買不到魚呢。」春香朝澪凜甜笑。
貴族大人親自捉魚給區區平民,怎能不感謝呢。春香覺得這條魚有千斤重。其實,她不需要討好她。
「那就好。」想笑又不得笑的臉,彷彿在抽搐,「彩攸你要煮好一點。都是可露可玩水,我們才會這麼濕。」
「明明凜凜玩得好開心!兔仔我告訴你喔,今天凜凜有笑,是我贏了!」可露可得意地道。
「我的廚藝你還不清楚嗎。休息一會就可以食晚飯了,魚要等我處理一下。」彩攸吞下糖水,眉角微彎,「喔?要怎樣證明阿克西斯小姐真的有笑,而不是你騙我?」
這條魚彩攸沒見過,新的食材她很感興趣,她打算試著清蒸。
「凜凜,你再笑一次!」可露可拉扯她的手臂哀求,只換得無視的下場,「兔仔你奸矛!」
憋不住笑了,「獎品就在你口中啦,不要跟我討了。」
可露可什麼都明白了,笑得甜滋滋的,比紅豆沙還要甜,大聲說,「再來一碗!」
晚餐時,澪凜嚴正警告魚只有春香能吃,便拿著飯菜回房間獨自吃。她們聳聳肩,已經習慣澪凜不會跟她們同吃,身份的差距還是得注意,不如說給她們兩個留在客廳用飯而不是趕她們到外面已是大大的仁慈。這樣彩攸才樂得輕鬆。
「是朋友卻不一起食飯,好奇怪啊……」可露可偷吃一口蒸魚,「好味!啊,有了。春香、兔仔——今天是凜凜拉我去捉魚,還捉了很久才捉到那麼的一條——」她故意朗聲道,她們則是一點都不意外。
「你別亂說!」睡房衝來一口咆哮。
「你都聽到了就出來跟我們食飯啊,你不出來我就繼續說囉!還有呢——」可露可一副唯恐天下不亂的腔調,拉長喉嚨,悠揚地道。
「碰」!的一聲,她衝出來了,帶著殺氣。
春香一陣慌亂,抬起眼,臉上盡是歉意。彩攸捧起碗,要逃到房外去。要考慮的不單是澪凜,還有彩攸這個僕人。
澪凜瞄了一眼春香,鐵板釘釘地道,把彩攸釘回櫈板上,「坐、下。」
「食飯不是工作時間。」彩攸可不想跟老闆吃飯,連吃飯都不得休息,是折磨。
「我都坐下了,你沒資格離開。你,閉嘴食飯。」澪凜瞪住可露可,一刻都不放鬆。見可露可安份下來,她才把碗碟挪到桌上共餐。
雖然氣氛有點奇怪,但她們還是安靜地吃完飯,是她們任務期間以外的第一次共餐,可露可和春香心裡還是很高興,都笑著吃飯。飯菜很多,大家都吃到肚子脹脹,一面滿足。
「凜凜——我也是你的朋友喔!」走前,可露可在門邊大喊。不聽澪凜的回應,她「咻咻」的就跑走了。春香和她們揮手道別,跟上可露可的腳步。
澪凜並沒有回話,只是站在門前,目送她們離開,臉上有一條淺淺的弧弦。客人走了,彩攸收拾碗筷,雙手泡在水裡清潔,想著:可露可果然沒說謊,阿克西斯小姐應該沒發現她靠向可露可的距離很近,還被可露可耍得團團轉。
「今天跟可露可外出了整天,怎麼樣?」
「她太細粒,才會拉不好弓,她說之後會跟你商量。哼,這個傻仔,訓練一下還是會躲的。」澪凜抱著胸,半坐在桌邊,「你呢,春香沒什麼奇怪吧。」
「武器啊……也是個進步方向。」彩攸疊好碗,放在一旁晾乾,「你知道春香多少,可以跟我說?像是不會結婚等等的。」
「治療師不得私有,是屬於國家的財產,一旦發現治療師要馬上上報給國家;並且治療魔法不會傳給後代,所以是不能結婚的,十五歲就要到戰鬥學院,然後投入軍隊,終身服役;除非他是家中獨子,就可以結婚生子後再從軍。這是國法,可是好多無知的平民,這些野蠻人曾經拐走過春香。那是我小時候的事了,我也是從侍衛口中聽回來的:春香被拐過兩次,次次她爸都鬧上我家,一哭二鬧三上吊,哭喊『我的寶貝女、寶貝女』。我們派人去捉拿拐子佬,春香才能平安回家。我還聽過吃治療師的肉可以長生不老的謠言……後來我家頒了一條律例,嚴禁拐帶春香及治療師,違者處死,又在河川村投放更多衛兵,才沒再傳出拐帶春香的事。要是我碰到他們,就剁他們餵豬!之後就是,河川村的人好像捧她作女神,家家戶戶都對她很好,鄰村也跟著這樣稱呼她。我長大一點,就跟春香一起討伐山賊……這些你都知道了。可露可是她的同鄉,問她更清楚吧。」
「拐帶!?幾歲發生的?」
雖然照這世界的年代看,拐子不是稀奇事,但身邊的人曾被拐帶,還是向彩攸投了一顆震撼彈。
「好像是五歲的時候……更早的時候就發現了春香是治療師,我們不能接春香到我家住,這違反了『私有』的條例,只能交由她的家人照顧她到十五歲。你記得要多留心春香,其他地方也會有野蠻人的,我不會再讓春香受這種苦。」
「今天春香跟我說,希望我們能『使用』她,利用她會治療的能力,推她作擋箭牌。我答應了她會列入戰術考量……」
「混帳!」澪凜一手推她撞上廚桌,揪住她的衣領,「春香有什麼冬瓜豆腐我就……」
「我怎可能做得出來啊!」彩攸喝回去,扯開她的手,「不答應她就不會做嗎?不可以讓她亂來啊!」
澪凜這才鬆手,她的喉嚨似是被人捏住般,空氣也膠著了。屋外刮起大風,寒氣從四方八面的隙縫沁入,漸漸把暖氣趕走。
「我們都要多留心春香。今天的晚餐春香有份煮,好食嗎?」
「你不早說!」
「你剛剛不讓我們說話啊。我想之後也教春香煮飯,可能還會一起食飯。可露可的訓練就繼續拜託你了。」
「還要跟你們……這樣春香就不會做傻事了?」為了春香,她可以忍。
「這是為了『四季之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