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十九．新武器，裝舊囊》

「來啦，來啦，我的新武器來啦！」

從王城回來一星期，可露可早上跟隊友們打招呼時，這句話就掛在口邊。直到今天的課程結束，她才在雷格爾城的鐵匠手中得到新武器。

早在奧德斯大賽還未開始，她們都還在雷格爾城的時候，可露可經澪凜提醒，就跟彩攸研發新的弓。新的弓必須切合可露可矮小、臂短掌細的身型，同時具備穩定射擊、力量強大的優點（都怪可露可要武器協助）。她們想了好久，把見過想到的弓都拋出來，計算了無數次可行性，畫了無數個設計圖，最終成果就交給了鐵匠。她們還記得，鐵匠收到這張設計圖的時候，眉毛跳起，狐疑地看著她們，說試試看。雖是交給鐵匠，但他似乎有跟旁邊的木匠一起研究才打造出這把新弓。

無論如何，可露可總算得到了這把──有一塊木頭墊著雙弧形的弓身，木頭尾端的底下有一圈護手與扳機，與扳機相連的是一個扣著一個的金屬機關，整體呈棕紅色──弩弓。弩弓的大小恰好讓可露可雙手拿著都不會吃力，比以往用的弓小許多，重量則重了一點，不妨礙她行動。她還委託皮匠裁出一件能將弩弓背起來的背帶，方便帶著走。

「嘻嘻，我的寶貝。」可露可把弩弓摟在懷中，笑得眼睛都瞇起來了。

「要盡快熟習弩弓，不要再被阿克西斯小姐詬病。」彩攸陪她來，陪她去。

「這樣凜凜不能少看我了！」可露可高舉手中的寶貝，蹦蹦跳跳，「我們馬上就試槍！」

「嗯，弩弓應該穩定度較高，容易瞄準。我也好奇它的威力，我來當你的對手。」彩攸瞄著弩弓的尾部鑲嵌的一顆微小紫寶石，那是從舊弓拆下來的。

弩弓的弦下有一道深坑的槽位，在彩攸看來就像將被魔力填滿的「彈匣」。弩弓彷彿是一把狙擊槍──她本來有想過設計成槍械，可惜沒有火藥支援只得靠原始的推動力。弓箭手能灌輸魔力在弓上，形成魔法箭，卻無法直接控制魔法箭飛出，因此才需要弓的輔助，藉弦推出。

要是能開發魔法槍械，可露可會強很多吧，我也想要把一般槍械防身，就像電影場面那麼帥氣，彩攸一邊聽著可露可快樂地哼歌，一邊胡思亂想。

她們回到雷格爾學院的平民練習場地，這片石地已有許多人在練習，顯得稍嫌擠迫。相反，另一頭的貴族練習地只有寥寥數人，空曠多了。平常便是如此，她們好不容易找到一塊窄小了一點的空地，便擺好架式。

她們的距離約有一百米，算不上遠，彩攸可不敢當箭靶讓她射。她拉緊兔耳帽，偷偷讓兔耳放風，瞬間進入新境界。熟悉控制兔耳後，就好久沒放出來了，她需要習慣兔耳帶來的感官強化，能活用肯定為她帶來許多優勢。

「攸攸你要專心，我可不想傷到你！」可露可大喊，才提起弩弓，淡藍色的魔力緩緩聚集在坑槽。

第一發。魔力箭愈來愈粗壯，比一般的箭更大，更耀眼。這是第一發，猛跳的心臟壓抑著呼吸──小手扣下扳機，弓弦儲蓄的能量一口氣釋放，可露可猛然往後跌。彩攸大跳一步，光束直轟後方的大樹樹幹，樹幹出現一圈深坑，微微焦黑。

威力比預期大，就像炮彈，她們都呆住了。這武器不能隨意給人使用，太危險了，彩攸想著。隨之她們再度練習，可露可慢慢地摸索到瞄準的手感。

「喂，可露可──」有人邊跑邊叫，「新武器來了就跟我對練！」

「等等啦凜凜！弩弓我還未熟悉，會傷到你的……」可露可緊張地抱著弩弓。

「傷到我？你有這個本事再說。你站好，我拔劍比試就開始。」澪凜堅定地走向彩攸那邊。

澪凜剛才在學院跑步，望見弩弓所發的魔法箭強烈的光芒，便跑來跟她們會合。她等這把神神秘秘的武器等了許久，她決心要把可露可操練到「合格」水平。尤其是在奧德斯大賽見識過各校精英後，更感可露可真是太弱，這下可露可再沒有藉口。

「阿克西斯小姐，弩弓真的要小心，被射中非同小可。」彩攸知道阻止也沒用，讓出位置，到樹下乘涼，從旁觀察說不定能看到更多。

劍順著手揮而亮出銀光，澪凜將劍擺到身體中央，沉下半身，不踏出半步，雙眼直勾勾地盯著遠處的可露可，以眼神示意：我隨時準備好。

可露可緩緩提起弩弓，怯怯的瞄準，搭在扳機的食指微微抖擻，輕力扣下。

箭疾如虎，兇狠地咬上劍身，利齒將劍一分為二，然後撲向沙地，沉沉地墜落。

澪凜看了眼斷了半截的鐵劍身，和飛到地上的劍尖，沉默了一會，便丟掉這半把劍，重新擺好架勢。比試還未結束。這次她不待弩弓儲力，便直線衝去。

見隊友沒有停止的跡象，可露可就慌了──明明都見識到那麼強的箭矢，為什麼還不會害怕！她的雙肩緊縮，上提，盼望能以射擊姿勢阻嚇她──哪有這麼容易，做戰士哪有不膽大的。只能射擊。射擊。全都落空。

魔力在裝填了，裝填了。可露可額冒汗水，對著勢如破竹的澪凜，心中只有焦躁。澪凜拉扯她的腕，一手砸打她的肘部，弩弓鬆脫墜落。接著可露可只感到天旋地轉，手臂就被一股力量壓制，背被狠狠地頂住，背向了澪凜。

痛楚只襲來了一瞬間，身體就鬆弛下來了。

「唉，有新武器，你這傢伙還是沒變。從最基礎練起，給我去跑步，沒有我批准不准停！」澪凜撿起弩弓，把她推去學校外圍，然後想起什麼，往樹下偷懶的那個人喊道，「你也是！」

弩弓射出的箭比普通的弓來得快而猛，阿克西斯小姐還能用劍迎擊並閃避，動態視力和反射神經都很好，赤手空拳就足以制服可露可，不愧是「五傑」，彩攸讚嘆又佩服；至於弩弓，雖然威力驚人，但缺點很明顯，射擊速度比以往慢，亦不能控制射擊力度（跟槍械一樣）。

「我要去圖書館……」

「少騙我了，國王還未下令成立軍師系！」

被可露可拖下水，彩攸只得認命。在跑步前，澪凜好奇地端詳著弩弓，想不透這小小的弓怎麼如此便利。

「阿克西斯小姐你拿著的位置是弓托，按下這塊小木板，上面環環相扣的鐵片機關就會滾動，預先拉至凸起的鐵塊的弓弦就會往下沉，弓弦一鬆箭便射出。」彩攸詳細的講解。

澪凜認真地聽，頻頻點頭，「能省氣力，又方便瞄準，不錯……」果然你的腦袋很靈光，她略過這句話。

「你要試嗎？一般的箭也能發射，我替你借箭。」

「兔仔不要借機偷懶，快來陪我跑！」可露可不留情的揭穿她的詭計，並取回寶貝弩弓，揹著它。

差一點就答應了，幸好可露可提醒，澪凜怒視慵懶的隊長，「要試我自己會試，別囉嗦了，快跑！」

可露可奸笑，推著彩攸一起跑。二人平排的時候，悄悄的交頭接耳。澪凜看著她們的腳步遠去，嘆氣。之前彩攸把「四季之風」的戰鬥訓練交給她，願意順從她的安排，卻常常找機會偷懶，敷衍了事，她都不知道生過多少氣了。她還以為經過奧德斯大賽，以後可能會有軍師系，彩攸會正經點。才回來雷格爾學院一星期，就鬆散得比以往更甚，她真擔心下次任務會出事。但是她見識過彩攸的智謀，信任她有能力，要穩重的時候會穩重，平常就……她這份無奈跟赫茲一樣。她不知道，彩攸有時候看著她，心裡也會嘆氣──熱衷自虐的訓練，才是奇怪的一方。

休息夠了，今天的練習量還未達標，澪凜提腳，卻被叫住。

「你們開始了？！」柔美的聲音慌張地喘著氣，額上流著汗珠。

「春香不用急，你不跑也沒關係。」澪凜掏出手帕，印去她的汗。

春香一換班，就跑來平民練習場，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她不想成為只有治療魔法的擺設；能跟大家同在一起的時間短少，她特別珍惜。她挪開澪凜的手帕，搖搖頭，「我不能總是依靠你，我也想保護你和大家。澪凜，可以讓我一起跑嗎？」

「要是她們有你一半的上進心就好了。」澪凜心頭一暖，「我們走吧。」

就在前面，遠得她們都看不見的前面，可露可和彩攸縮在學校後的陰影下，她倆旁邊還有一個大男生，正靠近彩攸而隔開可露可，進入陰影。

「你們也來訓練啊！」男生笑著跟她倆揮手，額上的白頭巾濕透了，汗水使他的肌膚泛起一層凝亮，紅色的頭髮泡在汗裡就像湖面的水草般。

「被凜凜揪住沒辦法……只有你一個人嗎？沃修。」

「當然，費列多大人和絲蘭大人怎可能跟我練習。不要說練習，有任務的時候是查洛通知我，出發時才見到他們。哪有你們這麼幸運，阿克西斯大人那麼仁慈，來到這邊陪你們訓練。」沃修躲到彩攸身後。

「因為我們是凜凜的好朋友！」可露可笑容滿臉。

「我只是僕人。」彩攸糾正。

「真好啊，見面的時候不用戰戰兢兢……咦，那是阿克西斯大人？」沃修瞥見有一個光點正飛跑。

「有戰戰兢兢。」彩攸說完就逃，臉上卻帶著無懼的微笑了。

「彩攸──可露可──！」發狂的老虎眼睛都發光了。

「凜凜來捉我啊！」可露可向她扮個鬼臉，便快快的溜了。

一白一粉的兩人並肩前奔，隨後又分頭行事，跑出一個「Ｙ」字；兵分兩路，只有一獸。澪凜剎下腳步，猶豫不決。一隻手搭上她肩頭。

「彩攸我來。」春香追趕彩攸消失的尾巴。

她有同伴的。

「被我捉到你就知死……」澪凜摩拳擦掌，旺盛的勝負心將她推上捉迷藏。

訓練變得很有趣呢，春香心中偷笑。照她那個隊長的個性，肯定不會跑遠，而是找個地方躲起來吧。那麼，她會匿在哪？彩攸跑太快了，春香連她的影子都望不見。

用魔法不算犯規吧？本來就沒有規定可言。春香的手漸漸發熱，看準平民女子宿舍的屋頂，計算好距離，釋放熱力。

毫無動靜。看來不在這。春香繞到宿舍側面，估算宿舍後空地的範圍，再一次開火。也不在。

這方向再跑就是民區，沒地方可躲了，她不覺得彩攸會溜出學校。難道是藏在學校邊緣的樹後？彩攸會躲到這麼簡單的地方？

「春香你不要再燒地了，學校我賠不起……」

有誰在她身後說話！春香腳邊的藤鞭往後亂撥，轉過身來。是彩攸，這不是沒在藏嗎？

彩攸目睹她一片一片範圍的加熱，宿舍後的草地有些草都被熱死了，要是加熱在脆弱的房屋，引起火災就糟糕，她只好現身。現身不代表束手就擒，即便是近距離，要抓住彩攸也不是易事。既然用上魔法，春香是認真的，那她便要以認真相待。

體驗過奧德斯大賽的魔法師精英的攻擊，春香的魔法顯得緩慢。春香努力地把自己學過的魔法都拿來攻擊彩攸，但全數落空，連魔力都花光了。

「彩攸……」春香攤開手掌，兩手空空，垂下水汪汪楚楚可憐的翠眼。

「你很有進步了。我、我也累……」彩攸自動自覺走近，春香只要一伸手就碰到了。

一根藤蔓破土而出，纏上了瘦削的雙腿。

「可以交給澪凜了！」春香高興得小小的跳起，束緊藤蔓。

彩攸敢用一文錢打賭，十個人裡有十一個都抵抗不住春香的哭腔；就算是澪凜，她都會心甘情願地被春香捉到。所以這不是失敗，是必敗。

「你還藏了一手啊，真是輸給你了……」彩攸舉高雙手投降，然後就被抱起來，「給我自己走吧。」

我有這麼輕，誰都能隨隨便便就抱起我嗎，彩攸心力交瘁。

「你會跑掉，不行，再跑我就沒辦法了。」春香牢牢的抱她在胸前，微笑在彩攸看來有點可怕。

「等會替我們求情。」放棄掙扎。

「沒問題！」

＊

「惡鬼出沒、惡鬼出沒！」

可露可就沒彩攸那麼「幸運」了。澪凜很快就見到她的背影。論跑速，雙腿短小的可露可怎比得上高大的澪凜，況且澪凜每天的訓練量大得驚人，大腿比她的粗一圈。可露可有著絕對的劣勢──

如果沒有弩弓的話。

拿下揹著的弩弓，弓身朝外的放到尾龍骨，就像一條尾巴般；弓槽與地面呈平行線，魔力漸漸的輸入。她奮力前躍，發射炮彈，彷彿有一股力量推著她前進，一跳跳了十幾米。

跟她猜的一樣。她方才練習射擊的時候，便覺得後座力特別強勁，不立個馬步站穩就可能摔倒。

但這不完全是好事。至少現在的可露可被這麼一推，推得比她想像中更快更遠，雙腳落地要承受衝力過大，「噗」一下就面朝地的仆倒了。只需爬起來的短短時間，澪凜就瞬速拉近距離，還欠一步就摸得著她。幸好她彈得快，好世界。

追逐戰變成肉搏戰，可露可現在已經插翼難飛，只能放手拼搏──她是說，躲避，她才不會打澪凜。

可露可靈活地閃過她伸來的魔爪，好像她怎麼出手，嬌小的她都能嘻皮笑臉地閃過，從她的腋窩溜走。

但遊戲終有結束的一刻。一枚意外的火球中斷了這無限的你捉我閃循環。

「小心！」可露可高叫。

火球如同擲出的太陽，可露可握緊弩弓，快速扣弦。光束射穿火球，點點燐火灑在沙石地之上。

不到片刻，她卻倒地了，被一個重重的影子壓下。蔚藍色的眼眸非常非常近，黑影將她罩住。

「沒事吧？」

兩個平民緊張地跑來。

「對對對不起，我失手了！」其中一人見到澪凜就更驚惶。

「阿、阿克西斯大人，我、我們不是有意的！」

「沒事……」可露可愕了一會，才意識到她撲倒了她，「啊，被凜凜捉到了，凜凜好奸詐！」

「就算沒那東西我也能捉到你。」澪凜見她生生猛猛，就起來，「我們都沒受傷，這次就算了，不要再有下次。」

「謝謝阿克西斯大人的仁心！」他們頻頻點頭，低頭躥走。

「哼哼，我救了凜凜。」這件事可露可可以吹噓半天，「一正一負，那凜凜就不能罰我了！」

「誰跟你計數。」

這時，她們的朋友都走回來了。正確來說是春香，以及春香臂上的彩攸。彩攸被放下來，跟可露可一起跪沙地。

「你們兩個，整天就會偷懶，最基本的跑步也不願跑……」

開始了漫長的囉唆。聽得耳朵發痛，她的口水怎麼滔滔不絕？可露可和彩攸偷偷以眼色向春香求救。

「澪凜，你看，可可跟你玩捉迷藏，就不怕跟你練肉搏戰了；我捉彩攸的時候，也練習了好多不同的魔法。今天特別的訓練不是壞事對吧？」春香柔和的聲音撫慰著她，手摸摸她的背消消氣，「你跑了那麼久也累了，我也好餓，我們吃飯吧。來，擦個汗。」

「春香……」澪凜的聲音馬上就柔軟起來，怒氣彷彿被淨化，「明天的練習加倍。」

「耶，春香是站在我們這邊的！」可露可立即跳起來，如獲新生。

為什麼要多嘴，阿克西斯小姐的眉頭跳了一下！彩攸睥她一眼，遠離她，「我站在自己那邊。」

「我有春香就行！」一個飛躍就是投懷送抱，送自己到軟綿綿的懷中。這是可露可的專屬位置。

「春香不是你的。」大手掌捏上圓滾滾的臉頰，與她的頭比勁，兩臂中間夾住春香，她剛好卡在二人之間。

「春香會選我吧？」可露可抬起紫眼，與春香對視，雙手又抱得更緊。

「春香，嫌她麻煩就照直講，我會替你趕走她的。」低沉的耳語吐在她耳邊，臉頰輕輕的磨蹭著她的秀髮。

「春香──」　　　「春香。」

「我、我我……」臉頰燒起來了。

真是甜蜜的苦惱。

彩攸呢？當然是站在一旁看戲。沒有人留意到她在偷笑。

繞了幾個圈，沃修的練習結束了。他望見圍在練習場中央打打鬧鬧的「四季之風」，這幅稀奇又美麗的景象與卵黃的夕陽互相輝映，讓他心生羨慕。

「感情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