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六、解放:難不成我們是天才?
結婚,俗稱愛情的墳墓。
花帆莫名其妙訂好了婚,照女王的說法,一切都是世界樹大人的安排隨之接受良好。
訂好婚,就離愛情的墳墓踏入半隻腳,只差一步之遙,下一步是不是墳頭上插滿對慈和瑠璃乃懺悔的立牌?
怎麼會這樣呢,一般來說心裡應該是牴觸的,例如變成王國逃婚小公主出門冒險之類的,可是卻沒有這種感覺。
違和感,打從世界樹考驗結束那天起,到處是違和感,仔細一想又說不出來具體問題出在哪,只能安慰自己是心理作用。
花帆本以為是完成挑戰的成就與空虛,可是內心卻一直都像被掏空那般,說不上來是哪裡不對,回憶著考驗的細節也不是很順利,印象有些模糊,種種的不協調也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最終溢出了一股深深的嘆息,「唉~」
「嘆氣是天使放的屁喔。」
又來了。咦,怎麼又說又?
「慈ち、ゃん真的很不文雅……」花帆看清楚純白的圓桌對面是箱子,箱子下面是喝著茶飲的瑠璃乃,「唉是瑠璃乃ちゃん,真是、慈ちゃん到底亂教你什麼東西啊。」
「嗯不能這麼說嗎?那就……嘆氣是慈ちゃん放的屁喔。」瑠璃乃忽然鬆一口氣似的,喝完飲料埋進箱子裡,「有順利吐槽的對象太好了。」
花帆捏住鼻子,「慈ちゃん真的好不文雅……」
慈風評被害。
慈端著托盤,一把坐下,「什麼什麼,好像有人在誇獎慈ちゃん是天使。」
「沒有喔,慈ちゃん哪隻耳朵聽到了。」
「嘆氣是天使放的屁喔♥」
「這麼不文雅的事情,就算用可愛的方式說出來還是很不文雅喔。」
「哎呀這種小事就不要在意啦~倒是你──」慈一屁股坐在花帆正對面,杯中抹茶拿鐵攪拌成均勻的翠綠,「奇怪,太奇怪了。在我的印象中花帆ちゃん可不是這種滿口敬語的角色,雖然你對你異父異母親姐妹的慈姐姐還是那麼囂張就是了。」
「怎麼會,很普通喔?」花帆注意到一旁的沙耶香舉手欲言又止,「沙耶香關於王城的部屬有想法了嗎?」
「是的,請允許在下發表淺見。」沙耶香將整理的筆記攤開來,「對於外國冒險者變多造成的治安問題,屬下打聽到經常發生衝突的時間與地點,目前有三個方案並行,只是多少有些不足,第一個是加強衝突發生時段的巡查人力與縮短巡邏週期,只是這樣增加騎士團負擔,如果減少了訓練跟休息時間對於王城治安也是很大的問題。」
「那麼就需要配套方案呢,跟人民合作,這樣如何,像是可以加入各區自組的警衛隊,由他們先維護秩序跟騎士團保持聯繫,還有我記得王城各區的行業公會。」
「確實,如果是商人對於做生意地方的治安也是非常在意。可以跟他們合作,以各區自治的想法也可行,當村長的時候村子也是騎士團人手不足以村裡自願的治安隊維持村子秩序。這方法很好,殿下我十分感動,我再完善方案後,再跟您報告!再來是第二個方案──」
「Stop! 給我停下!」揮手揮出分隔兩人的楚河漢界,慈打斷了熱烈討論的氣氛,「唉~討厭!」
兩人對視了一眼,有些尷尬地陪笑。
「失禮了,慈ちゃん明明是固定預留給你的茶會……時、間。」
以往是跟慈嗎?杯中琥珀的光澤反射著她的困惑,花帆望著手中的紅茶,這是店鋪買來的普通紅茶,從何時起她從喜歡甜甜的、浮誇飲品變成了無糖紅茶,真的要自己泡卻泡不出喜歡的口味,只能學習泡茶的休閒時,不停的追尋記憶中可能相似的口味。
「抱歉打擾了您與花帆さん的茶話會,慈大人。」
「當然了,跟慈ちゃん的每日輕鬆茶話會就是要輕輕鬆鬆、鬆鬆輕輕懂嗎?」慈挺著胸,「討厭的東西要通通丟開,像是工作跟考試之類的,最好365天每天都是休息日!」
瞪眼,說真的,慈嚴肅地瞪人時非常的嚇人。
花帆就見著慈走出了氣勢磅礡,奔到眼前手揮了過來,花帆閉著眼預料之外的痛感沒有落下,反而是慈咚地像顆小皮球拍在花帆的小腦袋上,「說真的,你最近太緊繃囉。真是的,怎麼這小兔崽變得那麼裝模作樣了,果然徒弟隨師傅吧,跟那個令人火大的傢、伙……是誰?」
有認識這樣的人嗎?
「慈ちゃん?」
「沒事,反正慈的意思是說──」慈插起腰,「明明是你最喜歡才建立的購物中心,竟然還老是愁眉苦臉,跑來喜歡的地點就是要露出笑容而不是討論公事喔。」
「慈真溫柔~」綴理翻譯,「花帆,慈的意思是最近太忙了要好好放鬆。」
「不愧是慈ちゃん,好帥!」瑠璃乃慈全肯定。
「綴理,你太多嘴了……溫柔什麼的,只是慈ちゃん好歹也是姐姐大人嘛,稍微關心妹妹不是挺正常。特別允許花帆ちゃん你稱呼我為姐姐大人~來說一句聽聽。」
「好的慈ちゃん,是的慈ちゃん……」花帆摀著胸口,「謝謝你慈ちゃん,真是溫柔呢難怪瑠璃乃ちゃん那麼崇拜你。」
「臭小兔崽,不用客氣,難怪就不用囉。」慈戳了一把花帆的額頭,「況且,你把王城修復的工作整理得很好,大家才能笑容滿面的來逛街喔,所以這時候只需要享受這樣的成果就好。」
花帆是這樣的角色嗎?慈想,是這樣一舉一動間過於死板的角色,她應該是褪去了青澀,看起來不可靠卻意外幹練,總是露出如太陽般稍遜於慈可愛笑容的人才對。
「而不是、而不是像那個魔鬼……唉她就是太過完美主義了。啊?」
「為什麼露出那麼悲傷的、飄渺的神情呢?花帆。」綴理垂下眼瞼,「什麼都不說,就像是她……明明很好懂卻總是把事情藏在心裡。嗯?」
果然不對。綴理跟慈對視一眼,你也覺得奇怪吧。她倆可以確定口中的她並非彼此,但肯定是除了她倆的第三人,可是完全沒有印象。
「沒有啦,我、沒有不高興喔。」
對啊,為什麼呢?我笑不出來。
──喜歡的地方,但沒有……就沒有意義,最喜歡的地方只有跟最喜歡的人在一起逛才會被賦予意義。
環視周遭的人,對上沙耶香擔心的視線。花帆撐起嘴角,試圖讓自己看起來很正常。
怎麼會沒有喜歡的人。明明親愛的家人、值得信賴的夥伴都在身邊,不是嗎?
真的,最差勁了。
盤點著至今的一切,早上會有沙耶香當鬧鐘進行晨訓,之後陪女王處理公務、下午巡查跟修復王城,碰上慈不知不覺就建立了茶話會的習慣,晚上的特訓除了沙耶香還有綴理的加入,盤點一天的不足後休息再度迎接嶄新的一天。
明明親愛的家人、值得信賴的夥伴都在身邊,可是笑不出來。
──笑容還是比較適合你,花帆さん的笑容總是讓人打起精神,我最喜歡了。
曾幾何時,她再也無法嶄露笑容。只能勾起嘴角強顏歡笑,可是她自己也知道實在是──太過虛假了啊。
肯定是我太過貪婪了,一無所知卻又如此貪婪。
沉默,過度的沉默使得氣氛變得黏稠,凝滯。
這是瑠璃乃最不擅長的氣氛,每次遇到這種情況她就想打破這樣的沉默為他人製造歡樂,可是現在她卻不知道該怎麼下手,縮進箱子裡面變成水蚤。
瑠璃乃抱著雙膝,想想想,滾滾滾,腰際像被磕著不太舒服。
掏出口袋才想到早上出門前,從自家工房剛拿到的好東西,轉移話題是個好方法,特別在於它同時是個好消息。
「花帆ちゃん!」掀開箱子,瑠璃乃氣勢洶洶將手中如掌心大小般的方型盒子遞給花帆,「給你!」
「瑠璃乃ちゃん,是?……這是、魔導驅動器」
「對喔,魔導驅動器,修好了!」
委託,一切起於一場委託。
瑠璃乃收到花帆委託修理魔導驅動器的時候可嚇一跳,收到的原型機殘破不堪、嚴重受損了,真是令人難以置信。
畢竟明明是用世界上最堅硬的材料製造卻能被人徒手貫穿,記得她當時是建議重做一個,畢竟以王室的能力要最新型的、要多功能的都不是問題。
「不知道為什麼我就想要這一個,瑠璃乃ちゃん拜託你了。但是如果真的修不好……也沒關係,請一定要告訴我。」
可看到花帆略顯悲傷的眼神,她只能捨命陪君子了,「我知道了,瑠璃會盡力。畢竟是尤吉利與奧沙瓦聯合出品,瑠璃可不能砸了自家招牌。」
瑠璃乃拍拍胸脯,她必須使命必達,因為只要想到母親與祖母的訓斥,「嗚嗚嗚……」她已經開始瑟瑟發抖。
堅持的成果是喜人的,現在終於──
「……修好了啊,太好了。」
看清遞來的東西,花帆接過魔導驅動器撫摸著上頭被修復,原先破損的山茶花花紋,突然眼前一陣模糊。
「啊哇哇哇,花帆ちゃん!」
──花帆さん這是見面禮。
在瑠璃乃的驚聲尖叫與沙耶香遞來的手帕中,花帆才發現自己早已淚流滿面了。
「……梢前輩。」
橘黃色如同太陽的色調,上頭刻著精緻又美麗的花束,她最喜歡的是被放在中央的山茶花,因為它代表的是最重要的人,這是從重要的人手中,自從冒險以來,第一次成為魔導士一直陪伴她的第一件禮物。
果然,我失去了梢前輩。
現在的日常,是真實的,也是虛假的,是被人為創造出來的幸福美夢。
因為這個世界很快樂很快樂,卻沒有梢前輩存在。
「花帆。」
在這個世界、在這個瞬間,梢前輩與我沒有相遇、無法相遇、不能相遇,她的存在從世界上抹除了。
怎麼會忘記,為什麼會忘記。最喜歡的梢前輩,總是實現我的一切願望的溫柔又可靠的梢前輩。
「梢前輩、梢前輩、梢前輩……」
「……那是?」
下意識喊出的名字,吸引了眾人注意。
「對,是梢那個魔鬼。」「對呢,是梢~」「嗯是梢閣下。」「對啊是梢梢輩先大魔王!」
對上了大家的視線,花帆言語的編織比不上思考的速度,思考的速度不及於行動的急切。
只有名字,還不夠,還有更多、更多才是,關於她、關於梢前輩,關於她的記憶。
她,向前奔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