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旧约不可弃

作者:逸话光语(E犬原创)
更新时间:2024-09-01 02: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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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大义和云三千的母亲云早花结婚时,两人相差36岁,是云大义的第四段婚姻、请当地懂得合命盘的媒人介绍的。


当然了,如此老少配的婚姻只是为增添人口:由于一些隐晦的家事,这家很难有孩子。幸好婚事过去不过半年,未来的当家人三千就出生了——


以一颗雪白的、壳质软韧的蛋的方式。

结婚四载,当家的死去。三千未满4岁,云早花只有24岁光景。


云大义心怀一个只有家人知道的秘密,含笑九泉了:她并非这云城土生土长的人,实为隐姓埋名的花朝皇室末裔,本名为花传耀,小名阿薰、自号杉薰斋主。


传耀少时聪明好学,却苦于体弱、患有贵族专利般的心衰病,却也阴差阳错被这病救了一命。


10岁那年夏季,只身南下至江港城别殿消暑养病,中途遭遇人民起义大军,只得继续南下。


家仆大多失散,只剩一老仆,二人逃难至云城山区时,传耀不慎跌落山崖、左下腹受创严重,无奈暂居此地养伤,二人均改为当地普遍姓氏“云”。


然而,传耀在成长期间观饿殍遍野,体民生劳苦,才痛切晓得花政府喰民之脂膏,腐败无能至极,故而起义之势盛也。她痛定思痛,改去了一身花朝贵族骨子里带的骄矜傲慢的恶习,过上了淳朴的乡村生活。


听闻丰京暴乱中,花朝皇室大多逃窜至国外居住。待老仆死去,云传耀将其厚葬之后,毅然改名为“大义”。使着刀划毁半张脸,从此不复往昔姓名模样。

她用余下全部家财援助起义之众,自己同样参军、向花朝政府余党举起反旗。


云大义因少时读书万卷而通晓军事谋略、以至战功累累,任云城城司兼军务总司。


起义成功,议会制民主国家丰土国建立。建国五年、丰土国与纳噶阿澜联盟国关系紧张期间,又受命建立江港舰队、有功,任江港城军务总司,再升为云江地区总司令,三年后因风寒病引发旧疾、死在任上。


三千的记忆中,母亲大义很爱阿娘早花,但毕竟两人岁数相差将近四十载……


至于那爱、是作为一位当家的对妻子的恋心,还是单纯作为已过中年德高望重的长辈,对一位懵懂天真的农家少女照顾、体贴的爱心?

因幼年不记事时母亲大义就死去了,三千只能从阿娘含笑回忆往事的只言片语中寻得一斑:


云大义所承花朝皇室血脉的源头,实为纳噶阿澜联盟国的名门望族桫椤氏,人称“花根女”或“花根人”的双性人旅居本地、与本土女性通婚偶得的人种。


几百年间因其强大的繁殖力,“花根女”人口数量迅速上升,在这片土地上与普通男女性所占的人口平分秋色了。而自诩贵族的花朝皇室,因长久不愿与民间女子通婚繁育、与民间重新产生了血脉隔离。


阿娘早花,是媒婆环大娘从隔壁村寻来的“小花女”,身体各处表现为普通女性,但是不出三代的祖上有花朝贵族血统,大多为私生女。


如此女孩大多和花朝贵族没有生殖隔离,被叫做“小花女”,因云大义左腹受过伤,产生卵子的地方彻底损坏了、无法自体繁殖,于是只能招来这样的“小花女”生育后代。


阿娘记得,母亲云大义对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与如此残废之人结为连理,往后必然多有委屈你的地方,云某将尽力疼惜保护你,并生生世世感念你的恩德。”


堂堂江港城军务总司,国之栋梁,56岁的长辈,如此温柔的重言,将一个满心崇拜敬畏的农家女孩吓得不轻。


不仅如此,母亲怕新婚之夜自己半张脸的丑陋伤痕吓到阿娘,于是提前花费三月时间拾起幼时爱好、用杉木雕了半张圆融可爱的狗脸面具戴上,扮作家畜、只为逗阿娘这小姑娘开心。


又如,“孵蛋”这种当家人绝不做的事,母亲体恤阿娘初产辛苦、不顾阿娘在内的一干人劝阻,就强硬地以身代劳了。


时任江云地区总司令的母亲,在议事也揣着暖水壶和一颗不够硬实的白蛋,时常打断会议吩咐手下“这壶子有些微凉了,去换个温热的来。”于是见到的人回去都笑她“司令老来得子、炫耀得没边。”


她听闻传言、只是笑出一边密密的眼纹,任人议论。


再如,阿娘哺乳时、乳.房胀痛却总不出奶水,闻听小床上自己的闹声,紧张自责地半夜饮泣。


母亲很快发现此事,抱着阿娘气说“莫哭,寻个乳母来便是,如今若是没有,就将老牛的奶煮了也一样。我儿是什么吸血食人的妖怪,非害得她娘痛苦流泪才能健康长大吗?”


因这一句话,三千就成了村里有史以来第一个跟牛犊抢奶吃的孩子。


至于阿娘最喜欢谈的,还是她自己不识字这一桩。


起初料理家事时,读过几卷书的仆人常常不服她,暗地里说她是“随手从圈里牵来下崽的母猪,也想料理桌上的菜了”,母亲就斥退这几个家仆,将阿娘接去当时任职的江港城居住。


日理万机中,不忘带着她认字温书,阿娘当时只有个小名唤作良妹,母亲说那不是什么正经的名,就给她取名“早花”:怜惜她早早就需凌冬傲雪地绽放,跟自己受颠沛之苦。


得母亲饱含温存的教诲,阿娘才能有样学样地教自己读书识字、给自己启蒙。


三千如母亲一般有个聪明光亮的大脑门,脑中知识很快就超越了阿娘、超越了一干塾生、几乎和老师齐平了。


她又真正赶上了好时候:10岁时丰土国与纳噶阿澜联盟国正式建交,第一批公派去800年历史的金伊洛大学(原纳噶阿澜共和国立第一大学院)的留学生名单中,便有原云江地区总司令云大义之子、云三千的名字。


“人家都说,当家的对妻子好、才能兴业旺家,看看我儿三千如今出息的,果不是你母亲做得对吗。”阿娘总欣慰地以此句作结。


难以想象,从结识于新婚初夜开始、仅仅四年的相处,阿娘能将其间琐事中母亲的好,念得温柔绵长、似乎它们能比守寡的余生还要长。


——摇晃在红门大轿里30岁的新娘官,回忆这些往事,大概也只是用双亲恩爱的历史,麻痹当下这个面对母亲和阿娘指婚、不敢抗拒的自己。


至于结婚的对方,当然是个“小花女”,比自己还大1岁,是指腹为婚。


回来之后听媒人环大娘说,自己不愿去的订亲礼上,对方只是看了一眼自己29岁、着长衫大衣皮履、入职丰京大学的照片,痴笑着说了一句废话:“她真好看!”


三千当然自知容貌清朗俊美,留学时期就不乏追求者。同院系正值妙龄的几个桫椤氏女孩儿,无一不为自己的美貌才学倾倒。


在丰京大学任教于历史系时,号称丰土国当代四大美人之一的美术教授、名画家,一位灰眸灰发叫做钟荼燃的女子,也差些就能与自己私定终身,才女佳人的传言闹得满城风雨。


说“差些”,还不是因为这一纸落后于自由婚姻时代的婚约?


早在催促自己回国履行婚约的国际电报中,阿娘就搬出母亲的生平来说教、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三千回国逃到丰京大学后,媒人环大婶也随母亲来到丰京城、念经般唠唠叨叨她那些命理红鸾的合理之处,面对自己想要尝试“自体繁殖”也不愿与村妇结婚的要求,母亲一句话彻底说动了她——


如果不和这位名叫小泽的“小花妹”成亲、继续稀释本家作为花朝之后的血、留下后代,云家家业必难继承,更何况,三千和这位小泽姑娘喜结连理、是已逝母亲最后的愿望。


想想,受自己爱戴崇拜的母亲、难道会对自己不利吗?


自己又真的忍心看含辛茹苦养大自己的阿娘郁郁而终吗?愚痴地等待自己履行婚约的这位农村少女、也已等成了31岁的老姑娘,在村里是绝无仅有的结婚年纪了。


更何况,“绝后”,是人人闻之丧胆的一体怪兽,三千也像被打上同时代批次的标签那样、脑中不能避免对绝后的恐惧。


何况母亲云大义留下了偌大的家业,需要自己和后代去继承。


在历史系大讲堂上意气风发,说出:“我们的目标是,绝不让历史的车轮倒退。”的历史学家、哲学家、新自由主义思想家云三千,就这样懦弱地遵从于一纸不可弃的旧约,不敢违抗旧婚约,成了丰土国民众茶余饭后,爱不释口的“历史倒退”之笑柄。


纵是这一时的笑柄终会过去,纵是三千有信心继续贯彻文化上、思想上的“自由主义”,纵是婚后似乎可以像许多文化界的同僚一般搞婚外情、美其名曰“才女风流”,以伟岸名家之姿对礼法上的批评不掷一瞥……


却,莫说往后只说如今吧,穿着戴有滑稽大红花的新娘红袍、坐在红轿子里颠簸过冬日雨巷的一路,三千深刻感到自身的软弱无力。


无力地被上抛下坠、身不由己。头晕眼花间,眼前走马灯般闪过母亲温柔淡薄的面影、阿娘哭喊自己不孝的浊泪、荼燃灰眼睛中婉约的哀愁……


往事似幕幕映上冰棱切面,在眼前碎裂成锋利冰刀,划过三千这双通透秀美的肉眼蓝眸。

!痛……


三千绝望地仿佛身处于人生最后一天、一旦想到自己漂泊四海的辛劳却只换得束于农妇身侧的一腔委屈,这不甘心的结果,使她忿恨而无力地咬紧牙关、眼含怒泪了:“这,实非我本愿!”


新娘官在婚宴上见到了自己数位同僚,不得不摆上一副喜笑颜开的脸色来应承,众人笑:“二十载旧婚约。”她就干了杯中酒,貌似游刃有余地答:“三十岁老新娘。”


众人抚掌大笑,再问:“九万里归乡路?”三千环顾高堂上谈笑的阿娘,角落中脸上蒙了红布、穿着臃肿红袄的矮小新妇,墙壁高高的阴暗处悬挂的母亲遗照,三千欲斟酒自谑却一时脑热,热手抚上颊侧白金色的乱发、夹到耳后去,怎么也想不出下句了。


后面酒桌,有柔和大方的声音响起替她解围:“三千瓢、孝母泪。”


众人叫好声中,三千愣了一下才回头,果然是荼燃,好个额角丰满、眉如远山、下巴兜兜的美人面。


此时,那浅灰色眼睛里烈火般的情愫直直而来,点燃着自己躁动的心绪,那情火比平时赤裸不少。仔细一看,原来是衣衫和桌布的红色映到她眼中去了。


荼燃显然并非是来反对这桩婚事的,却真是来祝福她们的。


她仔细将浅灰长发梳成不抢风头的素髻,配一根红木发簪,穿西瓜红的长袍——不愧是大家闺秀,这拿得起放得下的作派让众人佩服。


只不过、平日都是尽量与自己打扮相配的素色衣裳,这身略显俗艳的打扮真是委屈了她。


荼燃一眨眼一颔首,仿佛幻觉般令人恍惚的爱火熄灭了,眼神重作清冷。她将酒杯举起笑祝道:“祝云教授与妻子此后琴瑟和鸣,早生贵女,一生一世,恩爱不离。”


一方不通琴瑟,如何恩爱和鸣呢。


“谢祝了。”三千不愿再咀嚼脑中苦涩的想法、简短作答,她一仰脖子饮尽杯中满满酒液,因过量饮酒,颈项细薄的文人皮肤下凸起触目惊心的青筋,微红的喉间滑过吞咽的酒水,不断滚动着。


紧接着、喉咙好像遭那辣酒狠狠咬了一口,她低头呛咳不止,眼睛也湿润了,只好假作微醺、绽出笑容来掩盖这出糗的泪光。


*本篇章虐虐虐,物质世界算是be,受不了的朋友可以跳过,受得了的朋友备好纸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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