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后，我和康乔就在承担了餐桌和书桌两份工作的玻璃茶几前开始处理今天的作业。
不过，那锅黑乎乎的反物质当然是不能吃的，所以我们点了外卖。所幸这附近的店还算比较多，等晚饭并没有浪费我们多少时间。
突然间，我开始思考，自己最近是不是变得有些软弱了。
软弱也不是很准确，毕竟我原本就不是那种特别硬派的人，应该说我心里有哪些地方变得柔软了。
我会这么想的诱因便是，今天晚上，康乔她好像格外的近。
虽说她在我家里，会靠得近一些也很正常。
而且平时我们独处时也总是贴在一起，如果这么来看，只是距离比较近倒也没什么……但果然还是不对劲。
明明是在写作业，她的肩膀却靠在我的胳膊上，这种完全没必要的接触太过奇怪了。
说实话，这样很不方便写字，而且今天的天气本就很热，我们又都穿着短袖，这样皮肤直接连接在一起让我难以平静。
而更要命的是，作业一直没什么进度。
我一边尽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天书一般的数学试卷上，一边又要努力让自己忽略胳膊上传来的柔软触感和空气中弥漫着的不属于这个空间的香味。要一直这样一心三用也太难为我了。
期中考试的时候，我们也一起开过类似于这样的学习会，但那时就能很顺利地进行下去，我觉得这其中有一大半是因为当时是在教室。
即使是无人使用的音乐教室，说到底也是教室，只要踏进那片空间，就自然而然的会有一种学习的氛围。而这里就不同了。
康乔在我的家里，在我的身边，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这三者叠加在一起，会让我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心情也总会在不知不觉中飘起来，这怎么想也不可能是适合学习的状态。
……不过，要说我真的不喜欢这样，那绝对是骗人的。
比起穿着短袖短裤的我，穿着校服长裤的康乔应该才更热一些，既然她都没有抱怨，我也不好说什么。而且能这样触碰康乔让我十分安心，所以就算作业很难有所进展，我也没有打算要分开。
如果是以前，准确的说是运动会之前的我，恐怕立刻就会逃走，躲得远远的吧。
不对，说不定根本就不会要她到我家来。
综上，我觉得，我大概有哪里稍微改变了一点点。
……不过，这也确实太热了。
“哈……”
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因为怕惊动她，我用尽量不惊扰到她的动作幅度，小心翼翼地拿起了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低了一点。
这个温度已经比我独自在家时的最低温度还要低了，即使是多了一个人，这也不是能让人感觉舒适的温度。
但为什么呢……也许是因为今天外面比平时还要热，还是说因为她离得这么近？总之，平时会觉得冷的温度此时变得刚刚好。
我微微撇头看向了康乔，只看到了她无比认真的侧脸。
这么想来，我好像没怎么见过她认真学习的样子。
这也没办法，毕竟我们不是同一个班，而平时在一起的时候也都是玩闹为主，谁也不想在宝贵的休息时间里讨论学习。虽然之前也有过一起复习的时候，但那与其说是学习，不如说是康乔在单方面的辅导我。所以，像今天这样一起写作业，还是第一次。
我不太清楚该用什么词汇来准确地形容面前的康乔……
认真？专注？
这些词语都太过浅显。虽然按词意来说都能与现在的康乔对应得上，但我总觉得差了点什么。
平时的她总是笑着，当然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也很可爱，但她现在却又是另一种感觉上的好看。如果说她的笑容像是耀眼的太阳，让人不敢直视，那现在的她就像是深邃的月光，哪怕只是瞟上一眼，就让我像是被吞噬了一般无法移开视线。
“……？”
好像是注意到我在看她似的，我看到她的眉毛轻挑了一下。她转过了脑袋，于是，我们的视线在无比接近的距离对上了。在视线相交的一瞬间，我甚至隐约从她深棕色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脸。
我急忙转过头，装出一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却听到耳边传来了轻轻的笑声。
“怎么了，有不会的地方？”
她一边问着明知并非如此的问题，一边又靠了过来。原本仅仅是连接在一起的身体变得更加紧密了，这下可以说是紧贴在一起也毫不为过。
“让我看看？”
这话比起征求意见，更像是单纯的发出犯罪预告。
她的力量，或者该说是气势，比我想象中要更加果断，就这样没有给我留下丝毫犹豫的空隙，不等我做出回应，她便把本就紧贴在一起的身体压了上来。
不仅是肩膀，整个手臂都紧紧贴在一起，全身都能感觉到她传来的小小的力量，她的温度也毫无保留地通过皮肤传递了过来。
然而，这时我才发现，她似乎并不是如我想象中一般毫无波澜。
她的皮肤也热得很，甚至比我身上还要烫。
她呼出的气息拍打在我的脖子上，在空调所带来的冷空气的衬托下，这原本轻柔的气息变得无比炽热，好像要把我的皮肤灼伤一样毫不留情。
不过，和她的身体表现出来的相反，她这样夸张地贴在我身上之后，却真的只是在看我面前的卷子，这让我有些意外。
透过她洒在我脸上的发丝，我可以看到她的侧脸。她的双眼紧紧盯着桌上的试卷，像是要把那张写着歪歪扭扭数字的纸张盯出个洞来似的。
“怎，怎么了？难道有很多错题……”
我有些担忧地问道。
“没，没有！……也不能说没有……这里。”
她一边说着，一边稍微挪开了一些。随着她身体的移动而展露在我面前的试卷上，她的手指正指着一道大题。
“这道题，虽然雯雯的大体思路是正确的，但是这一步的公式错了。你看，最后答案的数字很奇怪吧？”
说罢，她拿起一旁的草稿纸，一边写，一边一步步讲解着正确的做法。
很不好意思地说，这道错题所用到的公式其实是上周老师才讲过的内容，所以我大体上还有一点印象。不过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
我依稀记得老师讲过，但我清楚记得我没听。
这就是形容现在这个情况吧。
但是出乎我意料的是，康乔只是简单地讲了一遍解题过程，我就好像理解了这个公式的用法。这种感觉很神奇，就好像她写在纸上的字一个个争先恐后往我脑袋里挤一样，就连我除体育之外最擅长的文科，在听课时也从未有过这种奇妙的感觉。
我原本以为自己数学不好是因为对数字不敏感，现在看来，好像完全没有那回事。
“明白了吗？”
“……嗯？啊！呃，明白了！”
“真是的……别在这种时候发呆啊。”
康乔略带埋怨地转过了脑袋，噘着小小的嘴唇表达着不满。
“那，雯雯你再重新解一下这题。”
“啊，好，好的……”
我拿起她刚刚放下，还有一丝余温的中性笔，在草稿纸的背面写了起来。
出乎意料的，比想象中，简单。
手指好像会自己思考一样，在我主动去琢磨解法之前，它就自顾自地在纸上写了起来。
在草稿纸上写完，再由康乔检查确认无误之后，我将答案重新誊写到了试卷上。平时题目下方那块绞尽脑汁都填不满的白色，现在却轻而易举地被各种数字和符号塞得满满当当，就连我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了。
“这不是学得很快嘛~”
她在我耳边这么说着，我却突然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爬上了我的头顶。
“？！”
我吓得浑身一颤，猛地往一旁弹了出去。而等我回过神来仔细看去，才发现那是康乔的手。
她看上去有些尴尬，脸上写满了大概不亚于我的困惑和不解，而她失去了抚摸对象的手也不知该放在哪里，就这么一直悬在半空中僵住了。
在时间好像停止了一般的几秒钟过去之后，她身上的时间率先开始了流动。
“抱歉，我不知道雯雯不喜欢这样……”
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放下了手。
“不，不是！我没有不喜欢！只是被，被吓到了……那，那个，我真的不是……”
也许是怕被她误解，也许是看到她失落的样子有些焦急，总之这一瞬间我的脑子里突然一片空白。
而在下一个瞬间，我就扑了上去。
几乎是未经过任何思考，我就扑了上去，把脑袋埋进了她的脖子里，用力抱住了她。
“我真的没有不喜欢，真的……”
“等……好好好我知道啦我知道啦！雯雯你太用力啦！”
“那我松开一点，你能再摸摸我的头吗？”
“当，当然可以啦！”
“咕呜……”
于是我稍微放松了一点手上的力气，但依旧维持着抱住她的姿势，没过多久，我的头顶就再一次传来了那股温热的触感。
随着沙沙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渐渐地能感受到她的指尖在我的发丝间穿梭。她的手和她本人一样小小的，却也和她的身体一样温热，这种感觉有些上头。
不久前，我在摸她的脑袋的时候，就觉得这很容易让人上瘾，不过没想到被摸头也这么舒服……怪不得康乔当时会有那样的反应。
而过了一会儿之后，头顶的触感突然消失了。
“……？”
她轻轻推开了我，而映在我眼中的，是不知因为我抱的太紧，还是因为害羞而染红了的，她的正脸。
不过她并没有看我，而是稍微侧过去了一些，好像正盯着没什么东西的地面。
“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啦……还有作业呢。”
她抓着衣角的手指了指桌上还剩下一些的卷子，把我从短暂的幸福中无情地拽回了现实。
“……这，这样吧，只要雯雯搞清楚一道题，就奖励雯雯一次摸摸，怎么样？”
“成交。”
我毫不犹豫地这么回答道，再一次拿起了已经冰冰凉的中性笔。
从这时开始，也终于是有了点学习会的样子。只不过与其说是为了学习，不如说更多是为了让她摸摸头……但不管怎么样，我也总算是第一次不用熬夜写完了当天的作业，从结果上来看也算达成了学习的效果就是了。
“结束啦~~”
在我落下最后一笔的瞬间，康乔从沙发上腾地弹了起来，伸展着身体。
我一边将试卷折好收回书包里，一边看向窗外已经黑透了的夜空。
我看了看时间，距离最后一节晚自习下课已经没多久了。虽然能早早完成作业是好事，但这宝贵的和康乔独处的时间，也就到此为止了。
“结束了啊……”
我叹了口气。
我大概是第一次希望老师能多留一些作业。
不过，就算多留作业也不会改变她在这里的时间吧……反倒还会让本就稀少的时间变得更加宝贵。
果然还是算了。
要是能早些把作业做完，说不定剩下的时间还能和康乔一起做些什么。
所以作业还是少一点比较好。
转眼间，康乔已经背上了装着书本和作业的双肩包。她站在门口，正扶着鞋柜把拖鞋换成来时的运动鞋。
想要她留下来。
这种念头不断在脑子里萦绕着，而且正在渐渐变得强烈。
耳边被康乔换鞋发出的声音笼罩，这宣告着她要离开的声音让我不太高兴得起来。
嗙的一声，鞋柜被关上了。
“那，那个！要……要吃冰激凌吗？”
在她离开前的最后一刻，我随便找了个借口叫住了她。
我抬起头，看见她一只手搭在门把手上，正回过头看着我。
“冰激凌？”
“嗯……突然就想吃了。啊，不过冰箱里没有冰激凌来着……呃……”
“那就一起下楼吧？楼下的便利店肯定有的卖。”
“啊……嗯，那我也换个鞋……”
于是，我们独处的时间就这么自然地被延长了。
我从沙发上站起来，慢慢晃到鞋柜前，从里面随便拿出了一双运动鞋。
我突然觉得，自己难不成是个很好满足的人？
只是在一起的时间稍微久了一些，我的心情就莫名的变好了起来。
换好鞋后，康乔咔嚓一声打开了房门。我们走下有些阴暗的楼梯，穿过几排楼之后，就离开小区来到了街上。
这附近不算闹市区，但因为是居民区，再加上是夏天，一些烧烤摊之类的夜市也还让这条街不算那么冷清。
不过我们的目标并不是烧烤，于是我们拐进了路边一家还开着门的便利店，径直走到了冰柜旁。我拿了一支牛奶味的冰激凌，而康乔拿了一支看起来像是草莓味的。
回到街上，我们并肩向学校的方向慢慢走着。
我撕开了冰激凌的包装，而几乎同时，我身边也传来了嘶拉一声。
“好冰~”
“别吃那么快啦……”
这么吐槽着，我也把冰激凌放进了嘴里，而一股清新的酸味在口腔里扩散开来。
我有些诧异，因为我记得自己买的是牛奶味的冰激凌，于是我重新看了一眼包装，上面赫然写着“酸奶口味”。
……也行吧。
反正我本来的目的也不是吃冰激凌，冰激凌只是为了能和她多待一会儿的借口而已。这么想着我突然觉得有点对不起它了……
于是，我咬了一口。
“好冰！”
然后，这条街上就多了两个因为咬了一大口冰激凌而被冰得脑袋痛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