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月国，君主立宪制国家，也是被海水淹没的双月星上，仅存唯一一个拥有广袤大陆的国家。

其余凡千百二十个小岛，皆为隶属于双月国的藩地。

在双月国自主颁布的《双月法典》中规定，纵使小岛上产生独立政权、言语文化与双月国陆地上大相径庭，藩地就是藩地，不能称作独立国家。

这则看似不讲道理的霸道法案，也有其道理。双月星历史上，曾有数百次小岛国家野心勃勃，发动对唯一大陆土地争夺战争的事件。

侵略者恐惧回到资源贫瘠的往昔中去，或许，在大陆上经由殖民逐步侵略扩张太慢，于是一历史上发生过153次对双月国百姓的屠杀。来自各个小岛的侵略者已丧失心智，只希望尽快全盘控制双月国土地。

带领双月民族夺回主权的双月国“胜明”王朝政府，痛定思痛、锻造强军，逐渐采用主动出击策略，不断出兵攻伐拒绝归顺的小岛国家。

以派遣军队、殖民等方式使其服从为藩地，更有，双月国的皇帝“胜明2世·炎灵”登基执政时，在皇妻“永代”的建议下推崇全民尚武文化，以增强国民及军队素质。

我听到老熟人的名字，乐得哇哇大叫：“……哇！哇！永代月神是什么时候被请来的！？怪不得，我就说这历史脉络很有永代月神的风格——就像咱们地球的历史一样，乌七八糟、千疮百孔！穷凶极恶之徒俯拾皆是！”

“哈哈啊哈！你这言辞要是被永代那家伙听到了……”

“怎么着，罚我不成？如此小气？”

“不，该觉得你在表扬祂了……这一回啊，咱们又到了永代月神的管辖区。永代那家伙爱玩爱闹，得知昔日灿烂地狱的荼荼真的没死，尤其瞧见了那‘不知名大神’，说什么也要瞧新鲜、下来‘先铺铺路’……

其实，这一处有两颗月球的双月世界、也是为阎姬鬼王‘在人间建地狱’的设想做初步实验呢。

而且啊，这里出现的不止永代，胜明2世·炎灵，就是跟永代搭配管理1/3宇宙的那尊日神！啊，想那从前，纵使给我十倍的胆子，我也不敢想象区区沙罗小神，能请来如此史诗级豪华阵容！”

“日神炎灵、月神永代，祂俩是结了婚的夫妻关系吗？”我突发奇想地问。

“不不，呃，神和鬼，没有这样的人伦关系，”沙罗眼色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搓搓眉心痣，对我这凡人耐心解释说，“神若需繁育，只是一瞬间的事，精神体搭档修行，更是偏向于静定论道，作为神呢，几乎没有夫妻生活、柴米油盐、抚育幼儿之类的日常内容。”

“神……听上去有点可怜无聊喔。”

“嚯，傻妹妹，你倒是凡心未脱，傻得可爱了！你从三千发明的摩罗人，对神的生活可见一斑呐，其繁育交合清淡愉悦，心灵的圣洁快感与神日常的体验贴近，孕育也并无太多痛苦难堪之事。

并且、包含类神的自体繁育机制，可谓自由快活。

说到摩罗人的婚姻，参考萨拉玛的神谕，是用来绑定一对人类肉体，使其尽量健康纯净，减少身魄对灵魂的业力污染的手段。

摩罗人的躯壳，说是三千月神对凡人的恩赐也不为过呢。”

“怪不得。原来凡人能体验的短短愉悦巅峰、也只是神日常最普通的感受而已……看来真是我矇昧无知、没吃过什么好的了。那鬼呢？鬼为什么没婚姻？”

“至于鬼，大多的鬼……可不忌乱交，怎会有那婚姻观念？疫鬼、水鬼、吸血鬼、饿死鬼之类的还好，要说繁殖欲望最强、也是生育主力军的，便是‘魅鬼’。

荼荼的师父蔷骸鬼王、还有咱们介绍过的墨多鬼王，就都是正宗魅鬼出身，蔷骸鬼王那繁育场面靡乱恶心的程度都已经……

就这样，据荼荼说，祂师父蔷骸还算是节制有度的老鬼王呢……鬼界，说起来简直乌烟瘴气！呕！呕！哪有什么人伦道德观念……”沙罗脸色发绿。

“你别真吐了！吐在我梦里，我可不好收拾……”我紧张地说。

“切，”沙罗用手掌扇扇鼻口，漂亮眼睛一转，虹光流泛，看来是又想到好玩的事来告诉我，“哎不过，偷偷告诉你一则逸闻好了——

我们无尽缘妙司命神有数十万体，是为兄弟姐妹关系，但并无伦理规制，同样可以因彼此相悦而融合神力生育，诞出小神来管理照料人间。

只不过如此小神，神力灵通远不及摩罗母神创造的双亲，只能叫祂担些小任务罢了，此外、寿命也远远不及双亲，比起孩子、更像个短命的小宠物。

如今，你知道那精神力几乎能超越双亲的阎姬鬼王、是个彻彻底底的例外了吧——阎姬得双亲宠爱重视，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可谓宇宙精神体优生优育的典范！令神鬼艳羡！”

我惊诧之下行为如猴，抓耳挠腮、扶额抹汗：“嘶……啊？！兄弟姐妹……你们无尽缘妙司命神这这这……”

“哎呀！”沙罗神女在我这愚钝不明的凡人面前，竟闹了个大红脸：

“说到底，遗传规则、人伦观念只是维护人世秩序稳定和均衡的东西，放在精神体上大多不适用。

好了好了，你理解不了，还是少问这些精神体的事，老老实实听我讲人间的故事吧！”

说这双月国，到了故事发生的300年前，从君主制和平演变为君主立宪制。皇帝丧失军队管辖权，但仍掌握少量宗教、立法、司法方面的实权。与政权变化几乎同时，双月国率先从蒸汽时代迈入电气时代，重工业得到空前发展。

此时四夷宾服、万岛来朝，天生爱玩的“胜明41世·佳女（好好同学）”闲着没事，常以召来临近小岛藩地的使臣议事为由，招了许多大陆和小岛的诗人、伶人等，在皇宫聚会，吟诗饮乐。

胜明41世有了发现：因小岛不比大陆资源丰厚，反而在较为苦恶的生存环境下，养成许多敏感细腻的文才、艺能之才，且多出全才。

大陆上生活优渥没有危机感的诗人伶人，相比起来却是逊色了。

胜明41世极好面子，为不失大国体面，她决定在全国推行“文武艺三全”人才选拔政策，文举、武举之外加了艺举，并且三项同举，综合打分、择优录取。

简单来说，佳女不止要选拔人才，还要求国民“德智体美”全面发展，“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而其中全面优秀拔尖的、才值得一个“国家栋梁”的名号。

这项政策带来的教育界“追求全能”的风气一直延续至沙罗的故事开始时，直到后来，也多年未变。

沙罗介绍时我就在想，放到咱们这个环境，可不就是经过国家高考（文理不分）、全国运动会、国家艺术高考综合评测，再择优择尖的魔鬼级别人才选拔政策吗？

俗话说术业有专攻，人的一生精力有限，选个领域精细打磨、登峰造极已是不易。再者，偏科亦出奇才，一味追求全面全能有什么好的，这风气、竟还能延续如此漫长的年月？

沙罗道：“非也非也傻妹妹，选拔是一回事，实际上还是要分配专门工作岗位、专精其一的嘛。

再说，这人啊，潜力几乎无限，特别是双月国社会当时阶级固化加重，在对皇室资源的向往、竞争风气和焦虑情绪的压榨之下……

鸡娃你懂吗？鸡娃！哦你不懂，总之就是，人会把自己、把受教育的孩子逼到一种极致的地步！

永代和阎姬为首的众神鬼，为促成和观察这一现象，不知道派了多少小鬼入世去轮回……咳，这又是内部机密了。”

我听到这里感觉不妙，后缩身体，担忧道：“这么严苛的环境……你可别告诉我，又是一个叫人听了以后心脏疼的残酷故事。”

“嘿嘿，我倒是想！”沙罗咧嘴坏笑，而后安抚我说，“以现在这大鬼和大神的福报，又没有主动封闭心灵智慧的要求，此次剧本的残酷部分，也只起到怡情的作用而已啦。”

“倒是谢谢你，给我吃颗定心丸……可是，怎么突然感觉没那么期待，也不新鲜了？”我捏着茶水杯，歪头自疑。

头上突然挨了一记不轻不重的指节槌击，我两手抱头呼痛，就听沙罗女神怒道：“啊！你可真难伺候！……

听好了，当然有新鲜东西，此行呢，主要是为了帮三千找出犬的兽类身魄。

而在双月星上的人种，不是通常你这样的人身，而是永代首先提出、文命全方位指导、香香落实安排的，大眼睛、三角鼻、三瓣嘴，大多全身长毛的兽人种呢。”

……

胜明都CAT LIVE，是家位于东南近郊、脱离出市中心的小型室内演出馆。

今日不巧，一墙之隔有两场合演，听说隔壁演出的还不是娇小的猫人，是个狼人，隔音的老旧设备和减震地板是否能够给力工作，叫观众和演出者都捏一把汗。

米奥·荼荼，一只白颊灰短毛、体型娇小、上下半身长度比例匀称的猫女，这年25岁整。

过去一周，她在搭档陪伴下，在都城中央区接受了知识测验、体能测验，没有哪怕短暂半天的休息，直接来此地场馆排练到深夜，今天中午抵达场地进行最后彩排。

荼荼第一次被邀请来到双月国，哪怕只是参与初步的“全能型人才选拔”、做几台小型演出，也感到万分幸运。

这场地周边楼房稀少、略显萧条，在她眼中也足够高端气派，更别说此处还有巍峨耸立的群山肆意环绕。

荼荼在家乡那座小岛上，根本没见过这么大气的山。

荼荼立在二层化妆间，透过窗户缝悄悄观望底下一楼开始排队的人，穿粉紫色应援背心的粉丝只占到一半，其他服装各异的，都是新来的听众——不到400人的小型演出，临开场还剩下50多张余票，不知能不能售完呢。

她从业15年，除去出道演出那一次，还是头一回紧张地不敢再看观众，只好退回两步、观望远山：

阳光，被鼓胀立体的大块白云遮挡，投下了覆盖半山的宽阔影子。

空气清新，或者说能够确认，自己的一呼一吸与近处山上满目生机盎然的绿色息息相关，初夏时节吹来脸颊上、拂动毛发与白胡须的风，含有萌动的热情，仿佛有阳光闪耀其间：景色，倒是显露出好兆头。

一只雪白的长爪子拍拍她的肩，这是搭档阿弥·衡治，皮毛纯白、身材高挑的短毛猫女，荼荼担任主唱的M·A·O·！组合成员，负责伴奏和作词。

她圆圆的蓝眼流露温柔，声音柔和低沉地对荼荼说着家乡话：“荼荼，打起精神，从下午开始才是正式一战，能不能进入二次选拔、能不能被那个节目组选中，不是光看上座率的。”

衡治肉球柔润的长爪。递来罐“乐喵牌猫人薄荷水”。

“啊……谢谢你。”荼荼的眼光转到衡治脸上，灰眼睛中间竖立如细线的瞳孔、放大成黑色梭形。

她接过冷气四溢的易拉罐，伸出染着透亮粉紫色的爪指甲、抠开拉环，猫薄荷水清爽、奇异的香气流窜在敏感的鼻尖。

荼荼享受地深呼吸后，低头耸耸上唇的胡须垫、叹道：“呼……老实说，从一周前的第一场双月国语笔试开始，就觉得自己要跪了，后面体能测试成绩也有点受心情影响……不怕你笑话，我感到自己本应该有的言语天赋，好像被谁点了穴一样，封印住了喵。”

“虽然双月国的受众很看重能力均衡，但核心竞争力也同样重要：节目组的老师说了，最看好的是你现场的感染力。语言方面，先把双月国语的歌词发音练好，至于日常交流，都有翻译的喵。”

荼荼受了安慰、欣喜地点点头，自己又迟疑了，摇摇头：“……既然打定主意要在这里发展，不说这里的语言，怎么能做到和人们心连心地交流呢？我想，闹笑话之外、总会有隔阂的……语言一关必须高分过线才行，毕竟不想失去任何一个潜在的粉丝喵！”

“荼荼，你总是太拼命了。”

“衡治姐知道的，我从小就不服输，就想出来看看！现在、我们也算是做到了！”荼荼抬眼对她笑嘻嘻，眼下妆造的一排水钻同时闪耀出粉光。

她那粉红色、露出在三瓣嘴白毛下面的嘴唇，一线水光盈盈，上排的六颗小米粒似的门牙，右面最边上那颗长歪了，跟长而锋利的森白虎牙之间形成了弱点似的豁口。

衡治见此不禁笑了，爪心的大肉球避开荼荼做好了发型的毛，轻拍在她脑门上：“好，你想要的，不管到这双月国还是到别的小岛上，我都会站在你身后、帮你实现。”

“真是的，衡治姐总是那么肉麻兮兮的喵！”荼荼喵喵笑着抬开她的白爪子。

两人走下演出人员专用的内部楼梯，接近地下一层入口。

从隐隐约约可见、黑暗闪动月白色光芒的空间中，向上面楼梯间回荡出悠扬柔和的狼嚎声。

一阵伴着撞钟声效的前奏，梦幻、仿若遮星蔽月的云幕从眼前消散，露出满目星辰的宇宙，空灵旷大的感觉不可言喻，过后响起了极其——

听过无数歌手开嗓的荼荼，也愿意用“极其”来形容，那是极其有金属质感的清亮嗓音、极其温柔缱绻的咬字交融成的歌声。

清亮明丽而不失厚重，云淡风轻的吐息间，保留住感情信息的复杂。

技巧老道、整体又有返璞归真之感，是一位优秀到不应该存在于这小场馆中的歌手。

荼荼放缓了步子，暂时不愿走向另一侧自己的演出场地。她按那旋律努力回想、及时想起了这首老歌的歌曲名：《双月同辉之夜》。

它在十几年前就火遍全球，曾被翻译成自己家乡语言的版本传唱在小岛上，翻译后的歌词，换成了感情色彩更加虚幻而唯美的全新版本。

不过，在意原版歌词意义的荼荼记得，副歌部分是完全直译的，她很喜欢。

此时，恰好等到进入副歌，她不禁扶着楼梯把手，对音乐的痴迷还是对陌生歌手的欣赏都叫她心情跃然，喉间轻轻跟着那位歌手哼唱出声：

“呜——爱粉碎了我/也完整了我/

我们已不在彼处/彼处也早已不在/

无尽时间延长着星月之川/

可有闪烁过/比约定更强烈的牵绊/

疲惫的旅人未停止过祈祷/

愿相遇在/双月同辉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