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易燃易爆炸

作者:逸话光语(E犬原创)
更新时间:2024-09-01 01: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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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歌集》藏头歌·其二

我见冥冥的薄雨,打湿了永悦的土壤。

爱万民的“暴君”,我见她是伟大的王。

荼靡花开,记得让视线驱散她的孤单。

荼蘼不再时,就安睡于她归去的土壤。

啊……当肉身携疲惫归于土下,我们的灵魂就愉快地回到了家。


库拉拉娃,在纯花女族语中意为“愉悦盛开的花丛”,也就算是荼蘼花开的意思吧。


纯花女族语言中,词汇分阴、阳性,其中“库拉拉”在通常的“盛开”前加了个“愉悦”的“库”词缀,此词缀为阳性,同义的阴性词为“古”。


而“娃”意为花丛,为阳性词,同义阴性词为“娅”,库拉拉娃也就是荼荼,她的储君兼义姐之名,就是相对全阴性的“古拉拉娅”。


既然意义和她妹妹的完全相同,就译作“荼燃”好了——毕竟沙罗透露,那就是蔷骸鬼王来人间友情出演的化身来着……


纯花女族将语言分阴阳,同样将人也分为阴阳两种,在她们的社会中,本没有男、女、纯花女的性别分类,有的只是对个人性格本质的判断。无论男人、女人还是纯花女,都可被赋予阴阳属性,这样一来有阴性的男人,自然也存在阳性的女人。


阳者,通常有主见,外向强势,单打独斗,这样精神力强,有百折不挠的韧性。但暴躁固执,容易因过于刚强而一头扎进漩涡中心,遭逢横祸。


阴者,通常很随和,内向胆怯,喜爱依赖,这样精神力弱,抗压能力差。遇冲突善于躲开保护自身,但容易一事无成,且大多终身体弱多病。


如此分类,可见我们鬼面獠牙、脾气狂暴、狠戾嗜血的荼荼陛下可被定义为一位至阳的天之骄子了。


纯花女族给人分了阴阳,很讲究团体的阴阳属性,若做普通的工作,最好阴阳和谐,若遇征战之事,她们需要至阳的领袖和战士,但军师必须是阴性……诸如此类,她们相信按照事物的阴阳属性、组建合适的团队行事,方能平衡无虞。


治理国家要求长久稳定,为了配合荼荼陛下,至于她的后宫团体成员,当然都要选择阴柔善于配合的个体。

后宫嫔妃暂时还没有,说那众臣团体吧,也是一样的道理。


内阁中武官经年历练于军营,纪律严明、懂得服从军令。而才学满腹的文官纵有几分傲骨,但至少表面上要做出顺从、圆滑的样子,若总是直言不讳、说话带枪带刺儿,跟这易于爆炸的陛下硬碰硬的后果也很简单——杀头!杀头!孤亲自送你下地狱!

……真杀了就太浪费了。


荼荼也不是没控制过脾气。

她从认识到自己暴躁易怒、异于常人开始,尤其是意识到纯花女族中大多数人的本性,是多么纯善可爱的情况下,就只能学会在愤怒时隐忍不发。


15岁成为族群领袖,除了总在身边带着能够耐心温柔劝导她的义姐荼燃,她还曾在身侧设下“劝不杀”的特殊官职——见她暴怒如野兽发狂、却能察觉她不是真心想杀掉可用之才时,这些人要迅速冲上前,抱住她的胳膊、大腿,捂住发号施令的嘴巴,以保全人命……这样的贴身护卫。


如今荼荼不会随便就喊着要杀人了,不过有自知之明的荼荼同学仍旧如此命令:只要自己预感到愤怒将不受控制,一声令下或一个手势,护卫必须立即一拥而上,像人肉绑带一样紧紧捆住自己,好言相劝,就是最终自己气晕过去,也不能松手。


贴身护卫,不是为了保护领袖而存在,却是为保护她要杀的人存在的……这荼荼陛下也算是前无古人了。


荼荼常生闷气、气绿了脸,以至于面貌上眉毛压眼睛、皮肉紧绷。她用冷笑的哼声按捺住吐露狂言暴语的欲望,所以时常冷笑,左边嘴角微微不平衡地上翘,面孔整体阴鸷沉闷。


她领兵打入盛气帝国时,才刚满19,那时好端端一张少女的脸已经气成了青色的大窝瓜,还是长着獠牙的大窝瓜。也不怪人家传说她有一张怪面孔,是个鬼女鬼君了。


荼荼陛下不缺自嘲精神,她登基为帝时,颁布年号为“天鬼”,意义是“天降鬼帝、乃征仁人不愿血征之万疆;天赐鬼帝、乃革圣人不愿厉革之旧弊”,颇有敢为天下先的豪迈意思。


荼荼陛下言出必行,天鬼四年为止,她共计勤勤恳恳地亲自出征5次。除去相隔一片巨大内海的极西部米鲁尔国、极南部狭长半岛的一些原始森林中的部落,她率军无往不胜、几乎把“远大陆”全境踏于盛花帝国铁蹄之下。


天性喜爱扩张的盛花帝国(前盛气帝国)国民,并未等到要勒紧裤腰带供给军粮,也迅速得到了接连的捷报。到最后一次征战结束,捷报传来,盛花帝国举国沸腾:天下几乎一统!鬼帝真的做到了!


严冬时节中,大军返程,脸部受伤发炎、恐感染脑部的荼荼陛下,决定暂时微服于“悦郡”疗养。一日夜间(大概因为又在跟手下生闷气),她背起长刀戴着黑纱帷帽出门(烦躁地)上山闲逛(不会是要去山上砍树泄愤吧?)碰巧,又从山匪手中救下几位富商家的小姐。


这一出,不知是不是政府宣传部门故意传出去的“英雌救美”:

当刀光斜飞、血色洒落,夜风吹起了半透的暗色皂纱,全身冻僵,被揽在一方温暖怀中瑟瑟发抖的花季少女,见到了黑纱之后半隐半现的女人鬼面——


她脸色苍白发青、面带血疤、一双森白獠牙冒出上唇之外……少女受到震撼、顿时晕了过去(肯定是吓得)。一觉醒来已在家中,听人说是当今陛下救了自己,心中小鹿乱撞,从此再也不能忘怀她英武的面容,恨不能以身相许之。日日夜夜思恋,于是巧手地、仿照记忆中的陛下面貌制作了鬼面具,作为印证心意之物。


(宣传部都是些什么草包?写得前后矛盾。之前直接吓晕、知道是陛下后顿觉英武?这也太露骨了,应该定义为富商之家贪得无厌、意欲叫女儿攀附权贵,居然讲什么思恋的心意,真是说不过去……

沙罗在此简批:逾文,请不要加入过多个人主观的叙述!)


言而总之,盛花帝国的少女们之间口耳相传的浪漫故事,很快塑造出了新的节日。


在类似过年的“隆冬节”第七天,少男少女、尤其是少女,都爱佩戴仿照陛下脸孔的“鬼面具”,一为吓退邪障,二为戴起假面交谊,对歌、舞蹈或彻夜谈心,以促成新的友谊或恋情——称为“鬼面交谊节”。


宣传部也就是司礼部,用新节日做宣传,第一意在强调陛下正直伟岸的形象,第二意在推动纯花族女与女性通婚,达成民族融合的目的,同时,也是为这位陛下的选妃造势。


纵使……什么建立后宫、生下皇子开枝散叶这件事,其实是荼荼陛下的雷区、禁区。


提都不能提,提了,你就会看见她突然暴跳如雷,这样对司礼部副长“好妇”那倒霉蛋发火:你们司礼部那些秃老头,每个都想做孤的国丈是吧!好啊、好啊,孤今日就立法,选一个妃子、赐死一个国丈,不,全家都杀掉!既然你们政治热情高到要处心积虑地干政,孤就非孤女不要!


好妇:臣等惶恐,绝无干政之意!臣明白了,谨遵大王圣喻——

荼荼:你遵什么遵!

好妇:臣遵命,去寻才色兼备的阴性、唔,孤女……

荼荼:蠢材!猪头!你活着浪费粮食、不如去死!

……


(可见司礼部都是那些旧朝老古董,没胆子以身殉国,在新朝廷苟且偷生也就算了,还没事找事总惦记着给皇帝催婚催生。人家荼荼已经立义姐为储君,不要后宫不生崽又怎么了嘛?

再说了,可能是常年征战、身体有隐疾不能生育吧。哎哟,俗话说骂人还不揭短呢,这么一个大地雷非要上去踩,真是嫌命长哟。

沙罗在此简批:唠叨精、你话太多嘞。)


其后天鬼五年,治苛税、按比例加征富户资财税、下令统一文字、语言;


天鬼六年,杀贪官、司兵部发明火铳、得力大将“小拙”南征,占领大半个南岛、米鲁尔国迫于压力遣使来朝;


天鬼七年,修《天鬼大集成》之百科全书,涉及天文地理、医术巫术、戏剧书画、工农技艺等知识财富,并以传扬国威之名推广普及至各地乡塾;


天鬼八年,科举大大简化文体和文言格式,推荐以官话白话答卷,并增加武举……


到了天鬼十年,当年的司星官(通常只有一位)文命观测、占卜星象发现异变。


文命言“徐风宫”、也就是储君荼燃所居宫位、遭到西方天铃星来冲克。此时后宫中倒是被司礼部塞进了两位孤女,都住在西宫,只不过荼荼将她们当女官偶尔使唤,从未宠幸过。


可巧的事儿,她想起那两位擅长调理膳药的女官大名,其中一位就叫天铃。


荼燃体质较弱,果然应劫感染了类似天花的疱疹病毒、发高热卧在床上。她生性柔和随顺,因常生病,心肠更加柔软。


她吃力地抬起身子,眼中带泪地劝说前来探病的荼荼陛下:不要杀害无罪孤女。于是,荼荼听话地只将后宫两女立即遣散,并未因天象之言害人性命。


荼燃呢,最终也找回一条命,却是留下了双膝以下活动受限、一动就疼痛难忍的后遗症。她食欲不振,面上并现枯萎短命之相,恐怕难以继承大统。


荼荼陛下,自此阴鸷的鬼脸上又多了些凄冷忧郁之色。坐卧时,常托着半边脸发呆、这样尖牙就些微地陷入皮肉,有时压破皮肤出血了也不能察觉,大概为荼燃忧心,又为储君之事郁郁寡欢吧。


话说这纯花女好妇,属阳,活跃好动,善于察言观色,属于见缝就钻的性格。


她在一个春光明媚、春意萌动的清晨决定觐见陛下,后者正在竹栅栏围起的沙场中练习骑马打火铳。


带着火光的一枪崩响之后,金属弹打在笑容满面的好妇……身边的圆靶正中心。不过接下来一枪惊险,纯属走火,子弹擦过好妇的大臂衣袖、扫落了她几根长长的金发,打在她身后的悬铃木树干上。


树木整体猝然震荡,树冠中藏匿的一对乌鸦夫妻瞬间哗啦啦地惊起,嘎嘎的哑嗓叫破了天,相伴的黑影从惊得乱挥袖子的好妇头上扑棱棱飞过。


荼荼立即以铳口指地面,她穿玄色短打衣服的身影,笔直地僵在同样漆黑的高头大马上。在她背后,蓝天过于明丽,以至于那惨白的鬼脸更陷入背光阴影之中。


这位陛下显然也受了惊吓,恐怕已满背冷汗,她开口就是狂躁怒吼:“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好妇!!你想早投胎,自己死去!罪名还要安到孤头上!嗯?!你到底还有多大的胆子?!”


“臣知错了、臣是蠢材,臣知错了……”好妇忙跪在白沙地上,一边用手探摸臂膀是否受伤,一边低头,将自己的来意说明清楚:


艺女司——类似教坊司的艺伎培养中心,又有一批艺女、阴性,个个柔美乖顺,趁这大好春光刚学成毕业,这个那个……还是希望陛下去看看。


出于内心深处对好妇的抱歉,这回荼荼没有像往常那样拒绝,也没有骂什么“早该撤了这个不清不白的艺女司,好好的女子、全便宜了朝中那些秃驴色坯老王八蛋!”这种话。


待下人小心接过火铳,荼荼默不作声地一夹马肚就往那边去了。好妇见状大喜过望,屁颠颠地小跑上前,左右腾挪、殷勤地引路。


这位天鬼大帝,似乎完全没有大兴土木、修造华殿的爱好,各处低矮的木造宫殿大体都维持着前朝原貌。


艺女司,荼荼未曾来过,她性格比较无聊,只知道喊打喊杀,同样没有组织宴乐、观赏美女的爱好。


刚登基就下令削减过艺女人数,只收留走投无路的孤女。于是,右殿兼成了旁边膳房存粮米的储藏室——这些,荼荼陛下仅仅有所耳闻。


她更不知道此处在前年发生过一场大火,右殿烧掉了一大半,如今半边熏黑的废墟状态凄惨。

她停驻在焦黑的半个宫殿前,冷不丁问好妇:“为何不修缮右殿?嗯?钱都被贪了?”


幸好,好妇是个小灵通,她立即在侧解释说:“是这样,陛下,您向来节俭,宫中用于整修屋宇的资金有限,而且传闻……这里闹鬼。现在大家都说,与其修缮,不如全拆了。”


荼荼突然冷笑、牵动了一边獠牙,这位光天化日之下的大鬼,仿佛听到好笑的事:“在我的皇宫里,闹鬼?”


“臣当然也不信啊,只是有这么一回事——膳房女官与宫外男子私相授受所生的小女娃,有点跛脚、还多指,本放在父亲那里养的,满5岁的时候那男人大概嫌弃她残缺、不要她了,又被其母当孤女充入艺女司,不过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娃娃还是要母亲自行看管,夜夜就放在这粮米储藏室里面睡觉。


一回、许是米袋堆得太高、半夜突然一个接一个地滑落,那袋子多沉啊!将下面的女娃娃又压又闷,捂了一晚上根本没人知道……死了,太惨了。

第二天下暴雨、正说要抬开米袋、搬走尸体的时候,这里就遭了雷击,从屋顶开始发大火,怪事的是雨也浇不灭,可能是储了不少豆油吧……救完火……孩子、只剩烧得黑漆漆的骨头渣了,大家都说……”


“是孩童冤魂作祟?呵!”荼荼狠狠嗤笑一声,利落地翻身下马、大跨步怒冲冲要走进右殿去,嘴里高声斥骂道,“要劈,也不是劈米袋,该劈到她那无耻的老爹和老娘头上!谁知道是不是故意弄死了孩子、用米袋堆上,怕事情败露又借雷雨闪电放把火,将证据烧了个干净!

简直恶鬼父母!叫孤逮到这对恶毒男女,要将他们用渔网勒出肉、一刀刀活活剐死,剐上三千刀……五千刀!我呸!全拿去喂野猪!”


“这个这个,那男子由于不构成遗弃的罪,只是抓起来打了屁股、训了几天话,女官倒判了监禁,应该还没放出来呢。陛下,要查的话,也是能查到男子如今所在的,要抓吗?要凌迟处死吗?”好妇跟上去,还颇有兴致地问。


荼荼在门口急刹步,背起手冷冷地、看傻子一样瞄了她一眼,接着紧闭眼睛,咬紧后槽牙努力镇定心绪后,口中依旧暴躁道:“你、简直、蠢材中的蠢材……孤一旦说杀人,你要劝着孤!”


“臣遵命!”好妇胆子大,竟抡着破洞的几层袖子行了个滑稽的军礼,她笑道,“陛下,还是移步去正殿吧,姑娘们都准备好了,她们个个可都……”


“不,那个不急,孤再看一眼。”


“烧得太厉害了,再研究这废墟,恐怕也看不出人为纵火的痕迹呀……”


两人正抬头观望,说着、脚下刚跨入烧干净的隐形门槛,鼻间却钻入一缕幽香。


忽见右侧边一位白衣白发的柔美少女——像是在二人进门前就早早准备好了似的,虽然瘦了些、矮了些,气势不足,却直面这边站得很端庄,乳白色衣衫垂坠到鞋尖,整个人修美如仙地玉立,周身仿佛正逸散微光。


她有着南方女子略扁平的五官,但鼻梁如北人一般、非常直,面上那双冰蓝颜色的眼睛,眼尾带着天然微红的媚色、略略上翘,在暖热春日的上午、给这位火气狂躁的荼荼陛下递了一个凉丝丝的柔润眼光,接着她低头,施施然要行礼。


荼荼肩膀紧绷、背着的两手互相抓得更紧了,她用余光看见,在右边摆了几盘糖果、瓜果贡品的小方桌上,用白瓷盘子点缀白黄花瓣,中心燃一支白色的香蜡烛。


幽香愈浓。


女子单膝蹲跪下来,膝盖差一点点才能触地,这是一种不卑不亢的行礼姿势。同时,那口中发出的清音如钟磬余波,又简直像是一缕洁净柔软的光脉,透过了对面两人的耳膜,直达脑髓:


“艺女司、白云,终于……得见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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