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正剧

作者:水沝水
更新时间:2024-07-30 0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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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53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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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听不见又看不到的故事。


依刚出生不久便失去了她的听力,这对她的家庭来说是一记沉重的打击,这对她往后的人生影响巨大。为了带着依接受教育,她的父母在忙的焦头烂额的同时还得给依寻找合适的学校读书,在此期间的依只能在托儿所里由老师帮忙管理,因此年纪轻轻的依就明白了自己的与众不同。


想和其他孩子一起玩的依听不见他们的邀请,主动上前的依听不见他们的玩乐声,失落退出的依听不见他们的挽留;甚至有人利用她听不见这一点明目张胆的欺负她。因此,依过早的便被老师与其他小孩隔绝,隔绝在一层透明的保护膜的内部。


大约5岁那年,依搬家了,去到了一座更发达的城市,住在一个女孩的家的旁边。她的家庭条件很好,而且她很喜欢坐在自家庭院里画画。生活在隔壁的依透过栏杆看着庭院里平静的坐着画画的洋娃娃一般美丽的同龄人出了神。


如此显眼的依很快就被她的佣人发现,她在短暂询问了一下女孩的意见后,向依招了招手。依发觉自己已经被发现了,而对方看上去没有恶意。那佣人推开大门后招呼着依去到院子里,于是依就跟着她走进了院子。


院子很大,绿色的草坪铺满前院,还有几条卵石小路穿插,在她画画的不远处还放着个秋千,整个院子所展现的光景几乎可以说与童话无异。


依坐在那两人对面的凳子上看着那个女孩画画,而那两人也尝试着和依搭话。当依示意自己耳朵不好后,那个佣人迟疑了一会。依还是看着那不认识的女孩画画。不过她很快注意到那女孩画的画其实并不是很好。她走近又仔细看了几遍,确实并不好看,不过也没有那么难入眼。


那女孩像是根本没察觉到依来到了跟前,依心想这不对劲,自己已经凑到画本边上了,但是她还是没反应。她在那女孩的眼前拿手晃了两下,而她像是没看见一样仍然注视着自己的画本。


依以为自己被无视了。虽然说从以前开始就经常被这样对待,但这么明目张胆的无视她,她也是会失落的。直到她看见那个佣人对着依指了指那个女孩,又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再摆了摆手。依理解了这一连串动作的意思,她刚刚也是对仆人这么做来说明自己耳朵不好的。这说的是她的眼睛看不见的意思。


依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又看了看坐在那平静的画画的女孩。她穿着一袭洁白的长裙,画本放在腿上,拿着铅笔平静的勾勒着线条。


原来她是看不见的啊。


今天很平淡的就过去了,那之后什么也没发生,依被仆人拉到了女孩旁边坐下,自己转身回去了房子里,依就这么看着她画画画了一整个下午。


后来依去做了手术,植入了一个人工耳蜗,这种与世隔绝的感觉终于得到了改善。做完手术后的两周,依都在医院待着。


终于结束了在医院里听嘈杂的话语声的她回到了家。在心里一个想法的驱使下,她又回到了那个不知名的女孩的家。如今她终于想起,该怎么称呼她?怎么让她知道自己需要找她?总是挥手招呼她会给她带去困扰吧?诸如此类的问题萦绕在她的脑海里直到再次被带进院子。


一直注意到那个仆人能够通过说一个简短的口号来引起女孩的注意,有了新耳蜗后的她也终于听到了这个口号:“玲”,不过此刻的依无法理解这是什么意思。


“i,a,e,l,”依咿咿呀呀的说着。这引起了她们的注意,而“玲”也面向了她。一直以来没有说话的人居然说话了!尽管只是吱呀乱讲。


仆人不知从什么地方拿了个空白的本子,上面工整的写着一段拼音:“líng”,她指着上面的字母一个一个念给依听,教她读玲的名字,并教她怎么写。


回到家后,读起来仍然略带吃力的依拿起了许久不用的铅笔,把玲的名字抄写了一遍又一遍,最后兴奋的拿起本子给妈妈看。她指了指这名字,又跑到阳台去指了指院子里还没有离开的玲。


母亲终于理解了她的意思。拿着本子写了个“依”字,指了指这字,又指了指依,将它念了出来:“yī”


依这才发现自己也有一个“口号”,拿起本子又抄写了起来,不断读着这个“口号”。


“ī,ī,ín,lí,n?”


第二天一大早,依跑到了玲家外的围栏,在那个大门一样的东西前大喊了一声玲的名字。那声音大得吓人,玲不可能注意不到,可她却低头继续画着自己的画本。


玲明明有抬头,却很快的又低下了头,依立刻感觉自己是不是被无视了,心里突然就像被几十把刀切割开,几次叫喊无果后她的情绪也低到了极点,扒着大门就哭了起来。


仆人刚从房里出来,马上就看见了这大场面,赶忙把该做的做完,给依开了门。


到了玲的跟前,依看着她“呜哇呜哇”的讲着让人听不懂的东西。玲想和她说些什么,不过出于某些原因让她闭上了嘴,她往声音的源头摸索了几下,摸到了依的手,认出来这是手后她一点点往上摸到了依的脸,用手指给她抹了抹快滑下来了的泪水。


很快依就没有在哭了,她坐在玲的旁边看着她画画。


仆人看玲有了个玩伴,自己也省事多了。


像这样平常的日常持续了很久,两人都去上学后仍然没有结束。


语言康复训练的效果很显著,只是一年过去后她们就能正常交流了。玲也由衷的为此感到开心。


很小的时候,玲就已经是什么都看不见的状态了。她没少因为这个原因吃苦头。像是无缘无故与墙碰头,被细小但结实的东西绊倒,与地面亲密接触。年纪还小的玲这时就没法离开自己的盲杖了。


就这样小心翼翼的生活了好久,好不容易掌握了家里的大致路线,却又搬了家,把所有路线打乱后重新要求她掌握。家里人也注意到了玲的不容易,给她找了个仆人。


依是玲搬到这附近以来第一个朋友,这件事对于在自己家都过得胆战心惊的玲来说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的。


十岁的某天周末,玲还是像之前一样,坐在庭院里画画,不过旁边支着伞。盛夏时节总是如此,玲随着时间流逝越来越怕热了。依仍然坐在她旁边看着她画画,自己也拿着个画本画画。


十分突然的,依问起:“你喜欢听歌吗?”


玲被这简单的一句话问住了,画画的手也停了下来。自己好像只听过家里人谈起过歌,自己好像从来没了解过歌。


看出了玲有点困惑,依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MP3,放到了她的手上,说着“是这个”,随后用玲的手指启动了MP3。


一个方块一样的东西放到了自己的手上,按下按钮后就开始播放音乐。“MP3”,一个全新的名词,里面播放着一些十分动听的曲子。


“喜欢吗?”依问道。


“喜欢啊。有点新鲜。”


在大遮阳伞下,两人听着歌,共同描绘着五颜六色的夏天。


此后的玲在闲暇时候也会开始哼与依一起听的歌曲,突然有一天,她想到,能不能自己把那些音乐演奏出来?她想留下这些记忆,因为她心里留有不安。


和她待在一起的日子约莫从五岁起就开始了,日复一日的相处让她明白了很多事,像是——虽然有仆人陪着,但却会时不时感到孤独;依去上学之后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法一起玩,自己对此感到不满;自己虽然认为依已经是朋友了,但从来没有真正确认过,总是让她胆战心惊;依经常会和她谈起学校里的东西,依总有一天会交上新朋友,最后离开自己。


诸如此类的事情一直在玲的脑袋里晃来晃去,这一直让她很不安,尤其是自己完全看不见这件事情,让玲更加认为自己不值得依靠、不值得成为朋友,所以最后她想出了个办法——她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怎么样都无所谓,她现在就走都好,给我留下记忆就好。她打算把和她待在一起的所有记忆用音乐的方式记录下来,直到依主动抛弃自己离去。


说办就办,玲当天晚上就请求父母给自己买一把大提琴,没多久之后便正式投入练习。在庭院里坐着画画的日常也有了拓展,那就是练习大提琴。


很快又过了三年,她对大提琴的天赋让她坚持了下来,并且技术依然在变好。这么久以来的进步依一直看在眼里。


那年秋天,依和玲坐在院子里画画,聊起了自己的同学。依双眼放光的对玲说:“我的同班同学人都挺不错的哦,他们经常来找我搭话,很多地方都很照顾我的感受,而且班上的氛围也很不错。”


此时玲的脸色却变得惨白,她尽力的想控制住呼吸却止不住的大喘气。为什么这样的原因她心知肚明——“那一天”要来了。


“怎么了?没事吧?”依看她突然弯下腰大喘气,十分担心的问道。


“我……我没事。”玲准备的所有东西都要迎来结束了。她说:“扶我回房间吧。”


缓慢回到房间的玲拿到了大提琴,她对依说:“这么久以来我一直在想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玲开始了演奏。“一些关于你的事情。”拉动琴弓,深情悠扬的乐声响起。“我经常能够想起能和你在一起度过的那些时间,尽管我什么都看不见,但你赋予了那些黑暗的片段不可磨灭的声音,让原本不存在旋律的我的世界变得喧闹,那喧闹却并不让人讨厌。”


旋律一转,琴声变得复杂,渐渐的变得令人不禁恸哭。“但是,随着时间流逝,我意识到,你与我不一样,你能够和他人一起美好的生活,能够交到很多朋友,你能够看到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而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做不到,出去与他人见面都是一个难题,我跟着你,只会拖你的后腿。”


惹人恸哭的旋律仍在继续。“而我却不想离开你。我害怕被你厌倦,我害怕从最开始就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我害怕你最终离我而去。你是我的第一个朋友,是除了家人以外唯二会接受我的人,从八年前开始你就一直接受我的存在,至今未变。所以我不想让你和别人待在一起,不想让你注视着其他人,只陪在我身边。”


玲的手开始发抖,按琴弦的手指有些无力。“但我不能那么做,把你按在我身边这种事,太自私了,这会对你以后的生活有很大影响的。最后我决定,用音乐记住你,让音乐成为我和你之间的联系,等到你离我而去之后,我也能让音乐来陪我。”


玲放下了拉弓的手,琴声也随即停止。她低下了头,此刻的她无比想知道依是怎么想的,庆幸自己看不见,又讨厌自己看不见。


“嗯~,一直以来你都是这么想的吗?咱们的想法真的出奇的一致啊。”


“诶?”


并没有在说假话。依从来没有和玲口头确认过和对方的关系,是朋友还是关系一般的人都没有确认过,这也同时在困扰着依,不过由于害怕知道那个答案究竟如何,她始终没能问出口。她说:“我也在想你在盲人学校里会不会交到新朋友啊,交到朋友之后会不会把我落下之类的,毕竟同病相怜嘛。”


“呃,我……”


“那既然你也这样想,那咱们就是好朋友了嘛,你不觉得嘛?在很久之前我还没装耳蜗的时候,我什么都听不见,你也让我什么都没有的世界变得更加喧闹了,我也并不讨厌那喧闹。还有啊,你是打算说完这些话之后和我绝交嘛?这些台词真的好像诀别的台词诶!这真的对你好吗?你真的想过吗?”


“我,没想过……”


“再说了,擅自就准备着离开我是打算干嘛啦!我要是想离开你的话我就不会有空闲时间就跑来这里玩啦!多想想自己嘛,我也不希望你伤心啊。”


“嗯。”


“未来还很长嘞,我们只是一起玩了八年而已,还有很多东西在前面挡着的哦。伤心挫折什么的一定会有,所以有什么想说的就要说,好吗?别把自己憋坏了。”


“好。”玲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放了下来,一时没忍住让眼泪流了出来。


依用手指给她抹去泪水,说道:“来做件事吧。”


“什么事?”


────


这一天,依的学校举办了元旦晚会,而依报名了一项节目,是双人合唱。


后台的玲一直在紧张。对她来讲,虽然看不见观众们的表情是件好事,但去在意观众的心思这件事是不可避免的。要是失误了怎么办?失误了他们会怎么想?他们的表情是怎样的?


玲的忧虑已经写在脸上了,依完全没法忽视。她跟说:“还好吗?很紧张吧?”


“嗯。紧张的要死。”


“没关系的,我也紧张的要死。大不了咱上台后讲双口相声,我当逗哏。”


“都什么跟什么啦~”玲被依的这一言行逗笑。


“好啦,该上台了哦。”


“好。”


掌声响起,依搀扶着玲走上台,玲坐在凳子上,拿着大提琴,准备开始演奏。


依在一旁站着,拿着话筒。她说:“老师同学们大家好,这位是我的朋友,玲。”


观众席上又一次响起了掌声。不过看到玲没有带乐谱,台下议论声仍然很大。依选择忽视这些议论,她说:“希望大家能够喜欢我们的演出。”


话音刚落,舞台灯光暗了下来。玲拉动琴弓,乐声传出。优美的乐声萦绕在观众们的耳畔,尽管并不完美,但仍然能使听到它的人全身心放松下来。依也开始了歌唱。她唱了一首经典的外语歌,并不流行的歌曲,不过听着很舒服。


很快,自那之后经常在一起排练的两人十分自然的结束了这一首歌曲的演唱。观众席上掌声雷动,如此自然的演唱婶深深地感动了他们的心。随后,依说:“非常感谢大家的鼓励。我的这位朋友是一位盲人,从小就没法看见这个世界,而我是个装上了助听器的聋人。”她转过头,亮出了那个显眼的装置。说着:“世界上能像我们俩一样幸福生活着的盲人和聋人并不多,希望大家听了这次合唱之后,能够给予其他的残障人士多一些关注。”


说罢,台下的掌声再次响起。没等观众停下,玲就开始了演奏。依很自然的立马进入状态,衔接上了玲的节奏。


很快,演出结束,两人沐浴着掌声默默下台。


元旦晚会结束后,依又去了玲的家。两人开始了自己的演唱会,在房间里拉琴唱歌。


房间里歌声悠扬,叫停了忙碌的鸟儿驻窗前倾听。


歌唱的过程中,玲突然笑了起来。依问她为什么笑,她回答说:“想起来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还记不记得你五岁那会啊?”


“年代有点久远了,记不清了。”


“当年那个只会‘哇啦哇啦’讲话的小孩现在都会唱歌啦~”


依顿时感到全身滚烫,她立刻开口:“那个时候我还不会讲话嘛,学的晚了点嘛。”确有此事,她想反驳也反驳不了。


“当然清楚啦,只是觉得你好可爱。”


“哎呀!你是谁啊?怪阿姨吗?”


“如果我看得见的话我就拐跑你哦~”


“别说话啦,好好唱歌!”


“好好好。”


夜晚,仆人进了玲的房间,玲和依两人互相抱着躺在床上,脸上挂着微笑。仆人给她们盖上被子,默默地离开了。


看的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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