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向着再也不要回头

作者:Oxygenuke
更新时间:2024-08-19 0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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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百六十座:天空中高悬的三百六十一颗星星,环绕着提拉特尔的天空,在北极圈附近组成了一圈光环。从正北方开始依次由一座至三百六十座,依照神明的伟力顺时针排列。正中心悬着一颗最大的星星,它代表的是零座、或是三百六十一座,抑或两者都是。当下流行的说法认为,它们是神明呈给世人的投影;而据作者本人的观察,任何一柱神明的信徒只能看到代表对应神明的星星,以及……(诺良斯·诺克里.征服者自传[M].诺良森:汗国认知会,327.)


公历五百二十三年四月十八日,19:50/逸城 提莫可

提莫可走在逸城的城墙上。夕阳如烧尽的炭块般红且亮,却不如它炙热,只是远远地悬着。夕阳在下山前瞥视她的脸,而她静静地予以回望。这里是逸城的西北角,一座名为西维的小丘从这里横插入城中心。城墙将它劈成两半,没入山体,将它分为自然与水泥构筑的两座森林。这里背靠逸城国土广阔的平原,又远在山丘之上,就连哨塔都比别处少些——自从这里被划为开放区段后,这些哨塔最大的功能就是及时找到那些在城墙上露营的游客。

她回忆起自己所熟知的那段历史。逸城与辛兰斯城在独立之前,曾被冠以双子星的名号。它们作为与勒莎萨克贸易往来的关隘城市,在几个世纪前,逸城有令侵略者望而生畏的城防,辛兰斯有浩如烟海的贸易队伍。随着罗洁塔首都向北迁至圭桑,这两座城又摇身一变成了首都沟通东海岸城市的始发站。独立后的逸城背后,一片稀稀拉拉的丘陵伏在平原之上,上面星星点点地分布着几座小镇,而公路把小镇连成一簇簇大城。

然而她所不知的未来,将要发生的事是这样的:四月十八日后,逸城完美的环状城墙只剩下了三分之二,而辛兰斯引以为傲的人口数量在吸血鬼的迫近下如板上之俎。平原上的镇子还没来得及得到消息,但动作快的逃难者已经驱车向西。


公历五百二十三年四月十八日,22:27/城郊野原 提莫可

袭击发生时,提莫可告别了朋友,在城墙的开放区段上漫步。炮声一响,城防在飞快的调度中忽略了这居然还有个瘫坐在地上的普通市民,然后迅速走外侧楼梯下城墙,顺利离开逸城。几公里外的逸城里不时有火光闪烁,巨大的爆炸却成了照耀她行进路途的蜡烛。只不过这烛光下的石蜡,却是动辄几百的人命。

她的双腿已经脱力,但仍然在过膝的草丛中摆动着。胸腔内的肺抽吹着空气,她感觉自己的每一颗肺泡都在渗血,仿佛那些毛细血管内的细胞已经受不得桎梏,要与空气更多地接触以送去氧气。她的呼吸伴随着气管和声带干涩的刮擦,嘶鸣声从她的口中传出。

空中的蝙蝠听见了这声音,在她的头顶盘旋,向下俯冲着撕扯她的衣服,将白皙的皮肤露出。等到大片的肌肤裸露在外,那尖利的牙齿便从嘴里翻出,狞笑着啮进她的身体。提莫可筋疲力尽,伏在地上,等待着她的命运。

“……宽恕我的罪行。”

霎时间,提莫可的眼睛透过眼皮看到一股橙红色的光芒,她的头发也在突然袭来的滚滚热浪中摆动。那些尖利的叫声在方才那一瞬后没了声息,几个巴掌大的物什落在地上。

“你什么时候才打算睁开眼睛?”

提莫可睁眼一看,一个身着圣乌苏克术士服的银发少女站在她面前,手中的法杖犹自冒着火星。她绝望地从兜里摸出小刀,颤抖着对准了那名少女。她看着提莫可,摇了摇头,杖尖一阵银光闪烁,提莫可感到一股凉气拂面,随即两眼发昏便晕了过去。


“醒醒。还没起么?”一个声音在提莫可耳边响起。她只觉得那声音有些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随后浑身的酸胀感涌入她的大脑,她几乎又要疼晕过去。

“我算错了?应该醒了才对。”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一次似乎离她更近了。她几乎能感受到对方的鼻息。于是提莫可用睁开眼睛,迟滞地看了看她眼前的人,立即清醒起来。

是那个拿着法杖的银发术士,周遭的环境则像是身处某所医院里。提莫可心中立即警铃大作,还想从口袋中摸出那把小刀,但那把刀却不翼而飞。

“你拿着它太危险了,我替你保管一会。”她晃了晃手中的小刀,“在床上翻个身就能在你身上扎个眼儿。”顺手向身子左侧的虚空一扔,“当啷”,那小刀便掉在地上——她这才想起自己的术士服脱在了一旁的床头柜上。

提莫可差点莫名地笑了出来,但在抽搐的嘴角勾成笑容前止住了。一个圣乌苏克的术士,一个屠杀了整座逸城的宗教的信徒,居然救了自己。她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脊背发凉。更别说以她们的秉性,除了拉她进教会的另一条路,就是残忍地杀死她。既然第二条路已经排除,那这个刽子手一定是要逼自己成为……成为……

提莫可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而这个细节刚好被那个术士看到了。她一把抓住提莫可的手,凑了过来:“不舒服吗?怎么了?需要叫护士吗?”

就在她要去按床头的红钮时,她注意到提莫可那对血红的眸子里紧盯着她的脸,满溢着绝望和不甘。她几乎立刻就明白了提莫可心中所想,慢慢退了回来,有些惊慌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

“对不起。”

但提莫可只是仇恨地盯着她,什么也没说。

“好吧。我的名字是伊莎贝拉·桑穆尔-玛特尼缇。我——”

“你想怎样?”提莫可警惕地看着她,打断了她说的话。“你想要我的钱,还是这里所有人的命?”

“我不想要任何人的命。相反,我想救更多人的命。”

“是吗?”提莫可从床上爬起来,伊莎贝拉伸手要拦,被她狠狠地拍在一边。“那为什么你们的人攻破城门时,你为什么不拦哪怕一秒?她们在城里屠杀时,你为什么不去救哪怕一个?”

“……我会因为违反纪律被当场处决,或是被彻底逐出教会。而且那不是我的人,我也无能为——”

“是吗?我听说圣乌苏克教徒个个都以吃圣餐为荣、不沾荤腥不杀生,这浸满了一个城的人血的碗您端起来可还舒心?吃的斋可还神圣么?所有人都被活活地烧死了,就因为城里有几个圣器会的据点,她们就成了十恶不赦的异教徒!”她扯下肩膀上的袖章扔在地上。“这些是我曾经拥有过的荣誉,现在它们什么都不是了。拿去用你的杖子烧了吧。”

伊莎贝拉缓缓弯下腰去,用手捡起黑底金字的袖章。上面写着两行小字,分别是“逸城中街零三小区居委会会长”“小区治理模范个人”。她想说些什么,却发觉自己因所处的尴尬境遇而百口莫辩。

“保安室那家伙就喜欢看别人遛腿儿,去年过年我给她送了个足底按摩仪她乐得不得了,每次都拉着我介绍小区公园里那些人的作息,就连她们几点遛狗都摸得清清楚楚;三栋四零二住的老太她老伴走得早,托我在隔壁的市场买点东西帮她拿上去。有个小摊儿的老板住三栋四零四,每次见着我净给她那腿脚不灵便的闺蜜拣大个的青菜,收钱只收一半……你知道这几件事后面代表多少条人命吗?”

“……”伊莎贝拉的手不知不觉攥得紧了些,那袖章泛起褶皱,如同一张苍老的笑脸。

“——你他妈不烧就给我,孬种!”提莫可劈手夺过袖章,将它在被单上努力地展平,浑然不觉肩头因拉伸重新渗出血来。“就是这些人维系着我的生活,让我觉得我所做的一切还有意义,还能给一些人带来光亮——那些从独立战争里活下来的人儿够不容易的了。这些人是平民,是有血有肉的人,不是跟你们一样拿着刀的疯子,也不是社会的老旧零件或者失去价值的烂螺母!结果昨天呢?得,全没了。上一秒还在跟我说话的,今天都烤成了几块炭。”

伊莎贝拉的头低下去,如同受训的孩子一样听着。这些滚烫的诘问浇在她颤抖的心中,与此同时,对新教皇的不满、同伴一个接一个违背教义、几小时前发生在逸城的屠杀,在提莫可的浇灌下成长成参天的大树,搅得她的意识几近崩塌。到底谁才是异教徒?谁才是那座城市的主人?

豆大的汗珠由额下流过眼角,模糊了伊莎贝拉的视线。

提莫可把头深深地低下去,两手掩面:“你救了我不假,但是我没理由感谢一个毁了一座城的组织。”

“如果识相,就赶紧滚。”

房间里静得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忽地传来一声抽泣,但很快止住了。

良久之后,提莫可抬起头。床上的术士服早已悄无声息地被拿走,只留下她的刀和下面压着的一张纸条:

“愿利昂林穆宽恕我的罪行。”正面写着。

于是提莫可拿起自己的衣服,走下楼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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