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音,你觉得真的会出现吗?”
“我觉得啊,一定会的哦。”
“为什么时音这么有把握?”
“因为……最可爱的夏目在这里呀!”
这么说后,在我面前的夏目“唰”地涨红了脸,眼睛不知是该看我还是不该看我了。对我而言,这副模样确实是最可爱的了。
“时音……”夏目欲言又止,“这个时候就不要开玩笑了。”
我故意靠近她,满意地看着她的脸愈来愈红。
“没有哦,我说的都是真心话哦。”
自半个月前起,京都已经有三名年轻女子在舞会时失踪。奇怪的是,舞会人员众多,竟没有人看到女子是何时消失的。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否是妖怪作祟。于是我和夏目穿上晚礼服,化妆成被邀请的贵族小姐遛进了这场舞会。
也正是基于此,我第一次看到了穿着晚礼服的夏目。
这是难得一见的装扮。夏目平日里对这些事并不在意,总是随便套着羽织和袴,头发也只是在脑后随意一拢。只有在必要的时候她才会换上正式的衣服,任凭我给她编着各式头发。不过那也仅限和式服装,像今晚这样的洋服妆容可是前所未有。
我兴趣盎然地打量着她。不得不说,我家夏目个子高挑,穿起洋服是别有一番风味。曾经被层层衣物包裹的肩胛骨、锁骨、手臂、小腿,如今一展无余。和那些养尊处优的小姐们不同,夏目的皮肤与曲线展示出健康运动的魅力——我有没有对她说过这点呢?
她正因为我刚刚的戏弄而面红耳赤,不仅是脖子,甚至后背的皮肤也隐约透着粉红的光泽,几乎要将她左肩上的三道伤疤完全掩盖。她不住地用双手翻来覆去地贴着自己的脸和脖子,试图能快速降温。但另一方面,她又时不时地把膝盖上的裙子往下拉一点,企图把她的腿完全给遮住。
“别呀。”我拉住她的手,“夏目的小腿曲线多好看啊,干嘛向下拉?”
“太羞耻了时音!”她一边鬼鬼祟祟地到处乱瞟,生怕有熟人看到,一边小声向我抱怨,“真的有必要穿这个吗?肩膀、胳膊和小腿都露在外面,太难受了。”
“欧洲那边的小姐都是这样的穿法呢,你看在场的嘉宾也都是同样的打扮。若是今天穿着和服过来,肯定会更引人注目吧?”我替她把耳边凌乱的头发压到耳后,哄着她,“再忍忍吧?”
“……”夏目还是有些愤懑,“凭什么那些男性穿的衣服就不用露出这么多?我今天应该穿男装的!”
唔……其实之前也不是没有考虑过这点,但是难得的机会,又无伤大雅,为什么非要自己破坏掉呢?
压下心底的想法,我轻快地安抚她。
“如果穿男装的话,就不能吸引幕后凶手出现了吧?”
说到事件,夏目的注意力短暂从晚礼服的不适中脱离了。表情变得正经,眼神也倏忽地凛然了起来。
“说起来,一直没有感受到奇怪的灵力。真的是妖怪所为吗?”
“也许还没有出现。或者说,是能够隐藏踪迹的妖怪,酒吞童子之类。”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难办了……”
一边说着,一边踏着稳健的步伐观察周围,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夏目也办不到吗?”
“我自然会全力以赴,只是能隐藏得这么好,完全没有让人察觉,这样的妖怪仅凭我们两人……”
说是这么说,我倒是觉得只要有她在所有妖怪都不成问题。只是万一到了那一步,如何保障在场人员的安全也是难事。
此外,具体到事件中,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
像是浮起西瓜一样,某个念头“咚”地露出了水面。
“夏目。”我用手背招呼她,“离我远一点。”
于是那一瞬间,夏目露出了很受伤的表情。
“为了任务。”
我强调地重申了一遍,她没办法地向后退了三步。见我仍然注视着她,她不情不愿地转过身去,又多走了几步。
真是的,该夸她还是该说她呢?如果有疑惑再多问问我也无妨,像负气的小狗离家出走一般是要做哪出呢?但是无论何时对我抱有百分百信任这点,又让我那点算不上抱怨的心情顷刻烟消云散。
哎呀呀,等到解决完任务再来哄哄我家的负气小……狐狸吧。
我怀着笑意摇摇头,从桌子上抄起一杯红酒,准备开始搜寻内心确定的目标。
“嘭。”
“失礼了,女士。您没事吧?”
刚一转身就撞上了一位男士,万幸,红酒还稳稳拿在手上。
“没事。是我太莽撞了。”我露出礼貌的笑容,“您没事吧?藤原以彦先生?”
“我也没事……您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如果连宴席的主人都不了解,作为宾客而言太失礼了,您说是吗?”
说实在的,本来他就是第一顺位的嫌疑人,如今顺理成章地和他搭上话,更是合我心意。
我仍然摆着社交礼仪的微笑,眼睛的余光擦过藤原的手臂,看到某只小狐狸正因为刚刚的事火急火燎地要冲过来,我拧起眉毛,她的动作一下子停在了原地。
很好很好,至少还很听话。
“女士?”
藤原将我唤回神,我收回目光,乖巧地应了一声。
“藤原先生?”
“恕我失礼,请教小姐闺名。”
“我名叫竹内樱子。”
“竹内樱子……”他抚摸着精心刮过的干净下巴,“这个名字我好像没有印象……”
“关于这点还要请您原谅呢。”我上前一步,拉近距离,不给他多余的思考时间,“我其实是瞒着家人偷偷过来的,因为太仰慕藤原先生,无论如何都想要见上一面……”
我可怜兮兮地抬头看他。
“您会怪我吗?”
精心挑选的角度,熟练的笑容弧度,刻意装出的楚楚可怜的腔调……会被否决的概率,哼哼,是零哦~
“怎么会怪您呢……本来就是结交朋友的晚会,能与您这样美丽的小姐搭上话,实属我的荣幸。”
我就说嘛,这是我屡试不爽的法宝哦。
既然已经打消了怀疑,难得又与他交谈,不趁机问出点什么那就太浪费了,我接着他的话问。
“好过分啊藤原先生,您只是仅仅想与我搭上话吗?”
我摆出半是委屈半是嗔怪的脸,他饶有兴趣地看着我。
“竹内小姐,您的意思是?”
“我呀,可是为了创造美好的记忆来的。”
“哦?所以……”
“所以,”我微笑着对他抬起手,“不来邀请我跳舞吗?”
“竹内小姐,您可是真是与众不同的女子啊。”
舞蹈的间隙,藤原突如其来地说。
我轻轻地笑,并不反驳,只是故意问他。
“这是您对我的批评吗?”
“不,这是夸赞。”他的手抬起我的一缕头发又放开,“我喜欢大胆的女孩子。”
略显失礼的动作,有些唐突的言辞。我并没有在面上展现任何的不悦,不如说,就是要这样才行。
“藤原先生不也一样吗?”我尽量不着痕迹地说,“在已经发生多起舞会少女失踪案件后,您还是举办了如此大型的舞会呢。”
音乐渐急,我顺着节奏想要旋转,但藤原突然一把抓紧我的手,直接将我拽回他的身边。我被拉得踉跄,又因他突如其来的强硬动作警觉,心中不由一惊。我想莫非问话太过直白,他恼羞成怒了?
“藤原先生在做什么呢?”我先发制人,“旋转可是交际舞的精髓哦?”
“樱子小姐。”
他俯低身子,双眼直视我。我以一贯的微笑回应。
“说到大胆,我还是比不上您。您不是在明知发生舞会少女失踪事件后,仍然隐瞒家人来参加舞会了吗?难道您不害怕,我就是那个坏人,举办舞会是为了吸引合适的目标吗?”
如此直白的言语反而让我心中疑惑。他是试探我吗,还是,他只是故弄玄虚?他是之前案件的凶手吗,还是,他受到了启发,想要模仿?又或者,他根本就是无辜的,只是借此当作谈资?
心中如此想着,我却没有任何犹豫地立刻反问。
“藤原先生,您是坏人吗?”
“樱子小姐希望我是吗?”
刀锋隐于绸缎之下,我们两过了一轮对话,却都未显现自己的目的。我们相互对视微笑,重新开始跳舞。
我主动接住话题。
“如果藤原先生是坏人,那也很好。”
“哦?”
“您不觉得那样很刺激吗?”我兴奋地说,“外人只说是少女失踪,但那不过是世俗眼光的猜测罢了,谁知道少女们是不是在哪里逍遥自在呢?如果真是只盗少女的怪盗,那岂不是很浪漫吗?推开厚重的大门,抛下喧闹的人群,握住神秘的怪盗先生伸出的手,在月光下纵情跳跃于城市之间,一起行侠仗义……藤原先生,拜托您是坏人吧~”
这么说着,我一直留心他的反应。他饶有兴趣地望着我。
“您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藤原大人觉得这样不好吗?”
“哈哈,没什么不好,樱子小姐很有活力这点非常吸引人。只不过……”
他的话停住了,我抬头望去,他的目光停留在舞池之外的人群中。
“那边的小姐是您的相识吗?”
藤原状似无意地发问。我顺着他指示的方向看去,正撞上夏目的视线。意外的注视让她明显地不知所措了起来,好似做什么坏事被发现了一般,她自以为隐瞒得很好地转过身去,竭力表现出她对门上花纹有着极高兴趣。
“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我忍住发自内心的笑意,一本正经地说,“不过很可惜,不认识呢。”
“是吗?”藤原仔细观察我的神色,“我还以为是您的朋友呢。”
我回过身,笑眯眯地直视他的双眼。
“藤原先生为什么会这么想呢?”
“因为从我们跳舞开始,那位小姐一直在看着您。”藤原斟酌用词,“露出一副……复杂的神情。”
我大概能想到夏目的表情。她能理解我是为了任务,清楚知道不能打扰我,但另一方面她还在因之前的事而委屈,又看着我亲昵地与男人跳舞,大概是会更委屈吧?这就是所谓的理智上清楚,情感上不能接受。
“大概是藤原先生的某位爱慕者,看到我与您跳舞后心生嫉妒吧。”我随意地糊弄,“藤原先生,别管她啦,还是继续我们的话题吧?您刚刚要说什么呢?我很好奇哦。”
听我这么说,藤原微微一笑。
“其实没什么,可能是些会让您扫兴的话,还是不说为好。”
“诶~”我故意拖长声音,“好过分啊藤原先生,引起别人的兴趣后又不说了,这样我今晚都会睡不好的。”
“那倒是我的错了。”藤原无奈地耸耸肩,“既然小姐执意要听的话……其实,我不是这场宴会真正的主人。”
超出想象的情报让我脚下几乎一顿,好在恰巧落在舞曲的节拍上,我连忙接上下一个动作掩饰了过去。
“咦?藤原先生不是宴会的主人吗?”
我尽力模仿不谙世事的深闺小姐应有的表情,不着痕迹地套取情报。
“是啊,这场宴会是我朋友托我举办的。他前些年在法国留学,很是怀念那时候的时光,但最近因为少女失踪的事,警方管得紧,他才苦苦求我,让我办了这场宴会。”藤原摇头,“下次再怎么求我,我也不会再办了。光这一次,警方的脚都快踏破我家的门槛了。”
藤原说话的同时,我在心里仔细盘算着。若真是如他所说,难道我们的调查方向走偏了吗?又或者说,真凶另有其人吗?
我不露声色地寻找到夏目所在的位置,让猫又隐身去到她的身边。仅凭藤原的片面之言就离开他,那就得不偿失了,但他所说的情况也不得不查。我相信夏目得到猫又传递的情报后,自然会知道怎么行动。
又是一次旋转,我看向夏目所在的位置——很好,她已经出发了。
“樱子小姐、樱子小姐。”
藤原在我耳边轻声喊我。
“很失望吗?”
"没有哦~如果仅仅因为这种小事就失望……藤原先生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我佯装生气地偏过头,藤原闻言,微微笑了起来。
“那么,为了答谢樱子小姐的好意,也为了因这样不愉快的事情赔罪,我带樱子小姐去个好地方吧,希望可以为您留下美好的回忆。”
跟着藤原离开热闹的舞厅,又顺着漆黑的台阶向下,人群的声音愈来愈小,逐渐听不见了。
“樱子小姐?”
留意到我的驻足,藤原回过头解释。
“葡萄酒的存放对温度、光线、震动都有严格的要求,在我的房子里,也仅有这里合适,只能委屈您了。”
“换句话说……”
我提着裙子,步履轻松地绕过藤原,兴致勃勃地向深处走去。
“到了这里,就能见识到高品质的葡萄酒了吧?”
“高品质算不上。”藤原提着灯跟了过来,“不过都是我保存多年的珍品,相信不会让您失望的。”
我借着灯光打量着周围的木桶,时不时凑上前闻一闻味道。
“没想到藤原先生的珍藏有这么多呢。一定收集了很久吧?”我回过头对他笑,“像您这样有品位有耐心的人可不多呢。”
“承蒙小姐的夸赞。”他手按胸口微微俯身行礼,“不过,我这里的藏品可不是只有多这个特点的。”
“哦?”
“我这里的酒在全京都,不,全日本,应该都是少有的,这是千里迢迢从法国的波尔多地区运过来的佳酿,一半送到了东京的皇居所,一半就在这里。”
“真是令人惊叹。”我笑着恭维他。
“我请小姐来到这里,不是仅仅向您显摆吹嘘的。”他从一旁的木架上抽出半瓶葡萄酒,“虽说今天宴会的用酒都是我的珍藏,不过论味道,我所有的珍藏都比不上这一瓶。现在,我愿意同您一同分享。”
他把红色的酒倒入高脚杯中,又将其中一杯递给了我。我摇晃着酒杯,对着藤原致意。
“藤原先生。”我笑,“如果我喝下去的话,您能再回答我的一个问题吗?”
“请说。”
“您是通过这里的酒桶将女孩子运出去的吗?”
我的笑容未变,藤原在愣了短暂的一秒后露出了邪恶的笑。他撑起自己的额发。
“樱子小姐,果然还是被您看出来了。”
“彼此彼此。您也早就怀疑我了吧?”
“像您这样出众的女子,很难不让人怀疑啊。”他放下酒杯,“竹内樱子,这也是假名吧?你的真名是什么?”
“哎呀,您很执着于这个吗?”我坐到桌子的一旁,“对我而言,我有更为在意的事,能不能请您先替我解答呢?前几次的宴会,您都仅仅是参与者,警方也没有怀疑过您。直到这次您亲自举办宴会,警方才察觉到您的存在。您究竟是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主动出面举办宴会呢?”
晦明不定的灯光里,他的笑容志得意满。
“那帮浪费纳税人的钱的混蛋有什么好担心的?一群废物!查不出真相居然还放言说是妖怪所为,真是让人贻笑大方。樱子小姐,您相信吗,即使今晚您在这里消失,他们也不会查出任何东西证明您的失踪和我有关。”
“我的朋友是和我一起来的哦,如果看不到我,她……”
“是那个可爱的小朋友吧?”他提高声音打断我的话,“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你向她传递了消息,让她去调查我所谓的友人了吧?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不会让她无聊的。”
“原来如此,那是您故意岔开她的诱饵啊。您说的友人,其实是您自己吧?留学法国的是您,请别人代为举行宴会的也是您,在其他人不愿继续举办的情况下,您就只能自己出场了吧。”
他鼓起掌来。
“聪明,你说的都对。作为奖励,在这之后,我会让你和你的小朋友见面的。”
“是吗?那还要多谢您呢。”
他好奇地追问我。
“你好像不是很担心?”
“我应该担心吗?”我认真地回答,“我觉得该担心的是您哦。这杯酒,我可一口没碰呢。”
“虽说胆大是优点,但您还是过于自信了,这可不是好事哦。您觉得,一个小女孩和一个成年男性,在远离人群的地窖中,究竟谁更有优势呢?您真觉得自己有逃出去的可能吗?”
“听您这么说,似乎没有呢。”我叹了口气,“是不是干脆老实喝下这杯酒会比较好呢?”
打趣的话引起了他的不满。
“看来你对自己的处境还没有清楚的认识啊。”
“这也是我的疑惑。您要这么多女孩子做什么呢?”
“能做的事可多了。”他得意洋洋地瞥了我一眼,“你知道少女的鲜血是多么美味吗?那可是远胜葡萄酒的芬芳。”
“是吗?”我讥讽,"您果真是与众不同的人呢。"
他对我的嘲笑不置一词,轻蔑地弯了一下嘴角。
“我也有几个问题要问你。你是怎么猜到我用酒桶运载女孩的?”
“哦这个?这不是什么难题。”我指向最边缘的木桶,“只要让警方过来看上一眼地上的痕迹,谁都能看出那里有三桶木桶曾经移动过位置。我猜,失踪的三名少女此刻就在那里吧?”
他不说话,他的脸完全隐在黑暗之中。
“樱子小姐,有没有人告诉过你,过分聪明会招致灾祸呢?”
“我倒是听过,过分自信是大忌。”
“事到如今还能逞口舌之快,我倒是发自内心地佩服你了。”他问,“你是什么人?你,不是警方吧?”
“我吗?路过的名侦探罢了。”
看着对方变幻莫测的表情,我发自内心地笑了。
“……虽然想这么说来着,不过很遗憾,不是那么帅气的角色哦。”
“你究竟是?”
面对他的咬牙切齿,我好整以暇地站起身,完全面向他。
“我是一名阴阳师。”
“阴阳师?”他嗤之以鼻地冷笑一声,“是到处坑蒙拐骗的家伙吧?我以为这种东西早就被取缔了,没想到新时代下还有这种旧社会的遗孤。”
“听您这么说,真让我伤心。我好歹也是在国家承认的办学机构里正儿八经地上学呢。”
“那你倒是拿出点真本事来给我看看啊!”
“哎呀哎呀。”我甜甜地笑,“我早就拿出真本事了,您还没看到吗?”
“少虚张声势!我什……”
他的话突兀停了。在晦暗的灯光里,黑暗的影子膨胀开来,渐渐吞噬掉他的影子,将他完全笼在阴影之下,绿色的磷光映着他的后辈。他肉眼可见地渗出冷汗。
“不、不过是戏法!”
他一把掏出手枪,转过身去连连开枪,子弹击穿木桶,黑暗中蓦地涌起浓烈的酒味。
“不不、不可能!明明,明明我射中了……”
“原来这就是您自信的来源吗?那么,那就是我的自信来源了哦。”我提着裙摆躲避流淌的红酒,好心地替他解释,“枪对式神是没有用的,更何况,那是猫又呢。”
他哆哆嗦嗦地回头。
“猫猫猫猫又……”
“是呢,两只尾巴的猫妖,您应该听说过吧?嗯?没有吗?那您可要好好瞧瞧,这是十分难得的际遇呢。”我笑,“毕竟我家猫又可是活了千年的,大妖怪呢。”
黑暗显现真身。占满整个房间的黑猫趴下身子,绿莹莹的双眼紧盯住眼前的猎物,轻轻“喵”了一声。
我遥遥地喊。
“不可以弄死了哦。”
藤原已经没有再次开枪的想法,他突然拔腿就跑,但猫又轻松伸掌将他拍在地上。他却还想逃跑,于是猫又伸出指甲来,结结实实地给了他一爪。这一下,他是彻底老实了。
我踱步到他面前。
“您应该庆幸是我在这里。如果是我家的那位,您现在可不只是被打一下这么简单。”
他忍住后背的疼痛,挣扎着抬头看我。
“你是什么时候怀疑我的?”
“说实在的,一开始我以为是妖怪所为。这也是我会过来的原因。”我心情很好地为他细细讲述,“不过我家小狐狸说感受不到妖怪的气息——您可能不了解,不过在我们这行她可是很有名的哦——如果说是超越她感知力的大妖怪,那恐怕就不只是三名少女失踪这样简单的故事了。于是我想,会不会根本没有妖怪的存在,而是人类所为呢?这是合理的推断,但如果是人类作案,又是怎样才能在众目睽睽下带走少女的呢?”
“是如何……”
“答案很简单,是少女们自愿和他走的。舞会中有一两对男女离开宴会厅,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吧?而对于您,对于英俊多金、见多识广的您而言,说服一两位涉世未深的少女同您一块来赏酒也不算什么难事吧?”
“原来你从一开始就怀疑我。”
“是啊,不过起初也只是怀疑,一直不能确定。特别是您中途放出来的假情报,也着实扰乱了我的思绪呢。”
“那你……”
“是目光。对于甄别是欣赏还是冒犯的眼光,女性可是很有发言权的。在我们跳舞的时候,您的目光可真算不上干净呢,就是这点让我锁定你的。”我脸上笑嘻嘻的,眼里却毫无笑意,“小瞧女性可是会吃亏的。您今天算是体会到了吧?”
我不再理睬他,吩咐猫又将他带走。可就在此刻,突然,从宴会厅的方向一股强大的灵力骤然爆发,与此同时,尖叫声响彻云霄。
糟了!难道我的推理有误,真正的大妖怪已经出现了吗?夏目现在又在哪里?
由不得我多想,我提起裙子就往宴会厅跑去。
刚出地下室的门,我就被汹涌的人流撞得东倒西歪。我眼疾手快地抓住一个人,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人一边惊恐地回头,一边挣脱着要离开。
“老虎出现了!老虎出现了啊!”
老虎?
我有些恍惚,稍一松手,那人就忙不迭地继续逃命了。兴许是老虎的冲击力过大,众人纷纷涌向出口,顷刻间人潮散去,这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我深吸一口气,走进了宴会厅。
“……捉迷藏、荡秋千,跟着蜻蜓去探险。爬高树、翻屋檐,伙伴陪我永向前。不怕天长或路远,只怕日暮点炊烟……”
大厅最中间的桌子上,少女不在乎形象地随意坐着,无忧无虑地晃动着双脚。在她的手边、身体边,数不胜数的小动物在空旷的大厅里飞来飞去,整个屋子的灯光随着它们挥翅的频率忽明忽灭。酒桌之间,一只白色的老虎跃起又落下,只为捕捉前方一只彩色的蝴蝶。
我放下心来,一直紧绷的肩膀也松懈了下来。
果然是你啊。
夏目似乎还没有意识到我的到来,她口齿不清地唱着歌,又自顾自地“咯咯”笑着。她身上的裙子乱糟糟地提在膝盖上,白皙的小腿一直晃悠个不停,连鞋也不知道甩到哪里去了。看来夏目真的不喜欢这套装扮啊。
既然不是新的灾害,少女失踪案的真正凶手已落入法网,人群也得到了疏散,我心情愉悦地靠在了最近的桌子边,安静地注视着夏目难得的胡闹。
是喝了多少酒呢?平时里她绝对不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也不会做出如此不符礼数的动作,偶尔看到这样的场景,我倒是觉得新鲜,如果不是怕继续下去引发骚动,我倒是想要看看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夏目很明显还在兴奋状态,她唱完了歌,“豁”地举起双手,于是那群小动物愈发疯狂,一时间全是扇动翅膀的声音。八云受到了鼓舞,愈发蹦得起劲。真是的,夏目是不是也给八云喂酒了?
我没办法地伸手捉了一只鸟,一边瞧着夏目,一边将化为纸形的鸟重新编了个模样,放在手心对着夏目的方向一吹,纸做的小鸭子便晃悠悠地向夏目游去。夏目反应不过来地盯着向她而来的小鸭子,任凭小鸭子轻轻撞上她的鼻子,落在了她的掌心。
“鸭子(kamo)……”
夏目茫然地捧着鸭子端详,混沌的眼神忽然间一下清醒,猛地抬头,着急地四处乱找。
“时音,时音!”
“是,是,我在呢。叫一遍就好了。”
边处理漫天飞舞的各类式神,边向夏目缓步走去。明明已经回应她了,在我靠近她时,她还是急不可耐地钻进我怀里,紧紧抱住我。
我怜爱地抚摸着她的头发。
“喝酒了?”
她点点头。埋在我颈边的声音闷闷的,带着一点不情愿的委屈。
“你去哪儿了?”
“去处理工作了。已经捉住了凶手,猫又会把他带给警方的。”
闻听此言,夏目忽然一把推开了我,连身子也扭到一边去,气呼呼地“哼”了一声,再也不肯看我。
哦呀哦呀,吃醋还没有好吗?
我忍住笑意,一本正经问她。
“夏目觉得我不应该去处理工作吗?”
“我,我才没有说那样的话。”
“那不理我是什么原因呢?”
“才没有不理你。”
我歪下脑袋,侧身转到她面前,非要她看着我。她被我的动作吓了一跳,嘟起嘴提溜提溜地要转到另一边去。
“不是说没有不理我吗?”
被酒精干扰的大脑似乎无法处理复杂的话语,她瞪着迷茫的眼想了半天也没有回答,我适时地插入。
“如果夏目不想理我,那我就走了哦?”
她的眼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神既哀怨又像撒娇,仿佛赌着一股气,不肯轻易认输又害怕真的失去。
“骗你的。我才不会走呢。”
主动对夏目张开怀抱,她立刻就重新钻了进来,已经完全忘了要不理我的事情。
真好哄啊。
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后背,不自觉地笑出声。
“时音欺负人。”
“夏目知道我那只是为了工作吧?”
“就算是为了工作……”
“就算是为了工作也不行吗?”
夏目犹豫了片刻,还是很轻但倔强地说了。
“……不行。”
在心虚吗?因为放弃责任而顺从内心,自己也没了底气,所以要小声一点吗?
这么一想,原本打算说的“既然夏目说不行那就不会再做了”就被吞进了肚子里。
“为什么不行呢?”我逗她,“工作不重要吗?”
“当然不是……”
“那又是因为什么呢?”
“因为、因为……”
夏目急得说不出话来,我乐呵呵地等待着她的答案,她恼羞成怒,攀着我的肩膀咬了一口。
“好痛好痛。”
我和她拉开一点距离,确保能看清她的表情。
“这是时音坏心眼的代价。”
带着一点不满、一点委屈,又混杂着知道自己做错了的不好意思,夏目假装移开了头,却又不停地偷瞟我,这副样子实在有点可爱。
我摸了摸她的头发。
“好,是我错了。”
再继续下去的话,夏目一定会真的自责起来吧?我虽然恶趣味,却也不想发展到这步,停留在最可爱的这个时候就足够了。
“是我不理夏目,还要捉弄夏目的错。”
“就是。”夏目立刻接上,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最喜欢时音的人是我啊。”
哎呀,虽然不明白夏目的逻辑,但却得到了意外的收获呢。
“夏目,要回家吗?”
我这么说着,夏目对我张开了双臂,理直气壮。
“鞋没了,走不了了。”
我微微一笑,并不戳穿这算不上谎言的借口,勾手将她抱在了怀里。或许是困了,或许是终于放下心来,她把毛茸茸的脑袋在我的脖颈处蹭了蹭,像小动物找到自己的窝一样,安心地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呼吸就变得绵长。
猫又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不需我吩咐便自觉去处理同样醉醺醺的八云。我怀抱着夏目,缓步向家的方向走去。不知道明天醒来后,夏目回想起她喝醉后的一言一行,又会露出怎样的可爱表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