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浅仓真被浅仓白莲拉着手拖出诗学冥神的时空卵,她站在微微隆起的白色残骸上,抬起头让静滞雨们慌不择路地逃离她,‘外面的雨是这样的吗?‘浅仓真想着,低头和与她同样被人类母亲所厌恶的浅仓白莲相视,她说‘谢谢,接下来,带我去见犬童玉。‘此时已经被静滞雨洗掉记忆的浅仓真自然不记得和白莲在断层鲸鱼肚子里的冒险,更也不记得白莲和她约定好,如果在某个地方找到想要活下去的浅仓真就要帮助她,但是面对白莲那句疑问‘啊,这位犬童玉就是你愿意活下去的理由吗?‘浅仓真也能立刻给出答复。
“你可要把事情做到底,否则我会带你一起去死的。“她走到白莲身边,擦去这位为她把手臂都刻满血痕的陌生人脸上的泪水,“我可是把流着泪的犬童留在这里都要和你走了。“
“我不会找错人了吧?“白莲迈出一步紧紧抱住这位与她仅有一面之缘的远亲,“想活下去的你,和想死去的你,性格根本就一样嘛。“
“你会失望吗?“
“不会,这才是我想见到的你啊。“
已经习惯于时间旅行的白莲很快就把浅仓真送到了她想去的时代,她还以好奇心为由见了一面犬童玉,但很快就为了偿还带出浅仓真的代价不辞而别。尽管愧疚于此,浅仓真当下的心已经全部投身于犬童玉,无暇再分给白莲。
而且她熟知此后的历史会如何运转,她需要带犬童玉去更远,更能远离纷乱的地方,最终两人选择来到极北的冰天雪地之中。要在这种地方安家自然需要历经磨难,她始终担心适合被春风与花田簇拥的犬童玉会不会怨恨自己,但她却说这洁白冰冷的世界正好与浅仓真相配。
这样的话语再次加深了浅仓真的决心,她一定会竭尽全力,并且不择手段保护俩人的生活能安稳地继续下去,即便甚至是出现了她认为永不可能再见面的伊吹兰和夜野彩都参与其中的危机,她也不会动摇。
“会冷吗?“浅仓真把右手伸进被窝,轻轻捏着犬童玉冰凉的脚,左手则被那双她最爱的小小双手包裹着,“我和她们要去镇子上,你也知道这路挺远的。“
“没关系,我感觉好多了,但外面很冷,我更担心你。“犬童玉低下头让鼻尖触碰浅仓真的手指,“不过,那两位和白莲一样并非常人吧,就像真你也是,比我你们要更像是同一种人,我有点——“
浅仓真探出身子亲吻犬童玉打断她的话,几缕暗紫色的长发落在犬童玉脸颊上,这是她最喜欢的触感。
“只有你跟我,剩下的都是其他人,好好休息吧,我很快会回来。“
犬童玉点点头,手没有放开,也没有用力握着,她让浅仓真主动收回手,直到两人的指尖都彻底分开后,她才舍得把冻得发红的手缩回被窝。
2.
根据在上一层的经验,伊吹兰要找到对于当前层的居民来说显得异常的事物,而长在那些事物上的黑色印记则是让她能确定目标的证据,但据浅仓真所说,除了犬童玉身患怪病外,没有其他值得一提的异状,如此一来三人只能前往最近的城镇收集信息。不过,既然浅仓真的目的是避开人烟,那即便是最近的城镇也远在天边,靠双腿在白雪皑皑的深冬恐怕要走上几天才能抵达。
“你和犬童就不考虑弄点冬天用的交通工具吗?雪橇之类的。“
“那我还得养几只伊吹帮我拉雪橇了。“
“谁拉得动啊,而且我是来坐雪橇的。“三人排成一列,在浅仓的带领下前行于雪中,夜野走在最后,时刻注意着伊吹摇摇晃晃的脚步是否要倒下,“不过你说得也有道理,要买那么多适合拉雪橇的狗都困难,更别说训练和饲养了。“
“是啊,所以还是养伊吹拉雪橇方便,还会附赠一只什么都会的夜野。“
“你开她玩笑就别带上我了。“此间风雪已经停息,虽然气温依旧冰冷刺骨,但至少视野不再受阻,夜野彩时刻注意周围的动静,还伸出手扶了一下伊吹兰,她接着说,“这段路就算是春天的时候走也很远,途中有休息的地方吧?“
“快到了,但你也知道我要避人耳目,不能留下太明显的痕迹,所以也就是能避雨的山洞或者找个能坐下休息的地方就搭个帐篷过夜。“
尽管当下有断层鲸鱼留下的谜题要关注,但伊吹兰忍不住让浅仓真占据她的大脑,她一边留出些许注意力给脚下的步伐,一边思考着身为诗学冥神创造物的浅仓真为什么会作为一个完整的生命体出现在这里。
(那间旧校舍显然是根据我的记忆重建的空间,而经历那些事情的时候我本人应该是在时空卵里沉睡,这意味着那间学校和佐仓小姐她们都不是真实存在的,更像是做梦那样的环境。)
(这么看浅仓能从那里走出来就显得更不可思议了,那位白莲好像说是要偿还代价,听起来有点像借助了类似千拍手那样的生物的力量。)
(那代价恐怕不一般。)
伊吹兰还沉迷在思考中,突然撞上浅仓真那用动物毛皮制成的巨大背包。
“你什么情况。“
“有东西过来了。“浅仓真微眯着眼,望向从三人的西南方向靠来的人影,她抖了一下肩膀,把卸了刺刀的38步枪拿在手上,“你怎么看?“
“那看着是人吧?你怎么就抄上枪了。“
“这地方有人才奇怪,而且你肯定明白我和犬童不可能在雪地里建那么一栋房子,也掏不出钱买下它。“浅仓真把弹仓按入枪内装弹,“枪自然也不是买来的,看来在那间老学校里的经历在这里帮上忙了。“
伊吹兰知道她当时在那里参与了某种活动,但是已经记不清了,这自然是来自千拍手的影响,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好吧,你瞄准镜里看看是什么情况。“
“嗯……是个人,但是衣服穿得很少,脸上……这么说吧,像是丧尸电影里走出来的。“浅仓真把枪交给伊吹兰。
“我看看……呃!怎么整个人脸都是黑色的,看着跟flash动画里的火柴人似的,难道是和犬童一样的症状。“伊吹兰离开瞄准镜,转头和夜野彩说话,“你看着也是黑色的吧?“
夜野彩手里也拿着望远镜,她点头说“对,而且它身后的雪地里还有黑色的痕迹,延伸得很远。“
“那没错了,这次要解决的就是让人发病的原因吧。“
“开枪吗?“浅仓真闭上左眼,右眼盯着瞄准镜,手指轻扣扳机,“调查尸体会更安全吧,好久没听你的解剖课了。“
“我什么时候——啊,我大概懂了,别动不动就要开枪打人,先喊话试试吧。“伊吹兰深吸一口气,然后被冻得直咳嗽,“咳咳,夜野,你喊一下,咳咳……“
“你真是……那边的人,举起手来!否则我们会开枪!如果需要帮助也举起手!立刻举起手!“夜野彩的声音似乎惊起了某些动物,它们在树林里四处逃窜,噪声四起,但那位不速之客依旧径直朝她们走来,而且没有举手,“没动静啊,伊吹,怎么办?“
“这次不像上一层,我们不能返回休息室,没有试错的机会。“伊吹兰在心中很认同浅仓真的看法,她担心伊吹夜野都离开后,就算俩人再次来到这里,见到的也是其他时空的她,那犬童玉就有可能无法被治愈,浅仓真不可能接受,“开枪吧,浅仓,到解剖课的时候了。“
“全世界就你这种时候还能开玩笑了。“浅仓真轻叩扳机,接着立刻拉动枪机上弹,再盯回瞄准镜,“倒下了,我再开一枪。“伴随枪响,浅仓真因为后坐力肩膀一晃,别在耳朵上的长发被震落在脸颊边,她微微侧过头,呼出一口白气,“走吧,去看看。“
“好准,那人距离我们有差不多400米吧,夜野你看那人有什么变化吗?“
“尸体没动静,靠近时候小心点。“
浅仓真把枪拿在胸前,三人保持刚才的队形用更慢的步伐前进着,被挡住视线的伊吹兰探头探脑地想看尸体的情况。
“浅仓你是不是又变高了,我什么都看不见啦。“
“你忘了那时候我才十七岁吗?会长高的。“浅仓真来到犬童玉这里后已经过去了两年,原本还想着可能会因为营养不足而错失长个的机会,但实际上又高了两厘米,以当时的平均身高来看,她可以说是鹤立鸡群了,“嗯……看起来没变化啊,伊吹你要上去看看吗?说不定尸体会传染病菌。“
“没事的,要能传染你跟犬童都那样了,早该得了。“伊吹兰费了些劲才从雪里拔出双腿,她摇摇晃晃地走向尸体,随后半跪在地上盯着看了几秒便喊着,“一片黑,什么也看不到啊,浅仓你来看,然后跟我说。“
浅仓真把枪交给夜野彩,从挂在包上的刀鞘里取出一把短军刀,“夜野,这枪你会用吗?“
“看一眼就懂了,交给我吧。“
浅仓真点点头,来到尸体边,在她看来这就是一个衣衫褴褛,身形削瘦的成年男性而已,没什么可分析的,“很瘦,死了,其他好像没别的,要切开看看吗?“
“切开就算了,开膛破肚的话就有可能真的会被传染了。“伊吹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来的方向,沉思片刻后开口,“估计活着的时候能提供更多线索吧,之后沿着他留下的黑色脚印倒回去看看,肯定能有收获。“
“先等等。“浅仓真站起身,对于蹲在地上的伊吹兰来说,简直是把太阳都给遮挡了,“既然这东西是杀得死的,那它能徒步的范围或许不会很大,我想回去接犬童出来,如果有什么情况你还能用那把手枪控制她的病情吧?“
“也有道理,而且这东西在雪地里闲逛的目的是什么我也想不明白,看着像是冲我们来的,希望是错觉吧。“伊吹兰双手撑着膝盖,以险些要摔倒的姿态站着,她看向那条黑色的线索,试图参透断层鲸鱼的用意,“是要我们找到病源吗?但是因为浅仓在这里所以我们不能随便回休息室,那么手中的缮愈弹就是有限的,而病情可能会继续恶化的犬童就变成了某种倒计时,要么我们在缮愈弹全部消耗前先找到根治怪病的方法,要么犬童就会死亡,而浅仓是不会接受这个结果的,那她会——“
伊吹兰知道浅仓真会做什么,因为她现在就正在做着,这时浅仓真正在和夜野彩交流着些什么,伊吹兰着看她的侧脸,脑中突然冒出一个想法,这个想法让她背脊发凉。
(如果把浅仓和犬童带出这里会怎么样?只存在于我和夜野眼中的怪病是不是会立刻消失呢?)伊吹兰此刻就像刚才那位不速之客,步履蹒跚地走向浅仓真,(对啊,只要把她们带去断层鲸鱼为我们准备的休息间就行,在里面应该是不会受到其他楼层影响的,甚至……甚至让她们在里面等着,等我和夜野解决断层鲸鱼的问题之后,她们能和我们一起回到现代!)
伊吹兰猛地抓住浅仓真的手臂,脸上已经是压制不住的笑容,这副模样反倒是把浅仓真吓了一跳,“伊吹你怎么了,突然笑得这么变态,真的被传染了吗?“
“浅仓!你和犬童,跟我们一起走吧!“
3.
几个小时后,浅仓真以公主抱的动作,把裹了好几层衣服的犬童玉捧在在怀里,和伊吹兰及夜野彩站在她们来时的地下室前。
“伊吹,你说的就是这里吗?“
“对,我和夜野从休息室的电梯里坐到三楼,电梯门打开之后就是这扇门,我们就是从这走到你和犬童的小屋的。“雪地里有一扇倾斜着的生锈铁门,伊吹兰蹲下身,手握住门把,“犬童,跟我们来吧。“
犬童玉眨着眼,她转头对浅仓真轻轻说着,“真,你想去吗?可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啊?“
这句话让伊吹兰醒悟过来,这扇门当然只有她和夜野能看到,就像那些黑色印记一样,否则谁都能进入电梯了吧,她怎么没想到这点?可是——
“只是被雪埋住了,一会她们会把雪清开的,如果真的和伊吹说的一样,那我们就会到一个比现在要好得多的地方,说不定我还能带你……去见我的家人。“浅仓真抬起手臂让犬童玉和她贴着脸,“能再相信我吗?“犬童玉晃着脑袋蹭了几下浅仓真,用行动表示同意。
“好,闭上眼吧,到了我会叫你的。“犬童玉乖乖合上眼,接着浅仓真抬抬下巴示意伊吹兰继续。
(对,浅仓也察觉到了,不管能不能看见门,它都实际存在于这里,只要我们拉着手一起进去就肯定能到达那间电梯。)从浅仓真眼里看来这时伊吹兰正吃力地拉着空气,而周围的雪堆也被看不见的东西挤开,(但是……真的能行吗?如果就我跟夜野进去,她们被留在外面或者被弄到什么奇怪的地方去该怎么办……)
伊吹兰打开铁门,她转头和浅仓真对视,不知是否要说出心中的疑惑,但她不是能藏住情绪的人,于是浅仓真开口说,“伊吹,有话就说。“
“呃……至今你对和犬童有关的事情都会慎之又慎,刚见面的时候你连我开一枪都要反复确认好几次,我不是要抱怨什么,因为我跟你一样的,对于佐仓小姐的事肯定会尽量减少任何一丝的风险。“伊吹兰瞄了眼夜野彩,接着说,“这次我没有信心能百分百保证你和犬童能安全抵达,所以……要不算了?“
“你说得对,涉及犬童的事我一定会尽可能保证没有意外,但那也仅限于我能确认的范围内,比如我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判断你的子弹能不能帮到犬童,那我就会刨根问底。但你觉得我找到那间屋子的时候,有什么百分百安全的计划能得到它吗?“浅仓真把犬童玉抱得更紧,接着说,“你说你没有信心,是因为你知道电梯存在某种会让我们失败的缺陷,还是你只是担心不知存在与否的危险呢?“
“都一样吧,只是概率高低的问题,就好比我们现在也可能被天上掉下来的陨石砸中,我无法确信我们进入电梯后一定能得到好的结果。“
“既然你也知道是概率问题就更不用害怕了吧,比起概率我更相信你的判断,伊吹,你如果的担心胜过你的信心,那我们就回头吧。“
“我……无关断层鲸鱼的难题,我真的很希望能继续跟你们见面。“
伊吹兰看了眼漆黑的电梯,如果能和浅仓犬童一起到外面的世界,要怎么把她们介绍给竹井美穗和户山绫呢?就说是好朋友吧,还要在未来某天把她们介绍给佐仓安吧,伊吹兰很想见到那样的场面。
“浅仓,我们走吧。“伊吹兰伸手和夜野彩相握,夜野彩又转身搭住浅仓真的手臂,“不要放开,一定没事的。“
浅仓真把犬童玉紧紧抱住,面对这样充满不确定性的选择她内心当然也会有疑虑生出,但她又想到只要怀里有犬童玉在,去哪都可以吧。
于是,四人一起进入断层鲸鱼准备的电梯中,生锈的铁门重重合上,在寂静的雪原中震出回声。
4.
伊吹兰感觉不妙,按照在上一层数次进出电梯的经验来看,她们一进入门里应该就是那散发着昏黄灯光的老旧电梯间,但此刻她们却仿佛被粘稠的液体包裹,这感觉很熟悉,就好像要从诗学冥神的时空卵里离开时的景象一模一样。
还要多久才能离开呢?伊吹兰的思绪飘过,接着她的视野被一片暗淡的黄绿色充斥,如同无数神经元细胞叠加而成的薄膜正在不断破裂,裂口的前方是光芒和遥远的噪音,就是那里了,马上就能离开了吧。
伊吹兰尽力拖动身体,朝那里前进。
5.
“出来了……“
伊吹兰扶着墙壁站起身,她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穿着一套再正常不过的现代穿搭,而另一边的夜野彩穿着防风外套、短裤和紧身运动长裤。断层鲸鱼在她们前往新楼层时会为她们准备合适的装扮,眼前的情况无疑正是如此,那最关键的浅仓真和犬童玉呢?
“伊吹,你成功了。“浅仓真牵着犬童玉,两人都穿着合身的衣物,尤其是犬童玉的裙装极为可爱,“那这里是哪?“
“不知道,我去看看。“伊吹兰确信从现在起浅仓真和犬童玉也被纳入断层鲸鱼的体系了,但为什么没有抵达休息室呢,为什么要把她们送到这里?“夜野,我们一起来,浅仓,犬童你们现在休息会。“
“我已经看到外面的街道了,伊吹,看来到你发挥的时候了。“
“啊什么啊?“伊吹兰微微皱眉,走出四人所在的小巷,来到车水马龙的街道,她立刻明白了夜野彩的意思,“街上全是中文,我好久没来了……嗯?那个是什么?“
伊吹兰站在原地,对面街道是一间咖啡厅,店外摆着几张木质圆桌,它们被店头白色的遮光布保护着供客人入座。而最靠外的那一桌有位身穿黑色长外套,绑着小辫子,正用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拿起咖啡杯,她对面坐着同来的另一位女性,但吸引了伊吹兰目光的不是她们俩,而是蹲坐在黑衣女子身边的生物。
它通体洁白,下半身是猫科动物的后肢,上半身则是少女的模样,脑袋上半部分被一个半圆形的东西罩着看不到眼睛,下一刻那东西突然张开头顶突出长长的舌头。伊吹兰吓了一跳,她想连那样的生物都能堂而皇之出现在街道上,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而她热切的视线很快就被注意到了,那名黑衣女子转头和她对视,并且和同行的另一位女性交谈后,站起身,竟要过马路来和伊吹兰见面。
“夜野,你看到了吗?“
“嗯,冲你来的吧。“
“正好了解一下这里的情况,做好准备吧。“
伊吹兰挺起胸,准备与来自未知世界的陌生人见面,但她绝想不到,两人接触的瞬间竟会推动双方世界的巨大齿轮在此咬合,一场可能击穿宇宙根基的会面,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