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冉起的新星与壮丽的落幕

作者:Oxygenuke
更新时间:2024-08-19 23:28
点击:233
章节字数:35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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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彭斯城:……倒也没有传闻中的“不法之地”那么差,也许我应该为前几章中因道听途说就嘲讽罗洁塔的部分而道歉。这里要人文有人文、要底蕴有人文、要经济还有人文。是的,只要这儿的市政府把随处可见的牛皮癣管一管,我绝对不会把它和“市井”这个词联系起来。哦对,能加大警察的执法力度就更好了,我刚刚才发现我的钱包不见——卧槽。(阿笛特·阿索亚.旅居全球那些事儿{第二部}【M】.佑京:寰宇大观书会,516.)


公历五百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9:58/高速公路 提莫可

“好像接近城市了,不坏的开始。”

“何以见得?”

“至少开车出来这一路上我都没碰到任何一个‘绿冠’,哪怕一个。顺利得有些过头了。”

“的确不坏。不过有三点需要纠正,”伊莎贝拉靠在副驾上,干热的空气将她的头发从头枕上吹散,扑得她两颊微微泛红。“第一,现在是‘我们’,你我已经开始同行了。”

“嗯哼。不过可能就一会儿。”

“也可能很长呢。第二,也没有碰到任何一个圣教教徒。那些战争犯的腿跑不过满油越野的。”

“现在你也开始管她们叫战争犯了?立场变得真快啊。”提莫可瞟了她一眼,而伊莎贝拉没有接这个话茬。“其实还有第三点。”

“什么?”

她并未回答提莫可所谓的“第三点”是什么,而是坐起来指了指前面。“那是罗洁塔的‘镇群’,我在神识部的地图里见过它。你小时候来过么?”

“这是我第一次出逸城。”

于是两人继续沉默,直到地平线外的深灰色建筑群逐渐放大。

“……所以第三点到底是什么?”


所谓“镇群”,狭义上是“彭彭斯”、“聂鲁南”、“梭”和“莱恩”四座核心城市的集合,广义上是从约斯克马特东南方到纳塞特、喀纳特西北方之间,两千四百余里断断续续的城市群的总称。规划之初盲目冒进、简单粗暴的方式,使它常常作为失败的城镇规划案例出现在罗洁塔本国的教科书上。这些镇子大多能够自给自足但又相隔极近,常在招标者脚下相互掣肘,最终被其他城市抢了去,导致发展极其缓慢。数十年前曾有人提出一个名为“总城计划”的疯狂设想,在实施了三分之二后被迫放弃——这也导致了镇子交界处未完成的城墙豁开两三公里的大口。如今它们被整合为一座“城”,原先的镇子成为了城中的片区。总而言之,这是罗洁塔掩藏在体内的溃疡,是坦斯克洛大陆上的一小块黄癣。

“到了。”提莫可关上了车门,镇群内夹杂着些许汗味的空气涌进鼻腔。“你有什么安排?”

“一切听你指挥。”伊莎贝拉摊了摊手,“这是你的车。”

两人在街区附近逛了逛。除了时不时缺口的柏油路面,这里和逸城的其他地方也没什么区别。“毕竟这里生活的同样也是人。”伊莎贝拉说。

不过再往前走就有些出人意料了。头顶满是横七竖八拉着的三色篷布和被单,它们的四个角被挂在两栋楼间支起的钢架上;再高几层的公寓楼外便出现了肿块样的垃圾楼,它们相互勾连着挂在楼宇之间,为这座传说中落后到有些蛮荒的“镇群”盖上一块蒙着市井气息外壳的神秘面纱。

“你还记得刚才入城时的牌子上写的什么吗,伊莎贝拉——呃,小姐?”

“当然记得,‘欢迎来到彭彭斯城’。”


公历五百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10:36/镇群市-彭彭斯区 ???

“号外——!”她的身躯在人潮中穿行着,手中的报纸永远高悬在其他人视线上方。这是她的工作,只要贩售完手中报纸的四分之三,就能得到足够的奖赏。而今日的早市,是她每周都不能错过的,堪比节庆日的重要日子——在这如过江之鲫的人潮中,购买报纸的人数也会增加。她就像穿行在鱼群中的鮟鱇鱼,吸引着每一个潜在的猎物——不,该说是目标。

“啊……对不起。”脚下出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如果不是谁从提篮中掉在地上的肉,那一定是某人的脚尖。于是她下意识地抬头,想要道歉,却被那只松糕鞋的主人阻止了。

“没事没事。这种小事不需要在意。”

“看看我们的报纸吧,小姐!一张一元。如果您选择月订,单张价格会降低到零点八元;而年订平均每张的价格会低至六毛——目前我们的报社刚刚开始运营,非常需要客户的支持……话说您叫什么名字?……”

大脑被这些突如其来的数字填充了。她将要向前迈出的一步,那易如反掌的一步——

却完全不可能做到,至少现在如此。

“……月订,单张价格会……”

“平均每……格低至……”

那女孩身材瘦小,方才自己扶住她的时候就发现了。她可能患有严重的营养不良,并且长期处于亚健康状态。她的手没有那个年纪该有的娇嫩柔软,部分覆盖着茧,而另一部分则在起皮掉皮的循环中破烂示人。的确很可怜啊,必须给予她以援助,她在心中想道。但是……

如果我买下年订报纸,能否给予她更多帮助呢?

“……您还在听吗?”


公历五百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10:40/镇群市-彭彭斯区 伊莎贝拉

“前面发生什么了?人这么多。”

“左右两边都是些推车,这很明显就是早市啊。”

“去看看吧。”

“不,还有别的事没做完。现在不是逛街的时候。”她拉住伊莎贝拉的手,在前方人潮汹涌的十字路口前驻足停留了约莫十秒。“对了,我要走了。”

“不用我陪吗?”

提莫可转过来看了她一眼。“你多话可以容忍,但多事不行。”

“……对不起。”

伊莎贝拉靠在车门上。就算她穷尽视线盯紧提莫可,但她仍然消失在人群中。“平时也这样吗。”

“……小姐?您还在听吗?”伊莎贝拉回头发现叫的并不是自己,而是一个身穿绿衣的人。

“啊,不好意思。刚才头痛发作,有些难受。”那人对紧跟在身后的女孩说道,“我打算在这里常住,那就买一份年订的吧。”

“嗯……不过我更推荐您买单张的。”那女孩带着歉意笑了笑。“您并不是本地人,而且也不打算在彭彭斯久住,对吗?”

“……你是怎么知道的?”

“对不起,我对您做出了一些出格的猜测。如果您真的想帮我的话——”她拿出一张报纸递给对方,“那就请您买一张吧。”

那人若有所思地沉默,打开钱包,夹出几只硬币。“我能帮到你的就这么多了。”

“谢谢您的——”

“但是,这个你拿去吧。”那人从怀里摸出一张彩票。“希望她能为你带来好运。”

她感激地笑了笑,将彩票和硬币搁进内兜。“……您叫什么名字?”

“夏泊露。我只是个普通人而已。”

“那再会了,夏泊露小姐——”

“等等。”第三个人的出现打断了伊莎贝拉观看这出好戏的兴致。

“……主管?”

“抱歉这位小姐,给您添麻烦了。”主管转过身,面对着那个女孩。她的两手鹰一般地钳住女孩的肩膀。“但是我社有一项规定,禁止收受他人的礼物。”

“所以很抱歉,你被开除了。”

伊莎贝拉看着那女孩被主管推搡着挤进人群,随后也消失不见。只留下那个夏泊露愣在原地,那女孩临走前给了她一个能剜下一块肉的怨毒眼神,久久缓不过劲来。

“喂!伊莎贝拉!”提莫可穿过长街跑过来。“现在没什么事了。”

“嗯,不错。”

“我是说,还去看早市吗?”

伊莎贝拉眯起眼睛,勾了勾嘴角。“那我们走吧。”

提莫可的脚步里带着难掩的兴奋。“快跟上来!”

正要迈步,有什么东西吸引了伊莎贝拉的注意。她走过去,捡起那张掉在人行道旁的报纸。头版头条上横着一排大字:“圣教军队再破一城,逸尼叶特前线完全崩溃”。在那些蚊子腿大小字体组成的低信息熵文章之间,塞着几张勉强能分辨的辛兰斯城照片。它同逸城的结局一样……甚至更甚。照片中溢出的热浪和烟味几乎冲进伊莎贝拉的脸上。虽然很希望有奇迹发生,但这个结局确实不出所料呢。伊莎贝拉想道。

“你在看什么?”

“不,没什么。”她下意识想将报纸收进袖子,才发觉自己早就舍了那身术士衣服。“我突然有些东西想买。”

“难得啊。”提莫可挑了挑眉。“不过我只能给你提供两百元的预算,因为剩下的要拿去还急救你的钱。”

“是吗?多亏你了。”


公历五百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10:45/镇群市-彭彭斯区 夏泊露

“果然还是不能意气用事啊。”夏泊露无力地瘫坐在地上。“以后不仅不能再买彩票了,也不能随便相信这些人的推销——”

“不然就是给自己徒增麻烦呢。”

夏泊露扶着路灯,缓缓站起。她将手伸进衣兜,钱包不翼而飞。她叹了一口气掏出一张彩票,伸出指甲抠刮着涂料。

本期中奖条件是苹果、葡萄和梨。只要任意一个单独出现就能获得一百元,任意两个能够得到一千元,而三个同时在一个框里——不多不少正好三个,就能获得一万元。七行七列,每个框中含有一到五个水果,而一共有十二种不同的水果可能会出现在彩票上。

粗暴的动作下是她自信的笑容。那笑容似乎在宣告中奖已经成为必然事件,而自己手中的不是彩票,而是一张支票,一张写定金额的支票。彩票在这样的折磨下来回曲卷着,缓缓露出了票底。

七行七列,每个框中都整整齐齐地摆着三样水果。

苹果,葡萄和梨。

“中了。四十九万。”她的微笑更盛,散逸着满意的光。“这下就能重新买个钱包了。”


公历五百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11:00/辛兰斯城废墟

戒严结束了。

辛兰斯城迎来了新的黎明。但城内几乎没有任何生命能赢得见到太阳的机会。

昨晚的战争将城内的抵抗组织屠杀殆尽。城内的建筑尽数化为残垣断壁、横砖碎瓦,烈火熊熊地蚕食着未倒塌的建筑,唯一与大火相抗的只是在战争中爆裂开的水管。城墙被彻底摧毁,只留下一方小小的西门,以及它两侧短短的城墙。

火焰的毕剥声、水流的哗声、损坏零件间有规律的交鸣、城内墙块砸落到地面的巨响,以及西门附近的嚎叫——那是整座城唯一与人有关的响动了。

西门城钉着两个人的脑袋。她们的眉心被长钉穿透,扎在城墙上。

向着平原一侧的是安卡尔。她至死都带着不愿屈服的轻蔑,仿佛接受一只蚂蚁的噬咬般微笑着接受了脖子上碗大的开口。琉璃般漂亮的眼睛蒙上灰尘,如簧的巧舌被人割去。但她的笑容依然挂在脸上,那是对后继者的教训,是对未来的奢望与信心。

向着废墟一侧是沙米夏的头颅。她平静了二十余年的面庞在死前暴戾而张扬地笑着愤怒着,青筋里如今却只留下凝结的血块。她的头发与安卡尔一样被暗红色凝结成一片片的发结——这是死后几个小时有人在她们的头颅上泼下抵抗者的血造成的,那些人藉此来羞辱她们。

高洁的灵魂升入逝者云域的怀抱,只留下肉体为卑劣者羞辱。琉璃般漂亮的眼睛蒙尘,即便睫毛上黏连的血污剥夺了两双眼睛望向远处的视野,但她们二人已然跨越目之所及的障碍,同其他人一道抵达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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